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百媚生

作者:负东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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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颜染指化骨柔


      锦然无欢

      一
      啪地一声,她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她用手捂住方才被用力扇过的地方,抬眸瞪着不远处气急败坏的男子。
      “说了不允许再和他来往,为什么总是天天往督军府里跑!”
      “爹爹!我喜欢他!我喜欢齐锦然!”她在原地跺脚,脸涨得通红,无力地大声吼道。
      “你难道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吗?他是齐锦然!不是一般的男子!我绝对不允许你和这样的男子生活在一起,担惊受怕一辈子!”听到这话,她身体里所有叫嚣的疼痛都变得安静起来,他的身份?他是齐锦然。
      他是齐锦然啊。
      她无力地垂下头,用力地握紧拳头,眼泪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她蹲下身来泣不成声。
      争执发生后的第二天,她被送去了城里的一座学府里。她年方十八,正是勤奋苦读的年纪,可她却不同于其他待字闺中的女子,她的父亲是军阀的警卫员,因此她有过于常人的勇敢和坚韧,甚至,当你用枪口抵在她的额头上,大概她也只会说一句,我不怕死。
      她就是这样不同的女子,因此她爱上的男子,也注定是不同的。他割据一方,谋权在手,能静能动,智勇过人。苏婉婉知道,他和她的命运,早就在多年以前就被捆绑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雪夜,她为了寻找走失的雪橇犬,一个人跑到了漆黑的树林里,而当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迷了路。那时她才十二岁,只身一人抱膝蹲在雪地里,却突然有一双手递到她面前。
      那一年,齐锦然十七岁,在雪夜里意外遇见了她。之后的第二天,他将她送回家,却也没说一句话就离开。因此当他们再一次会面的时候,他的开场白是:“你的那只狗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她微微一笑,“自己跑回来了,真调皮。”
      于是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因为那一只雪橇犬而发生了改变。在齐锦然还没有坐上督军首领位置的时候,苏婉婉经常带着雪橇犬去找他,而后时间长了,雪橇犬长大了,他成为督军首领了,便再无其他了。
      她在学府的时候时常会想溜出去到督军府,可纵然她身手再好,也敌不过学府新来的警卫员。苏婉婉可以算得上是学府里最调皮的女学生了,对此身为警卫员的陆之臻倒也觉得头疼。因为她不会规规矩矩坐在原地听话,而是会伺机寻找一切机会出逃。
      用她的话描述说,学府的警卫员就是个胆小鬼,竟然连枪都不敢举,尽管那个叫陆之臻的男子只是用不屑的眼光看着她,倒也不解释什么。因此苏婉婉和陆之臻之间的敌情便也如此奠定了深厚的基础。

      二
      在学府的每一天里,她心中念想的无非一件事,那就是离开学府,去找齐锦然。她总觉得齐锦然不会发现她这几日没有去找他,约莫只是因为他过于忙碌,因而才没有来看她。
      她知道,只要是齐锦然想找的人,就没有找不到的。
      苏婉婉在学府里第一次疯狂地想见齐锦然,是在她的雪橇犬死去的那个晚上。那晚很凉,她独自一人徘徊在学府的林荫道上,却突然被一阵低沉的狗吠声吸引。“雪儿……雪儿!”她分辨得出那是自家狗的声音,等到她赶到铁门处的时候,那只雪橇犬已经蜷缩在墙角了,它的眼里还有泪水,哀婉地叫着。
      “你是要见锦然吗?”苏婉婉几欲哭出声来,雪儿望着她。巡逻来的陆之臻停在她身后说道:“苏婉婉,请你回寝室。”她当即转过身来,掏出腰间的匕首抵在他的颈脖处,冷声说:“开门。”
      “现在过了门禁时间,你不能出去。”陆之臻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她加大了力度,冰凉的匕首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她瞪大眼睛低吼道:“不开门我就杀了你!”雪儿蜷缩着,声音越发无助。
      “我不能放你出去,这是我的职责。”
      “去你狗屁的职责!”陆之臻还是第一次看到女生爆粗,竟然还那么理直气壮,“我告诉你陆之臻,我今天要是见不到齐锦然,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明天我爹爹发现了,你照样要遭殃。若是你现在放我走,夜半之前我一定会赶回来,到时候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也是陆之臻第一次见到女人竟然能威胁人到这样的地步,丝毫不乱,他知道就算他阻止她也不会善罢甘休,因此他愣了半晌之后,蓦然掏出了铁门的钥匙。
      “夜半之前必须回来。”她也一愣,随即跑出门,转过身来淡淡一笑说了句谢谢,这倒让陆之臻一时间有些难为情起来。然后他只看见,她一个人,形单影只,默默地背起了地上的雪橇犬——那只狗甚至比她的体格都要魁梧,他有些于心不忍,犹豫了半晌便也跟了去。
      苏婉婉是第一个让陆之臻违反纪律违反得如此彻底的女人。
      到督军府的时候,他房间的灯还没有熄,她放下雪橇犬随即飞也似的跑上了三楼,随即齐锦然跟着她来到院子里。她的眼眶还是红的,让人格外心疼,齐锦然看了眼地上的雪橇犬,蹲下身冲它一笑。
      至今她还记得那个眼神,那只雪橇犬用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了一声哀怨的叫声,随即它的眼眸,滴出了水,再缓缓地闭上。这一刻,苏婉婉终于忍耐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齐锦然伸手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雪儿在天上会安心的。”
      “锦然……我……我不要它死……”她抱着他,哭得像是一个小孩子。这是齐锦然第二次看到她哭,他的心止不住地痛了一下。
      “婉婉,乖。”齐锦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怀中的女子哽咽着,眼泪打湿了他的军衣,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淡淡地开口说,“快回去吧,学府的门禁早过了。”
      良久之后,她推开他,用一种让人看不清的表情问道:“为什么你不来看我?为什么过了那么久你都不来看我?你知不知道我……”她剧烈地喘息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来看我……
      “婉婉,大局未定,我寝食难安。我允诺你,等到大业已成,我必会娶你。”她欣喜地抬起头,似是不可置信。齐锦然说要娶她……他说要娶她……
      不知为何,站在树后的男子竟会有一闪而过的悲悯。

      三
      “苏婉婉,我一直觉得你刀枪不入,没想到竟然还会哭啊。”陆之臻把玩着手中的钥匙,坐在警卫室里大笑着。彼时苏婉婉的眼角还有泪痕,眼眶红红的,却还是佯装无所谓地说道:“本小姐怎么会哭,那是我太累了!我要睡去了!”她总是那么嘴硬,陆之臻不禁觉得好笑起来。好在她是守诺之人,在夜半之前回来了,不然他还真不知晓明天他的饭碗还在否。
      苏婉婉,虽然勇敢决断,但毕竟还是女儿家吧……他暗自想着。
      之后苏婉婉和陆之臻的关系便开始有些缓和起来,就比如说,陆之臻偶尔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让苏婉婉出门。
      “你说什么?成奇虎的军有扩展的趋势?”苏婉婉得知齐锦然最近睡不安稳的原因的时候不禁有些急,“要打?”
      坐在沙发上的男子伸手抚了抚疲惫的眉眼,随即抿了口茶,淡然地“嗯”了声。
      “打了百姓怎么办?”苏婉婉提高了声音,“锦然,不能打!”
      “不打?你能找到更好的办法解决?”听到这话她就噤声了,齐锦然说得没错,军阀战乱,如果不用武力,是根本无法解决问题的。“成奇虎已经蠢蠢欲动了,最迟明年年初就会动手,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婉婉。”
      她和他认识了那么久,他还从没有请她帮忙。
      “什么忙你大可以说。”
      “给我找一批优秀的警卫员,督军府最近很不太平。”她闷闷地嗯了声,转身走出了督军府。她的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名字,显而易见是陆之臻。
      陆之臻躺在警卫室的床上发呆,突然就听见门砰地一声打开,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是苏婉婉那家伙又想出门了。“今天校长要检查,所以原谅我没法把你弄出去。”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谈。”
      “哦?”这明显让陆之臻来了兴趣,他做起来,打量了一下她。清爽的短发撩至耳后,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她的气息却不乱:“陆之臻先生,恐怕你得和我去督军府了。”
      “什么?”陆之臻明显一愣。
      “督军府,锦然需要一批优秀的警卫员,你不是嫌学府没有挑战性吗?怎么样,去督军府当警卫员?”
      “当齐锦然的警卫员?”陆之臻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怎么就那么确信我会愿意?”
      “他是齐锦然,你跟着他不会吃亏的。”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这让陆之臻瞬间就失去了反抗的气力。他只好摇摇头说:“如果我离开了学府,那么你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晚上出门去找你的齐锦然了。”他的语气有些闷,但她丝毫没有感觉出来。
      她点点头道:“我明白,我会去求父亲让我离开学府,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听到此处,他的心脏竟莫名有些酸痛,因此他张开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一切只是因为……齐锦然?”
      苏婉婉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的同时就承认。“因为他是齐锦然,因为我喜欢他。”
      因为他是齐锦然,因为你喜欢他,那我呢?

      四
      陆之臻明白,苏婉婉一定不会记得他。当他还很小的时候,总是被邻里的孩子欺负,那时候的他如此懦弱,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到有一天,苏婉婉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扬着拳头吼道:“只知道欺负别人,你们都不觉得羞耻吗?”再然后,还没有给那些孩子反应的时间,她的拳头就落了下来。
      她长得瘦瘦的,可是打起架来却让人瞠目结舌。她留着短短的碎发,因此人看起来格外清爽。因为长时间练武的原因,皮肤并没有一般的女孩那么白皙,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因为她的美,全部都聚集在她那双骄傲的眼睛上。
      看着敌人,如此骄傲的眼神。
      而后她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如果你是男孩子,就应该勇敢一点,如果你不勇敢,没人替你坚强。”
      ——如果你不勇敢,没人替你坚强。
      陆之臻的眼睛忽然闪了闪。
      “执勤的时候还发呆。”苏婉婉从督军府出来,看到的就是他现在的模样,因此拿着报纸用力地打了下他的警帽。虽然他是极不情愿到督军府来的,但他着实拒绝不了她请求的目光。
      “女子就当有女子的模样。”他的语气有些许责备,约莫是觉得这样的举止不太合适。
      “可我不想变,因为他不喜欢我变。”她的目光直直地望着他,陆之臻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爱恋,她对齐锦然的爱恋。说罢,苏婉婉拿着报纸离开督军府,而不远处站在督军府大厅台阶处的齐锦然,看到刚才的一幕,竟莫名有些不快。
      她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在院子里等她。她迅速将报纸塞进口袋里,轻咳了声。
      “为什么从学府搬出来了?”苏父冷着脸问道。
      “我不喜那里的环境,爹爹你明知道的,我不属于那里。”
      “那你属于哪里?督军府?”苏父绿着脸,看上去格外难堪。
      她仰起头,镇定自若。“爹爹,我喜欢齐锦然。”
      “女儿,他不是以前的齐锦然了,他现在是督军首领,他手里握着百万兵权,他杀一个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他现在,可以为了权利不惜一切代价,女儿,跟着他,你会受伤的。”苏父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却丝毫听不出感情。
      她的眼里,只有齐锦然,为了齐锦然,她什么都不怕。
      她深深鞠了一躬,随即走进了屋子里,什么也不曾说。
      隔天她拿着地图找到齐锦然,他正坐在沙发上品茶。他生性爱茶,温婉如玉的男子。她展开地图指着城北道:“我们的势力在这一块相当薄弱,如果成奇虎的军队从这里进入的话,恐怕这场仗会打得很艰难……”
      他若有所思地嗯了声,随即把目光放在地图的另一边:“成奇虎的军队都是北方的,城北的地形会让他们吃尽苦头,如果他们真的要打胜仗的话,势必要从另一边包抄。”他的手指指向地图上的另外一个位置。“虽然你一直跟着我,但是就军事方面,还有所欠缺啊。”
      她的身子蓦然一僵。
      “回家去吧,督军府不适合你,我说过大局已定之后会娶你,在此之前我不希望我的计划出任何差错。”他侧过脸来望着她,这让苏婉婉瞬间觉得那样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还有,那个叫陆之臻的,已经被我调来了,他现在是我的贴身警卫员。”他拍了拍手,随即陆之臻穿着高级警卫服缓慢走进了他的房间,见到陆之臻的那一刻,苏婉婉的心竟有些莫名其妙的担忧。
      ——他不是以前的齐锦然了,他现在是督军首领,他手里握着百万兵权,他杀一个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他现在,可以为了权利不惜一切代价。
      齐锦然……是一个危险的男人,至少从此刻开始,是的。

      五
      苏父并不是会放任事情到随波逐流的地步,既然苏婉婉爱齐锦然爱到不得不见的地步,那么他就当起恶人,阻挡一切可以见面的机会。
      纵然苏父是曾是督军府的最高警卫员,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像他一样,整日过着提心吊胆、伴君如伴虎的生活。
      “爹爹!你放我出去!”苏婉婉不断地敲着被锁上的门。
      “放你出去,让你再去找齐锦然吗?!婉婉,凭你的条件,什么样的男人我们家要不起?为什么非要是他齐锦然?!”
      “爹爹,我喜欢他,我只喜欢他,他说过要娶我的……”
      “别傻了女儿,他是督军首领,她的妻子,不可能会是你!他如果足够爱你,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会抽空来见你一面!”说完,苏父便怒气冲天地拂袖而去,任她跪在门前用力地敲打着门。
      他从来都没有主动找过她,可她坚信,齐锦然还是爱着自己的,因此她愿意赌,赌她被关起来的这段时间里,齐锦然一定会来。
      但她等了几日,却依旧没有等到齐锦然。
      她坐在窗前,苦笑了声,橙黄色的夕阳洒在她的脸上,突然,她看到一个人影,她猛然倒吸了一口气,难道……是他?!是齐锦然?!他终于来找她了?!
      她的窗户被钉死,因此她只能透过木板的缝隙向外看去。
      “是我,陆之臻。”巨大的欣喜最终只剩下木然,不是他,不是齐锦然……“督军让我告诉你,战争一触即发,因此在这段时间里,请你务必要留在家中,不要出门。”
      “为什么他没来?为什么是你来!”她愤怒地叫嚣着,却只听到对方传来一句督军很忙。她冷笑了声,“他已经忙到想不起我了,锦然根本就没有让你来找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这的确是督军的指示。”
      “不用骗我,我太了解他了。”她叹了口气道,“他那样的男子,如果觉得对方是万分重要的,从来都会亲自动手,对人对事对物都是一样的。”
      “你那么了解他为什么还要如此傻?”陆之臻握住枪的手有些颤抖,眼眶竟有些发红。
      “你一定不知道爱情,所以你不会懂我。”
      “不,我懂!”
      “你懂什么?”
      “我懂爱到不得不见,却又爱而不得。”说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她的府宅。他懂?他懂什么?他什么都不懂。苏婉婉顿时觉得好笑起来,就连陆之臻那么久未见她都会觉得念想,可齐锦然,却像是不知道一般。

      六
      秋天过去的时候,苏家正准备着女儿的成人大典。苏婉婉生于冬至,因此他的性格也像是冬日凌冽的风一般,勇敢决断。喜爱苏婉婉的男子并不少,但却都自惭形秽。
      任何人都知道,苏婉婉的心里有一个男人,叫齐锦然。
      那扇锁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终于在冬至的前几天被放了出来,她竟难得没有去找齐锦然,而是坐在院子的藤椅上,双目无神。犹豫了半晌,她决定去找陆之臻。在到达督军府的时候,台阶下却没有看到人。
      她跑上楼梯直奔齐锦然的房间,却在推开房门的前一秒,听到了这样的字样。
      “说吧,那颗子弹被你弄去了哪里?”
      “督军,我没有。”
      “没有?”她分辨得出这是齐锦然的声音,语气中略带暴怒,“难道我给你的枪就一文不值?就可以允许你随便把子弹弄丢?陆之臻,你是不想干了,还是脑袋挂在脖子上嫌硬了?!”她的呼吸蓦然一紧。
      陆之臻……把子弹弄丢了?
      她伸手捂住嘴巴,最为高级警卫员,是绝对不允许擅自使用枪支,如果子弹弄丢了,哪怕只是一颗,都是灭顶之灾。
      “督军,我没有。有人陷害我。”
      “陷害你?”齐锦然冷笑一声,让她不寒而栗,“你有什么值得别人陷害你?”
      “我不知道,但我的确是被人陷害的。”陆之臻的声音很从容,这让苏婉婉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在她的印象里,齐锦然不是这样的,他做事细心,因此他也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他知道陆之臻不会如此做,可为什么齐锦然却不相信呢?!
      砰地一声,齐锦然一拳打在桌上,怒吼道:“陆之臻!我给你台阶下,不要得寸进尺!要是想活命的话,就赶紧脱下你的衣服给我滚!”
      几乎是在同时,她推开门走到齐锦然面前,眸子中写着不满和愤怒。
      “他不可能会随便开枪打人,他是被陷害的!”
      齐锦然微微愣了愣,随即抬起头冷声道:“所以你也觉得我错怪了他?你也要忤逆我?”
      “你本就错怪了他!现在内忧外患,成奇虎的军队步步逼近,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个时刻因为一颗子弹就逼迫身边的人离开。这样值得吗?”
      齐锦然的目光微微闪动。
      “身为高级警卫员,这是死忌。”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不会这么做!”
      齐锦然愤怒地吼道:“住嘴!”
      “锦然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是什么让你的眼睛都看不清了,你……”
      “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他。”世界就突然静谧了,齐锦然用冰冷的手枪抵在陆之臻的额头上,陆之臻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苏婉婉屏住呼吸,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齐锦然竟然因为她,而要杀人。
      这不是齐锦然,这不是的。
      她垂下头不吭声。齐锦然锃亮的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他缓缓地走近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勾住了她的下颚。她的眼神中,竟然出现了反抗,齐锦然一愣。
      她在反抗他?
      他冷哼出声来:“找到证据,不然,我让他再也踏不出督军府一步。”他侧身望了眼不远处的陆之臻,扬起唇角,随即放下手指,随手将手枪扔在桌子上。
      她的眼睛,不知为何竟然那么酸痛。

      七
      午夜,督军府。
      突然黑影出现在督军府的围墙上,随即只听见啪地一声,陆之臻只觉得耳畔传来一阵风声,随即便只看到督军府的其他警卫都倒下。正当他准备拔出枪的时候,却猛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
      他的目光蓦然收紧。
      “是我。”她说,“别紧张。”
      “婉婉?你怎么在这里?”他回过头,只见她蒙着脸只露出那双骄傲的眼睛,她的食指放在嘴边轻声道:“难道你就甘心担上子虚乌有的罪名?”
      他嚯地睁大眼睛,难道,她是为了他才来的?
      “你为了我夜闯督军府?”
      “你最后一次使用手枪是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子弹没了?”她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题,这让他有些失落。
      “我没有用过手枪,只有在换衣服的时候才会动。”陆之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深吸了口气,“难道是他?”
      “你想到什么?”她惊喜地问,却又只看到他摇了摇头。
      她也垂下了头,之后她拉起了他的手狂奔起来。
      “要去哪里?”
      “父亲曾经是督军府的最高警卫员,为老督军挡过一颗子弹,因此老督军给了我爹爹一张证明纸,若是以后犯了错,便可以种这张证明来免去一难。”她想好了,如果找不到证据,那么她就用这张证明为他免去这一场灾难。
      他突然握紧了她的手,停下脚步。她疑惑地转过头去,却只看到他的目光里尽是忧伤。他静静地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难道只是因为我曾经放过你几次?亦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她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
      “告诉我,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在潜意识里,对我有那么一点好感,一点不舍?她摇摇头,显然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尔后,陆之臻的双手砰地一声拍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她只能感觉到他正一种压倒性的气势逼近他。
      他凑到她面前,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猛地一愣,睁大眼睛不可置信。见她不回答,陆之臻有些急,俯下身去,他明显感觉到她的抗拒,在他的唇即将碰到她的时候,他看到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是……痛苦……
      之后他咧开嘴苦笑了一声,放开手,转身走进苍茫的夜色里。
      “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如果我不勇敢,没人替我坚强。”她如同被雷劈一般,木然跌坐在原地,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心里某个角落,突然爆裂了。

      八
      “督军,苏小姐找您。”餐桌前的男子挥挥手,示意让她进来。齐锦然伸手理了理微乱的碎发,目光转向正走进来的苏婉婉。
      “吃饭了没?若是没有,正好一起吧。”他吩咐身边的随从给她准备了一副碗筷,直到她端坐下来,齐锦然才发现她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给她夹了几个菜,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她碗里的菜,几乎一点都没动。
      “说吧,要陷害他到什么时候?”她的声音有点冷,这让齐锦然瞬间有种她不爱他了的错觉,“我到现在都不能明白,你怎么会花时间在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无关紧要?”他冷哼一声,放下筷子踱步到窗前,背着她,因而苏婉婉看不清他的表情,“你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跟我顶撞?甚至不惜用苏家仅有的证明?”
      “你跟踪我!”她猛地站起身,声音有些大,她皱起眉道,“齐锦然你什么时候会变得那么无耻了!”
      “无耻?”他总是喜欢反问,“我不觉得跟踪我喜欢的人是一件无耻的事情。”她微微一愣,长此以往,他还从未亲口说,他喜欢她。
      她平静下心跳,继而道:“成奇虎的军队蠢蠢欲动,我想现在你应该明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说罢,她拉开门,刚踏出一步却听到身后的男子用让人捉摸不透的声音问道:“如果我厌倦了当督军的生活,如果我想放弃权利和地位,你会不会跟我走?”
      她僵在原地。她何尝不希望和他一起浪迹天涯,从此世间冷暖再与他们无关。可是现在,不行。“如果齐锦然是这样懦弱的男子,我又怎会爱慕他到如此地步?”她用了一个反问,随即走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门,徒留他一人独自站在窗前淡然地闭上了眼眸。
      之后的几日,她都在家忙着成人大典,生日的请柬发了一份又一份,成人大典那天,齐锦然一身藏青色长衣,从石阶上踱步而下,她在不远处望着他,他的眉眼,似乎还是从前的光景。
      他走到她面前,像极了居高临下的君王,抬手投足,都充满了野性。
      可她,却下意识地寻找起另外一个人。
      “他被我关了起来。”在走经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俯下身凑在她耳边说,语气略带挑衅,“所以他今天不回来了,你也不用等了。”
      “你……”
      “我只是觉得,他比较碍我的眼,早知道当初你就不应该把他弄到我身边的不是吗?我嫉妒心很强,我想你是知道的。”
      “我不爱他。”
      “我知道,可我也不想他爱你。苏婉婉,你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他说完微微一笑,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她的十八岁成人大典,一直在等一个人出现,可她望眼欲穿都是徒然。

      九
      她开始相信父亲说的话,那个叫齐锦然的男子,早就不是以前的模样。她开始试着不去找他,不去把他放在心上,不去再一次又一次地骗自己,他会娶她的。
      就这样走过漫长的冬季,这个冬季,他一次都未曾来找过她。
      可督军府似乎又是另一番景象。他最近咳嗽总会咳出血来,身子一天比一天弱,却咬着牙关不说一句话。
      “督军,快去看医生吧,这样下去,身子要跨的。”
      “成奇虎的军队已经有所行动了,如果现在我出了什么差错,我怎么面对江东的百姓。”他咬着牙关在纸上唰唰唰写着文字,“快去告诉陆之臻,成奇虎的军队近了,让他务必保护好婉婉的安全。”
      警卫不解,问道:“督军,你不是藏了陆之臻的子弹准备置他于死地吗?现在重用他会不会……”
      他低吼道:“难道让我放任婉婉不管?现在,恐怕只有陆之臻才劝得动她!”他的语气竟充满了无限的落寞。
      “督军,苏小姐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来督军府了,她应该想通了吧。”
      他的笔蓦然一顿。而后他直起身来将眼睛眯得狭长,也罢,她怕是真的忘记他了吧。

      军临城下,成奇虎的军队以势如破竹的形势闯进了他的地盘。齐锦然纵然足智多谋,毕竟年轻,资质不深,内忧外患,在这场战役中,胜算几乎是微乎其微。
      他立在窗前,不禁想起曾经她站在他的身后问他的问题,她说,一个军人在困境的时候会怎么样?
      他说,能屈能伸,才是军人。
      她却笑而不语。时至今日,他想知道,当初她的答案到底是什么。他站在窗前思索了半晌,随即拿起桌上的枪,悄然走出了督军府。路上无人,他穿着黑色的军靴走在街道上,在抵达苏家大宅的时候望着她的房间,灯火还未熄。
      他轻手轻脚地翻进了围墙里,暗自咒骂了声这里的戒备。突然,他只感到一阵风,随即只觉得颈脖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有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陆之臻,是我。”听到声音的男子默然放下了手中的匕首,靠在围墙处不言语。“这样很好,保护好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陆之臻侧过脸来望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神,“不是当初说好了绝对不会来见她的吗?”
      “这是我的自由。”他没有再理睬陆之臻,而是径自往前走。陆之臻走上前去,用手挡住了他的去路。“不是说好了要让给我的么?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你处心积虑了那么久,还不够么?”齐锦然抓住他的手,从喉间低吼出来,“去学府当警卫员,让我不见她,让我告诉苏伯父叫她去上学,这样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近她。陆之臻,你还想得到什么?”
      陆之臻沉默了半晌随即说:“你明知道我最想得到的是她。”
      “我除了她什么都能给你。”
      “那就把你的命给我!”陆之臻的情绪似乎难以掌控起来,他微微蹙眉,伸手抓住了齐锦然的手臂,“小时候让那么多人欺负我你很开心么?看到我母亲为了我而被一群孩子推到墙上至今都昏迷不醒你很开心么?救了苏婉婉让她对你死心塌地你很开心么?”
      齐锦然摇了摇头,并未作声。
      陆之臻突然苦笑出声来,他在埋怨什么,在苦恼什么?爱情本就是如此,不是谁出现得早就能得到,而是谁出现得好。
      他自知他并没有逊色于齐锦然,他输就输在他出现得没有齐锦然好。而齐锦然纵然赢得了她的爱也注定在事业上无法成功,因为他太重感情,包括他藏了他的子弹想试探她的感情,包括他为了保护她而利用了他最不想利用的人。

      十
      齐锦然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她希望的答案。在成奇虎的军队进到江东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场战役他输得彻头彻尾。
      当成奇虎坐在督军府会议厅的那一刻起,气氛就剑拔弩张。成奇虎用他粗壮的手指从布袋子里掏出了几张合约,上面写的无非是对齐锦然百害而无一利的条款。他放下合约抬眸望着对面肥的流油的男子,对方正靠在沙发上抽烟。
      “似乎这条款我不能不签?”他扬眉。
      成奇虎吐出一圈烟,笑道:“齐将军是聪明人,这其中得失你自会衡量。”成奇虎说的没错,如果这场仗打下来,齐锦然的胜算不会大,但如果不打,那么他就等于白白割让几座城池。
      如果她在他身边,她会如何说?
      他承诺过她,大局已定便和她成婚,但似乎这已经变成了奢望。齐锦然笑了笑,随即拿起笔在合约上签下了他的名字。进是死,退还有机会,他虽不知道她的选择是什么,但如今他只能坚持他能做的,能屈能伸。
      他站起身,将合约递给成奇虎,可合约还未离手,就只听到一声枪响,他朝门外看去,便只见苏婉婉穿着一袭黑色罩衫匆匆走进了会议厅。未等他发话,就只见她疯了似的扑过去欲抢过成奇虎手中的合约。
      成奇虎当即从腰间掏出一把枪,瞄准齐锦然,一时间局势难以控制,他大吼道:“婉婉,快回去,这里没你的事!”
      “这里有你的子民,有这块土地。”她没有回头,而是死死地盯着成奇虎手中的合约,“这份合约不能签,齐锦然,你是属于战场的,这场仗必须打!”他猛地一愣。
      “你快回去!陆之臻呢!”
      “这份合约不能签!”说罢,她向成奇虎冲过去,正在此时,只听见砰的一声,她的身子猛地跌倒在地,趁着混乱,齐锦然冲过去抢过成奇虎手中的合约撕成碎片。倒在地上的女子血流不止,余光看到他,竟扬起惨淡的笑容。
      “婉婉!婉婉你不会有事的!”他紧张得几乎要痛哭出声,抱起地上的她,惊讶地发现,原来人真的能流那么多血。“你撑住,我去找医生!”
      她摇了摇头,苍白的嘴唇咧开,说道:“不用了,你曾救过我,这次就当是还你了。我们两清了……以后……以后不要惦念我……”
      “苏婉婉你说什么胡话!医生!快叫医生!”
      她用虚弱的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声说:“我曾问你……当一个军人陷入困境的时候……应该……该怎么办……你当时说是能屈能伸……但……其实,我的答案是……一个优秀的军人……在陷入困境的时候……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取……取得胜利……哪怕牺牲最爱他的人……”她的指尖冰凉冰凉,再也负载不了任何重量。
      ——不惜一切代价,取得胜利,哪怕牺牲最爱他的人。
      他似乎听到了他一直以来想知道的答案,却忍不住在下一刻悲恸地大哭起来。
      人总是容易爱上曾给予过自己帮助的人,陆之臻是,苏婉婉是,可他不是。他深爱着苏婉婉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她骨子里的倔强和傲气,因为她时而的温柔和软弱。
      他想守护她,却没想到,终究还是如此。
      而他,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陆之臻,也不曾找过陆之臻。

      末
      曾有人问他,打败成奇虎夺得胜利的原因是什么,他说,他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
      又有人问他,难道不会因为战争的可怕而迟疑或是退却吗?他的回答是,我曾如此。
      有人追问,为何他最终变成了冷血无情的模样,他抿上唇,之后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因为失去了值得怜惜的人,就算牺牲了全世界那又怎样?
      他齐锦然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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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红颜染指化骨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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