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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崖
一条枯瘦地巨龙横亘在海非深的面前。
确切的说海非深眼前的不是龙,而是山。
世人讳莫如深,闻之色变的龙骨崖!
这山实在像一条被困住地巨龙!
传说上古的时候,有一条巨龙为救主人,身负重伤,由三十三重离恨天坠落,被永远封印在易水南岸。大概是他依然担心主人的安危,仰头啸天,舞爪张牙,似乎就要一飞冲天!也大概是被封印的太久了,他渐渐忘了自己的存在,慢慢变成了石头......
不过,巨龙的戾气越积越深,凡是上过龙骨崖的人永远都不能够活着下山,仿佛这是一个无法消解的魔咒。
不管怎么样,事实是有目共睹的。七十二年前,长生教五大高手与声闻寺高僧为争夺《金篆玉函》决战于此,上得此崖,无人下山。四十多年前,魔教教主玉面阎罗慕容冲与湘西一眉道长因门派恩怨,恶斗至此,无人下山。这些都是江湖上记得清楚的武林名宿的决战,那些无名小辈的恩恩怨怨更是不计其数,它们被人们记得的唯一作用就是:
要与一个人同归于尽,逼他上龙骨崖!
海非深望着寸草不生,怪石嶙峋的山崖叹了口气,心道:潮有信!想不到你真的不顾念同门之谊!你若想拿《金篆玉函》,师兄给你便是!你若想要掌门扳指,师兄也绝不犹豫!可是,为什么你偏偏要杀掉小师妹,偏偏要把你师兄的各路江湖好友赶尽杀绝,逼上绝路.......
海非深望了望山脚升起的烟雾,味道顺着微风开始攻占海非深的嗅觉,是炊烟,里面有一些山鸡野禽的味道,不过这不是主要的。烟中还有一丝紫丁香在氤氲,那是师弟潮有信爱在粥中加的一味香料。他果然来了,速度并没有超过他的预料,身为大师兄,海非深很清楚师弟的轻功略胜自己,内力和掌法却是自己略胜他。所以海非深明白要是光明正大的比试,自己有六分胜算。可是这不是比试,这是一场无穷无尽的逃亡,一开始自己就在不断的重伤中遭遇各路好手的截杀,帮着自己的好友也是死伤惨重......
海飞深笑了,想当初这紫丁香还是小时候他见潮有信喝药嫌苦,嚎啕大哭的时候,自己把半开的紫丁香碾碎,掺入药中,去苦提香的。后来潮有信病好了,却爱上了紫丁香,一餐一食都离不得。可惜,紫丁香还是那么沁人心脾,小师弟却整个变了一个人。
海非深的笑是苦笑,他真的不懂小师弟到底要什么?权势?金钱?名望?这一切加起来其实都无法解释潮有信的行为。
海非深望着天边凄厉的晚霞,不禁痴了。
他想到血,小师妹灵儿的血,义兄平南镖局局主百穿杨的血,义父罗浮派掌门李无忆的血,义弟轩辕寨二当家马非的血.......
他越看越觉得头胀欲裂,死去的小师妹和兄弟们正满脸血污的向他挥动血肉模糊的手,凄惨的喊道:海兄弟,为我们报仇!海兄弟,杀了潮有信!海哥,我死得好惨啊!师兄,师妹还不想死......
“为什么?!”海非深突然对着长空爆喝一声,一片寒鸦起而复落。
山脚。
易水之滨。
紫衣飘动。
一个秀士站在一块巨石之上,手持玉扇,显得超凡脱俗。他本好整以暇地摇着扇,突然听到海非深的这一声“为什么?”,警觉地收起扇子,转身道:
“大家快些准备,海非深果然在龙骨崖的方向。”
他就是潮有信,昆仑老怪的二弟子。
而他的背后是数十名江湖好手。
夕阳的余晖映得他白皙的脸如羊脂玉在冒着暖烟,要不是这些人是他招来的,旷野中突然出现这么一号人物,糊涂的还以为是天神下凡,说不定立时腿就软了。
这不是玩笑,真的有人腿软过,比如说华山派的逍遥剑客欧阳不凡,那一次兰亭论剑,欧阳不凡对着他说:“小美人儿,你就是女娲娘娘!”
后来他真的像纣王一样不得好死,轰动一时。整个身体没有一处伤痕,只有舌头和眼睛被剜去,手段残忍已极。东晋王谢桓庾四大家派出十六名捕,彻查了半年未果,成了东晋至今为三姑六婆茶余饭后引为谈资的无头公案。
“龙骨崖?!有上无下的龙骨崖?!海非深要去那儿,我可不追!”说话的是一个方脸圆眼的壮汉,手持一对双钩,江湖人称勾魂无常王元来。此人一向黑白通吃,毫无江湖道义,只有钱才能指挥他,驱动他。江湖上虽然仁人义士对其恨之入骨,奈何他来去无踪,又仗着双钩上的好功夫,兼以见风使舵,审时度势,是以混迹江湖二十年,保得已命。所以一听到龙骨崖,群豪虽然无不色变,但说出这样临阵退缩的话来的,他是第一个。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情绪是会传染的。更何况是传说中有上无下的龙骨崖呢。
“王兄说得不错,这龙骨崖去不得,想当年魔教教主玉面阎罗慕容冲武功何等了得,湘西的一眉道长的奇门八卦也在东晋执牛耳,两人上去之后,还不是音讯全无。玉面阎罗破了新罗十三郎剑阵的时候,我们在哪儿?恐怕还在穿开裆裤吧,嘿嘿,这龙骨崖,我白无用是不去了!”说话的人手持羽扇,坐在轮车之上,正是那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白无用,虽然名号叫百无一用,不过这恰恰是他的自嘲。实际上江湖各种传闻秘事,白无用都可以应答入流。是以,各帮各派争斗,江湖人士寻仇都爱花上重金讨个知己知彼。遇到高手,白无用还挟技居奇,要求其用一两手成名绝技来换。其武功其实路数之广,莫测高深。
“白无用,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你这么胆小怕事,干脆就不要答应潮公子的约请,乖乖研究哪家掌门媳妇儿红杏出墙的事儿吧。”说话的人是铁掌无敌邱心云,他话一出口,听得“铁掌,你说什么?!”,一枚暗器就呼啸而至,邱心云本想打出排山掌,转念恐暗器喂毒。一个鹞子翻身,轻便的躲了过去,那一枚暗器打在邱心云身旁的一块大石上,激起几束火花,待邱心云回头一望,暗器居然没入石中,不见踪影。心道:“好险,幸亏躲过。就算不喂毒,自己的排山掌只怕就算接住,不伤也难。”
这一枚十字星是铁心门掌门铁树银花何不平使出全力打出的,他因为听到邱心云讥讽自己老婆红杏出墙,怒而出手,愤愤道:“嘿嘿,谁他妈嘴里在出一句对贱内不敬的话,老子的十字星可不客气了。”
“何掌门,老夫研究的都是江湖大事,怎么会关心各家私事?我看倒是那些把别人家事挂在嘴上的人,心里面不干净!”白无用摇起羽扇,狠狠白了邱心云一眼。
“管这些劳什子干什么?白先生,你给我们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上了龙骨崖的,有没有例外?要是白先生也说没有,那就请潮公子不要见怪,我等不能白白送了小命,是也不是?”王元来道。
潮有信的目光使人愿意亲近,却又害怕。
他的目光中带有三分煞气。
他没有说话。
“这个嘛......例外还是有的,听说只要决斗的双方能够重归于好,化解恩仇,是可以不受龙骨崖诅咒的。不过,数百年来,据说只有两个人成功上而复下......不过终究是困难已极的,你想想,两个杀得分外眼红的人,又如何会突然恩消怨解.........”白无用说到这儿,突然不说了,显然是想众人吊胃口。如今武林中的好手来了十之三四,他如何不想卖弄一番。
“快说,快说!”
“到底是谁?”
“哪两个人是例外?”
“老头子吊什么胃口!”
“好好,我说了便是。这件事,江湖上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因为那两个上山的前辈后来退隐江湖,消失在巫山沧海派掌门阿房女化功的一役中,而那一役正是号称江湖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阵仗........”白无用说道此处,不禁有些心神激荡,仿佛他亲自经历了一般,久久他才回转心神道:“罢了,只怕你们在座的,也只有潮公子的师傅昆仑老怪参与过,那一役,真的死了好多一流高手.......那两个例外就是使出一记孤山飘雪第三式——万径人踪灭,一举摧毁后燕五十万大军的慕容君与桓秋心!”
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慕容君与桓秋心是何等人物?潮有信也只从师父的嘴里听到过一些他们的事迹:破解桃花源的秘密,偷走公子扶苏的尸身,智除长身教九身护法,得到巫山沧海派掌门阿房女的真传——奥义六字诀,守护《金篆玉函》,以及惊世骇俗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的联手一记“万径人踪灭”......
“那莫不是传说中的又是兄弟,又是情人的一对怪人吗?我听我太师傅说起过,他们的武功已入化境,横竖我们道行微末得紧。我也决意不去龙骨崖!”何不平道。
何不平将潮有信从神思中拉了回来,他的嘴角微翘,恰似刚刚被雨露翻转的玫瑰瓣边。
“百无一用是书生,老朽还是不去了吧。”白无用道。
邱心云和其他人并没有说话。
“很好,我潮有信既然叫有信,必然做到有信有义。当初我约请诸位时,就已经说过,各位可以随时退出,礼金也可不必返还。现在既然王兄弟,白先生和何掌门有所顾虑,我也决不食言,你们走吧。”潮有信道。
王元来,白无用以及何不平,做一个拜谢的手势,转身遍走。
“其他的好汉,不便明说,也不想蹚浑水的,亦可随三位离开。”潮有信道。
人群中果然有人跟在王,白,何三人后面。
“慢走不送!”潮有信朗声道,气力沛然。
但在送字未完全脱口之时,场上的局势发生了巨变。
王元来极速转身,双钩以及攻至潮有信的胁下,白无用的羽扇背后突生尖刀,直刺潮有信的后背,而何不平还未转身就已经发出了二十九记十字星镖,几乎把潮有信全部笼罩住!
这个变化实在太突兀,不过潮有信依旧微笑着。
因为他知道,他至少有三十七种招式,十五种手段,九种身法让这三个人死上二十次,他还在等!
因此他左脚去攻王元来的后背的破绽,逼他出左钩回防,处右钩替自己挡下五记十字星镖,身形一闪,使得十五记十字星镖攻向白无用,白无用也应变奇速,立刻抽扇,横挡来镖,诡异的是,被他挡去的镖又撞飞了剩下的九记镖,只一瞬间,潮有信便化解了三人凌厉的攻势!
何不平飞镖又至,王元来已经双钩抢攻九招,白无用左手使扇,右手劈掌,闪电般轰出二十招。潮有信看出来,白无用左手使的是点苍派的内功,右手的快劈则是太平道的风雷闪。虽然两种功夫配合的天衣无缝,但潮有信笑了。
他已经等到自己该等的了。
不是救兵,而是更多的敌人。
很多时候,“朋友”对你不落井下石是因为,你下的井还不够深。他们害怕你突然翻出来算账。亦或者,他们觉得有一天你会翻出井来报答他。前者叫赶尽杀绝,后者叫烧冷灶。任何事,背后都有利益的牵扯,看清这些链条是潮有信做人的准则。
更多的敌人果然出现了!
先前没有表态的人中,又有一半向自己攻来!
“果然都是些没有信义的东西!”潮有信一脚踏在王元来的背上,只一借力便腾身而起三丈有余,口中念动真诀。铁掌邱心云不禁叹道:“好轻功!”,勾魂无常王元来,百无一用是书生白无用,铁树银花何不平无不心惊。尤其是白无用,脸色惨白,急道:“不好!”
只是他这一声不好还没有脱口,一粒微细的东西就正中他眉心。
好痛,好狠,果然是金蚕丝雨——白无用的意识就到这里为止。
何不平,王元来等二十多人全部应身倒地。潮有信的身法太快,白无用还没有倒地,他便落下,依旧是之前的那块大石。铁掌无敌邱心云没有看清楚他的出手。
“可惜,你还是有点见识。居然知道我要使‘金蚕丝雨’。”潮有信淡淡道。
邱心云一看白无用的额头,居然没有一丝血痕!难道真的是昆仑老怪的不传秘技,以空气中水珠凝成无数寒冰粒,运以阴厉内力,阻人气血的“金蚕丝雨”?
“你们还有没有不上龙骨崖的?不想上的,可以跟着这些人走。”潮有信好整以暇道,眼中七分魅惑,三分煞气。
“潮公子功夫远在我等之上,有公子在,必定拿下海非深,又何惧所谓的龙骨崖?”邱心云道。
“是啊!”
“邱兄说得对!”
“怕什么龙骨崖!”
剩下的十几人附和道,在对的时间,需要说对的话。之前没有表明立场发话的邱心云其实一直在观察,他一路上怎么会不知道其实潮有信的武功根本不需要他们帮忙拿住海非深,他们只是用来对付海非深的朋友的。而王元来,白无用和何不平欠了几分火候,这个微末差距,就是性命!
“好,刚才你们没有上来攻我,自然是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现在我只需诸位助我将海非深逼上龙骨崖,其余事务,概可不管。后面的礼金我已经遣门人在半月内送到各位府上。”潮有信道。
“是!”众人应道。
一行人在夜色笼罩中向龙骨崖前进。
上了龙骨崖,就在也下不来。
但是现在退去,潮有信也会痛下杀手!
横竖都是死,不如静观其变!
这便是邱心云等人的心态。
而潮有信是什么心态?
他有没有一种临近胜利的喜悦?
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这也是海非深的疑问,沾满鲜血的小师弟的最终目的是要自己死吗?可是之前至少有三次,他都放了自己。在平南镖局,他本可最后来杀义兄百穿杨,先用孤山飘雪擒住自己;在轩辕寨,将义弟马非分筋错骨,明明已经耽误了擒住自己的时机;在罗浮山的密道便更加不合常理,他本可不与义父李无忆缠斗,转而对自己下杀手,那个时候他全身有七处要穴被封,全无抵抗之力;难道之前的一切,目的都是杀死一切和自己亲近的人,好让自己最后孤立无援?
在此处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与疑问,但是有些人是没有能力解决这些疑问的,比如王元来,白无用,何不平。有些人怀疑自己解决疑问的能力,比如海非深。还有人,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却担心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比如潮有信。
夜色越来越浓了,像墨越来越化开。
地上的树木突然移动了,迅捷无比。
潮有信喟叹道:“看来师兄的真力果然在罗浮山消耗不少!诸位先不要动!这是个乾坤借法八卦阵。”说着左手拇指掐着中指,食指,无名指的指节。
“啊!”的一声,已经有人消失在人群里。
几声惊呼后,邱心云看了看,剩下的十几个人中,现在只有五人!
一道剑光已经劈向潮有信的面门,一拂袖道:
“邱兄,将正东生门的那颗树砍掉!再将西南休门的那块巨石向北移动三尺!”
剑光已经被潮有信掠去,但转眼间剑光似有灵性一般,再次回转。竟然一分为九,从九个不同的方位向潮有信攻去!
潮有信双掌合十,念动真诀,一时间电闪雷鸣,狂风四起。群豪莫不将称手兵器插入土中,稳固身躯。邱心云则挥动一双铁掌,抗住风势。
“破!”潮有信脸上蓝光一闪,一时间突然变得很安静。
他将手凌空一抓,手中赫然出现一滴血。
师兄的血!
潮有信伸舌一舔,脸上煞气更盛。
他的眼中有一团蓝火在熊熊燃烧。
“师弟!你到底要什么?”一个声音自半空传来,自然是在此设伏的海非深,刚才潮有信的风雷动地功使得他的内伤更加重了一层。
“我要一个答案!”潮有信答道。
“你且问吧。”海非深道。
“你要我杀了他们?”潮有信道。
“为什么?”海非深道。
“因为答案只能我一个人听到。”潮有信道。
“求你放了他们。”海非深道。
“放?刚才师兄不也对他们痛下杀手吗?怎么这会儿慈悲起来了?”潮有信道。
“那五个人已经被我放下山了,刚才和你相斗的剑光其实是我的元神。”海非深道。
“原来......原来你硬受我的风雷地动功是为了用土遁将他们放走......”潮有信道。
“不错,信,你手上的杀戮实在是太重了!”海非深道。
“不!是你手上的杀戮太重了!不想让他们死的话,跟我上龙骨崖。”潮有信笑道。
“你要和我决斗?”海非深苦笑道。
“不!我要你一个答案!”潮有信道。
“什么答案?”海非深问道。
“跟我来!”潮有信一个纵跃便消失在剩下五人的眼前。
邱心云定了定神道:“我们走!”
五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龙骨崖的巅峰对决必将成为海潮两人永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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