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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只是一个字
红灯,又是红灯!
韩素望着不远处那亮晶晶的,如晨曦一样耀眼刺目的光,就心烦。双手狠命的拍在方向盘上,咕哝道:“有没有搞错!”
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仍然紧追不舍,不知道内情的,肯定以为这是警察在捉贼。可天底下有这么蠢的警察吗?亦步亦趋,就差车头撞车尾!
手机非常不识时务的响了起来,韩素瞟了一下那湛蓝冰洁的荧幕,就把手机往车窗外一丢,浪费的接近豪奢,可也有着满不在乎的潇洒。俗语有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东西如是,人,亦如是。这样劝着自己,硬是把那嘴角向上弯了弯。
几乎是手机落地的同时,一阵接一阵的笛笛声从后面那辆迈巴赫喇叭里发出来,震耳欲聋,频频引起路人的侧目。
韩素的心不知怎么的,竟然跟着那声音起伏不定,仿佛有什么牵挂。这怎么行?也就不得不再次对自己强调,“游戏都结束了,我可没多余的时间来藕断丝连!当日真是戏,今日戏是真。我才不会像那些戏假成真的人,临了,把自己给搭进去。傻不傻呀?!”
傻!很傻!非常傻!没有比这种人再傻的了!
紧盯着前方的信号灯,默数着:五……四……三……二……一……红灯灭,绿灯起。
韩素急踩了油门,车子嗖一声冲过马路,七拐八绕的上了交流道。但是那辆迈巴赫不死心,依然尾随其后,一刻也不放松。韩素不禁心头火气,猛然刹车,管他什么安全不安全,只想说个明白。那迈巴赫显然不曾料到这种情况,又离的实在近,就连及时刹车要避开都躲不及。
果然是来了个车头撞车尾!
砰隆一声,韩素只觉头脑发昏,车子不听使唤的向前跑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才停下。舒了长长的一口气,好似劫后余生。身旁是车如流水马如龙,那样不相干的热闹,也倍感亲切。推开车门,可一动脚踝就痛,眉头不自觉的拧在一处。偏偏此时,有一只大掌把她给揪了出去。那动作是很滑稽的,有点儿像老鹰抓小鸡,让她毫无招架抵抗之力。
盛夏的天气,很热,热的人脸色发红。然而,她面前的那张脸,却红的发紫。这本是一张帅气逼人的脸,尤其不笑的时候,是有古天乐那酷酷的潜质。但是现在,这张脸十分狰狞,怒火冲天的样子。
韩素倒是不怕,挣扎着说:“放手,你捏疼我了。”
牧江冷笑,近乎嘲讽道:“疼,你也会知道疼?我还以为你大小姐的心是铁打的,百毒不侵呢?!”
韩素对这种话向来是全盘接受,只淡淡回嘴,“既然知道我铁石心肠,你还纠缠我做什么?难道还没被我耍够!”
牧江气的真想去凑她,到底舍不得,也就将那气都发泄到了语气里。咬牙切齿地说:“有的时候,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韩素噗嗤一笑,揶揄道:“你就这么爱我,爱到想杀死我?可惜我不是玛特儿,会为了这么个无聊的理由去爱于连。”
牧江不放弃,追问,“那你又为什么逼我离婚?”
韩素微微一笑,轻易地答,“我高兴。”随后转身要回车上,但脚踝痛的她当场弯下腰去。
牧江见她面色发白,怒火早烟消云散了,忙关切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伤到了?”
韩素甩开他伸过来的手,“不要你管!”
牧江急了,“你到底哪儿受伤了?”
韩素也是个犟脾气,坚持道:“都说了不要你管。”手使劲的按在脚踝上,不自禁的嗳呦一声。
牧江只觉心都快炸开了,也不知是被她给气的,还是被她给伤的。不顾她的意愿,一把抱起她,就向迈巴赫走去。
韩素大喊,“你把我放下来。”
牧江也学她的口气大喊,“闭嘴,去医院!”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棚,白色的床单……满眼都是白色,白的纤尘不染,竟像是太平间。
太平间!
韩素被自己的这个比喻给吓着了,不由打了个哆嗦。那年她才十岁。十岁的孩子,应该是被父母一左一右的牵着手,带去游乐场玩碰碰车摩天轮的。可是她,偏偏被父亲牵着手,走进了太平间。很白很白的屋子,母亲就躺在中间,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便也将父亲的话信以为真,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不敢去打扰。
渐渐的,她知道了母亲不是在睡觉,而是离开了,永远的彻底的离开了。那太平间,是天堂的入口呀!这是不是意味着,天堂的颜色,也是这样的白,白的纤尘不染?
没过多久,父亲就娶了陈阿姨,还带回一个仅仅比她小一岁的妹妹,也是姓韩的。多讽刺?!母亲尸骨未寒,父亲便急不可耐。那个时候,她连恨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尝到了恨的滋味,仿佛是铺天盖地的黑暗,没有一丝温暖与光明,还要不停的在黑暗里涂抹着黑色,才能维持那脆弱的神经不至于崩溃。
其实陈阿姨待她很好,人也长的漂亮,可正如这世上一切美丽的东西,是带着毒性的。所以,母亲才会被毒的失去了理智——割腕自杀!所以,她不要重蹈母亲的覆辙。
只有恨!也只剩恨!她恨不得毁了这个家,让所有的人都陪着下地狱!
窗外的阳光淡了,梧桐树的影子落了一地。韩梓孺接到消息,就担心的不得了,董事会都顾不上开,匆匆就往医院赶。可是见到韩素若无其事的坐在窗户边儿上看杂志,就忍不住责备道:“素素,你究竟想怎么样?”
韩素头也不抬,一面翻杂志,一面说:“不想怎么样。韩先生,你若是来为牧江打抱不平的,我看就免了。当年你喜新厌旧能得到好结果,他却没你那样的命。要你真有那么多闲工夫,就去关心关心你那宝贝女儿颜颜吧。”
韩梓孺叹气,“你就这么恨我?已经十五年了,素素……”
韩素立即打断他的话,“不要再叫我素素了,这么叫的时候,难道你不会想起母亲么?你心里没有罪恶感吗?素素……”讪笑了笑,继续说:“也许你曾经是有一个女儿叫素素,可是她死了,十五年前就死了。现在,你只有一个女儿,她是韩颜,不是我。素素……亏你叫得出口?!韩先生,我有多恨你,就有多恨她,以及她那个狐狸精的妈!”
韩梓孺最受不了的就是韩素在他面前侮辱陈蕾,不觉怒声喝道:“不准你这样说你陈阿姨!”
韩素了然的笑了笑,故意释怀的说:“我忘了,如今我也是个狐狸精,半斤八两的,怎么还有资格说她!韩先生,我累了,你请回吧。”
韩梓孺原本就是想亲眼看到韩素平安,既然看到了,也没必要再待下去,让彼此的关系进一步的恶化。于是说:“你好好休息。”离开前,又犹豫着说:“素素,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幸福,牧江他是个好人。”
韩素嗤之以鼻,“可惜我不爱他,而且从来就没爱过他!”
韩梓孺无奈,开门要走,却见牧江站在外面,冷着一张脸,顿时愣住。
周围静的令人惊骇,光线更淡了,似乎也受了惊。牧江缓缓开口,声音里竟带着困兽绝望的嘶吼,“是真的吗?你们刚才的话,是真的吗?”手上那一捧姜花,洁白如玉,衬在绿油油的叶子里,那样的幽素无邪,几分像她的人——素雅。只是那心肠,那心肠太坏了太狠了太毒了。
姜花撒落脚边,韩素也把脑袋低了下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虚?就像是与他从开始到结束,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告诉他,那些深藏在心底幽暗角落里秘密——接近他的真正原因。午夜梦回,她被缠绕多年的噩梦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总是会搂着她安慰。那怀抱,很温暖很温暖,似乎是一道能冲破层层黑暗的光明。因此,她学会了依恋。可她不能要这依恋,要了,不就是输?她不能输,绝对不能,为了母亲,为了她自己,都要争着一口气!
许久,许久。牧江都没等到答案,曾经狂热的心好像被这沉默一点点浇熄了。冷却,再冷却,直到麻木,丧失了知觉,才惨然笑道:“是我傻,还以为你爱上了别人,原来……原来从头到尾你就是在利用我。”
韩素把脸一扬,狠狠心,“对。”
牧江再也待不下去了,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转身而走,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洒脱的仿佛是那日婚礼上,虽然震惊,虽然懊悔,却还是携了新娘子走入教堂的沉重步伐。婚后,他不是不奇怪,韩素为什么会常常巧合的出现在他生活里?可是他没有办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那时自己还是美院的学生,每逢暑假,都会去西湖写生。山山水水,总也描画不够。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像是这天上人间的美景,都凝聚在眼前,只除了那一天,那一天他画的是个女孩子,白衣白裙,长发飘飘,手上还捧着一束好大的姜花,素雅如人。
她的名字,就叫素素。
他想了无数的法子,才跟她搭上话,为了能更进一步接近她,便低声下气的对她说:“我们素描课要交作业,你能做我的模特儿吗?”
她欣然答应,却有条件,“请我吃炒白果。”
随后他就骑车带着她,纵横在杭州的大街小巷。夏日里的晴好天气,人生里的晴好时节,锦上添花一样。终于,在一条黑沉沉的长街尽头,找到了那卖炒白果的。
她心满意足,问,“听过炒白果的歌吗?”他摇头,于是她唱了一句,“香又香来糯又糯。”
自此,他每天请她吃炒白果,她每天给他当模特儿。暑假很快过去了,他们就像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再没了音讯。他只知道,她喜欢纳兰词,是张爱的书迷,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毕业的作品《姜花白果》,被教授送去法国参展,竟然获了奖。这样的一鸣惊人,传媒夸张的说他是中国画坛百年不遇的奇才。许多记者要采访他,他也知道做新人要谦卑,不能得罪媒体,总是应承。
一次来的是个实习记者,白衣白裙,长发飘飘,叫他依稀觉得似曾相识。采访结束,他说要送她,她也没推辞。两人走到巷子口,突然听见一句,“香又香来糯又糯。”
她一笑,“是卖炒白果的。”
在那一刻,他像是被雷电劈中似的,无法动弹。全身上下都没了力气,尤其是心,仿佛衰竭。只想抓住点踏实的东西,让自己不至于倒下。脑海中迅速闪过这样的一句话,“就是她吧。”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婚礼当天,会重遇素素,这才知道,她也姓韩。不清楚那感觉是不是所谓的失落,反正他是再也拿不起画笔了,他的灵感因韩素而干涸,除了她,他画不出任何东西!
没办法,只好弃画从商,兜兜转转,还是忘不掉韩素。他可以不要事业,不要家庭,不要良心,什么都不要了,却不能不要韩素!只是如今,如今,这真相大白,让他情何以堪?!
夜幕降临在城市的上空,万家灯火闪烁,如同坠落了一天的星子。他终于又回到了这个令他伤心的城市,伤心的家。那陌生的味道里,却透出熟悉的感觉。不想开灯,似乎这样就能看到沙发里有人影,魂牵梦萦的影子。他走了过去,借着月光,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是韩素,竟然是韩素,她真的在这里?!怎么可能?
一股电流袭遍全身,他愣住了,呆立立的一动不动,就像舍不得索多玛城而回头,化身盐柱一般。望着沙发里的她,仍是不敢相信!
韩素也愣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强自镇定地说:“你回来了。”
牧江的神魂这才回到现实里,他点点头,仿佛是早上才出的门。其实已经过了五年,而且五年来他一直都耿耿于怀,所以他迫不及待地问,“如果我不是韩颜的丈夫,你当初还会与我交往吗?”
韩素茫然道:“我不晓得。那天你走后,爸爸问我做这一切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开心?我也不晓得。但是你走了,走的无影无踪,我这才发现自己并不开心,不但不开心,还很痛苦。牧江,这五年来我每天都在这儿等你。爸爸说这世上需要宽容,你能原谅我吗?”
牧江却问,“那你现在爱我吗?”
韩素只是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爱,一个字罢了,为什么她还是说不出口?她找不到原因。其实,爱与不爱也不重要了,因为这世上只有他,只有他是她想要一起牵手走完余生的人。
披肩无声无息的落在地毯上,白底子,不同颜色的蓝与绿。那样浓烈的渲染,仿佛是她曾经说的,沧海月明珠有泪,蓝天日暖玉生烟。牧江瞅着瞅着,不由感慨,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六个日升日落,他已经错过了。未来,他不要再错过,哪怕她不爱他,他也要用余生来使她幸福……幸福……
这日以后,牧江又能作画了,虽然这画的主题大多都是一个——韩素,毕竟,他的灵感是回来了。重拾画笔,重拾生活。这人生的幸福,是靠自己双手去打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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