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夏北

　　吃完饭，夏北稍微收拾了一下桌子，坐到陈默对面说，“现在你可以下去跟我妈打个招呼。”
　　陈默诧然，“嗯？”
　　“说你临时有点事，要先回去。”夏北含蓄地下了逐客令。
　　“我不急，而且现在也没什么事情。”陈默坦然应付。
　　“我有事！”夏北说。
　　“哦！我陪你。”陈默对答如流。
　　“我要出去约会。”夏北出招。明明撒了谎，去还面不红心不跳。
　　“没事，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坐坐。”陈默见招拆招。明知道她撒了谎，还陪着她继续装下去。
　　“我们一起不适合有第三个人。”暗示陈默，该哪回哪，别想搞破坏。
　　“我们俩一起的确不适合他过来。”明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偏偏要误解。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夏北叹了口气说。
　　“哪个意思？夏阿姨说要给我带夜宵。”意思是你妈妈已经默许我留下来。
　　七年之后，她比从前更加伶牙俐齿。公司里面沉着如水的姑娘，见面时客客气气的客套话。陈默现在才发现，只有面前的这个人，才是最为真实的那个记忆里的姑娘。
　　只是从前在他面前，万分嘴笨的姑娘，现在说起话来，竟然一句比一句来势汹汹。
　　七年，在此之前夏北恨不得把陈默一整块地塞进自己的世界。
　　在此之后，陈默的出现就像是污染了她的世界。
　　原来变的不只是时间，还有故人心。
　　现在陈默回到这里，想要拿回的是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可是曾经舍弃过的人事，未必就能让他做到当初的潇洒。
　　陈默的电话响起来，他回避阳台接了个电话。是单秘书的电话，说有一份文件，需要他立刻看一下。
　　挂了电话回来之后，陈默向夏北询问道，“你的房间有电脑吗？”
　　他在忙于办公之时不忘以公徇私。所以直接问出来的是，“你房间有电脑吗？”而非“有电脑吗？”
　　不过书房里的电脑的确因为年龄过久的问题而有点反应慢，所以夏北还是带着陈默去了自己的房间。
　　灰白空间，简单格调。床上的杂志还摊开在那里，柜子上放着的小猪扑满陈默还有印象。
　　回忆又要往几年之前追溯，那时候他们刚刚看完电影回去，途径夜市。街上人来人往，来去如潮水。夏北拉着他停在一处就不肯走。
　　是最简单的小玩意------套圈。小姑娘却眼巴巴地盯着摆在地上的那只穿衣服的小猪扑满。
　　“陈默，那只小猪扑满是三只小猪里面的一只耶！”语气里面，是想要得到的渴望。
　　哪有几个男孩子，没有在年轻的时候为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做过几件事情。毫枝末节，但给予的都是微小的感动。也就是这样细枝末节里的感动，恰恰足以温暖一冬。
　　那时候的陈默，就在夏北这样的注视下，起了套圈的兴致。虽然他平时一向对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是，有关于爱的给予，千百年都不曾变过。因为喜欢你，所以你喜欢的东西，我愿意给你。
　　十元三个的圈，起套之前，陈默问了一遍夏北，“是那个最后排的黑色圆领礼服的小猪吗？”
　　竹篾偏轻，又因为那只小猪扑满距离最远，所以纵然陈默是篮球队的灌篮高手，用在这个竹篾套圈上的力道还是难以把握。
　　其实如果他舍远求近，可以得到很多东西。可是，他面前的姑娘之所以驻步留连，就是因为这件东西。竟然能够给她第一个选择，他就不会勉强给她第二个。
　　所以最后为了那只小猪扑满，他硬是花费了超过这只小猪扑满本身的价格的钱。
　　可是，有一些东西，是价格无法衡量的珍贵。
　　所以那时候，当夏北接过那个小猪扑满的时候，心里面的温暖就一下子倾泻而出。
　　他们的年少，未必都是不堪。说到底，如果真正回忆起来，温暖也无处不在。
　　再不懂得体贴别人的年轻男孩，也有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稍纵即逝的温柔一面。
　　这个记忆是他们两个人的珍藏。
　　陈默在小猪扑满面前驻足良久。最后忍不住拿起来再看一眼。手中的小猪扑满，是他意想不到的沉甸甸。
　　原来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只小猪就已经脑满肠肥。
　　扑满扑满，具入窍而无出窍，满则扑之。如今这只小猪扑满脑满肠肥，它的主人却仍然舍不得把它打烂，是不是说，它的主人也百般珍爱它所携带的这段回忆。
　　原来早就在无意之间，这段回忆已经渗透在这里。
　　这只扑满对夏北意义非凡。所以就算当年，家里为了她经济上已经捉襟见肘，她也没有舍得把这只扑满打碎。
　　在她生命里的那个人已经远去，可她能留下的还有这段回忆。
　　陈默低首，夏北就在他的左手边已经帮他开了电脑，他默然道，“这只扑满，原来你还留着。”
　　这只扑满，这只扑满。
　　夏北起身，把椅子让给陈默，然后拿过他手里的扑满垫脚摆回到柜子上去。
　　当我想起你的好，我就投一枚硬币。
　　当我想起你的坏，我就投一枚硬币。
　　所以到最后，这只扑满就变成了回忆，喜忧参半，那时我们还年少。
　　“嗯，电脑开了，你可以用了。”没有旁白赘述。这只扑满，如今只是她一个人的扑满。
　　陈默坐到电脑前，指法娴熟地敲击着键盘。邮件的收发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一目十行，字里行间，目光就已经紧紧盯在几个要点上。
　　他对工作的苛刻认真让夏北恍然生出一段距离感。他的优秀，岂是她所能够高攀。
　　夏北退出房门，出于礼貌，她去厨房收拾出一只果盘招待客人，
　　拿着水果在厨房清洗的时候，却骤然想到，锅里的炒饭还剩一些。她拿着勺子挑了一些，入口时一块盐粒咸的她不得不把嘴巴里的米饭都吐出来。
　　用清水润喉的时候，夏北还在想，就在刚刚，陈默是如何做到面色不改的将一盘饭吃光。
　　她的厨艺虽然不精，但要提起兴致的话，水果拼盘倒还做的不错。这也是她爸妈比较欣慰的地方，将来嫁入夫家，虽然在厨艺上没什么发挥，但饭后做个拼盘调剂调剂，也还算有滋有味。说到底，其实她爸妈是在庆幸，她还没有一无是处到什么都不会做。
　　她在不知不觉里已经用小番茄拼出个小爱心来，等到意识过来，却先红了脸。她在做什么？真是蠢透了。
　　愚蠢透顶！夏北有点沮丧。
　　彼时陈默还坐在电脑面前，鼠标的移动光标在各个界面里迅速辗转。
　　移动光标在一个文件夹前顿了一下，然后迅速点进。是一组接近完美的抓拍组图。照片里的夏北年轻而美好。光影与背景的完美结合，这个姑娘脸上发愣的表情，散发着天然萌的单纯气息。
　　原来这个姑娘，也可以是这般出众。照片中所有的一切都运用的恰到好处，连背景图里的微小角落也被处理的没有一丝瑕疵，由此可见的是摄影之人花费的一番心思。陈默在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心里却微微犯了酸意。
　　可是相较于这组图片出自哪里，他更在意的，是照片里面的姑娘。指尖敲击在鼠标上，他的动作就像是行云流水，打包发送，等到夏北端着果盘进门，电脑桌面上只剩下邮件正在发送的页面。
　　果盘里盛的是几只沾着水滴的青黄色的橘子，夏北把果盘放在离陈默最近的地方。
　　陈默随手挑了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指，便是剥起橘子来，也是这般灵巧好看。
　　橘子剥了一半，陈默的手机响起来。是家里保姆打过来的，说萱萱有点发低烧。
　　白天还一切如常的孩子，现在却发了低烧。
　　挂断电话，陈默急忙起身告别，“萱萱发了低烧，我先回去了。”
　　夏北尚未开口，嘴边却突兀地被塞进一片橘瓣。
　　陈默的手在夏北还没有意识清楚之前，就已经迅速地抽离她的唇畔。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他能做的，也只有这样的措手不及。
　　夏北有一瞬间的恍惚，等到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陈默已经在门前换好了鞋子准备离开。
　　这片橘瓣比起那天的那个吻，来的更要唐突。唇边残留的，还有他的指腹那一瞬间的摩挲。柔柔软软，竟叫人也讨厌不起来那一刻的感觉。
　　夏北的脸颊，浮现一丝不轻易看出来的红晕。橘子的酸甜绵延在她的舌尖上，是她说不出来的感觉。
　　连柜子上的那只小猪扑满，也笑盈盈地看着她。

《陈默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