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赵母听到儿子这么说，先是惊喜继而惶惑，这在大伙看来是值得高兴的事，至于要严肃地说出来？果然，更劲爆的消息永远在下一个。
　　赵昱直视母亲欣慰而疑惑的目光，郑重其事地说：“人，我带来了，我要声明，您不能惊动了他。”

　　赵母不明白赵昱何出此言，见到后花园长身而立的人后才品出这话意味，思考再三，决定以不“惊动”的方式上前打声招呼。

　　许纪被面前雍容华贵的夫人打量的窘迫难当，更吓人的是，夫人拉起他的手，无限慈祥地问他今年多大，可否婚配。
　　赵昱对许纪投来求救的目光视若无睹，假装赏花转过脸去，偷偷把嘴角牵到耳朵。

　　果然不出所料，赵母要为许纪说媒，她把认准的国色天香儿媳介绍给许纪，赵昱难免郁卒。
　　许纪不是傻子，忙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拒绝了她的好意，并答应愿意被介绍给其他姑娘才得以一条生路。

　　“昱儿性格容易吃亏，看阿许聪明伶俐，平日要多多照顾他！”两人同时汗毛直竖，为这别扭的称呼还有这奇怪要求，有狼托孤给狐狸的错觉。
　　“赵伯母过誉了，下官还要承蒙赵大人关照！”许纪鼻尖处有细汗生出，心里哀嚎成野。
　　“自家人还客气什么，现在我就认你做干儿子！”赵母语不惊人死不休，拽住许纪衣袖，真诚到连客气的征询都省去。

　　赵昱见许纪下不来台，附耳母亲：“你这样可违规了，有话私下说。”
　　要说知子莫若母，她却不知道自己儿子会喜欢上谁，可她又知道，儿子说这话，她就得停止荼毒眼前人。
　　赵母恋恋不舍地松开钳制许纪的手，一步三回头地抚着突然疼痛的额头走开。

　　“大人不地道，骗我来挡箭。”赵昱不是傻子，母子俩的意图明显。
　　“嗷，大人是否愿意做戏？”赵昱背身问道。
　　许纪看他背影，心潮波动，他不敢往那方面猜，缓缓点头，想到他看不见，便加了个助词，“愿舍命陪君子”。

　　太子府里热闹非凡，太子妃追着太子满院子跑，赵昱进门堪堪躲过直奔面门拍过来的鞋底。
　　赵昱看了一会热闹，站得辛苦便伸手抓住逃窜的太子，扔向太子妃。太子在空中滑翔，偏个弧度躲开太子妃，碰碎假山一角，撞进水池里。
　　太子妃不计较刚才看似谋杀的帮忙，邀赵昱进屋喝茶。

　　太子换过干爽衣衫，摇着折扇走进来，一脸自然问赵昱来干什么。
　　赵昱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垂眼喝了两口茶水，待太子妃识眼色避开，才开口：“张左官司缠身，恐怕没有心情出兵北征。”
　　“他本就不主张打仗。”太子道，虽忧心战事，但想到老古董被小一辈坑了，心情无可名状：“难道真是他家杀的人！”

　　如果张左受此案牵连，朝廷罢免兵部尚书，兵部侍郎董素平是擢升第一人选，张左虽顽固不化，但兵事上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人送外号“张铁”；董素平却是出名的和事佬，没有他不能让步成全的，坚定做侍郎十七年，外号从“董七”叫到“董十七”，大有被叫到“董三十”的苗头。

　　“北疆战事不断，用人唯坚，即便张家儿女坑爹，也要想办法不让张左受人诟病。”
　　太子笑，不以为意，“说来听听，女儿杀人，老子怎能逃得干净？”
　　赵昱一时无言，张左怎么能抛开子女自保，除非……张希英的闺房太干净，她打算跟人私奔。如果事情已经发生，张左可以对外宣称家门耻辱，不认这个女儿。天不遂人愿，私奔没走成还死了人。

　　“如果你可以决定张希英不是凶手呢。”太子说，没有刻意跟试探，陈述性的疑问。像小时候，虽然同习一师亲如兄弟，身份优势却时刻存在，天之骄子习惯用命令的口吻征询意见。

　　赵昱良久没说话，然后双膝跪地，太子被这举动惊得不知所措，赶紧半抱半拉想把人扶起。
　　赵昱弗开太子意欲拉他起身的手，挺直腰背，“如果太子也能帮我一个忙，我愿舍命陪君子。”后半句在嘴边念了无数遍，脱口而出，错当成赴汤蹈火用了。

　　太子表情诡异，想听他有什么请求又怕于已不利，直言道:“除非等价交换。”在他的认识里，赵昱特立独行，宁俱损不遂人愿。
　　“劳烦太子给一人做媒。”
　　“谁？你吗？你的事我做不了主！”太子摆手，起身拍拍膝盖上的褶子，他知道自己最可贵的品质是自知而自制。

　　“你做得主的人。”赵昱也起身。

　　太子妃热情好客，赵昱每次来都想遁墙。仿佛偷听了还要让人知道似的，刚要起身告辞，太子妃笑吟吟闪身进屋，身后带进一群蒙面女人。
　　漂亮的人长相相似，丑陋却能千奇百怪，赵昱好奇地浏览一遍薄纱下的脸，随即怕唐突了谁似的把眼睛放回桌上。

　　“我要做媒，就从府中丫头们里为你挑个，刚才你是不是看翠娥了？你要喜欢可以先让你带回去。”太子妃严肃认真地讲，这看起来又不像在说什么喜事，虽然对他来说确实如此。
　　她果然在偷听，赵昱想。太子妃娘家在未嫁女儿之前全家上下对待外族问题上一致主和，原因无二，太子妃的爷爷辈有四分之一的外族血统。太子妃嫁入太子府，他们就过上了一日三餐只谈风月的雅痞日子，不言战不唱和。

　　赵昱抬眼，被逼近的大脸吓一趔趄。一脸大如斗，口似水瓢的姑娘含羞带怯地杵在他面前。
　　太子憋笑看着，太子妃看见比自己美的东西神经会异常活跃，毒搽起来不分男女。在她眼里，随时出现在太子府的赵昱也是一颗毒瘤。

　　“翠娥？”赵昱拧眉，不记得书里此二字跟眼前人有半点关系。姑娘点头，侧耳聆听他下一步指示。
　　赵昱见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杵在跟前，半侧着身子遮住午后光线。“姑娘请坐吧！”赵昱说完这话就见她嘴唇外咧嘴，弯出一道透光的弧线，顿觉嗓子干痒，转脸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嫂子休说这话，我心有所属。”

　　太子妃没理他，对翠娥点头。姑娘得令坐在赵昱身边，对赵昱刻意挪开的椅子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卷起袖口。
　　三人默不作声看翠娥卸下一只羊腿，撕扯几口后用酒水顺下，然后再几口肉再几口酒，整个过程速度而机械。半刻钟，一只腿骨伶仃地站在桌上。

　　赵昱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起身：“赵王府可不是顿顿有羊肉，如果姑娘不介意，可随时来府上做客。”
　　翠娥收到太子妃眼神鼓励，左右抹了两下嘴，咽下嘴里食物，眼冒星星状，“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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