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周叶/全员]九万里风

作者:死者葬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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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张]丁令威歌



      一

      韩文清幼时,世间尚还是旧时模样。
      山野水泽里不曾有妖兽异形,仙人道法也不过是遥远传说。他随了城里武学师傅学拳,蹲马步一蹲两个时辰腰板仍直挺挺的,师傅见了满意抚着胡须,说好小伙,有韧性,当给你找个正经师父开蒙。
      那时候城里霸图会三当家正带着一伙伴当出来吃酒,看见这边场上情况就笑嘻嘻晃进来,问他学的什么。
      大洪拳。
      可与我来试两招吗?
      小韩文清绷了一张脸,郑重点点头。三当家开始只觉得这孩子有趣,打起来才被他凶猛吓了一跳。虽然人小力薄,被小孩子打到也丢脸了些。于是三当家略认真了些将韩文清绊倒在地,本以为这下小孩子要哭出来,却没想他骨碌一下站起来,竟连身上土也不拍就拉开架势。
      乖乖,这直是只小老虎真了不得。
      三当家感叹了句,打起来更着意多了几分指点。最后韩文清累得气喘吁吁却仍倔强拉开架势,三当家矮身在他面前,问:
      “你可愿意做我徒弟?”
      韩文清盯他一会儿,眉头紧紧皱着。
      三当家叉开五指,又慢慢在他眼前收成一个拳头:“跟着我,老子教你如何做天下第一。”
      韩文清极严肃盯他片刻,终于点一下头,不肯多说一个字。

      那时节,霸图会不过是长江一十八水帮中不上不下的一个中游帮派,远不如现下把持长江上下漕运的龙头老大模样来得风光气派。但韩文清从没忘记霸图最初那座三进小院,从没忘记在青瓦檐下与他讲习招式的师父、在饭桌上一边磕着烟袋一边谈论江湖形势的二当家、每天早上带他们一众学徒恭恭敬敬在关二爷前面敬一炷香的大当家。

      那时节世道依然平静安好。
      韩文清从来没想过会遇见张新杰。

      二

      昆仑长老们卜出天下将有动乱之时,张新杰不过是在外门修行的初级弟子。一时间走到哪儿,人们议论的都是这件事,而张新杰依旧和往日相若,一副不动如山模样。旁人若问他意见,他也只答“随机应变”四字。
      他同门却最知道他事事计划极是详细,随机应变四字,无论如何和张新杰安排不到一起,只是不信;有人还背地里说他冷漠清高。但三年后内门考核,张新杰也得跃龙门,长老问他欲择何术修习的时候,张新杰道:“愿为医者。”
      长老眼中微微闪过什么:“若选此道,则须历世间情、行俗家道、悬壶济世、广积功德,方得有修行圆满一日。你得想清楚才好。”
      张新杰只深深行礼下去:“弟子已考虑周详。”
      长老捻须良久,才将他名字写在杏林简上。写就之后,仍摇首道:“可惜了。”
      知道长老在感叹什么,张新杰再行一礼,才伸手接过那枚结着杏黄色丝绦的玉佩。

      那之后十年,天下大乱,妖兽异形出没伤人,唯江湖侠士据门派之力方得一抗。昆仑集众修仙门议,乃各遣门下有能弟子以为助力。
      张新杰便于那时下的昆仑。
      他并不像修剑修符的同门有飞天遁地法门,得靠自己两条腿慢吞吞走下山。等他一路沿江而下,终于按长老吩咐找到名为霸图的长江水帮的时候,只看见一座不知怎地缺了半边瓦顶的正堂里正坐着五六个人,有的修铠甲,有的磨刀剑,正中那个正教人往他头上裹纱布,鲜血仍不断淌下盖住他半张脸,却没遮去他眼中半分煞气。
      张新杰看一晌,举步走进去,礼貌请那手都哆嗦了的年轻人让开,对正中男人头上伤口施了个小仙术:“这样伤口便合上了,虽则如此,还是要再休息一日才好。”
      那男人半张血脸瞪过来:“你是什么人?”
      “昆仑杏林弟子张新杰,特来相助阁下。阁下便是霸图会大当家韩文清罢。”
      男人看着他,虽然没有皱眉,仍然一股叫人不敢直视的凶煞之气。张新杰坦坦荡荡任他打量,不再多说什么。
      “你来得太晚了。”最终韩文清只丢下一句,便起了身到庭中打点人员分布。原来江里最近又出了厉害恶蛟,韩文清已经带人围攻两次,只是拿不下来。张新杰跟过去听,最后看韩文清没点到自己头上,才上前一步道:“在下也去。”
      韩文清看他,仍是半脸血。张新杰心里皱眉,终是没出言纠正什么。韩文清最后挥挥手:“想来就来。”

      那一次成了霸图折损最少的一次。只因为韩文清一马当先冲上去后,张新杰一边跟在后面使各种仙术,一边指挥大家围攻,竟是恰到好处。最后霸图一伙扛着恶蛟尸体闹哄哄游街,被城里父老劝酒劝得个个满面红光,见了张新杰都喊军师。张新杰不应也不反驳,八风不动一般跟着众人回到霸图,又是一番热闹。他坐在席中,来酒便饮,神色不变。韩文清则是滴酒不沾,看他喝了半天,问:
      “你们修道之人,都喝不醉的吗?”
      “嗯。世间之酿,再喝多少,也无甚差别。”他淡然回答。
      这时候天已近暮,众人闹哄哄在院里支了松油火把,一副痛饮达旦的架势。张新杰忽然后知后觉注意到韩文清脸上已拭净了,只是他那气势过于凶险,乍看之下竟感觉不出什么差别。
      韩文清没注意他正在看,手里转着一个杯子,沉思半晌才问:“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待到霸图不需要我为止。”
      韩文清手中杯子忽地停了下来。他拿来一边四方锡壶斟上酒,向前一举:“君子一言。”
      张新杰举杯相迎:“快马一鞭。”

      那之后张新杰就在霸图待了下来。
      直至今日。

      三

      最初时候人们都不知道异兽从何而来。只一夜间,它们开始出现于山林水泽之中,有的能操风雷,有的能运水火,有的带毒,有的斩而不死,有的刀枪不入。官军试图征剿,却是体大不转,无从调动,伤敌不及一千而自损已过八百;最后只好狠心,按了不知朝中哪位大臣的建议走了招募民团的路子。首批便发了十枚金牌与江湖门派,上凿四字篆书阳文:
      顺天安民。
      此刻那牌子正在韩文清面前木函之中。
      他看着那牌子,却是没想刚才庆典之上一片辉煌热闹,只想起最初之时,他师父为口喷毒砂的蜚兽伤了半边臂膀卧在床上,脸上一片纸白却还撑出笑意:
      “谁会怕那种小东西文清,你也休怕,莫堕了我们霸图的声名。”
      韩文清合上那楠木函,将这沿江一十八家水帮龙头老大的权柄和来年华山剑试的资格都封进光照不到的暗处。动乱不及三载,处处又是升平盛事花团锦簇,哪里也不闻战叫。
      太平。
      而韩文清只胸口发涩,对着并不存在的对手握紧拳头。
      然后他听见窗外那道熟悉声音:
      “让他们将采集异兽筋骨皮毛的法子分下去。凡是收集的材料,都送与霸图统一冶炼。”
      “这不好罢?”
      “没什么不好。真能处理好不浪费材料的,也不过我们这边几个炼器师。再说,到时武器铠甲,不会少了各家的。”
      “是。”
      手下喏声去了。韩文清推门出去,正看见张新杰一袭鹤氅立于走廊之上,看见他便朝他一揖:“大当家。”
      “你也不去前面和他们热闹吗?”韩文清问。前厅酒宴歌笑之声,在静夜里直飘过整座院落。
      “时近子时,我需回去打坐养气。”张新杰一贯慢条斯理解释,“大当家也应早些休息才是。”
      韩文清点点头,知道眼下这小小庆典抵不过张新杰雷打不动的作息。只是,月光似乎太过明澈,落在雪白鹤氅之上竟将张新杰衬得隐然有仙人之姿。这也难怪,他本来是昆仑弟子,已是一脚踏出红尘的世外之人——只是这想法,却让韩文清不由自主皱紧了眉头。
      张新杰似乎也察觉到什么,略走近半步,问:“大当家可有什么不适吗?”
      韩文清觉得自己的脸蓦一下热起来,全无来由的。他目光飘移片刻,只道:“怕是之前被那帮小子灌酒多了。”
      “那还请早些安歇。我便不打扰了。”
      张新杰点点头,自行去了。韩文清站在原地望他背影消逝在走廊另一端,却是不知怎地想起小时听人讲过那藏下报恩白鹤羽衣而娶了仙女的村民故事。结果却是怎生来得?
      他甩去这思绪,到前厅名为哄劝实为威慑地叫众人散了酒宴——也免不得又被灌上几杯,最终摇摇晃晃地回了屋一头睡过去,像是做了一晚上的梦,到头来却是一个也不记得,只剩下不知谁的半句话在昏昏沉沉间响着:
      最后她从箱底找出羽衣,便化成白鹤去了。
      韩文清翻身坐起,明烈阳光竟晃得他畏缩了下。这时候他小徒弟宋奇英端了大碗跑进来:“师父,早!”
      他瞅一眼孩子红扑扑脸蛋,先问:“早晨三趟长拳已走过了?”
      宋奇英挺挺胸脯:“是!”
      他一边披衣一边下了床:“这碗里是什么?”
      “军师吩咐给您弄的醒酒汤!”
      韩文清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僵了那么一下。他扣着扣子,说:“你先去演武厅。蹲马步半个时辰,然后我去考校你猛虎掌法的进度。汤先放那。”
      宋奇英答应一声,一路小跑地去了。韩文清将自己打点停当,举起醒酒汤喝了一口,就被过多的胡椒面和醋弄得呛咳不止。他刚想把宋奇英叫回来问问这玩意竟是怎么弄的,就想起来昨天酒宴请了外面厨子,顺便就放了原来厨娘三天假叫她回家探亲。
      那么
      韩文清盯着手里的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竟一口一口,慢慢把那醒酒汤全喝下去——却是一路从喉咙暖到心底去。
      他想,又听见那徘徊不去的半句话:
      便化成白鹤去了。

      四

      一开始,张新杰并未想过自己会和霸图会如此之深地结下因缘。
      当年昆仑弟子下山之时,除了那些于人世有特别因缘的,往往都是长老随意指个地方。张新杰便这么得了吩咐下山,想着只要将手里各种法术教给霸图之人就可以再度出发——动乱将起,天下滔滔,苍生涂炭,霸图不过是一个开始之所,需要他的地方还有很多。
      张新杰决定的事,鲜有不按他计划完成的。

      只除了霸图。

      最初霸图会几乎不成样子。人手既少,财力也匮,却偏要站在一镇百姓前面顶住江中为恶的异兽。尤其大当家韩文清总身先士卒,勇往直前,绝不退让,多少次都让张新杰觉得他完全是不要命了——即使自己正在后方用仙术支援,也手心捏半把冷汗。后来他听李艺博说起上一代三位当家都命丧异兽之下,心中才多少有些明悟。
      但状况毕竟是好起来了。先是镇中商家联合予了霸图一笔不薄献金,张新杰又找了人手用异兽骨爪鳞毛铸炼了武器铠甲,渐渐,每次战斗下来,受伤的人便愈发少了。再过一年,霸图会所在从当初垮了一半瓦房变成堂堂大院,会众五百,弟子众多,就连张新杰所择弟子杏林医术亦有小成。张新杰知道自己功成圆满,合计一番准备辞行,便去演武场找韩文清;到了那里,看见男人拧着眉,一招一式教习弟子会众,于是立在那里静静看了下去。
      韩文清却是又示范了一套拳才瞥见他,走过来时顺便捞了下摆擦一把汗,问:“军师可有什么事吗?”
      张新杰一眼瞥见他腹间那道刚结起的粉红长疤,忽然就想起那天韩文清与虎蛟格斗几乎被开肠破肚,会众急急救护下来叫他医治——可就算被他按着伤口,韩文清也连眼都不眨,双手仍握着拳头就仿佛要随时站起继续战斗一般。
      张新杰下意识收紧手指,就好像那点热血还沾在手上。若是那些不成器的弟子,还能把他救回来吗?
      张新杰想,本来的告辞之语鬼使神差变了:“听说朝廷正发下十面金牌,持金牌者可代天征剿异兽,官府亦要予以协助。”
      “我亦听闻此事。只霸图会根基太小,无法和大牌帮会相比。”
      张新杰点头,却又道:“——若是长江上下一十八水帮呢?”

      那之后霸图会真成了长江水帮龙头老大,分舵遍布长江上下,甚至在华山论剑上也曾一度登顶。韩文清仍一如既往,早起练拳,下午教习,若有异兽出没,便率众出击,江上渔民得了霸图庇佑,多有立长生牌位为之祈福的。
      而张新杰再也没有想过离开霸图。

      后来就到了那个多事之秋。
      原本张新杰是不信所谓运气的。直到林敬言和张佳乐先后作为客卿聘进霸图,他才开始觉得某些运道之说看似荒诞不经虚无缥缈、却也含了那么一两分道理在里面——否则他便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因为季节之交的几场阴雨而染上风寒。
      一开始张新杰还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照样一丝不苟地按着他万年不变的作息处理公务,却忘了小病也可养虎成患。更雪上加霜的是,那几日间竟是所有事情都卷在了一起:分舵的人和叶修一伙又撞上了,两个辖下水帮因一桩生意吵了进来,账房又把半年分红账本送过来请他最后审核兼之他实在已太久没生过病,结果就在他看账本看到一半想去弄点茶的时候,却一阵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再醒来便是在自己屋里。
      屋角火盆已点起来,被子暖和和地盖着。张新杰只觉浑身酸痛,竟是比上华山打了一架还累得多。
      “——醒了?”
      在床边响起的,竟是韩文清带了三分怒意的声音。
      张新杰转过脸看着犹如哼哈二将一般静坐床边的男人,一时有点搞不清状况。
      “昆仑杏林弟子竟然把自己弄得病倒在床,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韩文清拧着两道眉毛,似乎是考虑到对面是病人才没像惯常那般咆哮起来,“你若忙不过来,何不与我说一声。就算我平时大体教习弟子,那些账本公文,我便不甚熟练,这些年好歹也在你耳濡目染下培养出来。更何况,林敬言张佳乐又不是请来摆设的——”
      若不是张新杰从一开始便已熟稔韩文清为人,恐不能那么快便在韩文清严厉语气下听出一丝藏不住担忧。他转动视线,看见一旁铜脸盆中浸着的巾帕,想到身边江湖上人畏之如虎的男人在那里躬着身细心拧帕子的样子,忽然就有点好笑,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于是他正色道:
      “太久没有生病,一时轻忽了。下次绝不会如此。”
      韩文清盯他片刻,伸手试了下他前额温度,总算吐了口气:“那些东西,我已处理好了。你且歇息,好生将养三日便是。”
      “这等伤风,不过一二天——”
      他刚开口,就被韩文清把后半句瞪了回去。张新杰面上点点头,心里却腹诽三天连蘑菇都养了出来。
      韩文清又仔细看他脸色,半晌才叹口气,道:“我还以为修道之人不会生病。”
      “吾等修道,和汝等习武之人无甚差别,虽能强身健体,远非百病不侵。真正修仙之人,步步筑基成丹修炼元婴,迎天劫而修长生,自是不同。”张新杰解释,“只是我中途而辍,早绝了修仙念头。”
      韩文清挑眉:“一开始却是想过?”
      “小时候有个白胡子老头,说我资质卓越,和父母讨了我去。家里孩子既多,又听闻去了昆仑便吃用不乏,父母便欣然同意了。”张新杰语气平静。
      “我以为世人皆求长生不老。”韩文清说,不知为何嘴里有些发苦。
      张新杰默然片刻,就在韩文清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才低声道:“你听过辽东丁令威故事吗?比起千年来归人事皆非,我只想”
      珍惜眼前人。
      这五个字,几乎已到嘴边,终于是绕了一转又吞了回去。
      慢慢暗下来天光里他辨不清韩文清眼神,而男人只是站起来,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却也只道:
      “好好休息。”
      张新杰听得门上一响,叹口气,沉进温暖的被褥里。

      这次仍然是什么也没说。

      人言张新杰万事皆有计划。
      只有一事未按他计划,便是霸图会。只有一人他无法计划,便是韩文清。

      五

      那年秋日,就仿佛一年来沸沸扬扬的斗神叶秋被逐散人君莫笑崛起霸图新聘客卿嘉世失了金牌诸事还不够引人眼球一般,呼啸帮毫无预兆便向昆仑弟子张新杰下了聘书——字里行间,竟不提霸图二字,只将昆仑诸门派当年决意好好阐发一番,自言现下虽有猛将,却无谋划之人,恐是不得保一方安宁,因而重金礼聘张仙师云云。
      这信透过丹青会一众公开出来,一时恨不得江湖上每个人都知道呼啸帮正重金礼聘霸图军师。
      林敬言拿着那封信的副本,从头到尾看了两遍,说一句“胡闹”便把信揉了。
      张佳乐自顾自倒了茶喝了,道:“呼啸这是以大义要挟霸图。面上虽然漂亮,实际上却是龌龊。”
      林敬言默然不语,他向来与呼啸长老有隙,才因此远走霸图,此时对着这封信,也不好再说什么。张佳乐多少明白他心情,只拍拍他肩膀,说:“呼啸的人若真敢来,老韩还不得乱拳将他们打出去。”
      林敬言想起今天韩文清看见那封信表情,却摇了摇头:“我只怕他钻了牛角尖。”
      张佳乐诧异张大眼睛:“不能罢?江湖里谁不知道霸图大当家和军师好得蜜里调油一般。难道说张新杰竟真想走不成?”
      “他自然不想。”
      “那是说老韩会愿意他走?”
      “他定然不愿。”
      张佳乐放了杯子趴在桌上:“这,我便搞不明白了。”
      “有时候,越是在意,越是没办法说出来。”想起了现在身在兴欣的老友,林敬言的眸色暗了几分。
      张佳乐闭了嘴,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这时候就听院外一阵骚乱:
      “——呼啸的人竟真来了?”
      “打出去!”
      “大当家呢?”
      “师父说他不便出面——”
      “这是哪门子道理?!”
      “不管怎地,我们先去——”
      林张两人对视一眼,便也起身,跟着一众会众往前厅去了。

      韩文清打完一套长拳,做个收势,才缓步走到一边扯了巾帕擦汗。他不是没听到之前外面乱哄哄地闹,可他知道自己没法出面——就像他昨天对宋奇英说过的:这事只能张新杰自己决定。
      而他竟没和军师谈上一次。
      一半的,韩文清知道张新杰并不会走——若要走他不会对自己一言不发;而另一半,那信中诛心字句却也让韩文清犹豫起来。
      并不是霸图不再需要张新杰。
      只是,对昆仑弟子而言——若还有旁的地方更需要他一展长才,于公,韩文清或霸图都说不出半个不字。
      而私心里——
      “——你果然在这。”
      韩文清将手巾从头上扯下来,回头看见张新杰一身玄衫,袖手站在门口看着他。——正和许多年前、一般无二。
      他喉咙里紧了一下,却故作平静走过去:“军师。呼啸可走了?”
      “走了。我给他们绍介了几位相熟师弟,只不知呼啸能否礼贤下士。”张新杰平平说着,韩文清尽量维持住平时一张严肃脸庞,暗暗把心落回肚里:“如此,甚好。”
      张新杰看他良久,才缓缓开口:“之前那一次,我到演武场找你,其实是想辞行的。”
      虽然已过了许久——韩文清却一下便知,张新杰说的曾经是哪个午后。他刚想说什么,却被张新杰举手制止:
      “但看见你,我就知道,我大约是无法走了。而且——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走了。”
      韩文清瞪着他,那模样若是被旁人看到大约得吓得腿软。而张新杰只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只没走两步就被一把拖住了手腕。
      那手劲大得恐是要在之后留下淤青。
      但张新杰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只想”韩文清重复几次,终于说了下去,“你会有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
      张新杰点了点头:
      “嗯。——便在此间。”

      听到这儿,屋外跟来的林敬言扯住张佳乐的领子一路将他拉走了。明器师怕被发现,直出了院落才大呼小叫起来:“老林!刚到紧要关头你怎么就把我带走了啊!”
      林敬言抱臂看他:“你真想过一时瘾,然后听韩文清花上三个时辰与你谈人生?”
      张佳乐激灵灵打个哆嗦:“还是算了。”
      林敬言好笑地看着他,随即招呼外面会众散了散了——大当家与军师正自议事,莫要打扰。

      远处的云也散了。江边飞来两只白鹤,在园中歇得一晌,又是成对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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