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初代]远渡重洋

　　“你和G先生有仇？”浅金色头发的少女和阿诺德面对面坐在长条桌中间的位置，丰盛的美食盛在精致的器皿中放在他们之间。
　　“没有。”阿诺德切着牛排，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那就是因为欣赏而不服气，所以到处较劲了。”卡特用总结性的语气说道，塞了一小块羊排到嘴里，不打算听取阿诺德的反驳。
　　阿诺德手里的餐刀在盘子上划出细微的声响，只有一瞬，却明确表达出了男人的不满。但他什么都没说，因为卡特的话戳中了他。

　　乔托和卡特对阿诺德与G的关系做出了类似的评价，但显然卡特的更精准些。两者的评判标准都基于对其中一方当事人的绝对熟悉之上，因此我们可以说，佩丝卡特的眼光比乔托毒辣些，或者，我们也可以将其归功于女性的敏锐。

　　“其实我不太明白，G先生分批运输贫民的计划有什么意义。时间只有五天，再多的分批，人口的流动也是显而易见的，贵族不可能不注意到。”
　　“别耍小孩脾气，佩丝。”阿诺德动作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G是为了你的利益考虑才进行如此繁琐的，成功几率极小的规划的。”
　　“你对贵族有成见，我也不打算改变你的想法，因为我也不喜欢。”阿诺德说，“你想帮助贫民，这是个高尚的想法。”男人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我也不会阻止。”
　　“但你凭什么去帮助贫民？还不是钱吗？作为一个商人，必须懂得妥协。”阿诺德坐姿挺拔，一丝不苟的男人微微抬起下巴，傲慢流露出来，他仿佛站在高处俯视卡特，但如果你仔细看，你会发现他眼中在真诚和认真，“你必须营造良好的人际关系，人脉是我们的生命线，也许将来的哪一天你得寻求你所不齿的贵族们的帮助，为了不让自己在那个时候太难看，现在还是谦虚些吧。”

　　“别以为离开了你父亲的视线，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卡特狠狠一震。
　　阿诺德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移开了视线。他看见对面的少女绷着脸不甘示弱，但她咬牙的动作却因太过僵硬的肌肉而无所遁形。
　　老卡特果然是佩丝的死穴。
　　阿诺德向餐厅门口瞥了一眼，刀子似的凌厉目光在站在门边的杰森眼里却是狼狈的——少爷让他救场呢，佩丝小姐快哭了。

　　杰森弯了下腰，退出餐厅，很快他端着方盘回来，上面放着一封信。管家背手弯腰，将盘子递到少女面前：“佩丝小姐，您的信。”
　　卡特低头胡乱瞥了一眼，抓起信往外走：“失礼了。”

　　少女的身影很快消失，餐厅里杰森直起身：“少爷，您说话太重了。”
　　“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温和些呢。”杰森将方盘上的帕子揭开，下面还有一封信，他绕过桌子将它送到阿诺德面前。
　　“她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阿诺德伸手，示意裁纸刀。
　　杰森不知从那里拿出了刀递给阿诺德：“她选择的道路，不是与您选择的相同吗？”
　　“你觉得我是乐于教导她，带领她的好人吗？”阿诺德切开了信封，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但男人的动作与表情，称得上慎重。
　　“您一直是个好人，只有您自己不这么认为。”
　　“得了吧，我没有那个耐心，她也没有那个时间了。”

　　※

　　“哦，G……发生什么了，你的表情看上去真糟糕。”等在大厅里的乔托吃惊地看着归来的红发男人。
　　“是的，非常糟糕。”G暴躁地把帽子摔在沙发上，力道之大使帽子反弹起来。
　　乔托受惊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哦哦哦，我的上帝！”他小心翼翼地窥着友人的表情，“……又把卡特小姐弄哭了吗？”
　　本来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的男人听见这话猛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乔托——

　　——我是这样的人吗？

　　G用眼神质问。

　　“不，不不——”乔托慌忙摆手，受惊的兔子一般往后蹦，“这不是因为上次——”
　　“什么都别说了，什么都别问我！”G大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我现在非常不爽！”

　　不爽自己闹出的乌龙，不爽被阿诺德摆了一道！

　　“等等，”G突然停下脚步，狐疑地盯着乔托，“你知道阿诺德和卡特是表姐弟吗？”
　　“什么？”乔托一脸茫然，然后——“这是真的吗？！卡特小姐比阿诺德大？！”

　　——太好了，正常人都是这个反应。

　　G获得了安慰，平静不少，他点头的动作冷静具有风度：“是的，她是阿诺德的表姐。”
　　乔托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愉悦了G，先前的不快暂时从脑海中消失，疲惫漫上来，脾气暴躁的先生在这个晚上睡了很踏实的一觉。

　　与之相反的是佩丝卡特，她完全无法入睡。从故乡寄来的信中装着厚厚一沓信纸，熟悉的，母亲的字迹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她的乡愁，而她又正巧情绪低落。

　　是委屈，是伤心？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不生气，她知道自己错了。她想在西西里做一番事业，她来自发达的国家，她富有，她看不起贵族……她太傲慢，太自以为是。

　　“真该死。”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用力将自己团起来。
　　想像蜗牛一样缩进自己的壳，想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里。
　　逃避会让看着自己的人失望，会让自己永远抬不起头。
　　她想做出一番事业的初衷并未因阿诺德的批评改变。
　　那么，做出改变吧。

　　我们不得不面对挫折，就如同我们必须面对明天升起的太阳。

　　距离明天太阳升起的时间，已经不长了。

　　※

　　“……卡特小姐？”
　　刚吃完早餐，G就被通知有客人，等他到客厅看见来人，昨天尴尬的记忆又浮现出来。
　　“G先生。”卡特点头问好，“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G不知该怎么反应，在他这个距离也能看清卡特眼里的血丝，少女显得憔悴，像是被什么打击了，但她的举止中却增添了些G未曾在她身上见过的东西。
　　“……该道歉的不该是我吗？”
　　“我为我的自大和愚蠢道歉。”卡特从挎包中拿出一份文件，“因为是从零开始，轮船的组装程序无法同时开展，工人不需要一次性到位。在不延误工期的情况下，我稍微做了些调整，希望能对G先生转移人员的工作有所帮助。”

　　五天，被延长成了三个月。
　　各组成员的培训时间被精确地标出，连训练内容也大致地写了一笔。

　　卡特看着G微微抬高的眉毛：“我总不能只提要求却什么都不做吧。”
　　“不，你没有什么都不做。工人的名单不是你拟出的吗？”G看着她说。
　　“那是因为不得不，因为我们急切地需要它。我从来没有主动地做出积极的争取。”
　　“但你现在做了，‘从来没有’已经是过去式了。”乔托端着茶走进来，他这个别墅的主人什么都喜欢亲力亲为，金发男人的笑容比阳光更温暖，“这种时候，”他看着G，“不该握个手吗？”
　　红发男人依言向卡特伸出手：“合作愉快。”
　　卡特笑着回握：“合作愉快。”
　　结束了和G的握手，卡特向乔托伸出了手：“请多关照。”
　　乔托回握：“我也得请卡……哦不，现在有两个卡特，虽然不都是小姐，可以称你为佩丝么——多关照？”
　　“当然可以，乔托。”

　　两人相视而笑，乔托表现出他不轻易示人的成熟，卡特的笑容中也添加了相同的成分，虽然她看上去依然带着稚气，但这一刻，她身上的气场居然不输于难得认真起来的金发男人。
　　G在一边看着，觉得惊讶。两人相交的视线中，似乎带着某种心照不宣。

　　为了避人耳目，卡特是独自走出贵族区后自己雇马车过来的。
　　G说：“这样不安全。”
　　少女抬了抬下巴，表现出G所熟悉的高傲：“我学过格斗。”
　　G的视线从上到下快速打量了遍卡特：“如果遇到体积是你两倍、甚至三倍的男人，你依然不会有胜算——要我通知阿诺德接你回去吗？”
　　卡特愣了下，皱起脸扭过头：“我暂时不想见到他。”

　　——啊，又一个人讨厌阿诺德了，真是太棒了。

　　G的脑海中划过这样不厚道的想法。
　　“那么现在这里休息下如何？客房一直准备着。”乔托提出了邀请，诚挚的表情化解了其中的唐突，“你看上去很累。”
　　卡特犹豫。
　　G想说“也可以用我们的马车送你回家”，但被乔托以眼神制止——阿诺德住她隔壁，先把他们两个隔开会儿吧。
　　卡特决定了：“那么麻烦了。”
　　红发男人位于便于引导的位置，于是他站起身：“跟我来，卡特小姐。你看上去非常缺乏睡眠。”
　　“佩丝。”跟在他身后的少女说，“请和乔托一样称我为佩丝吧。”
　　“好的，佩丝。”走上楼梯，红发男人推开门，反身面对卡特，不准备进房间，“那么，G。”
　　“G……”卡特挑起调皮的笑意，“感觉有些逾越啊，G先生，你比我年长呢。”

　　“你是在记仇吗……”G斟酌着称呼，加了着重音，“佩丝。”
　　卡特看着他笑了开来：“也许您对这个问题比我更在意。”

　　“谢谢你送我上来。”她最终说——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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