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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有女
盛轩十七年,秋。
这一年当真是太平天下的一个转折点,百年没有大战事的局面被打碎,辛、景两国共同出兵抵御南荒大举来犯。众人都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次简单的防御工事罢了,却没人预料到从这场战争开始的三国之间的风云诡谲。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宁祁山所领的辛国军队已经抵达边境平城,静候景国兵士抵达并州。
并州城里,官衙内正中堂玄黑的衣袍纹丝不动,两侧官员却微微发颤。
这位太子爷亲自出马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早听说太子爷威势甚于旁人,如今一见,果然普通人是受不住的。
低沉的男音响起。
“本王领命平定南荒叛乱,即日起各方听从本王差遣,诸位可有异议?”
官员俯首。
“谨遵王爷令。”
景国太子,同时是景国万人敬仰的厉成王。
房檐上,藏青衣袍一闪而过,快如飞鸟,来去无踪。
幽深的眼眸抬眼望去,入目碧空无垠白云袅袅,冷光闪过,倏尔回复平静无波。
南荒营地内,不同于两国的肃杀安静,又是另一派景象。
篝火烧的劈啪作响,地上扔满了空空的酒坛子,体格壮硕的男男女女大声谈笑,好似体会不到战事的紧张一般。身上服饰挂满装饰品,站起身来叮当作响,花花绿绿的图案乱人眼球。
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腿一旁,皮肤黝黑两眼却精光直射的壮汉大大咧咧坐下来,问向一旁的女人。
“‘天母’准备的怎么样了?”
女人漫不经心的摇着手腕上的铃铛,斜斜瞥了壮汉一眼。
“担心什么,‘天母’从来就没有失手的时候。倒是你们,就不能动作快点儿,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吃喝玩乐,三王子的大事可不能耽误在你们手里。”
壮汉讪讪起身走开,留下女人灰暗的脸对着篝火明明灭灭,不知几重。
辛国军队一到边境就驻扎在了城外,宁祁山刚回到自己的帐篷,就看到了藏青衣袍的小小少年一口白牙。
宁大将军扶额低叹。
“就知道你得跟来。”
宁长平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把栗子开始啃,随手扔过一个包袱。
“里边儿的东西,开战之前混在酒水里给士兵们都喝了,我准备了两份,那份就看景国的人领不领情了。”
宁祁山眉头紧锁,盯着包袱。
“南荒果然有这种巫蛊之术么。”
许是这个栗子不好吃,宁长平挑挑拣拣的又换了一个,随口作答。
“有是有,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们却当成了天,所谓巫蛊之术,不过是钻人空子而已。”
说完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出营帐,摆了摆手。
“我去伙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你慢慢考虑战术吧。”
大晚上的,伙房寂静无比,只有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兵在切菜淘米,看样子是在准备明天的伙食。
灶台边缘,一只不起眼的黑色小虫慢慢接近了大锅。
小兵大概也没注意,任由那虫子进了锅中,那虫在锅中爬了一圈,又慢悠悠的爬了出来走开。
待它离开伙房,小兵转过身来。
赫然是刚离开营帐的宁长平。
她抿唇一笑,抬手扬了些粉末在那锅中,片刻,锅中便多了一堆黑灰来。
宁长平细细将黑灰倒进瓶内,转身离去,此刻才有兵士进来,继续切菜淘米。
浪静风平。
次日,南荒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发动任何攻势,连每天骂骂咧咧的叫嚣都没有了。
在这个空档,宁祁山带着宁朗到了景国营帐,按职位他们是将军,理应先来拜访景国太子,研讨军情。
幕帘掀起,帐内鸦雀无声。
宁朗屏息敛气,这才是景国真正的王牌,一个冷酷却依旧深得民心的太子,厉成王,华安明。
主位上,华安明淡淡的望过来。
芝兰玉树,曼珠沙华,俊美如天人,冷漠如孤烟。
二人低头见礼,神态已经自如。
华安明眼中闪过赞许。
“宁氏一族,果然名不虚传。”
他日为友,必定如虎添翼。他日为敌,必定生死相缠。
这一番战术上的商讨,就持续了两个时辰,待一切敲定,宁祁山拿出包裹。
“开战之前,还望王爷将此物掺在酒水里,让众兵士服下。”
华安明没出声,黑眸紧锁着宁祁山。
“王爷亦知南荒善用巫蛊之术,此物便是为了抵挡这巫蛊之术而准备的,辛、景两国如今联手,自然要互相帮衬,我军已经准备好,王爷尽可放心。”
一旁侍卫接过包裹,华安明点头。
“那就谢过宁将军了。”
半晌,帐中传来低沉的男音。
“去查。”
侍卫手捧包裹,躬身退下。
南荒人今日早早起身,站在两军阵前叫骂。
宁祁山立在马上,远远望去,只见南荒阵营中当先一人皮肤黝黑,双目如炬,一身刚硬煞气,身边宁朗开了口。
“这是南荒猛将,呼延近行,一身武艺,残暴阴冷动辄杀生。”
宁祁山点头,此人的确了得,长平虽不说,恐怕也是担心的。
一条战线上,华安明也在仔细端详南荒战营,身边的英俊小生双目微眯,正是他的亲信宋俊然。
“呼延近行,是个人物。独断专横屠戮亲族,据说七年前手刃同胞弟弟,才取得嫡系身份大展宏图。”
此刻两方的焦点人物呼延近行看着对面士气如虹的军队,皱起了眉。旁边女子见了,忙行到他身边。
“将军放心,万事俱备,‘天母’也准备好了。”
呼延近行这才舒展开眉头,这次出征本来就依靠巫蛊之术居多,何况对方又是如此难缠的两个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可没法向上头交代。
这次南荒倒是痛快,没骂多长时间,已经开始叫战了。
“两国的兔崽子们,可敢与你南荒大爷一战了!”
昨日本来战术就定了先由辛国与南荒交锋,景国两翼包抄随后攻入敌后。于是此刻宁祁山朗声一笑。
“就怕南荒的兔崽子们不敢迎战啊!”
铁骑冲锋,声响震天。
虽说南荒人体格壮硕天生的武夫,可宁氏军卒也不是平庸之辈,多年的训练和征战早已让他们练就了一身武艺和男儿热血,是以虽说正面相交,双方仍然不分上下。
就在这时,景国军队动了。
有条不紊的布阵,张弛有度的攻防,早听说厉成王,景国的这位当今太子治下有方,如今看来果然是军事上的好手,短短时间已经把边塞军队整合,掺入自己的人手,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是个人才。
呼延近行有些慌了。
又是那个女人,鬼鬼祟祟的撤到队伍最后方,取下腰间葫芦轻轻摇晃着,眼神温柔,似是看待自己的爱人,嘴里轻轻念叨着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到的语言。
几息的工夫过去,女人移开眼神,自信满满的望向辛、景两国的军士,一望之下却是心头一惊。那穿着盔甲的铁血兵士一个个龙精虎猛,哪里有异常的样子?她再想看看情况,却扫到了呼延近行的目光。
阴冷残虐。
女人吓得差点跳开,想了想,还是抓紧了手中的葫芦。
“天母”明明一切正常,按理说不可能控制不住子蛊,除非······
对方身上的子蛊没有种上!
女人眼神一冷,刚欲动手解下手环,便听到耳边轻柔的声音。
“别动,不然,我就要了你这只手。”
明明温存如对情人,刹那间只带给女人彻骨的冰寒。
呼延近行眼看着敌军没有动静,正想催马前冲,搏他一搏,眼中扫过了一片藏青色的身影。
眼神一紧。
对方拉着女人的手,向上看着他,嘴角带笑,眼神幽深。
呼延近行,我回来了,近宁终于可以真正的安宁了,你,想他了么?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一个瞬间即可夺人性命废人国运。
眼下,正是那个瞬间。
呼延近行一愣神的工夫,南荒的防线就被两重夹击击破。
反应过来的呼延近行就只看见对面黑马呼啸而来,马上那人身姿如松柏屹立,气势如长虹贯日,正是景国第一猛将,楚英容。
呼延近行眼前一晃,不知怎的对方的脸就变成了自己那个弟弟的脸,放大,再放大。
到了眼前那一刻,呼延近行几乎嗅到了死亡的气味。
他也的确死了。
身首异处。
楚英容只来得及看到藏青色的衣袍一闪而过,滴血不沾。
远处华安明长指轻敲马背,若有所思。
离开战场六七里,是一片平原。
平原中荒草遍地,偶尔两三朵野花从你想不到的地方生长出来,或红或紫,兀自开得灿烂。靠近山坡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石碑,不近看甚至都发现不了。
呼延近行的头颅摆在石碑旁边,底下还垫着草席。
“怕脏了你的地方,等天黑估计野兽就能出来解决了。”
“你的仇我报了,不管投胎还是没投胎,你都能安心了,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再遇见这么个哥哥。”
藏青色的衣袍离开,石碑无语。
石碑上,深深的刻着四个字:呼延近宁。
一盏茶的工夫,玄黑的衣袍同样到了石碑前,不过片刻,也离开了。
只剩下呼延近行的脑袋还留在石碑旁,伴着风吹草木沙沙的声音,显得平静安详。
南荒一战,只一个回合,两国便大胜。
按理说南荒来势凶猛,本来应该有点儿后手,可这么容易就赢了一仗,宁朗心中反而有疑惑。
“爹,就这么结束了?”
宁祁山点头微笑,宁朗顿时心中有了猜测。
“是长平动了手?”
无须回答,早已心知肚明。
并州城内,灯火通明。
华安明端坐上首,楚英容半跪地上。
“属下无能。”
片刻,华安明抬手,楚英容起身。
“不怪你,那人的身法古怪刁钻,我去追也只能前后相较而已,你退下吧。”
烛火摇曳下,面若冰霜的脸露出沉思。
这高人,不知是谁家的丫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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