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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
第二天实平早早就醒来了,躺在床上,清醒得很。窗外微微发蓝的天色暗示着时间还早,实平却再也睡不着了。想着不如索性起床的时侯,才发觉身边一双手牢牢箍着他,动弹不得。实平转头,望见一张依然困倦的脸。
“还很早呢,再睡一会。”于一恺迷迷糊糊说道,加重手上的力量,不让实平动。
实平只好窝在于一恺的怀里。他想转头看看墙上的钟,于一恺却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把他压进自己怀里,在他的头顶上含糊说道,“再陪我睡一会,今天是星期天。”
那声音经过睡意的渲染,软到不行,甚至带点撒娇的意味。
实平心里一热,不动了,静静待在于一恺怀里,听着他细长绵远的呼吸。
他想到昨晚的事,心里都是蜂蜜一般的甜。可是那个男人的威胁立刻在脑海里浮现,砸得他心里一沉。
他想起今天下午的赴约,立刻从太过甜蜜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心脏被清晰而又残酷的现实重重钝击了一下,堵得无法呼吸。
鸟儿开始鸣叫,叽叽喳喳。
只有在夜色还未消失殆尽的清晨,才能发现原来这个城市居然还有那么多那么多鸟。在忙碌拥挤的白天它们悄无声息,隐蔽于车水马龙里,以至于让人们忘了它们的存在。而在这个六月的清晨,在这个夏天特有的又凉爽又闷热的空气中,它们一齐在实平耳边轰鸣,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蹦跳,提醒人们它们的存在。
实平浑身冰凉躺在床上。这一首由于太多鸟儿参与而变得乱哄哄的曲子,连同那个男人神经质的尖锐声音撕扯着他的神经,如同少年时代每个悲惨的、无眠的夜晚之后的清晨。
实平打了个冷颤。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恍惚惚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少年,做了一个长大的美梦,被小鸟吵醒以后才发现自己依然深陷残酷现实的泥沼,无法自拔。
巨大的恐慌侵袭着实平的身体。他挣扎了一下,手臂触碰到旁边温热的物体。他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于一恺的胸膛。
实平凑了过去,把手掌平放在于一恺温热的胸膛,感受底下平静温暖的心跳。这使他感觉好多了。
实平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他觉得自己有了一小点勇气了。
下午出门之前,实平吞吞吐吐地跟于一恺说公司突然有急事叫他过去一趟。
于一恺没有怀疑,伸手整了整他的衣领,问他几点能回来。
实平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在一的位置,笑了笑说:“应该来得及回来做饭。”
“恩。”于一恺点了点头,亲了亲实平的脸颊,满意地看到面前的人满脸通红,低声嘟哝着“会有人经过啊”。
于一恺站在门口看着他,实平转过身去正要走,于一恺突然说了声:“早点回来。”
实平呆了几秒,于一恺正感到奇怪,他突然转过身,迅速亲了于一恺一下,随即立刻跑下楼。
于一恺站在门口,眉眼都是笑意。
眼前是一幢公寓,实平踟蹰不前。
他把手压在自己胸口,希望能像早上那样被平静安稳的心跳所安慰,但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紊乱的呼吸与急促的心跳。
没关系,没关系,实平安慰自己,只要今天下午过了,一切就能回复以前的样子,大家都好好的,没有谁会受到伤害,除了他自己。
他自己没关系的,自己能挺过去的,像以前一样。
但是他的脚还是动不了,无法向前迈进一步。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一瞬间实平几乎就要转身跑掉。只要现在立刻转身,他就不用去承受他所不愿面临的事。
但是他也无法转身,无法后退一步。
他想起于一恺对他说,“早点回来。”
“你在干吗?!”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实平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
“你敢走?”那声音恶狠狠地说。
实平低着头,不动,手脚微微发抖。
“我看你到了很久了,还在门口发呆。想走的话现在立刻就可以走啊,走啊,我不会拦你的。”那声音带着点扭曲的快感说道。他知道实平不敢走的。就像拿条小鱼逗弄小猫,让它知道小鱼就在眼前,让它满怀希望上下扑腾乱跳,却永远不让它吃到小鱼。
“不想走?那么是想留下了?”
实平握紧了拳。
“跟着我!”
那人回头看了看动也不动的实平,压低声音喝道:“快点!”
实平跟了上去。
“亲戚啊?”一楼大厅的保安大叔看到实平跟在男人后面,抬头向男人打招呼。
“是啊,知道我调来这里,过来看看。”那男人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乐呵呵笑道。
实平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恶心无比。
男人显得有些急迫,“进去。”脸上那仿佛猎物已经上门的兴奋表情让实平不寒而栗。
察觉到男人想伸手推自己一把,极度不想与他有所接触,实平自己先进了那公寓。是一般的单身公寓格局,一房一厅。客厅摆设简单,墙壁地板都是白的,家具清一色的黑,沉重压抑的气息扑头而来。
身后传来清脆的落锁声,男人关上了门。
意识到自己正和这个男人共处一室,强烈的恶心感汹涌而来,在胸口蔓延。这种感觉实平很熟悉,就如同以前和男人一起坐在那辆丑陋的茶色车子里头一样。
因为看不到男人的动作而感到一阵恐慌,害怕男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实平急忙转过身。
又是那种表情!
实平只觉得温度从空气中瞬间消失,只剩下一团包围着自己的冰凉,潜藏在身体里遥远的恐惧一点点渗出,爬过四肢百骸。
男人前进了几步,眼睛闪着急不可耐的光芒。
实平后退几步,慌忙中不小心撞到身后的书架。伸出手摸到书架的边角,稳了稳,实平才开口慢慢但坚决地说道:“底片,把底片给我。”
“底片?”男人盯着实平,故作一脸困惑,“什么底片?”
握紧了双拳,努力压下升腾的怒火,实平直直盯着那男人,眼神是以前绝对不敢泄漏的怨愤。想对男人怒吼,叫他不要装傻,这是一开始就讲好的条件。张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的,这男人是在装傻,把他当成当年那个懦弱的无法反抗的少年一样欺凌。实平把话咽了回去。
跟这种人说什么都是白费唇舌。
男人又向前走了几步。
实平想都没想抽出身后书架上的一本书,砸向前,大喊道:“不要过来!”语调里是他自己曾经很熟悉的恐惧。
男人停下了脚步,对实平的反抗很意外。他捡起地板上的书,随手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你在干吗?”男人表情平静,“会伤到人的。”
“底片,给我底片,不给我底片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我为什么要你相信我?”男人嗤笑。
实平脸色发白,声音颤抖,说:“说好了,你把底片给我,我就、我就……”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我可不是这样说的!”男人突然奔过去,一把抓住实平的手。实平猛烈挣扎起来,然而他的身体却控制不住发抖,力气因为恐惧流失了大半,根本扭不过男人。
男人抬脚狠狠往实平膝盖一踢,实平摔倒在地。男人上前一阵拳打脚踢,实平只死死护住自己的头部,一动不动。
男人边踢边骂,声嘶力竭,“让你逃!你这个贱货!你他妈是谁养大的!让你逃!还不是被我抓到了!让你跟我讲条件!你就是天生被我上的!”
各种污言秽语源源不断,伴着男人的拳脚,就如以往的噩梦。
实平只感到全身骨架散了一般,到处疼得厉害,他不自觉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自己远离暴力,就像当年那个少年一样,默默隐忍着直到男人施暴结束。
他默默承受着男人的拳脚,看着地板上飞溅的红点,他有点头晕,这是他的血吗?
这个疼痛到撕心裂肺的身体,是他的吗?
他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为什么又回去了?
男人突然停了下来,以往长年的受虐使实平立刻反应过来男人的拳脚暴力已经结束,接下来的是更加可怕的噩梦。
不、不要!
本来已经蜷缩成一团、僵硬不动的身体突然又猛烈挣扎起来,实平试图逃离男人。男人一把抓住实平的脚踝,“你还逃!”
湿滑恶心的触感清晰地由脚踝传递到大脑,实平打了个冷颤。
他突然想起于一恺的抚摸,那么温柔,那么美好。
“不、不要!!!”实平大叫,脚使劲一踹。男人低叫了一声,显示那一脚力道不轻,绝望的人突然爆发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
男人暴怒起来,扑在实平身上,往实平柔软的腹部狠狠揍了一拳,实平痛得蜷缩。
“叫你逃!!叫你逃!!叫你逃!!!!!”男人发疯一般一直重复着,坐在实平身上,双手撕扯着实平的衣服裤子。
下身一凉,被遗忘的噩梦完完全全回来了,实平突然停下了挣扎,大脑一片空白。
没用的,没用的,怎么挣扎都是没用的。越挣扎,受到的伤害越大,乖乖的,就可以活下来,就可以保护自己。
只要让这个男人做完他想做的事,就可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了。
是的,会遇到这种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即使知道来找这个男人会发生这种事,自己还是来了。
自己为什么要来?
实平有些疑惑,很快就想起自己来这边是为了照片的事。
因为照片不能泄露出去,所以自己就来了。而照片不能泄露出去,是为了谁?
为了谁?自己居然可以忍受这个男人的暴力。
谁?
于一恺。
于一恺这个名字一在脑海里出现,所有的镜头都迅速连成一串。
一开始的事情,他刚搬来的时侯,他自我介绍的时侯,安慰自己的时侯……
一直到后来的事,还有自己喜欢他的事。
自己居然还能喜欢人?而且还是一个同性?
为什么?为什么?
啊,因为快乐,因为开心,因为和他在一起就感到幸福。
幸福,幸福,是的。
自己居然得到幸福了,居然!
恍惚思考中,实平察觉到身上的重量,睁眼一看,是那个男人。
实平打了个激灵。
自己不是得到幸福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居然还自动送上门来让这个男人摧毁他自己?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他又想起自己是为了保护于一恺,所以来的。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男人一边疯狂的咬噬着实平的身体,一边大喊。
肌肤传来被牙齿撕咬的痛感,随着那一声声“不可能”,敲打着实平的神经。
是的,这男人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不打算就这么一次就放过他。
这男人是恶魔,他存在着自己就不可能得到幸福。
他突然想到养母帮他整理衣领时温柔地笑着说“实平真是乖孩子”,那声音绵绵软软,他满心欢喜。
而这欢喜才在心里翻来覆去几次,就被这男人毁了。
他害死了养母。
现在轮到于一恺了。
他想起于一恺的笑容,一样美好。
现在于一恺的笑容也要离他远去了吗?
愤怒仿佛轰然而至的洪水,一阵一阵,淹没恐惧。
十几年来累积的愤怒,突然倾泻而出。
实平抓起一旁茶几上的精装硬皮书,用力往男人的后脑一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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