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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
第一次意识到隐隐的悲剧感是在叠云峰狼牙涧,那抹白色的身影上下跳跃,宝刀的寒气伴随着飞扬的青春,写下的是鲜红的凝重。看着贼人的尸体一个个倒下,一种种近乎惨烈的死状,卢珍的心紧了一下。太快了,出手,杀戮,以及收式,一切都在最熟练的瞬间完成,每一个动作都无一不透出冷,狠,绝,快这四个字。那冷艳绝美的面庞上,显示出的是出奇的平静和冰冷,眉毛,眼睛,嘴巴,哪怕一个眼神,都没有一丝的悸动,像是在做一件穿衣吃饭般平常的事情。
卢珍有些震惊了,虽然说闯荡江湖,谁的手上没有沾染过鲜血,但是他也未免太平静了。虽然自己对杀人也早已没有了惧怕或者痛苦的感觉,然而看着鲜活的□□在自己手中消失,这种不适的感觉还是存在的。而他,白云瑞,却可以看待的如此平常,如此潇洒。宝刀挥动的时刻,敌人的身体或两截,或三截,或更多,平行或垂直地飞出,血滴成各种形状汇合喷出,这原本惨绝人寰的场面在他手中却可以演绎得如此美丽,像是白色的花朵在漫天红雨中摇曳。脸上,不带一丝感情。虽然他偶尔也会皱眉,但那仅仅是对血迹浸脏华丽白衣的不满。于是在刀劈开尸体的同时,他以最快的速度转身,跳出,而后看着那破碎的身体倒下,一切都这么自然,这么流畅。他的刀冷,人冷,心更冷。
卢珍想起这冰冷的表情,这华丽的身姿,包括轻蔑地皱眉,在自己的记忆深处都曾经出现过,还曾经那么贴近。只是隔了十几年,昔日的熟悉如今已显得有几分陌生。曾经有一个人,在杀人时有着同样的平静,同样的快速,同样的冰冷。五叔,血缘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卢珍这样想着。我小时候是你一手带大的,这每一个表情,每一个招式,似乎你都教过我,而我却始终也没能学会。而云瑞,他的记忆里父亲甚至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他却像极了你。
望着在敌前闪转挪移的白色身影,那样的冰冷,那样的骄傲,那样的跳脱,那样的真实,卢珍想起小时候很疼自己的丁阿姨说过,这样的人是会抢走别人的一切的。他突然感觉到了恐惧。自己要失去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此后的岁月,一如想象般度过。三哥徐良的身边不再时常是空缺的,以前尽管有自己和几个兄弟天天围绕着,依然感觉到他与其他人的不同,所以总觉得三哥其实是孤独的,因为没有和他相同的人。但现在,有了白云瑞,一切都不同了。他们似乎是同样的一类人,大概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人尖子那一类吧。这一切是早就预料到的,自己终不会是能和三哥并肩的那种人,于是也就认了。不知为什么,一直不是很喜欢白云瑞。是嫉妒吗?或是所谓的吃醋?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对他与生俱来的那份冰冷和骄傲有几分排斥,虽然他是曾经最疼爱自己的五叔的儿子,虽然记忆中五叔身上的冰冷与傲气比他更胜三分,但还是不喜欢他。
悲剧的一刻终于到了。
当自己的灵魂飞出身体的一瞬间,卢珍回望着自己的身躯慢慢地缓缓地躺倒在还有余温的艾虎的身体旁。一切都结束了。他这样想着。
三哥,我牺牲自己也要护住云瑞,因为你失了他比失了我更痛苦。
飘飘然向前走着,遇上艾虎停留的脚步。
“四哥,其实我们都一样。”那孩子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依然是那样的单纯,却多了几分冷静。
“是啊,虎子,都一样。”卢珍轻轻地说着,他早就明白艾虎对三哥的感情和自己是一样的。
“他妈的!就这么玩完了!”耳边传来二哥韩天锦粗声的怨骂。
“二哥。”卢珍轻唤着。
“老四,老五,我跟你们说,刚才我倒下的一刻,似乎听到老三来了。”
“是吗,三哥来了,那云瑞该是没事了。”卢珍松了一口气,悠然地说道。
“我不甘心,难道咱们这辈子就这么完了?”韩天锦还在叫嚷着。
“二哥,算了,我们走吧,咱们没有白死。”艾虎说道。
“是啊,走吧。”卢珍走过去拉住两个兄弟的手,向着通往未知地带的道路前行。最后回头的一瞬间,他看见一向骄傲的白云瑞此刻扑倒在自己留在人世间的躯体前已然泣不成声,原来,他也是会哭的。而三哥那熟悉的身影在他身边轻轻的拍打着,劝解着,三哥的脸上同样挂着隐忍不住的泪水。这样,就够了吧?
十三年前,陷空岛的一座墓碑前,一个红衣少女无力地捶打着石碑责骂着。“我已经决定退让了,五哥,为什么你自己却不懂得珍惜!你抓住了一个人的灵魂,却又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我丁月华一辈子都恨你!”
十三年后的今天,白云瑞偎依在徐良的怀中泪如雨下。“三哥,他们是为了我才死的!”他的骄傲让这种愧疚感折磨着他的心智,久久无法平静。
“老兄弟,别难过了,振作起来,为他们报仇才是最要紧的!”徐良擦擦脸上的泪水,挣扎着扶起白云瑞,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掉泪。
展昭忧伤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惨剧,看着朝夕相伴的孩子们一个个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消失,他无能为力,就如同当年看着那人离开一样。
“玉堂,月华,我到底伤了哪个?或是两个都伤了。”他这样想着,“玉堂,这就是纠缠不断的轮回命运吧?”
蒋平勉强止住哭泣,硬压住悲痛,看着身边一个个难以自制的孩子们,看着凝视着徐良和白云瑞发呆的展昭,知道他该是又回忆过去了吧。“展大兄弟,别难过了,伤心解决不了问题,咱们得商量怎么报仇,让大伙都起来吧。”说着去拍拍他的肩膀。
“良子,劝劝云瑞。云瑞啊,别哭了,你要是知道自己的命是用三条命换来的,那以后就得格外珍惜。”蒋平走到白云瑞身边说道。
“四叔放心吧,老兄弟现在不止有我二哥,珍子和小虎的命,还有我徐良这条命,他想不珍惜我也不答应。”徐良拉着白云瑞站起来,自信地说。
“来人,清扫一下战场,给受伤的人医治。”展昭用巨阙撑住地面站起来,恢复了平时泰然自若的长者形象,对手下人吩咐道。看着他的脸上又恢复了水波不惊的平静,蒋平忍住心酸,点点头。“南侠终归还是南侠。”他这样想着。
“能让我失控让我冲动让我哭泣的那个人,十三年前就走了,随着走掉的还有展昭。这十三年来,我是南侠,是御猫,是展护卫,却惟独不是展昭了。有些东西被带走了,再也回不来。良子,你应该比我强,我守不住的东西,希望你能守住。”展昭这样想着。
血腥的洗礼散去后,一切终归于平静。
只是有些东西,确实被带走了。再也找寻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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