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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侯的消息传得很快,早上的事,下午死的人,天还没黒透,府里的门客们跑得就差不多了。
大家走的时候多多少少都顺手牵了一丢丢羊——除了那个近期很受重用的,大家怎么劝都不卷铺盖滚蛋的老头子。一头白发、一捧白胡子、一口白牙,是个白白的老头子。
白老头看着人跑得差不多干净了,就去找柴禾烧起了水。又到庭院里转悠了一会儿,捡了几朵菊花,抄了一小樽酒回来。
他是要开追悼会?
小花儿一撒,小酒一搁,白老头刷刷刷三下五除二下了衣服头发胡子(?)一猛子扎进九侯平日里宝贝的不行的小浴池里。九侯早上离开前吩咐备好水晚上回来要泡澡,谁知回不来,正好便宜了老头儿,这会儿水温刚刚好。冷了就补一点儿才烧好的水,老头准备很充分。
他要洗澡。菊花是拿来当浴盐用的。想象一下一个老头泡鲜花浴又喝酒的骚包模样,不知该夸他还是恶心他。不过老头摘了白发和胡子其实是个水嫩的少年。
老头是卷章。
活太久的结果是什么——没皮没脸。你不敢在上学上班的地方干的事情度假时候你都敢干。为啥呢?呆不长。瞅见你犯蠢的不就是群过客吗,一块儿最多处十天半个月,犯不上还处处维持形象。卷章在哪儿都像在度假,看谁都是过客,所以他一切不留心、不介意,相当没皮没脸。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他死了“知己”,却忙着喝酒泡澡。
其实卷章不太记得老头该怎么扮,那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他的化妆技术也不是很高明,就算有特制的白毛,脸上也没有褶子,一看就是个假老头。可是奈何城里几乎所有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于他的“老”,从来无人怀疑,只当他驻颜有术。那时的卷章不乐意搬家也不乐意常住深山,他就这么假装从年轻到死过了好几辈子。那时的卷章对于装得像个“人”这件事还有执念。
期间有没有结过婚生过孩子他没说,孔丘也不敢问,总觉得会是一个有点残忍的话题——除非小五其实是他的不知第多少代孙子。
在帝辛那时候,老卷章是个吃占卜饭的神棍,朝歌里的人都知道,要问天机,那个最老最老的老头子比那群公务员巫祝靠谱。生病了,喝点他给的黑不溜秋的神水,好得快;遇上难题了,听听他算的神谕,也好得快。
这个很容易解释,卷章是个尝百草不会死最多难受几天的人,才发现自己不会死那段时间,既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有心寻死,也是怀着为国为民的伟大情操创新医学,他试遍了能试的草。也就是说身怀中药绝学的老头子和一群跳大神的PK医术,结果是什么不必多言;至于解决难题——亲眼看着甲骨占卜被发明到流行到被认为是必然的他怎么可能相信那些甲骨上的裂痕能代表什么神谕,老实说找了那么多年也没找到一个超自然的存在,卷章心里其实隐隐感觉到或许如果一定要给这个世界找一个神,那该是自己。卷章不过是在告诉那些他看着长大,又将看着老死的孩子们遇到困难该怎么办罢了,现在是家庭纠纷、婚外恋,从前则指导他们考试作弊、如何从可爱的弟弟妹妹手中抢回爸爸妈妈的爱。
那天卷章在给一个嫁了鳏夫的女人和她的便宜儿子做巫术,女人像生产的样子抬着腿,那和女人差不多大的小子得从女人□□钻出去,只有经过这个仪式这对继母子才算是真的母子。卷章晃着作法用的树枝站在角落的树荫下乘凉,遥遥看着男孩儿垮着脸不愿意从小姐姐的□□钻过去,他爹很不高兴,小娘子翘着腿,难堪又委屈,家里人都在劝说男孩儿不要任性,越来越多的人聚来看热闹,从门里到门外不过十几米,从门外到树下也不过几步路,卷章忽然看见围观群众心满意足离去时笑得有几分□□的“你懂的”的样子,有点吃惊又有点好笑——口舌开阖间这故事便带了香艳。也就是这时卷章突然起了避世的心思。这群东西好笑是好笑,有时看来,却没什么意思。
天不遂愿,卷章还未离开就有人把他带走了。帝辛的神秘间谍组织绑架了这个据说很有一套的老头子。卷章不知道那样一个鄙视神灵的人为什么会找上一个伪神棍,不过后来想想那样的人可不就是该找伪神棍帮忙么,聪明洞明又有名。
总之卷章后来就按照要求毛遂自荐成了九侯家最受器重的食客。
间谍组织并没有让卷章做什么危险的任务,不过是让卷章假装黎侯那边收成不好,然后哄着九侯跟贵族们联手去坑奴隶军团。乍看帝辛有些傻缺,但是卷章还是照办了。
还有,按说九侯情报来源也不该只有自己,但最后他就是信了黎侯的事,并且根据这个情报和箕子勾搭上了。卷章没有细问到底自己组织做了什么、要做什么,他捉摸着具体实施过程必然是一环扣一环,自己肯定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钉子,这种事保密工作很重要,自己这种小喽啰级别的还是不要自讨没趣叨扰上级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卷章并不关心这个。很难想象一个世界观如此宏大的人会关心——这么说吧,你也很难想象自己会去关心蚂蚁王国的争权夺利更新换代里暗藏的玄机,除非你是研究这个的。
但是得知帝辛要干什么的时候还是让卷章小小吃了一惊的。卷章被绑架后自然紧接着就被中情局,啊,不是,帝辛间谍组织洗脑,那群人不清不楚棒子萝卜来了一堆。过了几天卷章才琢磨过来,间谍组织洗脑的中心思想是帝辛要毁了神权和削减统治阶级与百姓甚至少数民族间的不平等的鸿沟,平时看你觉悟挺高的,同志,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尼玛这么大的事情要发生了怎么可能走啊。
卷章无疑很高兴,自己的混事儿一直没有人重复,搞得自己也毫无头绪。这次终于有个人,貌似还是个有能力有计划有头脑的人打算也正经的改天换地一回,那么是不是有可能看他重蹈覆辙,然后自己顺藤摸瓜终于解脱?虽说这些年渐渐对于“做人”这件事也失去了原来的狂热,但其实……
其实更重要的是,这次,自己想好好的,像个局外人那样,再看一次,看清楚,当年自己做了什么,做的对不对?值不值得?
那个很老很老的老头去了九侯那儿就没有回来过,街坊邻居很是为他伤怀了几天又纷纷回复了往日的平静——至于九侯?妈的社会蛀虫害得大伙儿差点没饭吃,死一万次才好。幸亏周国厚道,送了一堆粮食过来解了燃眉之急,不过咱们的帝也够大方,就把黎侯之地赐给周了。
周国多了个据说是从东土大商来求取真经的光头后生,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身上带着菊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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