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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可能会死
已近丑时,林间正是最冷最暗的时候。茂密的树林间一块树木略稀疏的空地上,两人一蛇一动不动的盯着渐渐坐起身来的灰衣男子。
复言溪一手扶额,脑子里正抓不住重点,只觉得身边不妥。抬头见两个陌生男子一脸防备的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在前面的那名着蓝衣的男子一只手拢在袖子里,眼神闪烁不定,似乎正在打量自己的同时又是有什么事情决定不下。
之前盘在他胸前的墨蛇随着他的起身跌落在一旁,讨好的扭动着身体,似乎是想重新回到复言溪身上。
复言溪站起身,扫了一眼自家的墨蛇,再抬起头,眼神也危险起来。
“两位深夜到琦山脚下,不知有何见教。”
“琦山虽然是星剑山庄地界,却也不是袁庄主的囊中之物,难道还管得了咱们来不来,什么时候来不成?”白黎知道今夜之事已经不能善了,口气也不客气起来,“而且据在下所知,复公子是笙谷高徒,难道如今竟要看琦山大门了吗?”
“找死!”复言溪脸色一狞,话音还没落腰间长剑就已经出鞘,直取白黎面门。
白黎早有防备,左手长鞭一抖,“铛!铛!”两声隔开长剑,将自己与身后人护得严严实实。他的长鞭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看上去乌黑柔软,但撞在剑上,竟发出金属的声音。
复言溪自恃高手,方才那一招已经属于偷袭,竟然寸功未立,心下一惊,知道眼前这人武功决不再自己之下。于是下手更狠毒几分,招式刁钻,招招刺向白黎致命处。
白黎一开始只是一味防守,几十招下来心中怒气也被激了起来,黑鞭卷向对方长剑。长剑略后缩退出鞭圈,剑身一扭重新挺进,刺白黎右肩。白黎不等招式变老,鞭身突然转变方向,重重拍在长剑侧面。“嗡”的一声剑身猛震,复言溪武器差点脱手,连退几步。白黎不等他缓过来,抢上几步,长鞭狂舞,同一时间攻他肩腹臂。
眼看胜负将定,却见复言溪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白黎直觉不好,余光一扫,立即吓得心都要跳出来。只见那条自复言溪站起来后就一直乖乖盘在一边的黑蛇此时已游到白黎刚刚让出的位置,正对赫瑜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不要!”白黎再也不管复言溪,瞬间转身长鞭全力直劈那菱形的蛇头。
“小心!”
一阵猛风吹过,掀起一股略带血气的风,整个树林都猛地打了个哆嗦。
“唔……”白黎右胸剧痛,强烈的疼痛使他一阵头晕。他向旁边踉跄两步,胳膊突然被人扶住。抬起头,只见那个他怎么也看不够的脸此时比他印象中的任何时候都要苍白。
“你没事吧?”白黎不等赫瑜先开口,伸手轻轻替他擦掉溅到他唇角的蛇血,心有余悸的勾起笑:“听说蛇血很补的。”
赫瑜抿了抿嘴,没有说话,皱着眉盯着这人胸前露出的一寸冰冷剑尖。
方才白黎长鞭击碎蛇头的一瞬间,复言溪手中长剑急挺,从后面顿穿白黎右胸。白黎剧痛之下撒手弃鞭,侧身右手一扬,三颗暗器无情出手,分击身后之人眼脑喉三要处。
复言溪连撤剑的时间都没有,只得立即撒手后退。只却勉强躲过前两颗,被第三颗暗器击碎右肩骨。
白黎不管还插在肩上的长剑,将赫瑜拉倒自己身后。他用未受伤的手捡起地上长鞭,神色严肃。
“没想到笙谷如今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连欺负弱小背后伤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做得出来。倒真是让我开了眼界!”白黎啐道。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白家堡的人。”复言溪扶着肩站起来,眼中神清已经比方才谨慎许多。他咬着牙将镶在他右肩上的暗器拔出来,竟只是一片薄薄的铁片,“你用的虽不是西皇钉,但这发镖的手法确瞒不了我!”
白黎响亮地“哼”了一声,一点回答对方的意思都没有。
“白家的人偷偷摸摸的跑到琦山脚下,难道还存了什么好心了?”复言溪上下打量着白黎,依着年纪推算道:“没想到如今白家小辈里除了白松煌以外还有人会发这西皇钉,难道白家堡那个老不死的又多出了个儿子不成?”
白黎眉头一皱,脸色也不好起来,“白堡主与你师父千草先生为同辈英雄,你如此不尊重,未免也太放肆了!”懒得再听复言溪满嘴的污言秽语,白黎左臂一振,乌黑长鞭劈头盖脸的向对方袭去。他此时肩上还插着复言溪的长剑,伤口随着每个动作加剧疼痛,但他知道此时已由不得再手下留情,必须速战速决!
复言溪伸手往腰上一摸,又拉出一把细薄软剑,瞬间与黑鞭缠到一起。
软剑单薄,纠缠不过长鞭上的劲力,只僵持了一瞬便被白黎一鞭缴飞,甩到远处地上。白黎此时杀心已起,舞鞭向复言溪要害抽去。
“咳咳……咳……”
黑鞭飞到中途突然頽软,只见白黎踉跄了一下,唇边殷红的血随着一声咳嗽不由自主的溢出,身体摇晃得好像要倒下似得。
“你……”赫瑜站在白黎身后,见身前这人脚下不稳,忙伸手扶住,“你怎么……”
“他中了我的并蒂散,”复言溪捂着被震裂的虎口得意笑道:“若没有我的解药,半个时辰之后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赫瑜一愣,撕开白黎伤口旁的衣服,往剑伤处看去。果然看到仍冒着血的伤口周围渐渐开始发黑。
白黎身子一歪,再也坚持不住的倒在地上。他眉头皱起,眼睛紧闭,也不知道是肩上的剑伤更疼一点,还是体内毒素所引发的灼热更难以忍受一些。
赫瑜盯着白黎呆了呆。他似乎完全不明白此时复言溪手中握着白黎的性命,转过身将背后露给他,蹲下将白黎的上身撑起抱在怀里,一言不发。
复言溪看着倒在地上的白黎,与直到现在仍无视他的赫瑜,突然感觉像是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拧了一把。想起片刻之前还对他避若蛇蝎的袁一欢,只觉得心里要嫉妒被烧出来一个洞!
“只要你求我,我就给你的心上人解药。如何?”复言溪看着赫瑜的背影戏弄道。
“咳……咳咳……你不要搞错……咳,我可……我可高攀不起这样的美人!”白黎明明都疼得睁不开眼了,还是忍不住还嘴,“惹……惹他不高兴了……咳咳……我……咳……我砍你一百零八段……唔……”
赫瑜嘴角抽了抽,恨不得伸手将白黎的嘴堵上。突然觉得这人就算是死一千回,也不值得别人替他难受。
“都死到临头了,嘴还是这么硬。白家的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
“那是……自然,我还指望……指望烦死鬼差呢……咳,呼……”白黎使劲喘了口气,勉强勾勾嘴角。
“你说什么?!”复言溪突然停住脚步,神色骇人的盯着抱着白黎的赫瑜的背部。
“……怎么……怎么了?连……连你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吗?”白黎明知道复言溪看不见,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边喘一边说:“小时候……小时候起我就不喜欢你,咳咳……咳……卑鄙……没想到……竟然杀……”
“白松煌?你是白松煌?”复言溪不可置信的念了几遍口中的名字,突然狂喜道,“我杀了白松煌!哈哈!白家少主竟然死在琦山脚下,我看你们白袁两家要拿什么讲和!哈哈哈哈!”
复言溪好像捡到了天下最大的宝贝,连方才被击碎的肩膀也感觉不到疼了。
突然,喉咙被刺穿的声音止了他的笑。他惊恐的向下望去,眼中最后的颜色是染血西皇钉和白黎隐在赫瑜身后的冰冷眼眸……
软绵的身体倒下后,林子里长久的寂静起来。
天色蒙蒙亮了起来,白黎困难的伸出左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拍了拍赫瑜苍白的脸颊,缓慢而坚决地抬起他的脸,“拔出来吧。”
“你可能会死。”
“我皮糙肉厚,不会的。”
“我去找王姑娘。”
“不要去。”白黎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声音却坚决地不容拒绝,“她师父……咳咳……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千叶先生。她虽不曾讲过师父名讳,但……但她一路引我们往琦山来,千叶先生也正巧……做客……此地,恐怕都不是巧合。否则……怎么可能这里突然有两个神医……这么巧?”他说到此处深喘了几口气, “不让她知道,她……她便会请她师父为你医治。”
“此事再议,你不能死。”赫瑜眼神也更冷了几分,似乎打算转身就走。
“……她师兄尸骨未寒,”白黎赶紧抓紧了对方袖子,伤口痛得他直咧嘴,“那丫头性子……那么急……那么急,说不定直接给我脖子上也来那么……一下子,那还不如现在。”说完这几句,他实在是坚持不住,脸色也灰败起来。方才发镖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一点力气。
赫瑜如此也犹豫了。明知道这人的伤已经不处理不行了,尤其是这当胸一剑,若是不立刻拔出来,只怕再拖下去这林子里又要多一具尸体了。
复言溪的并蒂散虽毒,但他却不知赫瑜身上带着王诗诗师父给她的解毒圣药。方才复言溪以为必胜之时,赫瑜背着身已将解药喂给白黎吃了。
“你忍住。”
见赫瑜拿定了主意,白黎也放下心来。强烈的晕眩感使他也没有更多闲心去关心其他。好在伤在右胸,避开了重要器官,剑拔出后,只要止住了血,应该也就保住了一条性命。只是白黎终于没熬过去拔剑时候那阵窒息的痛,瞬间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他躺在坚硬的地上,连一只小指头也不想移动。呼吸间的灼热和身上的酸软,清晰地告诉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胸口随着呼吸的频率一阵一阵的疼痛,提醒着他昏倒前发生的一切。
白黎尽量不移动脖子的打量头上的穹顶。
头上的石壁很高,不似普通的山洞,但也没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的痕迹。只是他从没听说过琦山附近有这样的地貌。
他慢慢撑着坐起来,身边不远处的一堆柴火也不知燃了多长时间,已经熄了。借着微弱的光亮环视四周,并没看见想见的那个人,白黎心中涌起一阵失落。
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一切,他微微苦笑。从他出手废了那人内力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对他不同。但直到见到那蛇攻向赫瑜的时候,白黎才发现原来在自己心里,竟已经将那人的安危放置在自己之上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白黎百思不得其解。开始时只是一点喜欢一点歉疚,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连那人面无表情都会心疼?想要他笑,想要他怒,想要他恼,怎么样也不愿见到他那副冷冰冰无所谓的模样。
白黎轻叹,定是因为自己从前对大哥太坏,如今老天也安排来这么一个人,让他体会一把做大哥的辛酸!白黎用力甩头,不让自己沉溺于那个讨厌的气氛。
“嘶……哎哟……”甩头的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白黎瞬间疼得眼睛眉毛都皱成一团。身子连动都不敢动,就这么僵着,直到伤口不再刺痛,而是又回到那闷闷的痛时,他才缓缓的出了口气,将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若是疼,就把这个涂上。”从不远处的洞口处,赫瑜不紧不慢的走进来,手上拎着几根药草。
明明只是几根药草,但还是让白黎乐得眼睛弯成一条线。
白黎美滋滋的接过草药,弄干净些后,放进嘴里嚼了嚼,试图将轻轻将嚼碎了的草药糊在伤口上。但待白黎忍着痛好歹将胸前的伤口处理完后,后背上却是怎么也够不着。
他呲牙咧嘴的试了几次,最后只得可怜兮兮的瞅着赫瑜。
赫瑜冷着脸和白黎对视了一瞬,才嫌弃的看了看被白黎嚼过的草药,勉强拎起剩下的那几颗药草。
白黎裸着上身,正襟危坐的感受着来自于背后“折磨”。赫瑜显然是经常处理这类外伤的,他下手不算轻柔,但也不会轻易弄疼白黎。偶尔指尖碰到皮肤上的那种若有若无的碰触,磨得白黎心里痒痒的。
他心里倒没起什么绮念,只是有种强烈的想要看到对方此时表情的冲动。
洞外吹来一股冷风,白黎不受控制的打了个颤。
赫瑜三两下将剩下的药草碎末抹到伤口上,顿了一下,从旁边拿起白黎的外衣衣服扔到对方怀里。
白黎叫了声痛,正想着怎么讹赫瑜帮他把衣服披上,就见一个墨色的盒子从衣服中掉落出来,正好滚到赫瑜脚下。
白黎伸长脖子盯着那眼熟的盒子看了半晌,才想起来这正是一个月前由玉拂交托给他,又被他完全抛在脑后的盒子。
一个月的约定时间已经过了,虽说玉拂至今仍没有任何音讯传来,但白黎却不相信那家伙会败给一朵小小的毒花。他伸手去够那盒子,但赫瑜却比他更快将盒子捡了起来。
“这东西光盒子就是件宝贝。”白黎乐呵呵道,“若是咱们哪天缺钱了,咱就当了它怎样?”
赫瑜站在白黎身旁不远的位置,白黎懒得仰着头,便只看到赫瑜摆弄盒子的手。黑色的宝盒被纤细葱白的手指摆弄着,有种青白玉石相撞的清脆错觉。
“没想到你身上还有这种东西。”赫瑜的声音收敛起来,回荡在石穴中显得有些空洞。
“小瑜?”白黎眨眨眼,剩下的句子还未出口,赤裸的后心就被冰冷的尖刃抵住。
“你就是从天宥山庄盗走令符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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