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I

作者:苏瑞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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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天香阵透禁宫


      一针一线绣出的精美菊花,黄灿灿,光芒仿佛太阳的金光万道,竟是为了背叛为了谋反。也许,在欲望开启的那一刻,结局已注定。菊花残,满地伤,感情如流水一去不复返,还有什么不能再失去?
      她下了决心,背水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他形同陌路,可悲的是,她依然爱他,爱的着魔爱的疯狂,甚至不惜毁灭一切。曾经,她与他两两相望,眼窝里尽是柔情蜜意。如今只剩下她与影儿两个,灯烬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
      怎一个凄惶的处境呀!
      她没有李白的洒脱,否则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也是一种生活。银汉红墙里,吮吸着记忆中的甜香,芳华暗转,流年暗渡。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苦心经营的爱情是那样的脆弱,仿佛斑斓的琉璃,不堪一击。于是她被裹在爱情的茧子里,自缚着残存的生命。
      终于到了不得不爆发的极限,刀光剑影,无那无那,最是亲人的自相残杀!就像那雷雨之夜,悲剧不可避免地发生在周宅。前世今生的几番轮回,谁又能够摆脱命运纠缠?
      这算是曹禺的《雷雨》新编吧,故事背景改在了唐宋交接的五代十国,乱世纷争儿女情长,不是不精彩,那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场面,何等壮观!然而,四幕的悲剧换到了大荧幕上,似乎少了戏剧里激烈的冲突,那种雷雨之夜的绝望嘶鸣,记住的仅仅是她穿过一座座宫殿时,两侧的色彩绚丽流光飞舞。
      太华丽了,视觉效果已超越一切,情节不再重要。就像张艺谋之前拍的那部《英雄》,红、蓝、白、绿,四种色彩的变幻削弱了故事的发展。天下,天下的气势也被色彩的湖泊逐渐稀释。同样的,在《满城尽带黄金甲》中,一幕幕场景,美轮美奂,而人物间的矛盾冲突,反倒平淡了。
      太子元祥依旧懦弱,爱过之后是害怕是后悔,他不敢再面对她,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禁忌之恋,本是一杯诱人的毒酒,嗅着那芬芳,不自觉地一点点地靠近酒杯,但终究,那穿肠的惊惧会叫人舍不得放弃自己拥有的。于是,他迫不及待的要找一条陷落在深渊中的生路,红尘千丈,无人不留恋。年轻美丽的宫娥蒋婵就是那条生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在绝处逢了生,柳暗花明,那激情,磅礴如火山在瞬间的辉煌喷涌,火焰冲天,灼烧着一片片祥云。分毫不差的,这是周萍与四凤的宿世情缘。是缘,也是孽!
      其实说到《雷雨》,还是喜欢李少红导演的,虽然看起来多少像是一部繁漪传。不过《雷雨》里的人物,本就最爱繁漪,尤其是她落幕时的决绝,那种拼命似的义无反顾,让人心惊也心痛。周萍那样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她!偏偏爱情里,没有数学的等式关系。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菊花的威力可见一般,她孤注一掷的豪赌,去赴这一场生死宴,掷出了骰子,结果已不重要。孝顺的元杰不想令她失望,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命运,一如既往的无法捉摸。她贯穿了整出戏,却始终不如出场不多的繁漪。
      那是一个被爱情折磨的憔悴不堪的女人,欲望赤裸裸的展现人前,丝毫不在乎。随心而走,根本不是罪恶的。古板顽固的周朴园不会懂,他只会说:“你病了,需要吃药。”甚至不惜用周萍去牵制繁漪,“让你母亲吃药。”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吧?自己的儿子与自己的妻子,也曾做过那兰麝细香闻喘息的事情。
      周朴园忍了,想来不是因为繁漪,而是鲁侍萍,他深爱过的那个女子。年少时的感情总是最真最诚的,可惜身份有别,地老天荒不过一纸笑谈,他背弃了感情,却骗不了自己,人生已过半,他依然爱着那个在他衣襟上绣过萍字的女子。侍萍,侍萍。这名字早刻进了心底,在沉酣的午夜,梦里无数次的呼唤。所以他对繁漪,没有感情。
      冷冰冰的周宅,家具摆设数十年不变,窗户长年累月的关着,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繁漪,她永远不可能成为这宅子真正的女主人。生下了周冲又如何?想要的,更加要不到!
      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博。满城菊花,谁的天下?宫廷之上,狼烟风沙。元杰横刀立马,在血光里,一个人力闯千军,终是败了。那冲天的香阵,改变不了命运。她望着遍地黄灿灿的尸骨,流下了伤痛而欣慰的眼泪。够了,足够了,至少在她的一生中,不是没有得到一点真情。比起被困在沉闷周宅的繁漪,她幸福太多。
      同样的毁灭,繁漪的挣扎似乎更令人心碎,那样坚定不移的反抗,昭示了周围众人的逃避、虚伪、软弱、世故、麻木……这是怎样一个变质扭曲的世界?人与人之间,都戴上了面具,像小丑一样的在现实的舞台上演着戏,一个接一个粉墨登场,全是假。只有繁漪是真实的,灵魂鲜活。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该面对的,不该面对的,在这一刻,统统凝聚在了一点。纠葛到了极处,再也别想解开。在这一场明争暗斗里,只有输家,没有赢家。命运的泥沼早已悄悄地为参与者准备好了,一脚踩入,便不能翻身,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深。
      重阳盛宴,其实是每一个人的不归路。千千万万朵肃杀的菊花,铺展着一条通向死亡的秘密幽径。浩劫过后,无论是生是死,那十字架已无法摆脱,沉重的枷锁。
      花已向晚,飘落了灿烂。满天满地的菊花,耀眼到阴翳哀伤,仿佛是美丽到了极致,反显得苍凉了。命运就是这样,无法掌控如水月镜花,哪怕希望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也是徒添惆怅罢了。因此最美好的事物,永远停留在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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