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此岸

　　千叶香一听就知道他是在指代什么。

　　心猛然一凛，但是原本应该有恼羞成怒情绪的胸腔，不知为何此刻却是意外得沉静。仿佛这样一问，也打破了那些悬而未决的游思，将她硬生生拽回到原点，直白又犀利得直面这个成既定事实的问题——不是自作多情，也不是庸人自扰，即使从未说出口，那个男人的心思已经如此昭然。

　　“我怎么知道。”她郁闷得说，声音到底没那么理直气壮，反而心虚得紧，“有什么好办法？”

　　展谦人就这么斜眼瞥着她，神情淡淡，寂冷清疏，一对眼瞳仿佛最剔透的黑曜石般，流转的眸光都像是带着无机质的色泽。

　　这样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好久，千叶香渐渐得就有些烦躁，可乍起的心火在正对着他的眼时，又不明不白得消散了。这货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很重要的事？一幅想要做出什么决定的姿态。

　　乱七八糟脑补的东西多了，她反倒彻底安静下来。心平气和得等待着。

　　许久之后，展谦人才有了动作。她清晰可见得，看到那眼瞳里冷凝又蓦然的弧光慢慢软化下来——展谦人极少露出这样的眼神，更多的时候，他是拿那种略带纵容又漫不经心的视线对着她的——似乎天生就少了某些情绪，而能让他搁在心上的事物更是少得近乎可怜。如今这样深沉又专注的凝视，简直有整个世界都容纳在那小小的眼帘中的错觉。

　　千叶香茫然得坐在那里，不知道他这是打算怎么着。跟眼前这个人走得越近，她就越难有产生戒心的情绪。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莫名其妙信任感是来自何处。

　　展谦人伸出手，纤素的衣袖顺着抬起的弧度滑落下去，露出一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臂，千叶香抬起眼，看到那留着修剪整齐的指甲的指尖已经触及到她鬓角柔软的发丝。

　　略嫌蓬散的长发松松垮垮挽在脑后，缀着只摇摇欲坠的兰花钗，两边束不住的发沿脸颊散下，却丝毫不嫌凌乱，反倒平添几分风情。如此鲜活，如此真实。展谦人的手划过她的头发，回过来轻轻撩起一束，清谧的冷香便晕染上这头发，分不清是它原本就沁凉如斯，还是因着他的体温而失了温度。

　　千叶香偏头看着他的动作，方才恍会以为他会摸自己的脸，却不妨只是头发。然后又抬起头，注视着展谦人，疑惑不解：“你想做什么？”

　　他笑了笑——千叶香竟然看到，这个人笑了笑！

　　“我无法爱上你，香。”展谦人轻轻道了句，那手只转了个弧度，柔软的发丝便从指尖悄然溜走。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淡淡笑着得，隔着木案，又摸了摸她的头，平静的眼神几乎可以用温柔来描述了！“你就像我身上分离出去的某部分一样，香，我缺的那些东西，似乎都能在你的身上找到。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但我……无法爱上你。”

　　千叶香定定望着他，她是何等聪颖的人啊，只不过瞬息，迷惘的眼神便慢慢褪去了茫然，剔透如泉水般明皙的眸光在她的眼瞳里流转，带着了然。

　　她明白他话语背后的意思。无法爱上她，所以他不会跟展初云来争。换句话说，如果展初云真的出手，那他也不会因为偏帮她于是跟展初云对着干。但这一切都是基于一个前提的。

　　“连你也觉得……展初云……适……合？”

　　展谦人思考了好一会儿。

　　“我看不透他，从小到大，就没看懂过。但感觉总是没有错的。”展谦人这样道,“我就从没见过他会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他甚至很少表现得这么强烈得……想要某些东西。”

　　千叶香抽搐了一下脸颊。莫非那样远远的暧昧不明的注视，在展家人看来已经执着得不可思议？

　　“感觉是不会错的。”展谦人又淡淡得重复了一遍，似乎带着些微犹豫得，拇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角，小心翼翼得就像是在触碰可望而不可即的稀世珍宝，“一潭永远温和沉寂看不透深浅的泉水，只要是一点点风吹，哪怕是转瞬即逝的涟漪，也已经足够明显。那个男人，我不知道他是在观望什么，但你这样惹着了他，结果不外乎两种。”

　　卧槽这是一点都不看好她？！所有的视角都是站在展初云那方面来说的，压根就没有考虑到她的心思她的意愿？展谦人对展初云就有这样的信心？别以为不说出口，她就不懂潜台词了！

　　千叶香很是烦躁，随手抓住他的手，直接摘下来，用力往自己这个方向拖了拖，看那仿佛谪仙般的人维持不住自己原本的姿态，有些狼狈得往前倾斜了，心情诡异得稍稍好转：“如果……我根本不喜欢他呢？”

　　展谦人瞥着她，语气淡然：“这是你与他的事。”

　　千叶香无比抓狂。郁闷得撇开头，想为躁乱的视线找一个存放点——就那么突兀得，看到景门拐角处一闪而逝的一片衣角：“律！”

　　在糟糕的时间到来，结果开溜没成功的某个人浑身一僵，默默转身走回来，恭恭敬敬得给自家主子见礼：“爷。”又转向千叶香，“千叶小姐。”

　　别人不知道，作为先前跟随展谦人跟展初云会面唯一见证人的他很清楚，自家主子现在的心情有多糟糕。别看他外在表现得多么冷漠淡定，还不知道内心怎么狂风暴雨呢。

　　这样的展谦人，除了千叶香之外，谁挨着谁倒霉。

　　没看到先前那波办事不利的家伙么？只是一点小小的错误，自家主子原本是连瞄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的，更别提发作了，现在还不一个个乖乖去刑堂领罚？这还是看在发落的前头，因为千叶香的出现让他的心情稍微转好的缘故！

　　……

　　晚饭没在正屋吃。展谦人差人去那边说了声，便直接传令下面开伙。

　　没有旁的几双眼睛注视着，千叶香吃得格外欢畅，纵然食物是根据营养学搭配的，少数不合她心意，千叶香也忍了。

　　她烦躁着，也折腾着别人甭想好。展谦人几次想要无视都她没成功，索性抛开手头正待处理的事务，跟她玩大眼瞪小眼。

　　千叶香无趣至极，乖乖起身让人领路回西厢睡觉。

　　清透夜色中的展家宅子，确是另有一番美态。连树木枝叶与花草茎干，都像是在散发着朦胧的微光。

　　沿着走廊往前，还可以看到花园拐角出的那株高大的木槿。她这样想起来，便下意识往那边过了眼。却骤然遭遇视野中的一个人影。就此僵住。

　　展初云就在那花树下，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觉察到有人的动静，抬起头望过来。然后对着她，微微得，温柔得，笑了那么下。

　　千叶香毛骨悚然。

　　*

　　因着那一笑，千叶香整夜没睡好。这回连焚香都已经无法再拯救她了！

　　胸腔中藏着的那黑洞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一闭眼就胆战心惊着明天会遭遇什么，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惹着自己根本惹不起的人就是这样的后果。她做梦都想把身上那匕首直接甩他面前说不要了，更想直截了当得站他面前说我绝对不会喜欢上你你别白费心机了——可她哪里敢！！她只能像现在这样整个人窝在床上，咬牙切齿想着等年关后回组织再配制一把匕首，好把身上这个换下来，顺便思索一下，有什么方法可以离展初云远远的。

　　再说，她又有什么错？天知道展初云为什么非脑抽了要看上她！除了缇刻号的那场意外，也只有寥寥几次的偶遇，彼此说过的话都能一句句数出来，逢过的面，在人生那漫长的刻度上根本连砂砾都不算，怎么就这样想不开？！

　　说起来，一切都好像是在那晚的海上璇宫开始的。在那以前，她敢肯定，他们连正面遭遇都没有一次，更别提任何的眼神交汇！或许她唯一做错的，就是在那日挽着展谦人的手，打他面前经过！

　　千叶香越想越烦躁。越烦躁就感觉胃部隐隐作痛。她蒙在被子里，紧紧捂着自己的胃，在近乎窒息的错觉里回顾着那些如同走马灯般匆匆闪逝的记忆。

　　打生时起，千叶香就没这样纠结的时候。就算是清水涵死的那年，她也只是默默收拾好包裹，然后远远逃开。那样的绝望也没能击垮她。因为她不可能去寻死，她还有舅舅，还有耀司，她更不能后悔自己救的是伊藤忍而不是清水涵，所以只能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走出来。

　　她的一生顺风顺水，无论是在双龙会，还是在组织，再大的难关都面不改色闯过了，到头来却陷进这么一个泥沼中。

　　在血泣的这些年，不是没有人向她表达过爱慕，但她从来没当一回事。一个清水涵如一把巨大的利刃般刺穿胸膛，好不容易伤口快长好了，又让她遇到一个避无可避的男人。

　　千叶香要顾忌的实在太多，所以就注定了她在劣势的一面。

　　只能期待着对方放手的感觉太过于憋屈，可她真的是一点一点都玩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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