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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春风不解画眉怨,空绕千里催边关(下)
“竹生于野,可为薪碳,也可为至尊手中的惊世礼器。如今这竹握在至尊您的手中,您若不想让他为您所用,大可将它付诸一炬,臣妾绝无怨言。”我淡淡一笑,目光移转到他冰凝一般的脸上继续道,“只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至尊烧了手中的竹箫于大巽社稷或是无损,但毁了征西大将军却无异于自毁长城,到时怕是亲者痛,仇者快。”
“笑话,大巽人才济济,朕就不信无了一个秦青阳,就会误了大巽的社稷苍生。人臣无境外之交,秦青阳既然罔顾国法,朕岂能饶他?”拓跋昊冷哼一声,唇间泛起冷笑,横眉问我道。
“私交外臣,论罪当诛。秦将军若是罔顾国法,自然无可饶恕。但结交胡族,私会西寰左贤王的罪名,依臣妾看来却有些捕风捉影,实难令人信服。北荒十城本就是胡族群居之地,秦将军若想为大巽守好西陲,自然要与边民修好,否则岂不是弄得边地不宁?另一则,若是秦将军有心结交西寰左贤王,那他可就真是个混人,竟然带着数名亲卫,不避耳目、亲自前往,私密之事做得如此堂而皇之,不是咄咄怪事吗?”我轻轻摇头,凝视着拓跋昊微笑语道。“诛杀一个秦将军,大巽文臣武将济济一堂,至尊自然不会无将可用,但大战之前仅凭捕风捉影之辞便诛杀边关重将,未免太令人齿冷。”
西寰左贤王之位历来是太子居之,自武威十三年时司马无射在且雍关前射杀西寰前左贤王乙弗阿伏至罗后,诸子及宗室争位,西寰各部族出于各自利益考虑又各有所拥持,是以这几年来左贤王之位一直虚悬,直至一月以前柴幡大会上,各部族方才推选伏跋可汗第六子左谷蠡王乙弗婆罗门为左贤王。翟人世代在中州西北逐水草而居,与荻族原有的语言、习俗相近,内有十二支部族,平时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游牧渔猎,只在秋肥马壮之时在部族首领的带领下共聚戎城,饮酒纵乐,同商大计,被称为柴幡大会,而这所谓的大计自然也包括推举未来的可汗人选。大巽自建国以来,每到这时西陲边关都是高度警惕状态,因为柴幡大会之后西寰可汗往往会率着各部族的精锐之师到边关纵情劫掠一番以应付即将到来的寒冬,虽然自武威十三年起翟人损兵折将,再难如从前一般劫掠大巽西陲,但据闻其每年的柴幡大会却是越来越热闹,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武威十三年大巽大胜,翟人十二部族之间伤亡却是各有不同,越是原来部族众多、实力雄厚、骁勇善战的部族折损越是惨重,而翟人素来是以实力说话的,是以各部族之间摩擦越发严重,集中在择储问题上就更加莫衷一是,其中尤以拥护乙弗婆罗门的栾提氏和拥护乙弗胥黎的须卜氏争执最为激烈。桃叶曾暗地里通报于我知,此次柴幡大会,与其说是一场推举到不如说是兵谏。乙弗婆罗门的母族栾提氏联合右大将公孙树猡干,在狩猎时设伏杀掉了左大将须卜策灵,更派兵围攻王庭,软禁了伏跋可汗乙弗朔方,如此一来垂垂老矣的可汗并团集在王庭中宴饮的西寰权贵除了择乙弗婆罗门为储,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此番变故后,西寰看似重又平静下去了。但是,我暗暗在心中叹息,脑中浮现的是四年多以前在正德门城门上送别乙弗胥黎时他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此时怕已是焦头烂额了吧?须卜氏本就是他的强援,被弑杀的左大将须卜策灵更是他的恩师兼岳丈。纵然乙弗婆罗门忌惮他的威名暂时还不敢下令诛杀于他,但是却断不会再放他回归属地,重振旗鼓。西寰这般纷乱,大巽本是乐见,但拓跋炅此时的发难,却是使得本就不明朗的西陲战局在拓跋昊眼中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退一步讲,虽然拓跋炅的奏报目的为何尚不可知,但他上奏青阳有反意,无论事实如何,对拓跋昊而言都不是件乐事。大巽与南蜀战事将起,作为西陲门户的北荒十城绝不能再有动荡,即使拓跋昊相信青阳对他的忠诚,北荒十城都督军事的正副长官不合,都难使得大巽放心西北疆域的安定。
“朕若非如此不可呢?你当如何?朕可要再听你说一遍‘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拓跋昊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的眼,自嘲一般的话语中断了我的思索。
“您不会。当时您既然没有杀了他,现在就更不会因为子虚乌有的谣言而诛杀于他。臣妾,信您。”
不再想纷乱的西陲,我静静回视着他言道。他若真是有意诛杀青阳,断不会如此直言于我。扪心自问,现在的我也早已没有了随着青阳生死的权利,姑姑说得对,人能恣意的爱或恨,都是因为无所顾忌,而身为人母,却是不能再如此。可是我心中却一直固守着一份守护,到了今日,早已忘了是为了少女时那份恣意的爱还是为了那个同样固执的守候着我的人的情意,我只清楚的知道,他已成为了我生命中不愿割舍的一部分。而对眼前这个身为一国之君,同时也是我的夫君的人,我只能继续信他,信他会在命运的罗盘上继续充当赢家。
“信朕?”拓跋昊闷哼出声,踱步到我身前,缓缓摇首叹道,“你信的或许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朕,却断不是身为你夫君的朕。”
“玮儿很好,还有,臣妾还要恭贺至尊,右夫人有孕了。宇文家需要安抚,即使至尊不愿再给予其一个皇后之位,给个妃位总是不足为过。至尊是臣妾的夫君,也是大巽的帝王,帝王之爱,泽被苍生,雨露均沾,不是寻常妇人所能承受。臣妾既然信了前者,就断难信后者。”我涩然语道,微垂下眼睑,不去看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喜悦。自宁妃去世之后,妃位上就仅剩我一人,若拓跋昊执意要立我为后,那么宇文家至少会得一个妃位吧?这个男人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他自己,属于大巽。
“辛夷……”
良久,沉沉的叹息从我耳边响起,拓跋昊愣然片刻,却是缓下了脸色,轻轻按过我脑后的发髻,直将我拢到他怀里。
“玮儿的事让你很难为吧?朕该高兴吗?你终于还是有些在乎朕的,不管是为了朕还是为了朕的孩儿。”
他的声音似笑非笑,从我头顶传来。
“朕有时在想,你这样的女子,或许生来就是应该在朕身边的,又或许在朕身边是委屈了你。朕想,你不爱朕或许是件好事,不爱方才不会妒,处事方会公允,也才是大巽国母应有的姿态。”
脸颊靠在他的胸前,他的脉搏强劲如旧,我耳侧仿佛又听到他的那日的话:“这里,有大巽,也有你。”唇间泛起苦笑,我默默埋首在他的衣襟中,我可以信作为我夫君的他吗?母妃当年也是全心全意信赖着父皇的吧?可最后父皇还赐给她的却是要了她性命的毒酒。不爱,不妒,或许是我最好的归宿,也或许是后宫女子最好的归宿。可惜,后宫的女子或许可以不爱,不妒,但却不能不争。
“朕已经下令九弟并征西大将军速速来京,到时是非曲直自会说个明白。若是秦青阳他真的无辜,那么秋猎却霜之时他尚可留下参加你的封后典仪。”
“臣妾谢至尊。”我在他怀中轻抬起首,他既然主意已定要立我为后,我便只能接受,无论这对我,对桃符、对猫儿意味着什么。心中却是为青阳暗自松了一口气。
“哦?爱妃要如何谢朕?”拓跋昊眸光微暗,唇角上扬,却是垂下首来,噙住了我的唇。他的气息一时充斥了我的全身,久违了的熟悉恍然之间竟然有些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只伸出手回拥住他,搜索着往昔的记忆,回应着他的索取。
“至尊!”
相拥痴缠之间,钱知恩的声音从屏风后颤巍巍地传了过来。
“何事?”
拥着我,拓跋昊抬首扬声问道,语气不乏恼怒。
“太医署韩医丞遣人来说右夫人着了风寒,却是有了身孕,不敢随意用药,只得行针,右夫人心惊得很,一直哭个不停,谁劝都不听……”
犹豫片刻,钱知恩似乎咬牙硬着头皮语道,他隐去的话应是,只怕是只有至尊您去才能哄住右夫人,保住龙子平安。
冷笑涟涟,我颇有些感叹,王家真是有些招法,不只是太医署,就连这位天子眼前新任的红人也要卖几分面子给王氏,替她争宠。只是王氏固然骄纵自恃清贵,却也从未在我面前与我公然为敌。若是她已知我在修元殿还如此行事,在旁人看来就只会是她自恃怀有帝裔、报复我在方才足月宴上对她的管教,这就未免太过愚蠢了些。
“告诉韩医丞,他若是连针都行不好,吓到了右夫人,那这个医丞还是不要做了。”拓跋昊两眼微眯,射向屏风后那抹战战兢兢的身影,低喝道,“下去!”
钱知恩诺诺,忙告罪不迭地匆匆叩首离去。
“爱妃可是贤德,要朕去秋苓宫?”拓跋昊收回望向屏风的目光,打横抱起我,却是挑眉问我道。
“至尊是要带着臣妾一起去?臣妾想这对右夫人和她腹中龙子都无甚好处。”我回他明媚一笑,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笑话,不管王繇此举是有心为之还是受人唆使,我若真的放任拓跋昊去了她的宫中,自己独自回宫,翌日也就成了整个后宫的笑柄。
拓跋昊眉宇微颤,微微一笑过后却是将我拢得更紧,径直向卧榻走去……
“辛夷,为朕生个女儿吧!”夜静如水,湿热的吻落在我的耳畔,拓跋昊的话似是沉吟似是请求……
“母妃,小皇弟好玩吗?”
翌日清晨,我乘着车辇回到夏蓂宫,猫儿和琮儿玩得正欢,侧头见了我,便如乳燕投怀一般扑了过来。琎儿本是在一旁默默翻阅着竹简,见了我只随着琮儿一道端正行礼。
“就知道玩闹,都什么时辰了还缠着宗兄?误了进学,宋师傅要是罚你,可别回来哭鼻子。”我抱起猫儿,看着他笑得如半月一般的眼,揶揄他道。这孩子似乎从不知道什么是烦恼,曾几何时的我不也是如他一般?
“才不会呢,宋师傅最喜欢我了,常夸我聪明。他罚也罚的是拓跋……阿兄!”
猫儿本来说得兴高采烈,见了我的脸色方才改口称玚儿为阿兄,小脸儿变得有些讪讪。
摸了摸他的发髻,我放下猫儿,他的聪明我一向知晓,可是若是这份聪明在桃符之上,我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玚儿身为皇子,他背不出书,犯了错,受罚的只会是他的伴读拓跋玠,可是依照那孩子的脾性,这种责罚恐怕比打在他身上还难受吧?此时已到了进学的时辰,怎么还不见他?
“慧妃娘娘……”
正踟蹰间,我看见丘穆陵氏正领着宫人从侧宫中缓缓走来,见了我慌忙请安问候。她身侧立着的不停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的小儿正是桃符。
“哈欠虫!”猫儿嘀咕一声,冲着桃符做了个鬼脸。
桃符一愣,旋即变了脸色,却被一旁的丘穆陵黄花强自拉住。
“玙儿!”我低喝了一声,有些头疼这两个孩子是否是命里带煞,见面从未给彼此一个好脸色。、
猫儿撇了撇嘴,不再言语,望着我的神色却是委屈。桃符瞪我一眼,从丘穆陵氏手中挣脱开来,径自跑出宫外,快步登上了车辇。
“慧妃娘娘,皇长子昨日温书晚了,所以今日才起得迟了,想来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丘穆陵黄花讷讷言道,叩首谢罪。
“如此,皇长子的身子有劳嬷嬷调养了。”我略微颔首,目光却是一直追随着桃符的小身影,不忍移开。
“母妃,我走了。”猫儿赌气般的甩开了我牵着他的手,也小步跑向车辇。琮儿和琎儿随着他各自乘辇离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我兀自苦笑,好在他们各有车辇,否则依照桃符和猫儿的脾性,恐怕不及到兰台阁,在车里就会打闹起来。
“主子!”
扑棱棱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宫人的惊叫声中,我下意识伸出手来,突兀的重量落在我的前臂之上,却是一只精神抖擞的鹞子。
弘化初年九月,西寰公主来归,伏跋可汗乙弗朔方使胥黎来送女,且报聘,戒曰:“待见外孙,然后反国。” 或云乙弗婆罗门为左贤王,栾提氏骄悍,伏跋不能驭,为其安危计,乃复旧约,遣其送聘。
——《北史本纪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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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b,不好意思,最近的正处于毕业找工作时的选择恐惧症阶段,外加论文答辩,所以更新延误。以后再接再励,尽量不拖这么久。
第157章 第八十七章春风不解画眉怨,空绕千里催边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