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自由

　　星际

　　唐若躺在那大大的床上，抬起自己细瘦的手臂，然后盯着掌心那些复杂的纹路在看。

　　久久，他裂开了嘴角：“嘿，小白，我要死了。”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半透明的虚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个虚影带着点白色，却是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好一会儿，那个虚影里发出了声音，是那种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我不明白。”

　　唐若放下手，将苍白的胳膊塞回被子里：“你哪里不懂啊？”

　　“你明明可以活下去的，”那个电子音说道，“而且按照营养的摄入量来说，你的身体应该是健康的。”

　　唐若猛地就开始笑了，哈哈大笑，笑得狂躁，笑得讽刺。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粗喘着说话：

　　“哈哈、哈、你开什、咳咳、什、什么玩笑哈哈……”

　　他的眼中满是悲哀：“小白啊小白，你不懂……我以前也不觉得自由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只有经历了，你才会明白。”

　　“我不懂。”被称为小白的，就是那团虚影，而小白很诚实地告诉唐若，它不懂。

　　它是人工智能，走的是异缇人设定好的程序。

　　是的，是异缇人，不是人类。

　　而唐若，是人类。

　　***

　　小白依旧是团虚影，而这次，唐若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透明的玻璃室外是一群忙忙碌碌的“人”——异缇人，从外表来看和人类几乎没什么区别，内里，却完全是两个品种。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异缇人在显示着各种数据的显示屏前几乎要大骂出口了。

　　“这是多么难得的地球人类啊！不是已经严格按照记载来饲养了么！”

　　“要是死了，再去哪里找试验品啊！”

　　“所有实验用的精子细胞都死亡了，和我们的卵子无法融合。连克隆的细胞脱离了实验体都会很快死亡。”

　　“该死的，真的是独一无二？连半细胞都实验过了！”

　　“找个女人去！”

　　“坚持不住……”

　　“那能怎么办！现在的数据，连给他吊命都做不到了！”

　　唐若本来是听不见玻璃墙外面的声音的，但难得，小白给他开了后门。不过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了……

　　小白的本意却不是这样，它一本正经地对着唐若发声：“他们正在努力让你活下去呢。”

　　唐若的笑容满是讽刺：“如果，真的继续这样活着……我宁愿去死……”

　　“唐若……”小白本应毫无感情的声音竟然有了那么一丝迟疑。

　　“小白啊……”唐若叹息，“你不懂……”

　　“我不懂，但是你需要的话，我愿意为你懂。”

　　***

　　这是一场灾难。

　　异缇人是地球人的异化。在地球成为死星后，从废墟中诞生的，便是异缇人。而地球之前的主宰生命，人类，对于异缇人来说，是一种信仰。

　　所以说，当唐若出现的时候，他被当做了新的信仰。

　　然后，唐若被联邦带走了，说是享受生活为异缇人造福去了。

　　然而在这天的网络上，各种各样的通讯设备上，突然在同一时间播放了这样的视频。

　　曾经看起来就让人心生好感的地球人唐若，正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整个人都陷入被子里，这样看，已经要骨瘦如柴的他更显得脆弱。

　　下一刻，视频里出现的，是异缇人中最受欢迎的偶像，琳拉。

　　她穿着薄薄性感的衣服，走到了床前。

　　而看到这个模样的唐若，她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大人……”

　　唐若认识这个漂亮的姑娘，之前的晚宴她有献唱过。不过唐若已经懒得说更多了，他只是开口，声音沙哑无力，淡淡的：“你来做什么……”

　　琳拉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大人，您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她刹那就懂了自己来的缘由，并不是他们说的唐若大人想见自己，而是某种不堪启齿的缘由，二三就像那个人对她说的那样。

　　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琳拉的眼泪终于从脸旁滑落，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她慢慢地在唐亚身侧跪下，而那地方正是小白的身前。唐亚看着那样的场面，唇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而就这简单的动作似乎就耗费了他全部的气力。

　　“琳拉……我想自己呆一会儿……”唐亚微喘着说道。而琳拉很顺从地离开了。

　　唐亚已经很虚弱了。他撑着身体起来，半坐在床上，然后望向那虚幻的窗外，唇上挂着的笑容是那样模糊。

　　他说，我很累。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唐亚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我已经不是人了么？为什么你们可以随便这样做？一次次的实验，活生生的逼迫……我无力反抗，但我绝不想接受。”

　　他慢慢转过头，苍白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或者我真的是自私吧。但比起这样活着，我更想离开。死亡后……总没法再限制我的自由吧……”

　　这时候，大概才看得清床上。

　　洁白的床单上，已经满是艳红的鲜血。

　　血色是那样的刺眼，和异缇人完全不一样的颜色。

　　视频结束的时候，唐亚已经停止了呼吸。而视频的最后一幕，是闯进的科研人员。

　　没人看得见小白虚幻的身影，唯一看得见的唐亚……已经选择了死亡。

　　他曾微笑着对小白说了谢谢。

　　而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刻，留下的口型是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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