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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卫仪恭毕生希望的壮志雄心并未得逞，他亲眼看见察察和亲生儿子的死去之后变得意志消沉，失去了在乱世中求胜的警醒与坚持。朱全忠因为在九曲池毒杀了诸位皇子，引起了极大民愤，为了安抚民心顺便剪除异己，他很快借此事下令囚禁卫仪恭。
卫仪恭带领自己的兵马顽抗数月，最后自杀身亡。他死前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命王保去悬崖下寻找察察的尸体，并在悬崖下就地修建了墓穴，掩埋了嘉王和察察。而卫仪恭自己的尸骨却再无觅处，许是在战败之后草草掩埋，淹没在岁月之中。
顾忱和小瀛在短短的一个片刻里，遍历了察察的一生。沈听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两个怎么都一句话不说，站着发愣？”
顾忱唏嘘不已地把刚才看到的故事讲了出来，刚开始只是沈听瞪大眼睛听得入迷，后来，杜清筑靠了过来，干脆搬来一张桌子，四个人围桌坐下，边喝着桂花酒边说，最后听到结局，沈听趴在桌子上抹泪，一边抹泪一边拍桌埋怨：“我就知道这匕首不该拿，我师父说，墓主人最重要的东西不能拿，拿了就倒霉，还以为是唬我的，结果真的倒霉了，在这破园子里给人‘做苦力’做了五年！”
顾忱一边讲故事一边喝酒，早就微醺了还不自知，此时跳起来指着杜清筑嚷嚷道：“姓杜的你可听见了，这故事可不是我编的。我早跟你说过，那物中灵的事都是真的，她，也能作证！”
他手指一伸就伸到小瀛脸上，杜清筑这次的目光没有了先前那种强烈的怀疑，只是看得出心情复杂：“方小姐，别告诉我，顾忱看见的东西你也看见了？”
小瀛并不想承认，但看顾忱一脸纯真地看着她，也只能笃定地点了点头。杜清筑无奈地笑：“以顾忱那点文采，倒也编不出这种故事，我现在不能说全信，但也没法信口开河说这都是假的。
顾忱他母亲那里，我可以先帮助说些好话，但是她坚信他病得很严重，执意要把他关去好好疗养，这件事我也没办法，谁叫他小时候……”
话没说完，顾忱已经左摇右晃地站了起来，冲着天花板嚷嚷：“我说你，可得讲义气，话别乱说！”说完就一头栽倒在饭桌上，醉死过去。
“行了，就这酒量，一点没长进！”杜清筑无奈摇头，回头看沈听：“去开我的车，把他们送回去吧。”
沈听一脸不情愿地起来：“干嘛不叫老张去，就会使唤我。”
杜清筑板起脸：“我现在正在开影展，忙得要死。你走了谁帮我？你要去找你师父，再等一个月行不行？”
沈听嘟囔：“我要三倍工资！”
“行！别说三倍，五倍都行，这个月你买东西都签我名字记我账上，满意了吧？”
杜清筑的口气像哄孩子似的，沈听居然真的高兴起来：“老板，你今天看起来特帅！”
说完身姿轻盈地跑出门去了。杜清筑看着她出去的背影，脸上浮现一种忧心忡忡的表情。小瀛总觉得，杜清筑非要把沈听留下来，里面的理由并不像他嘴上说得那么简单。
杜清筑叫来了看门人，两人一左一右扶着神志不清的顾忱。
小瀛问起杜清筑刚才没说完的话：“顾忱小时候到底怎么了？”
“他没告诉你吗？”
小瀛摇摇头：“他只说他本来不是现在这样，6岁的时候出了场车祸，才开始看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自己也说，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缘故。”
杜清筑笑笑：“那就等他自己想说的时候再说吧，他爸爸也是在那场车祸里去世的，从那以后他就很少提那年的事情，我也有很多不明白。他这几年躲着他妈妈，也躲着我们，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可是没办法，他不想说问也是白问。”
沈听开着车子停在菰风园的台阶下，看门人小心翼翼把顾忱扶进了车子后座。
晚风微凉，乌云遮月，像是要下雨。
杜清筑突然拉住了小瀛，郑重地说道：“不管你是谁，你会帮他的对吧？”
小瀛忽然愣了，似乎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请求。
她和顾忱才刚认识，根本谈不上帮不帮，杜清筑这样的人嘴里忽然说出这样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更显得匪夷所思。什么叫帮他，怎么才能帮他？要帮多久？
她心里有些乱，从没想过要对别人承诺什么。她是突然闯进了顾忱的世界里，还来不及好好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顾忱这辈子没朋友，你是头一个。如果他有什么事，请你一定要帮他。”
“好，我尽力。”不知为什么，她答应了他。
车子在路上疾驰，窗外三三两两落下雨滴来。
顾忱胡乱挤在后座蜷缩着，睡得不省人事。沈听瞄了一眼倒车镜：“小瀛姐，他这么窝着睡要吐的，待会吐在车里，我今晚就别回去了！”
小瀛这才发现自己许是没照顾过人，横竖不知道怎么处置，沈听急得比划：“就把他头放你腿上就行，垫高点！”
小瀛听指挥，笨手笨脚把他的头扳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顾忱动了一下，把长长的腿稍微伸开了些。顾忱的脸在路灯的映照下蒙上一点点昏黄，睫毛垂下来印上一层细细密密的阴影。
他的脸很热，隔着衣服也能觉得出那热乎乎的温度，想起杜清筑说，顾忱没朋友，自己是他第一个朋友，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顾忱其实也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吧。
“小瀛姐，你们正经搞文物的，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们盗墓的？”沈听的口气很直率。
“我也不知道，以前没打过交道。不过很多盗墓的都毁东西，我就看不起。”小瀛实话实说。
沈听笑了：“你这人真是太老实了，说话一点不拐弯，我喜欢你这样的人！那些毁东西的，我也看不起！
干上这行肯定算不上好人了，但是我师父还是教了我很多道理的，没让我干过那些毁人墓穴、亵渎墓主人的缺德事。而且不是我自夸，要是别人在探穴的时候碰见杜清筑这种过路人，不杀人灭口就不错了。我还拼死拼活把他救了，要是盗墓也评劳模，我至少也能上个电视了！”
小瀛一听她这话忍不住笑了：“你真救过他？”
沈听得意一笑：“那当然！五年多前，他去洛阳那里参加拍卖会。听说那附近有个山崖特别险峻，就跑去攀岩。估计是临时起意没买到好装备，保护绳也出了点问题，一不小心就摔到崖底下去了。
那个悬崖，就那么巧，就是你们说的察察摔下去的那个，她的墓就在下面。那种地方根本没人经过的，大白天都阴森森，更别说天都快黑了。但偏偏那天我就在那儿。那是我第一次单独探穴，没跟师父一起。
结果诸事不顺，在下面摸了许久才挖对地方。记得师傅说的话，主人最重要的东西不能拿。所以尸骨身上的玉坠我没拿，最后摸了一把，摸到一把匕首，一摸就是好东西。墓主人是个女人，我想匕首这东西对女人来说能有什么关紧啊，就拿了来。
天色也晚了，第一次出师心里也发毛，结果正往外爬就听见上面有人声，吓得我半死。等我露出头来，就看见一个大活人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喊疼。当时心想都说盗墓损阴德，那我救个人就当积德吧。
谁知道累死累活把他背到村子里，通知了他的同事，来接的竟然是警察，还非要我配合调查附近的盗墓事件。我急得差点跳墙，只好把摸得东西塞进他背包里，反正我看出来他是个大人物，没人会怀疑他的……
在警察那里脱了身我就去找他，还是晚了，他人早不在了，给我留个地址，叫我去找他。虽说他没举报我，可是用这个匕首作威胁要我弃暗投明。我有把柄在他手上，只好帮他干活了。这活一干就五年多，其实也不太辛苦，就是当他的小跟班，跑前跑后的。
他比我想的还有钱，又是个艺术家，给的工资还挺大方，比盗墓省劲多了。
其实他们这样的人和我们这样的人没什么关系，他们是明面上的大人物，他们杜家是江南那边有名的玉雕世家，先祖叫杜梓纲，你肯定也听过，明朝那位出了名的玉雕祖师爷。
我们压根两个世界的人，其实我不该在这儿留这么久的。但就是每次想走的时候，想起在这儿过的这种日子也挺好的，什么事都不用多想，什么也不用怕，就又不想走了……”
沈听的口气伤感，心里藏着不知什么事，原来她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天真。
她抽抽鼻子，笑着带过：“不过那时候我十七岁，一晃就二十二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该做的必须得做。”
车子停在古董街的入口，小瀛把顾忱送回忱茗馆的茶楼。原来他一直住在茶楼的二层，房间不大，不过开了门就是露台，也算江景独好。
把他丢在那张吱呀呀的木床上，顾忱有些恍惚地醒过来，看着她正要离开的背影说道：“谢谢你。”
她回过头：“你醒了？需要我帮你倒杯水吗？”
顾忱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我可以自己倒，你还是别管我了。”
想到答应杜清筑要帮顾忱的事，小瀛掏出一张卡片写上了博物馆办公室的电话：“有事给我打电话吧，特别是你那些‘不能跟别人说的事’。”
“《穆溪纪闻》还有下半本你知道吗？”他忽然没头没脑的问她。
“下半本说了什么？！”小瀛骤然来了兴致，忙不迭追问。
顾忱又重重地倒了下去：“算了，还是不告诉你了。没意思！”
好好地，也不知又是哪招惹了他，小瀛无奈：“得得得，冲你喝醉了也不和你计较了，脾气跟个女人似的，矫情！”
顾忱不吭声，像是睡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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