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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时间轴：末法历7219年，杨雾横穿燕国全境，直入浮玉关。）
血一般沉重的夜幕下，弯月如镰。杨雾率军行走在荒野之上，而这诺大的天地中回荡的，竟只有杨家军盔甲的摩擦声，“嚓”“嚓”不绝——这声音整齐而果决，仿佛磨刀石上划过的利刃，传播着恐惧与绝望。
除此之外，唯剩死寂。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没有垂死之人的□□，即便是四野飘浮的迷雾，不够厚重却也同样压抑得令人窒息。
杨雾望向视野尽头的天陌城墙，它依然伫立在极远处，杨家军连夜急行也没有靠近半分。
“呜——”
只听一道低沉且绵长的号角声响起，杨家军的步伐戈然而止！
“报——”传令官策马奔至杨雾身前，“启禀将军！先行军示警，前方再现尸兵，请将军定夺！”
接连十日，杨家军连遇尸兵，而眼下的这次，已是第五批。纵然对方毫无杀伤力可言，却胜在数量众多，且无痛无感，哪怕是只剩半截身子，也能阻挠杨家军将士的前进。
“挑二十个枪术最好的骑兵，直插而入将尸兵沖散！”杨雾的双眼微眯，脸上划过一抹狠戾，“冲锋军快马绕至尸兵后方攻其背部，主力步兵正面迎上……全部斩碎，不留全尸！”
“得令！”
传令官行礼离开，杨雾摩挲着手里的通天长戟，微垂了眼睑思考。锋利的戟尖反射了冷寒的月光，一如他阴鹜瞳孔里的杀意。
横穿燕境，连破城池——杨家军势如破竹，何曾有过停顿？眼下连续五次被阻，对己方将士的士气自然有所打击。
杨雾的脸色极为阴沉，他早就预料到此去浮玉关，定会有仙盟的宗派插手，现在看来，不止仙盟关注了俗世之事，怕是连擅长异术的北荒，也已渗入中洲想要来分一杯羹了？
想到这，杨雾冷哼一声，一手攥紧缰绳，一手高举长戟示意——
“咚！咚咚！”
一轮战鼓起，拉开了战争的序幕，将所有人心底的战意点燃！
“咚咚咚咚咚咚……”
冲锋的鼓声接连不断，如奔雷入云，将杨家军深入骨髓的杀气沸腾！
“大风！大风！大风！”
众将士震臂高呼，一根根尖锐的长枪似乎要将苍穹刺破！
杨雾单手一挥：“杨家天兵，荡平敌军！”
“……荡平敌军，不留全尸！杀——”
战鼓连天，士气高涨，先锋队策马直朝对方扑去！眼见两兵将遇，杨家军的骑兵一分为二：小股部队深入敌腹又分散冲击，余下的绕至尸兵后方，拉长战线横扫对手！
“大风！大风！大风！”
战鼓不息，战场上烟尘飞扬！步兵紧跟着上阵，以压倒性的攻势直取对方首级！
只一个照面，尸兵便尽数倒地！战场上顿时散落了一地的残肢、腐肉和头颅，却没有普通战场上该有的鲜血。
然而，不等杨家军开始战胜后的欢呼，那些残缺不全的尸兵已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再次朝分散的杨家将士聚拢！
“全部斩碎！不留全尸！”
杨家军将士们嘶吼出声，再次提抢杀入！
…………
尸兵反复扑上，杨家军频繁屠戮，战场中灰尘难落，硝烟不息！
杨雾骑在红鬃马上冷观战况。他的周身散发着无尽的寒意，与血夜中惨白的月光相比，更显阴森。
忽然，这雕像一般的男人动了动——只见他提起通天长戟，猛地朝战场的西北角掷去——
“呲啦——”
长戟落地，竟带出一道衣帛撕裂的声音，那声音突兀而刺耳，即便是在这纷乱嘈杂的战场边，也丝毫未被淹没。
而在那衣帛撕裂声出现的当口，一个白色的人影显出身形来！与此同时，战场中张牙舞爪的无数尸兵却陡然一颤，随即轰然倒地！
——反复阻挠杨家大军的尸兵，却不过是被一人所控制？！杨雾瞳孔急缩，盯了那人半刻，末了，竟嘴角微翘，笑容更冷。
众将士不明所以，茫然四顾。却见战场的西北角处，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人手持短笛悬浮于半空，那人身形纤长、面容清秀，长发慵懒的披散在胸前，让人辨不出雌雄。
不知是从何处而来的夜风拂过战场，带来阵阵酒香——那分明能醒神的美酒香味，却让闻到的人精神恍惚，昏昏欲睡。
杨雾气息一屏，飞身跃起，只三四个呼吸间便出现在那白衣人的面前，提掌朝那人拍去！
白衣人身形一晃，衣袂飞舞间人已飘至一丈开外！而那身手看似轻盈，却隐隐透出几分颓势，尤其在他缓缓落地时，他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更是将他受到内伤的事实暴露无遗。
杨雾瞟过那人被长戟划破的斗篷，冷哼一声，再次提掌劈去！
那白衣人眼神一凝，手持短笛斜向划出——那短笛也不知是什么制成，竟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哼！”
杨雾冷笑，掌刀去势不减，霸气却更甚一层！这外放的气势几乎要脱离主人的本体，如同狂暴的龙卷风一般，直直朝那白衣人绞去！
——如若被掌风正面击中，那白衣人定然会四分五裂、横尸当场！
然而，异变突起！
只见那白衣人的身形陡然一缩，袖袍起落间，一篷粉尘便朝杨雾激射而去！
杨雾两手一分，以掌风将粉尘推散，眉宇间的怒意再是掩盖不住：“北荒的蛮夷果然是越发卑劣了，连使毒这般招数也能用得冠冕堂皇！”
那白衣人却不言不语，甚至不再看一眼杨雾，只将短笛举至唇边轻吹起来。他的身形悬浮在离地五尺的半空中，诡异得如同鬼魅。
杨雾怒意更甚，改掌为爪直朝那白衣人的咽喉抓去！
“咿——”
婉转魅惑的笛音从那白衣人的短笛中流淌出来，如同淫·糜的艳曲，蛊惑着人的心神。
眼见杨雾的五指越发接近，那白衣人依然不闪不避，兀自吹奏着奇异的乐曲。待到杨雾的指尖离他的咽喉不足一寸，那白衣人突然抬起头来妩媚一笑：“杨将军，琳霜的舞蹈可还入眼？”
杨雾的瞳孔猛地一缩，身形硬生生的停住，失声叫道：“慕容……公主？！”眼前的白衣人赫然已变成那舞倾天下的慕容琳霜！
“杨……将军……”杨雾眼前的慕容琳霜面露羞涩，精致的发辫缠绕了七彩的丝带，当她转身回眸时，艳丽的裙琚荡出一圈波纹，只见她微笑道：“将军若是喜欢，琳霜再为你跳一支舞……可好？”
杨雾木讷地点头。此时的他已站在红毯铺就的祭典台之上，四周都是从横梁倾泻而下的金色布幔，慕容琳霜欢笑着从层层金色中穿过，每一步都踏出一个绝美的姿态，每一步都踏在杨雾的心上。
“将军……”慕容琳霜的笑容美丽致极，耀眼得更甚旭日的光华，“……将军！”她的红唇微启，吐露着芬芳，“将军……雾……郎……”
慕容琳霜如小鹿般撞入杨雾的怀中，杨雾的心脏几乎停止。
“……雾郎……”慕容琳霜的笑容越发放大，“雾郎！……”
杨雾几乎无法克制想要拥吻她的冲动——但是，他依然克制了。
“……海市蜃楼幻云影？！”杨雾的面色顿时阴沉，“北荒何时多出来一个胎动境的强者……本将军怎么不知？！”
话音刚落，杨雾已一掌劈出！
在慕容琳霜的尖声惊叫中，杨雾拳掌并用，那无与伦比的霸气挟裹着他被窥探了内心的屈辱感，每一拳每一掌都将眼前的一切轰得粉碎！
“破虚归元！”
杨雾大喝一声，双手成爪形猛地两分，只听“喀啦啦”连番巨响，这杨雾记忆深处的姚国公主慕容琳霜连同她所在的幻境，全部都在霎那间灰飞烟灭！
“……卟！”
制造幻境的白衣人一个踉跄落到地上，张口喷出一口精血，瞬时便染红了前襟。
此时的天空已翻鱼肚白，四野的迷雾尽数褪去，天陌城已在一里之外——若非众将士脚下四散的腐烂枯骨，所有人都会以为前夜的对战只是一场梦。
“活死人、肉白骨……哼……可笑那萨满教号称北荒之首，却培育不出你这号人物！”杨雾咬着牙冷笑，作势似要将白衣人碎尸万段，“你背后的是何方势力？说出来，留你全尸！”
那白衣人抿嘴微笑，淡然的眼神透露着与世无争的气息：“云游逍遥人，凡尘观景客……在下一个小人物，何必劳将军挂念？”又看了看天色，那白衣人露齿一笑：“杨将军，在下受人之托阻将军十日，现目的已达成，自然是后会有期了！”说着便朝空中跃去——
“如此你便留下头颅来！”杨雾从牙缝中蹦出九个字，抬手便朝那白衣人拍去！
不料，那白衣人转身朝杨雾一指，开口吐出的第一个字，顿时让杨雾选择了抽身飞退！
“曰！苍龙破雾来！”
随着那白衣人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一声高亢的龙吟划破了虚空，犹如实质般直朝杨雾奔去！
杨雾只觉得双耳“嗡”地一响，立时改掌为拳，紧接着双拳对轰而上，竟是硬生生将那音攻给震散！
“曰！流云暂歇停！”
只见那白衣人的身周凭空生出乳白色的雾气，宛如天边的流云游荡而来，将正在争斗的两人飞快卷裹。
杨雾眉头拧紧，又改拳为掌，掌风劈出，竟如龙卷风一般将那云雾席卷而空——然而，待到云雾散尽，那名白衣人已不见踪影。
“哼……溜得倒是快！”杨雾盯着那人消失的位置，若有所思：“昭言教的人么……看来圣女知月已是内忧外患，自顾不暇了……”
伫立半晌后，杨雾飞身回战场，又远望了西北角一眼，这才带着杨家军直奔天陌城而去——越过天陌城便是浮玉关，也是北荒与中洲的分界线。
许久以后，一道流光从天际划来，盘旋几番后落到地上，却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童子御剑而至。
“云游客！云游客！”那童子叫道，“你还活着吗？”
却见某处的景色如波浪般涌动，两三个呼吸间，一只白皙的手掌凸现，将那波浪一掀，显露出它主人的身形来，正是与杨雾争斗过的白衣人。
“告诉仙盟的那位大人，在下已完成阻挡杨家军十日的约定，让他早日将许诺的回报送上。”云游客轻浅的笑道，“在下……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呢——”
说话间，云游客又抬手往身前一抹，便在景色波动间再次隐去了身形。
那御剑的童子也随即驾起长剑飞遁而去。
此地再无变故，唯留满地的尸骨证明这里曾有过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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