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夏北

　　夏北陷在床里，想着陈默说的爱她。

　　“爱？”夏北自嘲道。纵使时间已久，却仍是磨灭不了伤痕。

　　夏北想，陈默说的爱，是哪种爱呢？或许只是一场逢场作戏的戏弄。时间果然是一只大染缸，能够将人五花八杂，让人辨别不出基本色。

　　夏北想到聚会时，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陈默的臂弯下是一个女人的暗影。

　　夏北想到很多年前，她在A大的门口看到的景象。陈默的臂弯下女孩的暗影。

　　她坐在回学校的车上，用牙齿咬着嘴唇，努力想要不哭出来了。可是眼泪聚在眼眶里，就一大片一大片地湿润了起来。

　　坐在客车上的夏北想，陈默，你欠我一个解释。可是，却是我永远等不到的解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陈默的骄傲，尤其对于她天生的凌驾之上。因为一方的坦白和追逐，因为一方的漫不经心。这样的爱情，注定要有一方是卑微的。卑微到陷进泥土里都不能自拔。

　　这一场爱情显然耗尽了夏北所有的卑微和自尊。所以才有了她日后的安之泰然。爱情可以成就一个人的勇敢，也可以毁了一个人的勇敢。可以成就一个勇敢的人也可以毁了一个勇敢的人。

　　似乎有点失眠了，夏北从抽屉里拿出一版安眠药，吃下两颗。过去的事情她不见得愿意多想，与其这样失眠了，还不如她什么都想不起的睡下去。

　　其实她早就习惯了这样，与其面对这样的问题，让自己难受。还不如选择逃避，假装已经忘记。

　　七年之前，她要鼓起什么样的勇气，要放下什么样的自尊，才能在他有了别人之后跑过去问他要一个告别，要一个解释。

　　从宿舍楼里出来的陈默的同学，对着蹲守楼下的夏北说，“陈默已经出国了。不在这所学校里了。”

　　那时候她还不相信，总是觉得他是在躲胡搅蛮缠的自己。可等她真正看到人去床空的床位，才发现，原来心里的那个地方，真的已经被挖空了出去。

　　没有告别的离别。没有挽留的人去楼空。

　　原来自己已经让人讨厌到这样的地步，连一句“再见”也厌恶到不想施舍。

　　你有没有爱过高高在上的人？你有没有爱过高高在上的王？在爱情里等待施舍，极尽卑微之后，才发现别人早就厌倦了你这样的行乞。你在他的世界里是一个乞丐，只想分得一点爱。可他在你的世界里是你的王，你把一切的好都存着进贡。

　　原来爱情的天平，就算最后你沉了自己，也还是留不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彼时的陈默正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指间还夹带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其实他还年轻，并不该这么早的就依赖上这种东西。这一点，他也比谁都要清楚。可是，总有一些事让人心烦意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还没有打算要这么放弃。回来的时候，他就想过，如果这一次再不成功，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这个姑娘肯定已经结婚了。想到这个小姑娘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他的眉头就不由自主地嵌了下去。

　　他有的时候，会忍不住想那些过去，想他们那时候那样的不明朗。可是那个姑娘，却一直不肯离开，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想她的眼睛，想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模样。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姑娘，看她们巧笑焉兮，看她们灿烂如花朵。这世界就像是巨大的花园，形形色色的花花草草，也会有无数的重合和相似。

　　他找了自以为相似的一朵，捻在手心里，却发现，再相似的花朵，也不会是原来的那朵。

　　爱情，永永远远不可以选择被替代。

　　那时候，他还年轻，年轻的有些愚蠢。愚蠢到觉得，爱情就像是杯子里的葡萄酒，每一种，都有每一种的味道。

　　那时候，其实他根本就不懂爱情。只是任着虚荣心的膨胀。任着它们掩盖掉他对夏北的感觉。他才不相信，他会爱上平凡的花朵。

　　他不得不相信，他爱上了平凡的花朵。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在乎，并不能总是在第一时间里意识到。就像他，等到离开后，等到不复相见后，等到她放弃了他，他才突然想到，那个姑娘，就像是细小的种子，藏的太深太深，但却在后来长出了一棵相思树。

　　可是现在，他不能放弃的记忆，却成了她的负担。她以飞蛾扑火的浩大声势进入了他的生命，又以灰飞烟灭的形式离开。没有告别，没有挽留。

　　家里的保姆已经侍弄孩子睡下去了。陈默叹了口气，掐灭了夜色里最后的一丝光亮。

　　陈默初来乍到，公司里的会议，还是应该开的勤快一点。手底下有太多的案子堆着，上一任的总经理显然不够负责。这场会开的是关于新项目的研讨会。

　　所以，纵然他昨夜一夜未眠，第二天，还是八点准时地坐在公司的会议厅里。

　　身上的西装是早上干洗店刚送过来的，板正而又没有一丝折痕。手边上，是一杯香浓的黑咖啡，这个时候，也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早上来公司的时候还看到夏北，正从黑色的奔驰车里走出来。挎着简单的女式包，身上是最简单不过的员工装。上身是白衬衫，下身是简单的黑色短裙。他坐在车里，透过挡风镜将这一切看的很仔细。没有早安吻，他在心里偷偷地开心了一小会，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两个人之间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各部门的主管都已经按部就班。有人在瞌睡，有人在发呆。其实他也厌倦这样枯燥并且乏味的会议，只是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就不能再有一丝松懈。

　　感谢他手边上的那杯黑咖啡，让他在这个时候，还能持续维持着众人眼里严谨的形象。

　　这个时候他没有睡意，但却还是走神了。

　　他在想昨天晚上的事情，在想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在想要施以怎样的小计谋，才能在最后关头抱得美人归。

　　过些日子就是他二十七岁的生日。他是故意赶在这一趟上回来的。活动的机会多，才更容易撞出火花。

　　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也会顺带着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比如在之前的时候，无论是夏北的生日还是他的生日，他都会收到夏北别具匠心的礼物。有的时候是一副她亲手织的围巾，又或者是亲手缝制的十字绣，又或者是很多什么别的东西，总而言之，没有一样是重复的。

　　他现在还能想起来的，是她织给他的第一条围巾。算不上精致，但是看得出织的人很用心。甚至在围巾的里面，还有夏北歪歪扭扭用红色细线绣出来的并排的字，“夏北爱陈默，陈默爱夏北。”

　　现在这些她送给他的小东西都丢到哪里去了？陈默只知道自己没有带出国。那时候，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夏北和他的不一样。

　　就像夏北织给陈默的围巾，省了一年的饭钱，从年前就开始一点一点地积攒，最后狠下心买下她有能力支付的最好的毛线。

　　她知道陈默在衣着方面的挑剔。陈默出身在一个世家里，从小在这些方面就接受了相关的严谨的教育。

　　所以在夏北织那条围巾前，她预先就以训练为目的地织坏了好几条，那些失败品因为质量劣质，线条杂乱，所以连夏北都不会去围。可就是在她自己也嫌弃的同时，她却舍不得将这些围巾丢掉。这些是她为陈默付出的心血，甚至，她还满心欢喜地等着陈默有一天问起这些东西的来历。

　　那时候，她还可以等。

　　陈默坐在会议厅里，却突然想到，如果这一次不成功，将来，等他再回来，除非这个姑娘做了尼姑，不然肯定结婚生子。

　　想到这个姑娘要成为别人的新娘，陈默的眉头嵌进了三分。

　　只是现在还在开新项目的研讨会，陈默的这个举动很容易给你造成误区。

　　周围的人都以为陈默对这个新项目有意见。承包项目的元老，顿时把心提到嗓子眼里去了。惴惴不安了一个上午，却听到陈默最后以“good”收场，实在是虚惊一场。

《陈默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