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

　　我已忘了师傅还在画我，一心想着把我的这些物件儿都说给师傅听，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笔尖在纸上勾勒的刷刷声，和我没完没了的絮叨声。我玩着玩着，累了，正要跟师傅说要睡觉，只听师傅欣喜地说了一句“成了”。

　　我回头看去，师傅已收了笔，正轻吹纸上未干的墨迹，这时我才想起刚才求他为我画美人图呢，我玩他画，都没正脸儿看他，定是没画好。

　　我放心不下，跑去观看，呀，师傅画得可真好，每一笔都细入发丝，透着巧思。画中少女身着白衣、披着一背的长发，微微侧身，回眸淡望，眉间一点朱砂痣，巧笑倩兮，眸中有三分俏皮、一分探问，娇憨无比，动静相宜。

　　我在画前驻足着不敢向前，啧啧称奇道：“师傅，你把我画得这么美，这个是我吗？真的是我吗？”

　　师傅含笑望我，说：“我早说了，家常的样子最美，你又不信。”

　　我兴高采烈地看着画卷，不忍收起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师傅逗我说：“还没有装裱，你这么摸，在你那白衣上摸出手印子可就不好看了。”

　　我这才恋恋不舍地收起来，想着等哪天师兄得闲去山下的时候让他帮我带了去装裱，回来就挂在我卧房的最最显眼的地方。后来一想，我的卧房我自己都不用，谁又能看得见，要不挂在师傅的卧房？可师傅的卧房，挂着一幅我的画像，似乎也不大好，于是踌躇起来。

　　这当口，师傅轻声说：“快睡吧，折腾了这么些时候，都半夜了。”

　　我一看，可不是，月亮已经瓦亮瓦亮地挂在正中了。

　　两人和衣而睡。我得了一幅好画，兴奋得一时睡不着，师傅似乎也没什么睡意。

　　我突然想起今天路荡师兄和美意师姐的话来，眼珠一转说：“师傅，你也累了吧？给我画了这么久的画，手臂都酸了吧？我给您捏捏？”

　　师傅大概不太适应我这么乖巧，说：“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我不好意思道：“师傅，我哪日里不是尊重了再尊重您老人家呢？今日您还给我画了幅得意的画像，我更是该服侍您一下了。”

　　“也罢，胳膊一直端着确实有些累了。”师傅说着趴转过身去。

　　我又想起了美意师姐的话，于是逐条去摸。我捏捏师傅的肩膀，嗯，真是宽厚，平日里看着清瘦，倒也是个藏着的，原来肩膀竟是这么宽。又伸手去捏师傅的腰，师傅瑟缩着退了一下，忍着笑说：“换个地方。此处不用按。”哈，原来师傅腰上有痒痒肉。嗯，腰也是很细的。又去按腿，一点一点地按下去，嗯，修长结实，是两条好腿！

　　若是用我美意姐的标准来要求师傅，身体上看来，确实是个好情郎呢！我师傅被摁得有些舒服，却又有些不尽兴地说：“绯尘，你怎么四处乱摁，你先可着一个地方多摁会儿，为师说好了，你再换地儿不成吗？”

　　我嘴上答应着，手里上上下下把师傅过了一遍，说：“师傅啊，你真是胸宽腰细腿长的好儿郎啊！”

　　我师傅腾地从榻上坐起来，哼了一声说：“你都哪儿学来的这些混话！”

　　“是你师兄教你的？”虽然夜里黑，我看不到我师傅的眼睛，但听口气就知道他眼睛嘴里都冒着火呢。

　　“不是不是。我听师姐们暗暗夸新郎官儿的。”我解释着。

　　“如今的弟子，越发放肆了。”师傅用他冷哼式的声音接着说。

　　我看师傅似是动了真火，就想引着他说些别的，于是海阔天空起来：“师傅，这几日我都去天墉峰上帮忙了呢，绯尘乖吧？”

　　“嗯，你该当去帮帮，天墉都是些男弟子，主办着婚事怕有些遗漏。你虽心粗，毕竟是女儿家，也能帮衬着些。”师傅的语气和缓起来。

　　“师傅，那路荡师兄和美意师姐，两个人真好啊。”我想着竹丛中亲亲热热的两个人说着。

　　“他二人自幼相识，虽不在一峰，却整日见面，产生情愫也是难免。好在我们修仙之人可以谈婚论嫁，成个家，心无旁骛地一起修仙，也未尝不是好事。”我师傅的声音在我耳边潺潺流着。

　　“师傅，您也会成家的吗？”我问出心中的担忧。

　　“或许吧。”师傅自己也不肯定。

　　“有了师娘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和您这样睡在一起了？”我偎在了师傅的怀里。

　　“绯尘，即使没有师娘，你也不可能老这么和师傅呆在一起。”师傅用手抚着我的头顶说：“还有两年，你就要下山了，到得16岁，你就会嫁人生子了。”

　　“我不要下山！我不要去见我的爹娘！我识都不识得他们！我不要嫁人！我也识都不识得他！是圆是扁我都不知道，怎么能把自己嫁给他！”我有些激动，声音渐渐大起来。

　　师傅长臂一揽我的肩膀，说：“绯尘，世俗里男女婚嫁前一眼都没见过的多得是，不是也都过得挺好？像你路荡师兄和美意师姐这样知根知底的，毕竟不多。何况，嫁人都是嫁，嫁了就相夫教子，好好过日子，没什么不同。”

　　我把脑袋强从师傅的怀抱里挣开一点，拉开距离看着师傅的脸，窗子外面星微的月光把师傅的脸映得有的地方漆黑一片，有的地方又有重淡淡的光。我说：“师傅，嫁人怎么可能都一样呢？嫁给不同的人，人生会有不同的结局呀！只有嫁给自己心里喜欢的人，才会快活过日子呀！”

　　师傅轻笑了一声：“傻孩子，你还是太小，又看了不少世俗里的荤段子，相信什么情啊爱的，人呢，你若是敬他一分，到时他必是也敬你一分。你若是让自己喜欢他，你也就会喜欢他。”

　　我看着师傅投在墙上的身影，心里想，怪不得美意师姐说师傅木讷、没有情趣，师傅是半仙之体，一生都在修仙、维护正道正义、去斩妖除魔，怎会在意那些情的爱的东西。我突然可怜起未来的师娘来，跟了师傅这样一个心肠冷硬的，捂多久也捂不化，该多难过。

　　我叹了口气说：“师傅，您教我修仙吧，修了仙我一生都不下山，在你身边，不好吗？”

　　“你爹让你回去，自有他的安排。再说你这样的性子，也不适合修仙。”师傅沉吟着说。哼，什么叫性子不适合？各个支派里多的是比我还不着边际的呢，整日里打扮得花里胡哨去各峰的俊俏师兄面前晃的大有人在，我只天天招招猫逗逗狗，实在不算什么。

　　“师傅，要不您跟我爹说，让我嫁给您吧，反正您也要有妻室的！”我又提议着。

　　“混账话！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的话你也说得出！”我师傅又动了怒了。看来我师傅真是生气了，居然跟我吼了起来，奇怪的是我都不害怕了，以前我是害怕的呀，现在我怎么不怕他生气了呢？

　　“师傅您别气，我就是说说。我就是想，我和您舒适，共处了这么久觉得睡在一起没什么不好，也没多想。您这么一说，我真真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呢！”我知道他想听什么，说些好听的顺着他的毛儿捋了捋。

　　果然，他消了气，淡淡说：“以后这种话再不要说。”

　　“是！知道了，师傅！”我撒娇地拿头去蹭他的胳膊，说：“师傅，我将来的相公要是如您一样英俊的少年郎就好了，只是……要再比您风趣些、懂情趣些。”

　　“为师不风趣？不懂情趣？”我师傅言语温和地问我。

　　“不风趣，也不懂情趣呀。往日里我师兄讲他在山下听来的段子，我和师姐都被逗得前仰后合，您却连笑都没笑，还说您风趣？”

　　“可我每次去会各派的掌门，大家都夸我年轻有为，风趣幽默呀！”师傅不解地喃喃。

　　“师傅啊，那些掌门哪个不是一百来岁，你在他们面前，自然年轻，自然风趣！”我撅着嘴戳穿了他。

　　“哦。那为师情趣总是有的吧？为师琴棋书画，可是样样精通啊。”师傅有些自得地说。

　　“师傅，情趣跟你会什么东西没什么关系。”我不客气地纠正着他。“你看人家阆风峰上的武岳师兄，一旦看上了哪位师姐，就会嘴里叼着朵玫瑰，整日整日等那师姐练功回来的路上，然后神情地望着她，把花给他，再说句什么。”

　　“还有这事儿？这个登徒子，整日里不学好，尽顾着去逗弄些女同门，也不知道他师傅是怎么教的，不行，明日……”我师傅作为掌门的思路又开始转起来了。说了半晌的公务，才又想起我俩的话题，说：“你竟然拿你师傅跟那个下流胚子比，而且还觉得我比不过他。”我师傅的语气小有不忿，不过我不会理他。

　　人家别人背地里都说他不解风情了，我再不提点他一下，谁还会说他？原来“枕头风”这词竟是这么来的。

　　“好好好，不说武岳，你再看我师兄，练功的时候除外，哪日里下山去不是穿得体体面面的，头上别一朵鸡冠花？您再看您，总是蓝布青褂的，忒是无聊。”

　　“您看我师兄，人家不练功的时候就哼着点儿小曲儿，喝着点儿小酒，坐在桑树底下看雪景。”

　　“您看我师兄，人家虽没有多少银子，每次下山却总会淘弄些新鲜玩意儿玩玩。”

　　“您看我师兄……”

　　后来师傅的鼾声就很重地传了过来，我知道，他根本就没睡，因为他平日里根本就不打鼾！

　　后来，第二天的晚上，我看见我的师兄月盈，多少有些鼻青脸肿，也不知是怎么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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