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之年

　　没几天之后，我和夏宜鸣在五角场吃饭的时候，夏宜鸣告诉我一件事，他说：“安青，明公子和向宇分手了。”

　　我舀了勺南瓜汤，还没放进嘴里，就愣住了。

　　之后我拿了包，就往学校奔，夏宜鸣在后面一边狂叫我名字一边忙不迭地跟着我。

　　拦了车到了学校之后，我让夏宜鸣把我带到明公子寝室楼下，夏宜鸣问我：“安青，看你这样子，好像是打算往上冲啊。这个有点难啊，楼下阿姨估计得逮住你，把你给拎出去。”

　　我说：“怎么会？你上去，把明公子拎下来不就行了？”

　　夏宜鸣垂头丧气地说：“我就知道是我，可不可以不是我啊？我觉得吧，要不我们在楼下守株待兔你看怎么样？”

　　我瞪了他一眼说：“守你个大头！万一明公子不吃不喝不下来怎么办？你干嘛不愿意上去，是不是这要是女生楼你就愿意上去了？”

　　夏宜鸣无奈地看着我说：“姐姐，今天我们楼电梯坏了，他住在11楼，有点高啊。”

　　我不以为然地说：“11楼还高？你是不是北京来的？你不是爬过长城吗？那么高你也没吱声，现在说高了？”

　　夏宜鸣又说：“那一会我把明公子带下来了，你打算采用什么方式搞定他。”

　　我毫不犹豫地说：“先礼后兵，先和他说道理，说不通了直接动武，逼他就范，我今天一定要让他和向宇和好了，要不然……要不然我太对不起我的中饭了……”

　　夏宜鸣说：“这不太好吧…..”

　　我说：“没什么好不好，你进去把他拎出来，剩下的交给我吧！”

　　夏宜鸣被我连推带搡给弄进楼去了。

　　我站在楼下不耐烦地等着，抬头望了一眼也不算高耸入云的五公寓，焦急地等着。本来一路奔波热汗淋漓，现在站着不动却感觉到有点冷，十二月的天气，阴霾的天空像是褶皱的脸，舒展不开，清冷的日光送着冷冽的寒风，空气似乎要凝固起来，我哆嗦着脚在楼下发呆。

　　我忽然为我的仓促而万分后悔，我把明公子喊下楼，我该对他说什么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者直接暴力解决问题？其实我真的不是一个擅长动粗的人，刚刚对夏宜鸣那么说，也不过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破釜沉舟的决心，因为我自己本身也一点信心都没有。毕竟我和明公子一点也不熟悉。

　　检索一下我对他的印象，只有一个美男子的概念。我和明公子说过的话不多，感觉他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浸在翩翩风度中的男孩，我不知道那种风度是礼貌，是距离，还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

　　我曾听向宇说过，明公子家里有一百多个杯子，每个杯子用来喝不同的茶。

　　我当时吐槽明公子有强迫症，现在觉得他一定是特别看重规律与规矩。

　　现在向宇打破了规矩，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堕胎，明公子说分手是情理之中。或许对他来说，践行着声望和荣誉都是他的生活规律，没有谁能破坏规矩，即使他再喜欢向宇。

　　我忽然有点失望起来，向宇交往过的这么多男朋友里，明公子一定不是最喜欢她的那一个吧。

　　至少我知道一个，那个男孩深爱着向宇便超过了明公子。那是我们上高三时候出现的一个男孩子，我们同班同学，叫做薛覃，长得干干净净的，成绩一直是第一第二的样子，那时候向宇总缠着他帮她补数学。后来向宇就喜欢上他了，数学也跟着进步了，之后他俩就在一起了。

　　薛覃家里条件特别不好，每周末还要去面包店里打工，但是他对向宇真是好得没话说，冬天一大早排队去帮向宇买小杨生煎，捂在怀里怕冷了带到学校。向宇去上钢琴课要上一整天，他蹬着自行车把向宇送过去，然后在小区花园里看书，等她一直下课。印象比较深的是有一次向宇看中了一条两百多的手链，他连着两星期没吃中饭，最后给向宇买了回来。

　　向宇的确很喜欢他，她常常和我说他的好。

　　“我喜欢他认真看书的样子，那张侧脸真的好像柏原崇……”

　　“我觉得薛覃这个名字好特别，是我听过的名字里最好听的了…..”

　　“他声音好有磁性，以后上大学了可以去当主持人！”

　　……

　　不过最后向宇和薛覃还是没在一起，在毕业前夕，向宇甩了他。

　　分手那天，向宇喝了很多酒，她哭着告诉我说，安青，我和他分手就是因为他没钱，不是我物质，是因为有时候我看着他为了我，要省吃俭用才能满足我的大手大脚，我心里特难过。我觉得他和我在一起，真的是苦了他。你不知道有一次我和他去超市，我买的是进口零食，可是他呢，在面包打折区那里徘徊要不要买。结账的时候我要付钱，可是他死都不答应，当场就生气了。最后他付了钱，为此他又是一个礼拜没吃中饭，我觉得和我在一起，已经给他的生活带来了负担。虽然我真的很喜欢他，但是我不想看着他苦了自己……

　　后来那个男孩考去了北京一个很好的大学，上大学的时候，他特地坐火车到我们学校来找向宇，当时他没买到坐票，硬是站了十几个小时到上海。

　　向宇当时已经有了男朋友，只是在他回北京的那天，向宇帮他把火车票偷偷换成了飞机票，送走了他。

　　有一次我问向宇，假如他以后很有钱了，回来找你，你会不会和他在一起？

　　向宇淡淡地回答我说，不会，有钱了或许就不一样了。只是很怀念在那个物质贫瘠的年代他把一切的好都给我却毫无怨言。

　　上了大学之后的向宇，一直活得很物质，但是她并非是一个物质的女孩。她从前喜欢薛覃，是因为他是向宇男朋友里唯一一个成绩好的，对她死心塌地的好的男孩；现在喜欢明公子是因为她是向宇男朋友里唯一一个与她可以在钢琴上找到共鸣，同时又是美男子的男孩。

　　只是明公子并没像薛覃一样待她，或许这两者之间本身就没有可比性。其实明公子待向宇并不差，我知道他很喜欢向宇，并且会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他的爱，可是我不知道在荣誉与声望面前，他更看重哪个呢？

　　其实我对明公子很没辙，与一个熟悉的人你可以吵架，可以辩证，可以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可是与一个陌生的人，我甚至没法开口。若让我解释因果，我都有点儿担心台湾人能否理解大陆人的思维方式。

　　我正茫然地出神，忽然一个人影落在我面前。

　　是董越，他从宿舍楼里出来，穿着白色的球衣，捧着篮球，一头黄色的头发有点儿凌乱。看到我，他有点儿惊讶，停住了脚步，然后朝我微微一笑，朝天桥走去。

　　我皱着眉头望着他的背影，抿着嘴，那一刻我很想跑到他面前去问他，为什么要和傅宁分手，为什么你不去和她和好。可是我还是止住了脚步，我害怕我一开口他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答应好了傅宁的事情不可以违背，我还害怕他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他会难过，这个冬天已经很冷了，我不想再增加我们内心上的悲凉。

　　我待在原地，风在来来回回地吹，冷得我有些发颤。我看了一眼手机，整整过去四十分钟了，夏宜鸣这是去爬天梯吗？要攀到月宫啊？怎么可以这么慢啊！

　　我又抬头看了一眼五公寓，十一楼看上去也不是很高的样子，要不我就喊两声吧，说不定夏宜鸣能听到。

　　就在我正准备喊的时候，宿舍楼里出来两人，一个是表情淡定的夏宜鸣，还有一个是穿着得体打扮的明公子。

　　明公子走下台阶，伴随着一阵清香来到我面前，白皙的面庞如同古玉，微微透明，看不出喜怒，气质出尘犹如古装剧里的皇宫贵胄。

　　我有点唯唯诺诺了，迟疑地开口，我说：“明公子…..”

　　“还是喊我瑾瑜吧。”明公子淡淡地说道。

　　明瑾瑜？至今方知明公子真名。这个名字真是正统肃穆啊。

　　我继续说：“我…..”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想说的，我会考虑的，谢谢。”明公子简单有力地回答我。

　　但他的态度还是吓了我一跳。

　　回去的路上，我问夏宜鸣：“明公子这是怎么了，会未卜先知吗？我怎么还没开口他就知道我想说的了？”

　　夏宜鸣冷着脸死活不理我，他说：“谁害的小爷我中饭没吃完就跑，谁害得小爷我跑上十一楼都差点没喘上气，谁害的小爷我……”

　　我态度很好地说：“是是是，是我，这样吧，晚上我俩继续去五角场吃饭，吃完了我背你回来。”

　　夏宜鸣装作很勉强才同意的样子，然后答应我晚上回来才告诉我。

　　回去之后他才告诉我，他对明公子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希望你能保密。因为这个秘密关系到很多人。

　　其实那张纸条并不是安青的，她为了那个人默认了这个谣言，向宇又为了安青用据理力争的方式承担。

　　每一个女孩子都很注重自己的名节，没有谁会轻易牺牲自己的名誉，除非她是要维护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你一定不知道那种牺牲自己去保护别人的感受，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你们分手的原因无可厚非，可我希望你也能理解一下向宇的苦衷与无奈。因为这件事，向宇她心里一定也是不好受的，你再和她分手，我想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是百般艰难的。

　　而且这件事已经发生了，知情的人都在积极解决和补救这件事，现在已经三令五申不会有人再提这事了，谣言都散退了。每个人都在专注自己的事情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名誉产生了很不好的影响，你看重名誉。向宇没能和你解释，我想或许是因为她把一些东西看的要比名誉要重。

　　瑾瑜，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了，希望你懂，现在安青在楼下等你，她想说的就是我现在说的这些。

　　之后，明公子就开始洗漱打扮，就是为了下个楼见我，打扮得体与礼节地与我会晤，也真是难为了他。

　　原来是夏宜鸣把我想要表达的内容都告诉了明公子，从来没有发现这个男孩子也有有条不紊、循循善诱的一面。我忽然有点儿觉得夏宜鸣其实可以去当谈判专家，因为他的口才还真不错。

　　其实我也挺感激夏宜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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