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

　　“又被赶出来了？”
　　后羿点点头。
　　常仪已经懒得去问原因了。这少说也是后羿第六次被人家赶出来了。记得他们刚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由于他们怪异的服饰打扮，两人都被人们以好奇和诧异的目光打量了个遍。他们很幸运的得到一家客栈老板娘的收留，并各自得到了一份工作。常仪的工作主要是给客人端茶送饭，顺带收拾桌子，后羿则是负责招呼客人，并且当个护院。然而这份工作后羿做得并不好，他不会看客人的脸色，也不会说些讨人喜欢的话，还常常和一些脾气不好的客人发生冲突。在某一次和客人冲突而不慎砸坏了客栈的桌子后，老板娘终于忍无可忍，将他赶了出去。此后后羿又陆续找了几份工作，结果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辞退，这让常仪有时不得不怀疑和他结伴是否是个错误的选择。
　　“算了，这是我的晚饭，分一半给你。”常仪将手中的馒头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半递给了后羿。后羿接过馒头，慢慢地嚼着，一言不发。等常仪将最后一块馒头塞入口中后，他忽然抬起头，望着常仪，眼睛发亮：“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完不等常仪回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飞快的跑起来。
　　“等等，去哪？”常仪大声喊着，压过耳边呼啸的风声。后羿还是不回答，只一味拉着她狂奔。
　　“到了。”后羿终于停了下来，他们的四周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往里走了一会，在几株大树后面，是一条小河，河水静静地流淌，在月光下，粼粼波光起伏着。
　　“好美...”常仪惊叹道。在从前的部落里，因为他们居住的地方干旱，水是极其稀少而珍贵的东西，她从没见过这么多的水，多到让人觉得奢侈的水，东陆果真是个不一样的地方，也只有这不一样的地方才会有这些不一样的人。
　　“看！”后羿忽然抓住常仪的衣袖，指了指远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常仪看到远处河的两岸长着茂密的树木，无数的枝丫向四周伸展着，浓密的枝叶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树冠，一些树枝低垂下来，树枝上零零落落的树叶在风中一跳一跳，仿佛是在跳舞。
　　“看那里！”后羿重复道。
　　常仪凝神望过去，在那片浓密的树叶下面，倒映着树影的水面上，仿佛有一个人影，剪碎了粼粼水波。
　　这时候还有人在这种地方游泳？常仪诧异地想。好奇心促使她向那里走去。
　　两人悄悄走过去，小心不发出一点声音。当他们看清水中那人时，通通怔住了，只呆呆地立在那，一动也不能动。
　　那水中的人有着雪一般白皙的肌肤，白得仿佛有些透明，散发出玉一般的光泽，晶莹的水珠顺着他光滑的背脊滚落下来，在水面上溅起更多的水珠。他有一头银色的长发，顺着肩膀的曲线流泻下来，在水面上漂浮着四散开来，宛如一朵盛开白莲。他很瘦，线条很纤细，但腰和肩上又有着不太明显却紧密的肌肉，因此绝不会使人误以为他是女子。他的身上结合了柔美与力量，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和谐。然而真正让人吃惊的还不在于此，在他直起身来的一刹那，常仪分明看见，那自腰以下本该是腿的地方，是一条有着琉璃色鳞片的鱼尾！
　　后羿也看到了那条鱼尾，惊诧之下，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不料这下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咔”的一声，两人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糟了！果然，这响声惊动了水中那人，他转过头来，常仪和后羿便清晰地看见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多么美丽的面容啊，美得让人无法用语言来描述。那绝不仅仅是因为他鲜明又精致的轮廓，青色透明的眼眸，秀挺的鼻梁以及有着完美弧度的柔软的唇，更是因为他的气质，他那清悒出尘又妩媚灵动的气质，带着淡淡的忧悒和高贵，仿若一朵孤傲的白莲。在银色的雾一般的月光下，他像是一个幻境一样没有真实感，更益发突出他超越凡尘的美，一种不属于人类的美。
　　“他...他是什么...是是...妖精？”后羿结结巴巴地不知是在问谁。
　　“答错。”水中那人发现了他们，却没有一点惊慌的样子。他随手拂过漂散的长发，绾在一只手里，直立起来，悠悠然的道：“我可不是什么低级别的小妖，我是神哦，黄河水神——河伯冯夷。”
　　“河伯？”常仪想了想：“就是‘河伯娶亲’里的那个河伯？”
　　“什么跟什么啊，你们自己搞出来的事怎么能扯到我头上，我要你们人类女孩子干嘛？说来我还要控诉你们呢，老往我那扔死人叫什么事啊。”冯夷抱怨着。“说来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小孩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干什么？幽会？”
　　“什...什么啊，才不是，我...我们只是...”后羿急忙辩白。
　　“我们只是出来玩而已。”常仪接住后羿的话说。
　　“也是，我看也不太像。”冯夷点点头。
　　“那个...”常仪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是神啊？”
　　“怎么，我不像么？”冯夷板起脸道。“我可是详细的介绍过自己了，你们不觉得也应该自我介绍才算礼貌么？”
　　“哦，我是常仪，他是后羿。”常仪指指后羿。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你怎么知道？”后羿警觉的问道。
　　“东陆人可不会像你那样把腰带系成死结。”冯夷轻笑道。
　　后羿的脸变得通红。
　　“哎呀！”常仪突然跳起来：“糟了糟了，我跟老板娘说我出来给她买醋的！”她气鼓鼓的瞪着后羿：“都是你，什么也不说就拉着我乱跑，这下可好！”
　　后羿抓了抓头发，说不出话来：“我...我...”
　　“行了，还傻楞着干嘛，赶紧回去吧。帮个忙，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说出去也未必有人信。冯夷在心里加了一句。
　　“那个...”常仪却又有些犹豫了，欲言又止地望着冯夷。
　　“嗯？”
　　“以后，我们还能再看见你吗？”
　　“行啊，你们晚上还来这就行。”冯夷回答的意外的干脆。
　　“哎？”想不到自己的请求会被答应的这么干脆，常仪颇为意外。
　　“走吧走吧，下回见了。”冯夷催促道。
　　常仪和后羿迈开腿往回跑的时候，仍然不清楚这究竟是真是幻。毕竟，遇见神，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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