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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见（二）
亥时三刻，距子时还有一刻前，夜色中辚辚轻响，不甚清晰，片刻后，一辆简朴的寻常马车稳稳停在凤府前。
车上帘帷掀起，先后走出了商玄和碧渊，早已等候在门口的管家怔了一下，三王子重诺，向来守约，不会迟到，但也绝不会早，这回怎么会提前了一刻？急忙上前，恭敬行礼：“小民凤李见过殿下。”
半人高的两个大红灯笼恰在头顶，管家面上喜气难掩，门上红绸尤在，商玄诧异笑望着：“府中今日办喜事么？”
管家回了声：“是。”
商玄眸底有了惊讶的喜色，当即褪下右手拇指上玉扳指：“凤苏真是见外，这般大事，竟不曾告知，如今空手而来，此物留下暂表心意，改日我再补上贺礼。”
他的身份送地位卑下的商人凤苏贺礼，管家实在不敢推辞，恭恭敬敬收下：“小民代主人谢过殿下。殿下请随小民来，家主在后堂。”
商玄笑着颔首，随他向府内走去。
三进院落过后，到了后堂苑门，管家刚带着商玄走到门前的台阶，突然一声雌雄莫辩的嗓音传出。
“凤苏，你该离开了。”
这声音…… 商玄步子猛一顿，微凝了眸底笑意，这声音似乎在何处听过，怎会如此熟悉？
接下来又传出一声轻笑，是凤苏的声音：“管家在大门守着，若听见声音会来通报。今日大婚，本公子该多陪弦弦你，快到子时再去迎接也不迟，耐心在新房中等待着便是。”
话音刚落，“时辰马上便到，”又是先前在莫名熟悉的声音便起，声调比前一句略沉。
商玄听着不由皱了眉头，这声音……这声音定然听过，此人是……无意识提步上了台阶，脑中竭尽所能急速回忆，欲要将声音和熟识的人一一对上，只要他见过的人，必然会有记忆……
房内的声音还在继续传出，管家见他停了步子，也不敢再走。
“弦弦，今夜的洞房，你想要如何进行？”
“……”
“弦弦，你沉默便是愿意让我为所欲为？”
“……”
“哈哈，这次沉默便是答应本公子了么？妙极，来，弦弦，我们先饮了交杯酒，给你……”
商玄本边听边思索，听到此处，猛然抬头，不顾礼节，哐当推开了房门。
身后的碧渊一震，疾步沉稳跟上，殿下怎会如此莽撞？随后的管家诧异闭上了刚要通报的嘴。
房内的凤苏和姒离听到刺耳声一惊，齐刷刷望去，却见商玄立着，面色紧绷，眸光凌厉，推门的手尚未放下，二人刚要交叉的手臂顿住。
姒离面色如见了寻常的无端闯入者，淡淡收回视线，看向不动声色的凤苏，将手中酒杯放在桌上：“时间快要到了，你去吧，交杯酒事完后再喝。”
话音落下，凤苏尚未出声，商玄突然回神，手指蓦然垂下，在袖袍中紧紧一握，他方才怎会不受自己控制？不动声色浮现出自然而然的笑意，向房内走去，仿佛方才那个人不是他：“我已不请自入，不必再让新郎官儿操劳了。”
说着直直看向一身喜服的凤苏，浓了嘴角笑容：“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自然该多陪着新娘子，虚礼不必讲究，只是，怎不见新人？只有你一人？”
凤苏怔讶的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轻笑一声，反手将酒杯放回桌上：“殿下宅心仁厚，来得这般及时，我才沾了光能多陪会儿他。”
言罢看向身旁的一身男子喜服的姒离，笑看商玄：“殿下眼前的人便是新人。”
商玄怔了一怔，又再次向她看了眼，笑道：“这是男子，虽与画像相似，但并非女子，本朝虽有龙阳断袖，你却不是。”
“哈哈，”凤苏一笑，叹息道：“殿下有所不知，未遇他前，以为自己不是。如今么，龙阳断袖也无妨，既找不到画像中女子，男子也心甘情愿。”
商玄心头一阵莫名不快，却只笑笑，未在说什么。
凤苏笑意盎然转向姒离：“这便是我商国三王子，你要见的人。”
姒离诧转眸，向桌子另一侧站立商玄望去，歉意拱手一笑：“方才失礼，望三王子海涵。”
商玄暂压心底波澜，谦和笑着还了一礼：“客气，若说无礼该是我，公子如何称呼？”
话音落下，一旁的凤苏顿风情万种得笑插了话：“这就是我从姒国带来的美人，他的名字么，”边缓慢说着，不由站起向商玄走去：“殿下可知姒国那个太子？他恰好与他同名同姓，他们的名字一字不差，”
姒国之人绝不敢与王族重名，商玄不曾料到来人竟然是姒国太子，暗敛精芒，笑着颔首：“曾经耳闻。”
凤苏晓得他已会意，停步在剧离他三步外，笑道：“凤某先告辞，房间留给殿下和美人慢慢谈，若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下人来传，我就在隔壁厢房。”
说完衣袂飘飘得向门口走去，这才注意到立着的一名艳媚女子，目不斜视，视线始终不离商玄四周，柔媚得眸色中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女子柔情，凤苏本是随意一扫，不料有了意外收获，嘴角忽然翘起，啪啦打开扇子，意味深长笑着离开房间，还体贴得为他们关上房门。
摇曳的红烛被关门的风吹得剧烈晃动，凤苏离开后，姒离看向座椅，笑道：“请坐。”
商玄并未再客套，直接坐下，碧渊走近，静静立在他身后，商玄温润抬眸看她一眼：“你也坐下，不必站着。”
碧渊晓得是让她不必戒备，眼前之人并不会对他有什么威胁，凤眼暗藏稳锐，柔柔点头坐下，见姒离亦入座后，为二人斟了早已准备好的茶。
姒离微笑接过茶杯，开门见山道：“承蒙殿下不弃答应见面，姒离有一事相求，还望殿下能助一臂之力，事成之后，姒离定以厚礼相报。”
商玄笑了笑，垂眸轻吹杯中热气：“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该去找太子兄长，他才能让你心愿得偿，我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姒离放下手中茶杯，微笑：“殿下言重了，此事殿下不必出力，只须有心便可。”
商国如今要灭姒国易如反掌，偏偏他这个姒国太子此时出现在商国，他想要做的事情，商玄若有所思抬起了眸，轻笑对上他坦诚如玉的眸子：“不妨一说，我若帮不了你，必想办法让你和太子兄长见面。”
姒离却未直言所求何事，反笑道：“先让殿下晓得事成之后姒离的谢礼为好。”
“事成之后，姒国日后税收的五分之一，最先进的兵器锻造方法和武器全部秘密给殿下，除此外，姒国可以作为殿下的养兵之地。”
如此丰厚的谢礼，必然需要有对等的付出，他的胃口不小，商玄面色并无变化，轻啜一口茶水后，笑叹摇了摇头：“ 税收，锻造兵器，养兵，这三者皆非你的太子身份可以办到，若你的父王不允，这些便是空谈。”
姒离轻笑拿开茶盖放到旁边，任由红色得茶汤中热气冒出：“姒国未来的王必然会允许，殿下不必担心。”
这次言语的嗓音低沉平稳，还透露着一丝深藏不露得野心勃勃，商玄忽然笑抬眸看向她，轻放下茶盖直言不讳：“你想让我助你夺得姒国王位么？”
姒离毫不避讳一笑：“殿下以为如何？”
她竟如此笃定他并不会对此事有何微词，商玄微微摇头，意有所指淡笑：“只有王驾崩，太子方能继位，姒懿公正是春秋鼎盛时，你要成为姒王尚需不少时日，除非他出了意外，你这个太子便可名正言顺登位。”
说着他放下了茶杯，直言：“但这是没有他国威胁时，一旦他国入侵，姒国必亡，你登不登基都没有意义。如今姒国内忧外患，有多国觊觎，想要分一杯羹，你的谢礼终究只会是虚言。”
姒离淡笑出声：“想要吞并的诸国中包括商国，其中商国最强，只要姒国依附便可避免亡国。”
商玄眸底笑意一浓：“商国更想要的是姒郡，一个完全属于商国的郡，而非姒国。”
此言一出，她方才所说突然成了笑话，姒离笑出了声，冷静端起茶杯，“殿下想要的也是姒郡么？”
“我听闻商国王位只能身为嫡长子的太子继承，若太子先于王死，二王子可以顺位，若二王子不巧也出了意外，方能轮到三王子，随后依次。商国太子可掌部分兵权，结交大臣，不同于姒国，其他王子却无此权利，一旦发现，轻则削去爵位，重则处死，殿下的王叔当初便是因野心暴露，被你的父王发现而丧命。”
姒离说着抬眸放下茶杯，笑凝商玄：“殿下心口的伤可痊愈了？我身边有一人医术卓绝，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一旁碧渊柔媚的眸底蓦然闪过一丝暗藏的冷厉，他这是在以太子怀疑殿下来威胁，一旦人证物证俱在，王上便不会姑息殿下，她难道掌握了什么？
商玄听罢嘴角勾出来了一丝温和笑容：“ 我不助无用之人，说出你的计策。”
姒离淡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中央：“一言难尽，已全部写在上面，你看过后烧掉。”
碧渊先行拿起，纤长白皙的手指不动声色抚过信封两面，又当场取出了信，细细查过，无威胁后才直接将信纸交给商玄。
商玄展开，就着摇曳的灯光凝神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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