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初代]远渡重洋

　　阿诺德可爱不可爱，卡特不敢说。
　　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是成功的，看看他坐拥的财富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少女揉着酸痛的脖子站在卧室窗口向下眺望，可以看见和自己的别墅只隔了一道花园篱笆的阿诺德庄园。
　　富人区的清晨寂静安逸，乳白色的晨雾笼罩之下，大地带着未醒的朦胧。隔壁庄园里，身姿挺拔的男人已经在花园中骑马晨练了。
　　恪守时间表的生活体现了男人的严谨作风。这样的人通常严肃且不可亲近。
　　卡特回想起初到西西里时跟着阿诺德会见上层贵族时男人的态度，那微微抬高下巴的傲慢，不知为何总是带着淡淡讽刺的上挑语调，显示出了这个典型德国贵族的非典型乖张性格。
　　联想起男人昨晚那句不合时宜的“Schlaf gut.”卡特挑了挑嘴角，真是别扭的性格。

　　可爱？

　　少女面对等身穿衣镜整理胸前的蝴蝶结。
　　如果阿诺德可爱的话，她该是什么？

　　打开房门，顺着旋转楼梯向下走，保养得当的木质扶手给人以温润的凉意。
　　一楼餐厅，丰盛的早餐已经摆放在了桌上，十二人长桌，只在主位上孤零零地摆放着餐具。

　　每个早晨，卡特总会想，她咽下去的不是牛奶和面包，而是独处异乡的孤独。
　　然而她不可以换张小点的桌子，不可以减少早餐餐点的种类和数量，因为这是体面。

　　——我们得时刻准备着有客人上门。

　　说得好像真的会有客人上门似的。
　　卡特对此嗤之以鼻。
　　杰森管家建议她可以让佣人把早餐端到她的卧室中：“您可以在床上吃早餐。”他善意地给出聪明的借口，“贵族小姐们都是娇弱的，何况在异国他乡呢。”
　　在卧室中进食，通常带着些过于慵懒的消极意味。
　　卡特摇头拒绝：“不，太颓废了。”
　　“而且，我也没有这么脆弱。”总会习惯的。

　　卡特拿着银质果酱刀往面包片上涂野莓酱，务必面包四角也得覆上一层均匀的果酱，与其说是为了吃而这么做，不如说是出于好玩。
　　卡特的母亲时常为此而责备她：“不能养成这样的习惯，如果以后在别人的餐桌上也做出这种举动，想想都觉得难堪！”
　　卡特的父亲视线依然留在报纸上：“得了吧，这是在家里，随意些。我相信佩丝不会分不清场合的。”
　　佩丝•卡特笑眯眯地点头，将最后一个角上的果酱抹平。

　　如今身处西西里，抹果酱的动作，更多了一份怀念。

　　吃完早餐，卡特回到卧室，顺手关上了门。她没有从德国带所谓的贴身女仆过来，老卡特向来节俭，被封贵族后生活上没有多大变化，佣人依然是那几个，给女儿带去家里就周转不开了。
　　“到西西里自己找几个吧。”

　　人生地不熟，现在卡特别墅里的佣人都是阿诺德从他那里拨过来的。不熟悉，于是不信任，除了大扫除的时候，卡特不允许他们进入自己的卧室。少女同样不需要佣人伺候自己穿衣，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脑海中赌气似的“贵族小姐离开了女仆都不会穿衣服”，一方面也是因为不熟悉，不想让别人太过接近。
　　这么做唯一的坏处是阿诺德那里不好交代。然而男人对此保持了心知肚明的沉默——既然如此，卡特不打算做出改变。
　　少女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夹在笔记本里的名单，逐行阅读。昨晚杰森送她回家后又来了一趟，给了她一份重金属工厂的工人名册，里面记录着工人们的详细情况，如身高、年龄等。这无疑是一份极好的参考资料。
　　名单的来源，显然是阿诺德。

　　佩丝•卡特深吸一口气，照着重金属工厂的工人的要求挑选自己的工人。
　　靠近港口的厂房连同配套的宿舍楼的建设都已经进入尾声，基建完成后材料紧接着送来，材料一到工厂就必须开始生产——如果要算上培训员工的时间，她得在十天内确定名单。时间有限又是新手上路……

　　尽力而为。
　　卡特抿着嘴唇，做好被G先生训斥的准备吧。

　　※

　　五天后，卡特手写的名单连同汉克给的原件一起出现在G的办公桌上，红发男人正在两边对比着看，手边一杯咖啡冒着热气，还不是能够入口的温度。
　　乔托就在这个当口走进来，手里托着一盘小点心：“怎么样？”
　　金发男人将盘子放在办公桌上，双手撑着台面问道。
　　G停顿了几秒才给出评价：“她很努力。”
　　“这话直接对卡特小姐说会显得更有价值。”
　　“不是你把她拉走的吗？”
　　“这个啊，”乔托苦笑，把点心盘子往G那边推了推，“……尝尝吧。”
　　G看了眼乔托，又看了眼点心，最终拿了块小饼干送进嘴里：“转移话题的手段太拙劣了，乔托。”
　　红发男人嚼着饼干咕哝了句“味道不错”，作为对乔托“尝尝看的回应”。总有些时候，刻板认真的人会显得可爱。
　　“乔托，”G的神色一直是正经的，此刻又添加了几分深思熟虑，“我不明白阿诺德为什么要把卡特介绍给我们，他完全有能力独自承担。”
　　“而且你看……”G弹了弹卡特手写的名单， “我们根本不需要做什么。”
　　“G？”乔托的声音含着疑惑，他睿智的伙伴犯了个不该犯的逻辑错误，“如果不联系我们，卡特小姐根本拿不到汉克大叔的名单，也无从完成你现在手里的这张东西。”
　　“你说她很努力。”乔托带着些调侃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话里的意思是她给出的名单并不完善，虽然她用了心……原来是完全的夸赞吗？”
　　G捏了捏鼻梁：“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不认同……不，其实你也不看好她能力吗？”
　　乔托愣了下，一脸才反应过来的尴尬。
　　为了避免乔托陷入之后可能会产生的自责，G快速接上了话题：“在贫民窟，如果不是偶然撞见了你，继而发生一系列的事情，最终接触汉克，她不可能获得这张名单。”
　　“就算卡特没有和汉克发生接触，我也会从他那里得到名单，结果还是一样。”乔托的思绪果然被拉开了。
　　“好吧，又绕回初衷了，”G摊手妥协，“她为什么一定要雇佣贫民？我可不认为阿诺德有心情陪她玩慈善家的游戏，以他的人脉，雇佣工人是非常方便的。”
　　“或许因为阿诺德从这笔交易中可以获取极大的利润，所以他满足雇主的每一个要求，阿诺德是商人，值得信任的商人。”乔托说，“又或许，他们有良好的私人关系，阿诺德不方便反驳。”
　　“良好的私人关系……阿诺德那家伙会有这种东西？”G皱眉，撇嘴。
　　乔托却笑得温和又包容，G和阿诺德气场不和，总是针锋相对，不肯承认对方。但他这个旁观者在一边看着，却清楚地看见，他们都是认同和欣赏对方的。
　　金发男人提醒道：“他特地来这里接卡特小姐回家，你忘了吗？”
　　“当然没有。”G瞥开视线。
　　移开视线的瞬间，视野中景物匆匆划过，晕成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的背景，脑海中的画面清晰地浮现，昏暗的车厢里，肮脏的深色斗篷下，少女白皙纤细的手指因紧张而绞在一起，随后是她望向自己的目光，慧黠澄澈，又带着不怀好意的调皮。
　　最后，是那一声惊讶，却带着了然安心的“阿诺德”。

　　“好吧，”G不得不承认，“也许她和阿诺德确实有不错的交情。”

　　乔托支开卡特不过为了争取缓冲，卡特总还是要和G商量关于名单的事。
　　浅金色头发的少女坐在G对面，略带局促，放在膝上的手，因紧张而紧扣：“名单……怎么样？”
　　西西里的阳光从办公室敞开的大门照进来，给少女拢上一层明亮的光晕，背着光，她绿色的眼睛显得深邃，日耳曼人的血统在这样的光线下显示出它的优越性。
　　G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名单，他的沉默让卡特不安，连带着赖在一边的乔托也紧张起来，他甚至想要提醒红发男人，在他们之前的对话中，他对卡特表示出的赞赏。

　　“令我惊讶。”G最终抬起头，露出了笑容，“非常不错。”

　　阳光，阳光照亮了红发男人的脸，深棕色的眼睛通透明亮。他脸上温和的笑容，是佩丝•卡特自踏上这片土地以来至今，所获得的最大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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