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意困攸

　　“顾流意，不是我，不是我！”裴然攸猛然坐起，额上还有冷汗。原来是梦啊。裴然攸扶了扶额，摸了把汗。
　　“王爷，您怎么了？”门外的侍婢探了个头进来，轻声地问候。裴然攸咳了一声，扯了扯嗓子。“本王无碍，替本王更衣吧。”
　　裴然攸用过早膳便到了裴家老宅，这里住着裴家几乎全部的族人。裴然攸还是豫王，没有任何权利的豫王。皇帝对她并不信任，而在裴家人眼里，裴然攸是厌次侯隐世的原因，裴家没有了顶梁柱。裴老夫人端坐在正厅上，裴家人一个个向老夫人道安。一个百年望族，最是礼仪繁多。
　　“然攸向娘亲请安。”裴老夫人不理睬裴然攸，整整一年了，裴老夫人还是不愿意原谅裴然攸。裴老夫人一口咬定裴然攸的罪名，全族上下都视裴然攸为仇人，朝中先谷王党人也对裴然攸颇为不满，裴然攸两难。
　　新年，皇帝放了大臣一旬时日休息，裴然攸出现在裴家老宅，在别人看来，她无非想要裴家家主之位。她好希望裴老夫人放她进宗祠祭拜亡父，她还是裴家人，裴家嫡系的长女。可是裴老夫人把她轰出了裴家老宅，全京城的人看了笑话——堂堂豫王被人轰了出来。裴然攸明白了，裴家将她赶出宗谱了。
　　裴然攸不是修罗场的人，她不会以杀人为乐，她只能借酒浇愁。皇帝很满意裴然攸的堕落，让人送了一车美酒给裴然攸，以作鼓励。豫王府冷冷清清的，裴然攸放所有下人回去过年了。自己怎么会如此凄凉，连她自己都想不通。
　　“豫王爷，皇上让老奴请您入宫。”突然出现的太监让裴然攸吓了一跳，皇帝的想法她实在难以揣测。
　　车马到了宫门前，裴然攸下了马，跟着太监一路疾步走到刑皇帝所在的地方。刑皇帝正看着御案上的一幅画，黯然神伤。“臣裴然攸见过皇上。”
　　刑皇帝让人扶起了自己，听闻了顾轩的死讯，他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衰老。裴然攸也好不到哪去，回到刑国一年，整个人型都消瘦了。刑皇帝脸上的皱纹深了不少，头发也稀疏了。“然攸，你怨不怨朕？”
　　裴然攸一下愣住了，抬头与刑皇帝的眼神对上了。仿佛还是自己年幼的时候，刑皇帝也曾这样慈爱地看她。裴然攸直视了刑皇帝许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音。“怨。”
　　刑皇帝眼睛里好像有水光，他扬起头看了会天花板，然后似乎自言自语地说着，“朕当初若是抛下这江山就好了，你我，顾轩就不会是这样了。”裴然攸不知道怎么接话，刑皇帝顿了一顿，继续说着。“然攸，朕只剩下你了。顾轩的愿望还是要拜托你了。”裴然攸不明所以，刑皇帝把两册折子塞进裴然攸的手里。“这刑家的天下就托付给你了!去吧。”
　　刑皇帝挥了挥手，让手边的人送裴然攸出宫。裴然攸直到出了宫还在发愣，手上的两道折子包着明晃晃的金色外封。裴然攸似乎想到了什么，把折子收了起来。
　　裴然攸才刚刚回到豫王府，刑皇帝的圣旨就一路追了过来，最不会想到的人是楚暮。
　　刑皇帝大笔一挥，将防卫京畿重地的十万禁军交给了裴然攸，加授了右仆射。整个京城的视线都投向了之前备受打压的豫王府，揣测着皇帝的打算。
　　裴家继任的厌次侯，裴然攸的小弟开始活泛起来了。“大姐，小弟守着这个虚爵都没法建功立业，也想着可以为皇上做些什么。”
　　裴然攸悠悠地转过豫王府外的一众闲杂人等，裴然演也一路跟进了王府。“小弟也没想着要做什么兵马元帅，只是这吏部员外郎的人员还没配置齐全吗？”裴然攸看着裴然演，摇了摇头，拒绝了裴然演的要求。这般直接讨要官职的行径，全然没有裴然攸和前任厌次侯的精明，浑乎一个市井无赖攀上了大树。
　　当初我裴然攸落寞的时候恨不得躲我远些，如今，才有点起用的意思，就怕全然不要脸皮的凑上来。只可惜，裴然演和裴老夫人的算盘要落空了。
　　打发了厚脸皮的裴然演，裴然攸让人带自己去安置楚暮的院子。住处在豫王府的后宅，却不是西厢。
　　裴然攸老远就听见楚暮的声音了，走到院门，楚暮正逗一个女孩发笑。想起初见楚暮，她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如今却已经快要加冠了。到了十六岁生辰那日，这新近就封的楚凌王将要同时举行大婚和加冠礼。
　　论起楚凌王的封爵，已然超出了律例的规定。楚暮作为外戚是只能封侯的，而且楚暮并非楚家长子，不能代表楚家受封。裴然攸看看楚暮，倒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虽然还略显稚嫩，已然有一份天家的气势了。
　　天家的气势。裴然攸有些恍惚，顾氏才是天家吧。
　　“听闻暮儿要成婚了，可是那杜姑娘？”裴然攸请楚暮进了厅堂，那女孩在院子里侧过头来看两人。楚暮的脸皮上一红，支吾得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大婚在即，怎么还跑到我这了？还带了楚凌王妃。”
　　楚暮摸了摸袖中的烫金大印，只觉得那不是烫金，而是烫手。大印用贡缎包裹着，虽是大印，也不过两寸见方。称之为大印，只是因为佩印之人位高权重。
　　裴然攸屏退了侍者，厅堂之内只留下两个人，院子里的女孩已经失了耐心，和豫王府的管家逛起了后园。裴然攸到了杯茶推到楚暮面前。“不必支支吾吾的，只有你我二人，无需隔阂。”
　　楚暮取出了那枚大印，还有一支竹简。看了裴然攸几眼，楚暮“腾”的起身，出了厅堂。
　　裴然攸捏起贡缎的系带，往外一抽，里面露出一个金铸的印章，印章之上是一只鸾鸟，镶了两颗米粒大的红玉做眼睛。裴然攸眯了眯眼睛，伸手抬起印章。
　　“潭江姬妃裴氏。”
　　“好你个潭江帝姬，顾流意！谁是你的妃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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