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

　　正值严冬，冰雪覆盖大地，曲曲折折的山道上驶来一队车马。

　　“驽。”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车门被打开，里面探出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娃，她面白如雪，唇若桃红，长长的秀发散落腰间配着标准的鸭蛋脸甚是可爱：“怎么了？”她歪着脑袋，出声询问，小小年纪便生得如此妖婉动人，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夫人、小姐前面的官路被封了。”护卫首领恭敬的立于车前禀报。

　　女孩远远望去，只见漫天飞雪遮住了视线，回首道：“娘，路被封了。”

　　女孩名叫林白，尚书林渊之女，今日她是随着母亲李氏赶往京城与父亲团圆。

　　马车内，座榻上铺着厚厚的褥被，林夫人李月儿抚着肚子，依靠在上面，她素手掀起车帘，露出半张脸，轻声问道：“张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护卫首领名叫张荣，他看了看被漫漫积雪封住的道路，沉思道：“要么在此找家客栈先住下，等道路通了再走，如此少则四五日，多则半个月；要么经山路绕道而行，比官道要多出一天的路程。”

　　林夫人抬首北望，沉思了片刻：“走山路吧，莫要让老爷再等了。”

　　“是！”张荣大手一挥，车队缓缓起行向山林驶进。

　　山路相对官道而言崎岖颠簸，不到半日，林夫人便有些熬不住了，额上隐隐冒着冷汗。

　　“娘，您还好吧。”林白坐到母亲身旁，掏出手帕为她拭去汗渍。

　　林夫人按着肚子，粗喘着气，强忍着不适，点点头。

　　林欣白看在眼里，不知如何是好：“张大人，可否再行得慢些，我娘有些受不住了。”

　　张荣牵着马来到车前，担忧的问：“夫人可还好。”

　　林夫人无力的瘫靠在软榻上，艰难的道：“不是很好。”

　　林白扶着母亲，视线无意间扫到她下摆的襦裙，“啊！”尖叫一声，“娘、娘您流血了！大夫，大夫，”她慌张的跑出马车，“张大人，快找稳婆来呀。”

　　林夫人已有身孕八月有余，本不宜长时间跋山涉水行走颠簸，但因收到在京为官老爷的家书，说是他长期无家眷在侧，朝中官僚多次提起为他选妻纳妾，他左右推脱不得，不得已而纳娶之，还望家中贤妻海涵，她这才慌慌张张的挺着大肚子携着幼女上京寻亲。

　　这下可把张荣急坏了，这荒山野岭的上哪找稳婆去：“林夫人可否再坚持一阵子，过了前面这座山，兴许就能寻到人家。”

　　“这种事是能等的吗！”林白吼道，指指周遭的护卫，“你们，都给我找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人家。”

　　“是。”虽这样应着，但护卫们却各个面露难色，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家。

　　见大家都四下散去寻找了，林白提起襦裙，踏上马车，来到林夫人身边：“娘，您还好吧。”

　　“白儿，”林夫人唤道，“娘……恐怕不行了，你一定要听爹爹的话，切莫犯小姐脾气，跟他新娶的妇人犯冲，这事不怪她……不怪她……”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似在交代临终遗言。

　　林白越听越害怕，握住林夫人的手：“娘！”眼中隐隐泛起泪花，强忍住哭意，鼓励道，“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她抚上林夫人的肚子，哭笑着，“您瞧，弟弟他还在动呢，您一定要坚持下去。”

　　林夫人听到林白的话也跟着摸了摸，露出惊喜的笑：“是啊，他还在动，他还很健康呢，我不能死，我怎么能死。”

　　林白暗自擦去眼角的泪水：“娘，您再忍忍，我出去看看。”说罢又踏出车门，发现散去寻找大夫的侍卫竟一个个又都回来了，焦急的问，“找着了吗？”

　　护卫们摇摇头。

　　“废物！”她破口大骂，“一个稳婆都找不到，要你们干嘛！”

　　“小姐。”护卫们满腹委屈，辩解道，“这里荒郊野岭实在是没有人家。”

　　“没有？我看你们是不想找！”林欣气急败坏，听着车内母亲强忍着的痛苦的“身影”声（不是错别字，那两个字一发就锁，看清楚了，这是女人在生孩子！），她的心揪成了一团，推开挡在面前的护卫，径自朝山林深处走去，“你们不找，我找。”

　　“小姐。”张荣不敢阻拦，又生怕她有个闪失，便派了一半的人跟在她后面，另一半则随着他留在这里守护夫人。

　　林白迷茫地在山林间乱闯，渐渐失去了方向。她转身，发现身后竟空无一人，护卫们呢？她一时慌了手脚，左右环顾四周，不知何时自己竟置身于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她不是在树林里走着的吗，怎么会到这里？“这里是哪儿？”

　　“别动。”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她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小男孩孤身立于竹林之中，大概八九岁的样子，他长发如墨散落腰间，雪光映着他俊秀的容颜更显悠白，不似凡人。他紧紧盯着林白身前的一块草地，一脸兴奋。

　　林白顺着男孩的目光瞧去，感觉草丛间有什么东西隐隐在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定眼一看一条翠绿的青蛇隐隐现现，两只眼珠子盯着她闪闪发光：“啊！”她大叫一声，仓皇地向后退。

　　男孩蹙蹙眉，鄙夷的瞧了眼林白。

　　林白吓得连连后退，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只见那条蛇身子猛地弓起，呲的一下从嘴里吐出一道毒液（she毒液的是蛇，是蛇！），一口咬在她手背上。

　　男孩淡然的走过来，一把捏住蛇的七寸，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顺手将它装进药篓里。

　　“喂。”见男孩要走，林白忙唤道，“这附近可有人家？”一个小孩孤身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中，想必他家定在这附近。

　　男孩回头看了林白一眼，不做声，继续往前走。

　　“嗳！”林白左右望望，不知所向，忙紧跟到男孩身后，“我娘在前面的山道上要生产了，不知这附近可有人家供我娘休息，我们好请稳婆来为我娘接生。”

　　男孩似没听见，径自不紧不慢的继续往前走。

　　“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话。”林白气急，跑到男孩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男孩抬起头，看着林白的眼里露出一撇玩味，好奇的道：“你竟然能坚持到这里。”

　　“啊？”林白来不及思索，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突然酸软无力，直溜溜的要倒下去，她抓住最后一丝清明，奋力地往前一扑，揪住男孩的衣衫，喃喃的喊了声：“娘……山道……”便昏死了过去。

　　男孩脑袋微斜，探究地看着即使倒下还拽着自己的衣角女娃，心中动容。

　　不知过了多久，林白艰难的睁开眼，阵阵竹香飘过，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翠绿的竹林，撇眼望去，男孩单手捧书临案而坐，他白衣如雪，玉带环身，清雅间尽显华贵。

　　林白脑中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猛然起身，跑到男孩面前焦急的道：“我娘还在山路上，麻烦你叫些人去救她。”

　　男孩视若枉闻，自顾自的看着医书，不予理睬。

　　“喂。”林白气急败坏的夺过男孩手中的书，一把扔在地上，“你是聋子吗？”

　　护卫首领张荣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赶过来：“小姐，您醒了。”

　　林白看过去：“张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荣感激的向白衣小男孩鞠了个躬：“是这位小公子引我们来的，夫人正在屋里休息。只是她的肚子越来越疼，怕是要生了，不知哪里可以请到产婆。”

　　男孩闻言，放下书牍：“去准备些热水来。”

　　“可是，稳婆……”张荣还算有点常识，大概猜到他想干什么了，目光无意间落到案牍上的竹简上——《助产集》，顿时眼前发黑，险些要晕过去。

　　“你跟我进来。”男孩招呼着林白，淡淡的道。

　　“我？”

　　男孩点头，瞥向不远处的护卫们：“难道你想让他们进去帮忙？”

　　林白摇头：“不，”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我去！”

　　“不可，万万不可，”张荣听到他们的对话，阻拦，“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岂可儿戏。”

　　男孩抬眼：“家师出谷采药少则一日才能归来，自此方圆十里均无人家。除此法外，大人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张荣眉头紧锁：“小公子可曾替人接生过。”这话问得他都想扇自己的脸，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怎可能替人接生过。

　　“不曾。”男孩坦然。

　　果然，护卫首领垂下首，一时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样办了。”林欣白拍案。

　　“小姐，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张荣还欲劝阻。

　　“出什么事我担着，”林白打断，双膝微微弯曲，颔首向男孩行了个大礼，“公子，我娘就拜托你了。”

　　男孩大袖一挥，踏步朝林夫人所处的竹屋走去：“跟我来。”

　　张荣心知别无他法，唤来护卫吩咐多烧些热水，多派些人手在门口候着以备不测，自己侧身跨上马亲自率领数名护卫出山寻找产婆，暗自道：“即使绑也要把人给绑来。”

　　“大人，”身后一士兵禀道，“这里山路布阵诡异，一路上到处都是奇门遁甲、毒花迷草相绕，方才若不是那位小公子领路我们恐怕走不到此处，如此贸贸然闯出去，不知……”

　　“顾不了那么多了，”张荣听到从产房里传出的痛苦呻..吟声，心如刀绞，“若夫人与小少爷因难产丧命于此，我们护卫不周仍是死罪。驾！”他扬/鞭一挥（这是真的鞭子！审核眼睛10086度的嘛！），率领众护卫闯出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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