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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
大雪纷飞。
漫无边际的细碎若星莞一般的白色冰霜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飘飘忽忽落下的细小颗粒包裹在四周。美丽的白雾恍若梦境。
恍恍惚惚中，一只瘦弱的小手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来，接住天空中飘荡而下的雪花，瘦小的红发女孩抬头凝眉一笑。
冰雪消融，大地回春。
倒不是那小女孩有多漂亮，她的五官很是平常，硬要说的话也只能算是清秀。乌亮的如墨色的眼眸怕是最出彩的地方，小巧但是不算挺立的鼻间冻得通红，三四岁的脸庞还带着婴儿肥，她站在大雪中笑得无比灿烂，
‘哥哥，你看，下雪了’
声音清亮，带着‘咯咯’的笑声。淡淡的温暖仿佛可以融化一切冰原。
那样单纯的声音，直击人内心最柔软不过的深处。
‘哈哈，哈哈哈哈，哥哥，等雪化了妈妈就回来啦！’
‘哥哥，带我回家好不好？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回荡在空荡荡的山谷里，激起一串飞鸟。翅膀拍打的声音不绝于耳，飞速扇动中几根羽毛飘落，落在光秃秃的枝头。
美景，还有娇小的女孩，孤零零地站在大雪地中，孤身一人。
笑着笑着，声音突然转了个弯，突兀的女声响起，凄厉地在山谷中回响：
‘哥哥！你是骗子！大骗子！’
漫天白雪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山顶开始蔓延的红色血雾，一点一点向山谷下侵袭。燃烧般的浓烈颜色从高处倾泻而出，像山洪暴发一般洪流直下，迅速充斥了视野所能见到的一切屏幕。
雪谷变成人间炼狱，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断成两截的断瓦旗帜，还有斜插入地，无力倒下的刀剑。
并蒂的红莲，其中一朵已是凋零，凄厉的风声刮过，带着失去母亲的幼狼那无声的呜咽。
幼小的女孩身影已经不见，一个逐渐成熟了一些的女孩留在原地，脸庞依稀可见是当初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只不过看起来好像已经长大，现在的她看起来大概有十三四岁。身形依旧瘦小，可是脸上天真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乌亮的眼中只余坚毅。
她身着绣着讨伐之剑的棕色军服，脚步踏过身下流淌的鲜血，白色衬衫上还残留着不知是从哪里沾染上的血污，凝成一片。
红发飘舞，身后是浓浓血雾，年龄不大的女孩在那里，仿若地狱修罗。
单膝弯下身子，手指拂过地面上开始凝固的血迹，女孩喃喃自语：
‘哥哥，等我，我会亲手把它们...一个个，斩杀干净’
天空中闪过一道黑影，一声声尖利的鹰啸划过夜幕，声声啼血。
红发女孩站起身，直直离去。画面一转，转到一天明亮的清晨，桃花树下，年轻的女孩没有微笑暖人，失去年轻活力的脸庞面色苍白，但是充满坚定的双手递交自己的申请书，顶端的一行名字刺眼夺目，
格拉芙.佩斯，至，调查兵团。
彼时杜鹃孤啼，独立一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长数米，红发女孩微微低头，微风中传来已经沙哑，失去当年轻灵的的声音，低沉暗哑：
‘最后一次，请你，待我完成夙愿...拜托了’
微风拂过，桃花雨分洒着落下。年轻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到了最后，竟是连身后的花瓣都遮挡不住，部分芬芳已是融入渐渐消逝的身体，女孩最后扯了扯嘴角，如烟消散。
芳华尽逝，年轻如火的生命像花瓣般凋零。那朵同根的并蒂莲花，终是歪倒一旁。
又是一阵风吹过，天地间，再也没有那缕红色身影了。也再没有，风雪中甜甜的呼唤，那声声真切，声声依恋的‘哥哥’了。
————代替我，战斗下去...
这是，那个魂飞魄散女孩最后的执念。
...
眼角霎地划过一滴清泪。为了那个傻傻消失的女孩，也为了出尔反尔，未能遵守承诺带她回家的哥哥。
从今以后，没有格拉芙了。她留在自己心里最后的影响，也已经随风逝去，但是她的执念，却还是牢牢印在陆甲心间。
————解不开的死结，还不清的血债。她欠她的，只能用余下的一生来还。
陆甲浑身绑着白色绷带，睡梦中依旧不安宁，满嘴胡说，低声说着胡话，一会儿‘哥哥’ 一会儿‘金刚’，听不真切。
佩特拉伸手拂过她的额头，回头，急切地说道：
“还没退烧，已经两天了，再这样下去...”
话中之意，已是无比明显。自从五天以前，利威尔班成员在南面森林深处听到一声巨响，循着爆炸声留下的痕迹一路找去，只在空旷的地面上找到气若游丝的陆甲，才把她带了回去。
那时，陆甲浑身血污，不知她是经历了什么，身旁一把武器都没剩下，连死不离手的立体机动装置，也是不见踪影。她却好好地躺在那里。
其实也不算是好好。肋骨断了三根，肩窝处牢牢插/着一段铁片，左手伤口更是惨烈，在爆炸中被强大的作用力下，皮肉像是生生被掰开，露出一截白的瘆人的骨头。
利威尔找到她时，距离听到爆炸发出的声响已过了几分钟，现场空旷，只有她一个。所有人围过去时见到她都认为她一定已经死了，因为巨人只对死人不感兴趣，而被抱在怀里的陆甲，呼吸微弱的连利威尔都恍惚觉得她胸膛的起伏只是错觉。
可没想到，她居然还留着一口气。
若说她和那场惊动不少人的爆炸毫无关联，是任谁都不信的。可是若说她处于爆炸的中心，还如此侥幸地捡回一条命，旁人怕是更加不信。
若是被巨人攻击，怎能再失去知觉后还尚未被吞食？若不是被巨人攻击，战斗力强悍的精英士兵怎会被人重伤至此？
还有她清晨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以及和她怎么也脱不开关系的巨响，诸多疑问，却是无法问出口。
陆甲本身还能喘气就是已经万幸了，回答问题是想都别想。
随军出墙的本就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医生，就算是有，已经荒废了的玛利亚之壁也不能找出什么有用的医资。出墙计划还剩四天，任谁都知道，再拖四天，别说四天了，再拖几个小时陆甲都是必死无疑。
也许是考虑到她身上或许还有很重要的情报，或许是她受伤实在是太过荒谬。一向服从命令的利威尔这次没有等艾尔文团长的命令下达，只是让随行的埃尔德回去报了个信。就带着他的利威尔班提前回墙里了。
面不改色地伸手拔出插/在陆甲肩头的断铁，利威尔随手抛给根塔，接过佩特拉递过来的步巾，把陆甲身上包了个紧紧实实，阻止继续失血。带着她跨身上马，利威尔淡淡吩咐道：
“我们回去”
声音不大，却让眼圈发红的几人瞬间正了神色，听话的跟随。
五人成行，还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拖累，穿梭在巨人随时出没的道路，简直就是在找死。
可是，这五个人，那个不是在死亡线上走过一圈又一圈的，陆甲这一拖累，反而是给她的同伴的战报上，多了好多可以辉煌的功绩。
也许是她的运气实在太衰，连老天都忍不住地同情。破天荒地，五人快马加鞭，竟然在她断气之前赶回了罗塞之墙，其间，无人伤亡。
这实属调查兵团执行这么多年任务来的头一遭。
若是素日牺牲惨重的艾尔文团长见到这一幕，估计会很是欣慰吧...
话归正转。虽然再断气之前见到了还算医术不赖的医生，但是由于伤势过重，医生也无法保证陆甲究竟能不能捡回这一条命来。
记得当那胡子白了一半的老医师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不明生物被带进来，还推了推眼镜，颤颤巍巍地指着陆甲道：
“你们...你们是从巨人肚子里把她刨出来的吗！？”
利威尔不答，只是沉默地把陆甲放到床上，然后转身离开，只在出门前认真地说了一句。
“拜托你了”
前所未有的态度。
“利威尔，认识这么多年...” 那老大夫一愣，迅速抬头道：“你女人？”
利威尔不答，转身离开，留下佩特拉帮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饶是那老医生处理外伤很有经验，但是对着陆甲浑身上下大大小小数十道伤痕也只能一道一道慢慢处理，对于她断掉的几根肋骨更是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就算可以恢复，也得她能醒得过来。
用那人的话说，陆甲遭遇爆炸的冲击实在太大，不仅是外面肉眼可见的伤痕，很有可能同时震伤了内脏以及大脑。所以如果她在几天之内还是醒不过来，那么一切都回天乏术。
那时刚从房间里出来的老大夫一头的汗，两手不停地擦拭。佩特拉没有跟出来，想来还在里面照顾。那老医生像是利威尔的故交，被一路从地下街拖到这儿来虽说抱怨了几句，但是下手一点都不马虎，比兵团的年轻的医生确实更有经验。
“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弄的，” 那老大夫一边擦汗一边抱怨，“好好的女孩子...啧啧，真是可惜”
利威尔靠在树干上的背影一顿，狭长的灰色眼睛睁开，眼眸中带着陌生的神色，语气平淡仍似往常，但是微微停顿的语气仍旧犹疑不定：
“她要死了？”
那个能跑能闹，永远精力充沛的女人，好像打不死一样烦人的女人，要死了？
“呸呸！” 那老大夫啐了他一口，生气道：“还没死呢！ 你要是急的话可以在上去补几刀，肯定不出几分钟就断气！”
“多谢，” 利威尔往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拔步往里走，利落的步伐已经不复当年在地下街的影子，那老大夫看了他一眼，突然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开口说道：
“利威尔！ 我话说在前头，三天之内她要是醒不过来，那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知道了” 利落的脚步微微错乱，利威尔步子一顿，没做停留。
...
就这样，三天过了两天，陆甲依旧没有任何好转，并且在第二天的清晨开始发低烧，说胡话，就连被利威尔再次强行拖拽过来的老医师都开始叹息，连连摇头。
伤口发炎，低烧不退，回天乏术。
这几个词，通常会被大夫们连在一起说。
“兵长...利威尔兵长...” 床上的陆甲依旧在迷糊，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总有一句让人听懂的。
坐在床边的佩特拉闻言，抬手拭了拭眼角滑落的泪水，转头说道：“ 兵长，她在叫你”
窗边斜靠在那里的身影一愣，抬眼，看到平日温柔坚毅的金发女孩子红着眼眶，在床边叹息，接触到他的视线，佩特拉低头，把房间另一端的奥路欧拉出去，关上了门。
门外，被拉出来的奥路欧没有反抗，在屋檐上狠狠打了一拳，平日欠揍讨厌的声线全部走样，脸皮也耷拉了下来。恨恨地说道：
“这个死女人，等她醒过来，老子一定拍死她，佩特拉你不许拦着！”
“...” 佩特拉没说话，只是无声地看着她们花园里，已经发芽的百日草，半晌无语。
门里，利威尔走到床边，俯身，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
“兵长...我不...讨厌字帖...不练”
利威尔顿了顿，身子又往下挪了挪，不料右手突然被抓住。看似已经无力的陆甲死死扯住他，好像再等些什么。不知为何，连利威尔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说。
“嗯，不练了”
抓住他的手又紧了一紧，床上的人好像听懂了。多天没有进食而更加消瘦的脸上，颧骨很明显，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飘落在地。
“...不许嫌弃我..”
“嗯”
利威尔压了压被子，看右手好像再次拿不出来，索性坐下。就听见那面依旧断断续续，没什么逻辑，好像梦语的声音。
“兵长,不要打我...”
“嗯”
就这样，那边传来一句，他便回答一句。左右这里没人，唯一能听到的又神智不醒，他就像自言自语似的一句一句地答。
直到最后，陆甲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利威尔不得不贴在她身边才能听得真切。
“要是真的...多好”
“兵长，喜欢...你”
说完这一句，她便没了声响，呼吸虽在，但也是越来越细小，手里的力道也渐渐放轻。安静安祥地躺着，好像睡着了。
利威尔沉默半晌，转身出门，不理会门口怔愣的佩特拉与奥路欧，直奔那医生现在的住所，二话不说把人拖了回来，扔到陆甲床边，撂下了一句话：
“把她弄醒，你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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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知道我多想就此打上一句‘女主已死，本文完结’！？
诸位元旦快乐。
虽说有点扯但是这样的告白也算告白吧...(捂头逃走）
P.S 虽然作者很想但是目测这祸害应该死不了各位放心...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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