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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日光让人头晕目眩,植物蒸腾出一种让人燥动的味道。
女人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将桌上的书翻过一页:“她们交缠如两株疯狂的藤萝,奔赴绝望美丽的地狱,或者说天堂。”
女人将书合上,左颊贴在微凉的木质桌面上,似乎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琉璃珠串成的门帘轻轻晃动起来,进来的是个常客。
“来啦。”她淡淡打声招呼并不改变姿势。
“恩。”小爱走过来,把看完的书放在桌子上然后去书架上找一本下午要看的。
她穿一件白色丝质连身裙,长发松松束起,仰头踮脚去抽书架上层的小说时,颈部和小腿呈现优美的线条。女人趴在桌子上斜斜的打量小爱,发现她有一种病态的白,从皮肤到目光再到灵魂,都苍白的惹人心疼。
这时小爱放弃搜寻走到桌边来:“我不知道看什么,姐你推荐一下吧。”
女人这才支起了上身,慵懒的用下巴努了努桌上自己刚刚在看的的那本书。
小爱于是拿回了那本纯黑封面的《夜》。
收起阳伞进屋,一个人也没有,当然不会有人,因为丧偶的父亲常年在外,而她没有兄弟姐妹或好友。
一个的女孩单独住在一栋大屋不会害怕吗?起初怕的,觉得门后,衣柜里,洗手间,床底下,镜子里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满屋的寂静让人窒息,于是二十四小时开着音响;闭上眼睛似乎就要被黑暗吞噬,于是整夜亮着所有的灯。后来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看看电视摇摇健身圈也可以过得很惬意。
现在是午睡时间,胆小爱从不午睡。怕晚上失眠。于是洗把脸坐在桌边看看刚拿回来的那本小说。
“一般人不怕黑,因为他们知道光明总会到来。可是对于一个住在夜里的人来说,她该对生命有怎样的期许?”
开头便引起了她的共鸣,小爱端起玻璃杯喝一口水继续读下去。“她就要沉下去的时候有人以浮木的姿态出现了,于是抱紧那个人。她的依赖,沉沦,堕落都是出自本能,因此欲罢不能.........她们的身体细腻柔软,在黑暗中发出细微却悦耳的摩擦声.........两条蛇闭着眼睛吞噬对方并被吞噬,空虚的心终于被罪恶填满.........”
小爱猛地合上书,心在胸腔里跳得厉害,她端起水“咕咚咕咚”喝下半杯。
她搁下杯子对自己说:“不是我不是我。”
“看完了?”女人停下正在往脚指甲上涂色的手,抬起头来看她。
“换一本。”
“看完了?”她直勾勾的看着她,重复道。
“没看,我不喜欢这本。”小爱有些心慌的避开她的视线。
“会吗?”她慢条斯理,“我倒觉得女主角跟你很像呢。”
“不像!我没发现有什么像的!”
“孤独,自闭,空虚,寂寞,渴望安慰渴望爱........”
“够了!你别胡说!”小爱打断那一系列让人心惊的形容。
“别怕。”
“我怕什么。”
“怕被看穿。你发现这本书刚好写的是你这种人,所以心慌,怕被戳破伪装........”
“那不是我!我不是同性恋!”
“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女人挑眉看她。
“我......”小爱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一时有些语塞。
“不如.......我们来试试吧。”女人的嗓音变得暗哑隐晦,一如此刻的天色。
感觉背上的场拉链被拉开,小爱发现自己并不是很吃惊,仿佛早就遇见了这一幕。
她倔强得不闪躲,想以不为所动来证明自己,然而当那一双微凉滑腻滑上她裸露的背部,一股电流还是不可抑制的窜上来,她有点慌了。
当女人尖尖的指甲刮过她的后颈,小爱被自己身体的反应吓坏了,猛的推开她冲出门去。
回到家发现背部的衣服还是大敞的,还好有暮色掩护。
小爱坐在床上大口喘息,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重重的扑倒,把整张脸埋进被子里哭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子?她觉得自己好肮脏。
一连几天都没去租书,小爱把窗帘拆下洗了晾起来,手在皂水里泡久了涩涩的,她不管.又找别的,家务来做,存心不让自己闲下来。
有人敲门.
"谁?!"她的反应像受惊的猫弓起身子.
"我."
"有事吗?"
"你先开门."
一番犹豫之后,小爱慢吞吞的把炙热的铁门打开一条缝.
因为在蛋糕房做事而有些发福的美兰就挤进来.
"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胖子的语调很挑衅.
小爱选择不理她,坐回凳子继续刷拖鞋.
"你昨天下午干什么去了?"
那口气活像审死官,小爱白她一眼.
"还瞪我,昨天下午干什么了你为什么不敢说!"美兰的惯有站姿就是三七步,再这么叉着腰.活象那些典型的骂街泼妇.小爱忍住笑意.
"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什么事你自己清楚!"胖子的吼声在午后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不说就走吧.我很忙."
"哼,你当然忙了,忙着勾引别人男朋友对吧."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昨天下午,在巷子口的冰室遇到了小丁,他请她喝了杯番石榴汁.
小丁其实挺不错的,安静老实,跟她说话还会微微脸红.
就是没眼光.
"没话说了吧,狐狸精?"
小爱回神,看见男主角刚好推门进来.
"美兰,你别乱叫.几里外都听到了."
"什么,你帮她来欺负我,做了还怕别人说啊!"
"说了没什么,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不相信她.破鞋."
"你说话注意点."
"我就这么说了,怎么着?狐狸精,贱人,破鞋!"
小爱扬手要甩出耳光,却被死死钳住.
然后被狠狠推开,头撞在粗糙的水泥院墙上,摸摸,出了血.
是那个见她就脸红的小丁.
后来一个骂骂咧咧,一个拉拉扯扯就走了.
小爱爬起来坐回凳子继续刷鞋.
一边刷鞋一边咕哝:
"有什么,人家不护女朋友护谁啊."
小爱用力的刷了一会.
汗从发隙流下额头,渗进新伤口.
疼.
其实也不是太疼,小爱却不知怎么就哭了.
她用没沾泡沫的手臂去蹭眼睛,手臂上有汗,眼睛也疼.
她忽然又烦躁又气恼,委屈极了,用力掷出手中的鞋刷.
鞋刷直线飞出,在灰白的水泥地上重重砸出一片深色水渍.
三点种,凌晨.
莫名其妙的醒了,胸口很闷.
小爱翻来覆去许多遍最后放弃了再次入睡的尝试.
她穿着白色睡裙就出门去时,天开始一点点亮起来.
四处晃荡,没有目的的跟着脚走.
一边走,一边喘着气.
好象有一只可怕的野兽一直潜伏在她心里,而现在正在慢慢苏醒.
她需要一种被动而决绝的结束.
她的生命需要一个横断面.
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最不想来的这里.
居然敞着门,玻璃珠串成的门帘轻轻晃动.屋里没开灯.
小爱想转身回去,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制止.有什么人在她耳边说"进去进去".
那就进去吧.
"来啦."女人居然还是斜斜的趴在桌子,她的脸没有向着门,那语调却好象知道是谁.
小爱站着不动,帘子上的玻璃珠贴着她的小腿,凉凉的.
"等你好久了."女人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被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只有一对眼睛隐约映着门外的亮光.
"为什么等我?"小爱慢慢走过去.
"看看你,跟你说说话."
那语调--小爱愣住--带着无尽哀伤.
"为什么?"
"你记得第一次来租书是什么时候吗?"她氤氲的声音有催眠的功效.
第一次,让她想想,是初一吧.
那时母亲过世不久,她跟父亲刚搬过这附近来住.
她在这些小巷迷了路才误如这满是书架的屋子,发现了自我麻醉的办法.
是的,麻醉,她发现投身卿卿我我恶俗热烈的爱情故事,可以暂时忘记现实.
那时的书店是这女人和丈夫在经营.
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想不起吗?"
小爱不说话.
"第一次,你穿着校服裙,推着自行车在门口徘徊.短发,瘦."女人缓缓说着,像唱着温柔的歌."你那时就不是孩子了,苍白的小脸上永远是戒备的表情,眼里写着寂寞."
她这么说着,小爱好象想起一些什么,究竟是什么,不能确定.
"然后呢?"
"然后我就决定在这间屋子里等你."她轻轻说,"等到现在."
"你.....在等我?"
"对."
"如果我今天不来呢?"
"就晚了."这三个字说的极轻极淡,似乎说话的人正在消失.
小爱的心忽然皱起来,喘不过气来.她冲到女人身边,看见她摊在膝盖的手腕.
湿的,整条裙子都是湿的.
有液体正缓缓流出来.
"别动,就这样在我旁边,别动."
女人气若游丝的请求着,将头靠在她腿上.
小爱呆呆站着,任那具身体靠在自己身上渐渐凉了.
这样就能解脱吗?她拣起脚边凉凉的金属,轻轻摩挲自己的手腕.
是有过吧,那样的一个人.
爱我的人.
在一个个百无聊赖的午后等待我的到来,目送我离开.
在一些时候会理解并心疼我的寂寞.
在我累的时候给我一个结局.
虽然是不应该的人,虽然来不及发生情节,但.....总有过那样的人吧.
满手血迹的小爱踉跄的走在交错的窄巷里,脑袋沉重并混沌.
在得到自己给的肯定答案后,终于安心的失去意识.
"小爱走了."
没有反应.
"她说有可能去找她爸爸,也可能不去,不管去不去,事情总是会好起来的."
宝心对此习以为常,继续说下去:"租书店的事情也查明白了,好象是自杀."
宝心轻轻叹一口气的时候白衣男人从内室出来,递过一袋含糖钙片.
宝心接过来,转身离开之前,轻轻骂一句"小哑巴".
男人不辩解,看着她的背影很轻却很暖的笑了.
-----她知道他不是.那天在雨中,他回答了她负气的问题.
他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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