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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门
贺迦匆匆忙忙的从这里离开,梨花木桌上温热的粥还在飘荡着诱人的气息,杜青望着他的背影攒了攒眉。他也隐约感觉到了缪国目前的严峻情势,从每日贺迦微微憔悴的面容,一直紧皱着的眉头,偶尔聊天时的心不在焉……据这个经常出没此处寻找他们缪国皇帝,现在正坐在他对面的缪国右相大人说,缪国不久就将面临一场残酷的战乱。而且如果柏帝没有处理好国内本身就盘根错节的权势关系,很有可能在佘国和列国还没打过来时,缪国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这个长着八撇胡子半老不老的油滑的男人在说到缪国即将灭国时眼中没有了平日里闪烁的狡计与世故,倾泻出一抹沉重的悲痛与沧桑。
杜青对此保持了很长时间的沉默,他并不能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在杜青成长的那个平和安详的年代,他的一切基本可以称得上一帆风顺,作为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他的一技之长在这个充满硝烟战乱以及宫闱阴谋的空间派不上任何用场。总不会说他设计两套漂亮的服装送去佘国和列国,这两个国家就不打过来了吧。杜青凝视着自己手中的青瓷茶杯,细致的松纹起伏不定,八撇胡子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胡子,恢复了一贯的狡诈神情,对着杜青摇头晃脑了好一会儿,才背着手踱出了门口,跨出门槛时还不忘回头提醒一声:“记得告诉陛下我来找过他啊,我就不去宫里面圣了,看见那只老狐狸我就闹心!”说完,两只豌豆似的小眼睛紧紧地盯住杜青,面容上有一丝惋惜,杜青左眉一挑,“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杜荣大人。”非常不巧的是这位让杜青很讨厌的八撇胡子居然和他同姓杜,还老是自称和杜青是那什么劳子八杆子打不着的一家人。八撇胡子只是故作深沉的摇了摇头,便一摇一摆的离开了,把杜青对这个国家好不容易调出来的那么点担忧伤感之情全闹没了。
稍稍看了会贺迦特意为他备置的闲书,也就是一些有关乡间野趣,人文逸事之类的东西,再吩咐好哑儿今天要准备的餐点,杜青看了看天空中苍白耀眼的太阳觉得是出去闲逛的时候了。
刺眼的阳光倾泻下来,温柔的灼烧着杜青的肌肤,杜青以前也为自己老是晒不黑的肌肤产生过一点烦恼,觉得自己这样不够有男子气概,但在后来发现这种白皙的肤色配上他温和的笑容更容易打动他人时,他便觉得自己皮肤白似乎也不错了。而现在在晏京这片服质普遍偏黑的地区,杜青突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优越感,不过只消片刻,他便打消了自己的这种想法,因为即使现在街道上人群已经稀疏很多了,但是他还是吸引到不少人的目光了。杜青望了略微倾斜的太阳一眼,心想:看来太阳还不够大啊。当看到不远处的陆氏医馆时,他有了主意,决定去医馆找陆老先生谈谈天,顺便可以在那里等到街道上人都走尽。
杜青离陆氏医馆的匾额之差十余步时,从医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本来医馆来来往往的病人也没什么好看的,但这个人显得略有几分奇特,所以杜青便多瞧了几眼。白色样式极为简单的布衣,上面没有任何花纹,衣服很长几乎看不见那人脚上的那双灰色的鞋子,下摆处沾染了不少黄尘,衣袖也很宽大把那人的手遮了个严严实实,感觉这个人似乎穿错了别人的衣服。黑色的长发凌乱的披撒在身上,腋下夹着估计是刚从陆先生那里拿的草药,鼓鼓囊囊一大包,然后那人前脚刚跨出门他就撑起了一把伞,雪白的绢布制成的伞面,很明显是无法挡雨的,而且现在也没有雨。撑着伞的白衣人缓慢的行走着,比一般人慢很多,杜青看了他一会儿,心想这人大概病的不轻,走得这么慢又晒不得太阳。然后杜青便进了医馆。
医馆很简单,中央一张用来看诊的木桌,靠门口几张供病人坐的长椅,再来就是药柜和药架了,连张用来修饰的字画什么的都没有,一个小门帘隔着另一间屋子,杜青知道那是陆先生的徒弟阿虎将药材分类,磨制,储藏的地方。
进门后竟然没有看见陆先生坐在那张老旧的靠椅上,杜青感到很是神奇,因为这位老医师是很严肃尽职的,在这种还有人走动的时间他是不会离开前堂的,何况刚刚才有位病人离去。他很有耐心的坐在一边等待着,看着光秃秃的屋子发起呆来。
因为发呆,所以杜青便没怎么注意时间,等到陆老先生出现时,他扫了眼门外,街上基本已经没有行人了。陆先生面色有些凝重的从里屋出来,看到有人在,连忙开口说起抱歉的话,杜青赶快拦住陆先生,上前两步,“陆老先生,是我,我只是来看看您的,可不是生了什么病来就诊的。”
陆先生看到是杜青,微微愣了一下,笑起来:“看我都老眼昏花了,连小青你都没认出来啊。”
杜青面上微微僵硬了片刻,小青啊……他可不是那条青蛇,“陆老先生,叫我小杜就好了,小青听起来太像姑娘家的名字了。”
“呵呵,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都叫习惯了,来,小青,坐,坐。”陆先生乐呵呵的抬手示意杜青坐下来。
杜青悄悄叹了口气,这位陆老先生就是太坚持原则了,只要是认准的事情就再怎么也不肯改变了,就像他的名字,每回都有纠正可每回陆老先生就是说什么也不肯改个称呼,可怜他就只好尽量不想起那条活泼可爱的青蛇来。快换个话题吧,于是杜青随便提起那个他刚刚看到的病人:“刚才那最后一个病人是生了重病吧,怎么他家里没人么,要是在路上晕倒了可怎么办吧?”那人看起来就一副很不健康的样子,走着走着晕倒了应该是很正常的情况吧。
陆老先生面上有些茫然,“最后一个病人是……”
“就是那个穿白衣还打着白伞,走路很慢的人,看起来病得很重的样子。”杜青解释着。
陆老先生眼神一晃,面上似乎有些吃惊的样子:“哦……你说的是那个人啊,他,他没什么大碍。”
“咦,那他还抱着一大包药走了,难道不是他生病了吗?”杜青有些好奇的望着陆先生。
老先生有些不安的四处望了望,神情明显在躲避着什么,“阿虎那小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净身竟然花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没回来。”
果然杜青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到阿虎身上去了,“阿虎去净身去了么?”
老先生悄悄松了口气,抹了抹顺着发鬓流下来汗水,点了点头:“是啊,今天是他正式入门的日子,需要举行三祭三拜三叩的仪式,所以他必须先去净身。”
“啊,没想到陆老先生您收个徒弟也有这么都讲究啊。”杜青笑着打趣。
没想到陆老先生肃穆的摇了摇头,“不只是我收徒弟那么简单,今天阿虎要是举行了正式的仪式也就是等于入了陆门了。”
“陆门?”
“由我陆氏家族开创的陆门,门下之人皆为医者,入门者首先改姓为陆,并终身为我陆门之人,遵从陆氏祖先遗训,习得陆门医术,行走于乡镇市集,氏族帮派,江湖朝堂之间,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不得害人性命,谋人钱财,贪图私利,与我陆门同生共死,与我门人相互扶持,遵从陆门号令。我陆门开创三百年至今未有叛门者。”陆老先生神情傲然严肃的向杜青介绍着。
而陆老先生的一番话令杜青很是惊讶,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种系统的医疗组织。“那你们有三看三不看之类的规定么,你们掌门会让你们做什么事情呢,你们平时有聚会么,怎么联系啊……”难得碰见了感觉这么江湖的东西,杜青在这里激动了一把,开始发挥自己的好奇心,顺便联系联系往日看过的武侠小说。
陆老先生看杜青这么有兴趣也来了劲,“其实我们陆门除了要你进门时改姓为陆以外还真没什么其他的要求,只要你做到一个医者应该做到的一切就可以了,然后把你平日里看过少见的古怪的病人症状和医治方法详细记录下来送回本门就可以了。而且在你有碰见无能为力的患者时还可以向本门寻求帮助,本门会及时派人或方子给你,所以我们陆门成为九州四海最大的医学世家,医界领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如果没有重大事件,我们陆门的人一般都是用书信联系的,十年才回一次本门祭祖,不定时还有陆门的其他门人在云游时带来少见的药材与药方相互交流,我入陆门已经四十七年了,这时间流逝的可真快啊,转眼我都有徒弟了,呵呵,我只要有生之年能把我这个徒弟教好我就心满意足了。”陆老先生说着说着便流露几乎所有老人都会流露出的沧桑感,他摸了摸他那把花白的胡子,略带期盼的微笑起来。
杜青也微微笑起来,觉得这个陆门听起来也确实不错,在这种由皇权统治刀剑说话的时代能有这么一种以帮派形式存在却以医者之心运行的组织还真是不容易,而由于科技未发达到现代社会的水平,地理原因造成沟通困难得到了很好地解决,医学得到了足够多的交流。
正当杜青还想询问些什么的时候,阿虎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一脸清爽的表情,“师傅,我回来了,我们可以举行仪式了。”
“你这小鬼,在外面游荡了这么久才回来,小心为师不让你入门的。”陆老先生板起一张老脸,严肃的说道。
阿虎站在那里呆了呆,估计是被他师傅吓到了,头发上不知道是水还是汗直往下乱滴的,喃喃的说:“师傅,我不敢了,今天水很凉,我多洗了会儿,我没乱晃啊,师傅,我不敢了,您不要不让我入门啊……”说着说着泪珠子都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了。
看来阿虎是向往陆门很久了,杜青不忍心看陆老先生这么欺负阿虎,忙开口:“陆先生,您就别逗阿虎了,这举行仪式还要看时辰呢,别耽误了。”总算让他想出了一个这么好的理由。
哪知陆老先生并不愿意顺着这个台阶下来,硬邦邦的说:“我们陆门不计较那些虚礼。”
杜青一晒:“那您现在在这里计较些什么呀?”
陆老先生一听,老脸微微一红,用衣袖掩面咳嗽了两声:“来吧,阿虎,时辰不早了,待会儿还有病人要来,我们不能耽误病人。还有你,小青,也一起来吧,知道你好奇。”
杜青偷偷笑了一笑,这理由够冠冕堂皇的。
看着阿虎在旁边整了整衣衫,表情严肃的跟着陆老先生进了里屋,杜青也不觉沉静了起来,跟随着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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