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一场谈笑

作者:是齁死的不是撑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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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风起兮云飞扬


      我跟在鲜卑藏风之后,心里却打着鼓——这样一个人,有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泄露给一个外人吗?何况,看他今日情形,应早便知道我的身份。我的能力。他所做的一切,大抵不过利用而已。我捏了捏藏在袖里的央,随他进了一顶大帐,帐毡极厚,大帐里一丝光线都不透,帐帘一起,便是一道刺目光柱,帐中人影便依稀的动了动,触动了那一身的铠甲,有浑浊杂着清脆的声响。
      我与鲜卑藏风进了帐子,他松手,帐帘在我身后无力垂下,瞬间,我眼前一片黑暗。
      “来吧,猜猜这是谁?大朔的英雄?”
      我顺着声音望去:“是谁?又有必要知道吗?”
      “有没有必要,也要先知道了,才能再做判断。或许是故人也不一定。”他推了我一下,“去,认认看。”
      我被那人的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幸而借此明了了他的位置,便俯下身子,低声说:“你是万翙的,对吗?”
      “是。”
      “你可知萧学士?”
      无言。
      “萧谋,萧大学士,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
      “他可好?”
      “急病。”
      “可好?”
      “许久不见他上朝了。”
      “到底,他可好?”
      “似乎,还昏聩着。”
      “是吗?谢了。”我扶膝站起,心底一丝安慰——他还活着,够了。
      “你不问问天子吗?”
      “天子?”我笑了,“若他真有天子的担当,萧谋便不会如此,万翙便不会如此!”
      他似乎是从鼻腔哼出笑意,淡淡的,舒长的一声:“卿。”
      那个字,恍若魔咒,使我久久悚在原地。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鲜卑藏风拉我出了大帐。
      “来人,牵马!”他的高声下令惊醒了我,而此时,我已被他缚在营中,动弹不得。
      “你要干嘛?!”
      “南下。”跨马,他举刀高呼,“此次,万翙必破!”
      回头,他浅笑:“再无东南风吹了,本宫就让你,和那些你心心念念的人团聚。你的天子,你的主子,你的恩人。全部。”
      这一句话,足以使任何坚强的人瞬间崩溃,更何况,我远远没那么坚强。我只听到我的歇斯底里:“别动他们!鲜卑藏风!求你!放过他们!”
      他回马到我面前,踱了两步,一马鞭甩在我左脸,火辣辣的疼。
      “苑小姐,你的孤高呢?你的不屈呢?你的才智呢?别让你仅剩的一点利用价值,都,烟消云散。”
      我闭上眼睛,左眼有滴泪流下,刺痛了那一条伤口。

      三天后,鲜卑藏风回来了,一路痛骂着。
      “他怎么会在那儿!他不是那个该死的将军吗!”
      我冷笑着看他说那些我听不懂的话——看一个欺骗利用过你的人气急败坏,很好。
      他一眼扫到我的表情,自然平添一份怒气:“你笑什么?!你得意了么?!是啊,你是该得意,因为你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带上来!”
      那一身白盔,我再熟悉不过,上面,血迹还未拭去。
      “你又要干嘛?!”
      他挥刀撤去我身上缚了整整三天的绳子,将我拖到那白甲人前:“他的白盔,你自己去摘,你自己看,他是谁!”
      我畏缩的伸出手,那个人在盔后发出一声低吼,嗓音晦涩喑哑。
      指尖碰触到那紧紧护住他面庞的冰冷的盔甲,他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你想知道我是谁,有必要吗?”
      是啊,有必要吗?他是谁,又能改变什么吗?
      其实,昨天夜里,父亲便在万翙城中命人吹了一声号,回答了我杂诗中的疑问:何怅点朱唇,佳人渭水滨。秋水白露色,残阳映甲辉。
      每句分取一、二、三、四字——何人白甲?
      号角回调,曰:从一品,甘木将军。
      甘木,大抵是我不识得的人吧。
      “将军,你我今日皆身不由己。不管后事如何,卿,先为往日之事道一声抱歉了。”
      鲜卑藏风眸中蕴出怒意,“你们还有完没完?!好,既然你们不愿相见。那本宫,还非让你们见见不可了!”
      劈手,白盔裂地,发出久久未觉的余响。
      铮——铮——
      整整三天的束缚都不曾让我如此僵硬难行。
      “你你”
      他口中艰难的一声:“卿。”
      忽而明白了什么似的,我像当初一样,一拳砸在他的颧骨上:“谁叫你来的!谁叫你来出战的!卫浦歌!你不知道你的责任吗!”
      坐守京师,运筹帷幄,那才是一个帝王该做的。早没有出关御敌,如今兵临城下怎么还能装做别人出战!万一,出了闪失又该怎么办!
      “够了。”鲜卑藏风斥道,“卫浦歌,本宫且问你,城里应战的是谁?你在这里,那城里的是谁?!”
      我心中绕出一丝不安:“你什么意思?”
      “城中主将,本宫看得分明,是你卫浦歌御驾亲征!”
      卫浦歌冷笑了一声:“是啊,朕在这儿。”
      “那城里的呢!”
      “是啊,朕在城里。”
      鲜卑藏风抿抿嘴,平静开口:“苑小姐,给你们的陛下跪下,吹央,到他肯说为止。”
      “卿。朕命令你,不许跪!大朔子民,不论在哪儿都要挺直脊梁。”
      鲜卑藏风握了握腰间佩刀,看着我。
      我看着卫浦歌被血浸透的衣衫,以及领口露出的一方伤□□叠伤口的肌肤,盘纵如蔓延的根。
      别无选择,我跪在他面前,从袖中取出央。
      “陛下,你还记得吗?你谈过一曲《陵山调》,是很磅礴的。”
      《陵山调》雄壮激越,有气吞山河之势,小小的央,承受不起。
      一曲罢,我颌首浅笑:“浦歌,他日浦歌若还能重返万翙,可否代卿道一声安好?卿在这里,拜谢了。”
      三拜九叩大礼,大约是他身为君主与我最后的情谊。
      回身,想着鲜卑藏风,我高昂起头,挺直脊梁:“鲜卑藏风,此后,我只愿此后,再不受你控辖。”
      我纵然无能,到底不是未习武的庸庸之辈,晃身,夺了他身旁随侍腰间佩剑,就颈。
      不是谁的红颜,即使孑然一身,也无所谓。
      不是谁的红颜,即使撒手而去,也不会惹出撕心裂肺的伤情。
      走到末路,才会发现,其实我们早便无路可退。
      “卿,不许死。”冥冥之中,谁在低语,恍如隔世轻泣。如同央,虽小,却那样悲切,像真的一样。
      你说不许便不许吗?我好想这样顶撞一句,声音却卡在喉咙,发不出来。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自由——我不是苑家小姐,不是萧家细作,不是帝君臂膀。
      我只是我,可以离开,也可以留下;可以出现,也可以消失。不必再看人脸色,听人命令。
      其实,回首这一生,我是无悔的。
      有什么,凉凉的落到我的脸上——是雪吗?是不是就像我出生那年一样,美得像母亲的朝阳舞?

      我以为,那就是我的终结和洒脱,然而,我终究还是被拉回这个冗重的尘世。
      醒来时在玉骠背上,贴在他心口的位置。
      不需要猜,他大抵是捡了一个鲜卑藏风出兵万翙的时机,在北狄大营杀人杀红了眼,才将我劫了出来。只是,卫浦歌也有杀人杀红了眼的时候吗?我想起那天,梨花纷飞里的阳春白雪。暗道了一声不通,向他偷瞄一眼,心中震撼——那脸确乎是他的脸,然而那眼神,坚决凌厉,早不是当初那个卫浦歌了。
      “你醒啦。”他的语气很平淡,可我却分明的感受到那紧贴我脊背的心跳,一瞬间乱了分寸。
      本来,该说些抱歉的,却只说了一句:“我们去哪儿?”
      “东,走丰水,回万翙。”
      他知道我会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向南——鲜卑藏风便在南边,万翙城下。北狄不善水,我们若能一路向东,入丰水南下,便安全了。
      “你什么时候懂得风向了?”我问。
      我听到的回答,是一片漫长的虚无。似乎是良久的思忖之后,终于有了回音:“大约,是很久之前了。”
      “这是皇家的教育之一吗?”
      他喑哑地笑了一声:“算是吧。“
      “你不觉得,你该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你,和万翙城中的主将,总有一个是替身吧?”
      他扬鞭:“到万翙再说。”
      我终究没有再追究下去,只是心中有些隐隐的叹息。卫浦歌,你何时也学会了,这般用尽心机。
      浴血沙场,催马扬鞭。
      可他一向,不是风花雪月,醉生梦死的吗?
      没再多问,一路东行,三天后的深夜,丰水畔,水面月色微寒,找不到半艘游船,他决定在附近找一间客栈住下。那一夜极安稳,安稳的让人害怕。他说没事,鲜卑藏风被城里的“他”拖住了,不会追来。他说早上,有船了就安全了。他说,玉骠不美,那些银灰的斑纹像是飞溅的污点,幸而它够快,也算有用了。
      他说他说的尽数成真。第二天一早,他拦下了水面上第一艘船,很谦和的牵我上船,却因为船小,叫玉骠陆路再回业山绕道万翙,我说那太危险,他却说没关系,因为玉骠从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我问他为什么这么笃定,他说,因为那是玉骠,他从不会看走眼。
      他很从容,很坚定,很果断,却不是曾经那个常被我打,任我骂,孤独怅惘着的卫浦歌了。
      那样短暂的时光过后,他已可以独当一面了。我渐渐有些后悔,鲜卑藏风入朝的那天,没有正式的向他道一声珍重。但即便,我们之间没有缺少那一声“珍重”,又能改变什么?我还是会为了萧谋流落北狄,还是会犯傻的自以为是的在战场中央救出他,还是会将彼此拖入更危险的境地,最后,也还是会荡舟丰水上,饮着清晨凄冷的风,品着客栈井中冰涩的水,捧着被风吹硬了的干粮,然后,相视一笑。
      笑对方,再不是对方。
      他伸手绾起我鬓边乱发,“十八了,却还像个小孩子。”
      我学了他的口吻,说:“平明十六年了,却总不想个帝君。”
      他长叹一声,无奈:“不知觉,已十六年了。”
      “时间很快,记得父亲说,年号一变,他便送我去宛南了。至平明十四年回来,一晃儿又是两年了。”
      “太匆匆。”
      “我们不是春红,也不是林花,便不要为朝来寒雨晚来风而苦恼了。”
      “如今局势,岂止摧落林花春红。”
      他的表情沉郁,却不是往昔的沉郁了——更多的担当,家国。
      我没有说什么,看着丰水那清透的水面,水向东奔流不止,我们却要逆流向西。
      他见我望着水面,暗自凝睇,说:“这条路,终归是要逆流的。”

      三日后,万政场。
      “甘木将军回朝——”
      他携我,站在宣政殿九九八十一级汉白玉虬龙盘蛟长阶下,看着另一个“他”,当今天子,一袭九重层叠繁重的明黄锦绣龙袍,帝制十二章,章章矜贵华丽。而他身边,是凤冠峨峨,身着霞帔,足穿高履的皇后,款款而来。
      皇家威仪。
      他握着我,连膝盖都不曾弯一下。
      “爱卿,一路辛苦了。”
      “托陛下鸿福。”
      一番对话,平静稳妥,我听了,却恍如隔世——这口吻,他分明不是卫浦歌的。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甘木,甘木。
      我望向身边的他,轻声提醒:“你说过,到了万翙,便告诉我真相。”
      他抿抿唇,似乎在揣度我的心思
      我却连自己都不知道,对那个结果,有没有做好准备。
      “我”他终于开口。
      “萧爱卿!”卫浦歌在长阶正中止步,高声说,“爱卿安好,实乃天下之福,江山之幸啊。”
      大抵,我是做好准备了的,心下,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近日种种,我一一回想,他着实是未想对我伪装——他一声声唤我“卿”,可卫浦歌,向来只道我是“倾舞”;他的性情,与卫浦歌分毫不同,刚冷不屈;他在船上,向我一递手,那分明是卫浦歌不会对我做的举动。是我蠢笨愚钝,满心期冀好奇,城里主持大局的“陛下”是谁?尚在昏聩的萧谋他有否消瘦?
      看样子,他倒好的很。
      我从不知道,他可以驰骋疆场;我从不知道,他可以解风语;我从不知道,他也要瞒我。
      “是我愚笨了,现下便告辞了。”
      我以为我一直都会很平静,可转身辞去那一刻,我忽然发觉,一路上我紧握着他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别人,是我的错。
      “卿,你去哪儿?!”他那沉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却在也没办法从中找到那份安全感。
      “去感谢上苍,让我错的这么离谱。”
      “我醒来的事是机密,不可外传。”
      “对,机密,即使是骑着玉骠,身边只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终于找对了人。没想到,我从头错到尾。我知道,我很廉价,我不如你们高贵,所以,连带着我的关心都很廉价,所以可以让你看着我日日夜夜担忧着你的安危而无动于衷!‘甘木’‘甘木’,你就带着你‘甘木为某’的近音哑谜作将军去吧!从一品的职位,比内阁学士要高。”
      机密,因为是机密,所以,宣政殿前只有他、我、卫浦歌、莫扶柳在。我该感恩戴德的——毕竟。我终归是知道了这个“机密”的。但是我很想知道,莫扶柳,她怎么也一早就知道?若非萧谋与莫家素日不睦,是不是,莫依槐也会站在那儿,告诉我,不该意气用事,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我没想回家,在皇城外贴着城墙的地方找了一间空房子住下——如今这里日日战乱,很难找到人家,我却觉得惬意舒适。
      当晚,萧谋便找来了——他的头脑和手段,自是不难。
      “卿。”他的声音儒厚,“开门。!”
      “我若不开呢?”
      “北狄不知何时会攻来,你便恨我弃我,也别在这里。”
      北狄,鲜卑藏风,束缚,痛楚。
      我的心底微微颤动。
      “卿,我并非有意瞒你,也并非不信你,只是鲜卑藏风一族耳目遍及天下,我不敢有丝毫马虎,待时机成熟,我定将一切和盘托出!”
      “你还有什么瞒我?!”
      门外无言以对,我蜷在床角,倚墙斜坐,许久,不只是问他,还是在问自己:“岩畔,可美?”
      睹一丽人,于岩之畔。想来该是极美的。
      “低矮苍虬的一株,根系却长。”他还在门外,沉沉应者,“并不美。”
      “品来可好?”
      “苦极。”
      “你也怕苦吗?”
      “二十年前,是极怕的。”
      二十年前,我隐约记得,父亲提起过。二十年前,萧氏满门伏诛,独一六岁稚子逃出生天,却下落全无。四年后,先帝崩殂,新君即位,改元平明,七岁幼主治世,天下惶乱。又二年,我自宛南回京师度年节,刚记事的年纪,遇到生平第一个劫——山中贼盗见我满车富丽,劫持了我,到了山寨,我第一次见到萧谋——沦落的一身破败,十二岁的年岁,眉宇间却有萧家人不变的持重和傲气。
      我俩被丢在一处,那时,他待我便很好,和善的兄长模样,我原以为,他是个穷书生,直到那日,匪首将刀置于他颈上,他的淡定和从容,让我的哭号显得那么突兀。
      他终究没被杀掉,一身伤的回到我身边,俯身对我儒和一笑之时,怀中掉出风弩图样。那时的我是全然不懂这些的,只觉得那图样很壮丽,很瑰玮。
      不几日,父亲派兵踏平了整个山头,我被平安送到京师苑家行馆。而他,在寨子被攻陷的那一刻,便不见了踪影。
      京师的年节,比宛南热闹许多,那样的小孩子,很容易便忘了他。
      再见已是十二年后,他权倾天下,我拜他麾下。我再找不到当年那儒和兄长,他也不再视我如爱哭丫头。他或许,早忘了当初那个胆小的女孩了。
      几声长号震破长空,使我身下一颤,叩门声一下子急了:“卿!北狄打过来了!快出来!”
      我知情况危急,他是这偌大皇城的倚望,万不可与我虚耗,正欲开门,门外却传来甲胄之声:“将军,北狄合兵了!”
      “紧闭城门,摆凤凰阵!传令下去,畏者斩!”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忽而一声长嘶,我认得,是了疾,了疾来迎他做将军去了。
      “卿!出来!”他的话语,硬了,急了。
      我推开门,看了一会儿,福福拜倒:“大人,卿恐怕不能跟随了。藏风、纳云两军合兵,万翙难保。央声虽哀小,在此处还可造一个四面楚歌之势,若回了城,卿便再无用处了。”
      萧谋,我只想让你看看,十四年前的那个女孩,如今已不再那么无用。
      他的目光灼然,凝了我半刻,便催马冲进城中。
      钢筋铁骨,虎势龙威,大将之才。
      我多希望,他不是这样的人。
      央太哀小,他眼里的担当,承担不起。
      我仰望高高的城楼,去寻那一身光耀九阳的白盔银甲。很显眼——凤凰大阵,灿若金晨,红的凤,金的凰,傲雪白的他。
      先前只见风弩,这次,是头一次见到凰枭。风弩轻便,易于驾驭。凰枭势悍,却不是谁都可以用的。赤金长枪,异常沉重,萧谋单手挥起,在头顶抡圆,向城下振臂,一金色物体飞旋而下,带着尖利的刺穿长空的叫声,直直冲向城下人最多的地方,落地之时,一声轰雷,恍如晴天霹雳,转瞬之间,血肉横飞,火光四溅。
      我被深深震撼,回头看着城墙上他那张隐在卫浦歌面具下的脸——萧谋,这也是你的创想吗?杀敌,杀人,为了满手血腥,为了功成名就,为了位高权重,是吗?
      徐徐的,我吹响一曲《悠然遣》,悠然,我只盼是真的悠然。
      故土的闲雅调子,对于这些久久征战的军士来说,是最沉重的打击,但他们的统领,却是清醒的。
      “寻央声,斩!”鲜卑煌、鲜卑纳云、鲜卑藏风几乎同时下令,不愧是父子亲族。
      我倒并没有这样躲下去的打算——不多时便会被找到,与其彼时受制于人,不若此时先发制人。打开房门,我坐在正中椅榻上,歪身吹央,眯着眸子,作悠然状。
      他们大约是怕有异吧,一时半刻竟按兵不动了。
      鲜卑藏风远隔万军,看清是我,催马而来。笃笃马蹄及至身前,我才缓缓抬眼:“殿下,好久不见。”
      “你还是一样,聪明却鲁莽。”
      “承蒙殿下夸赞。若非殿下昔日帮扶,我也不会有机会回万翙为吾皇效力。”
      “皇帝”,大约是他的一个痛脚——他到现在,怕都无从得知,到底谁是真正的帝君。
      果不其然,他怔愣片刻,阴阴开口:“好一个‘吾皇’。”他扬手示意,“杀!”
      万翙深宫内闱我尚且进退自如,又何惧如今他大军阻拦。当日,北狄营中一度向他示弱,也算起到让他低估我的作用。
      “玉骠!”我一声高喝,腰间摸出几枚寸许小刀,翻掌之间,已为我逃出生天让出一道破口。强攻我或许不敌,但遁逃却是一个刺客间者必修的课程。眼见玉骠如天降一般飞跃几层人墙,我急急翻身奔去,却见一支赤箭从我肩头划过,身后立时一声碰撞脆响——许是方才鲜卑藏风伸手拉我,这一箭解了我一劫。不敢耽误,我跃马扬鞭,却并不是向万翙,而是向北疾奔。从玉骠颈侧摸出风弩,我站在北边山丘上静观两军交战。
      萧谋不停发出凰枭,尖利叫声之后,硝烟四起。北狄兵合之势甚猛,仍旧不计生死一命向前。鲜卑煌横刀立马,站在军后,一旦军中有贪生怕死之徒妄想逃匿,他便决绝一刀,当即身首异处,我不得不慨叹方才我驾玉骠北奔时,与他隔了足够远的距离。
      战场上,这样大批的精良的死士,是最让人头疼的,尤其是凰枭冗重,虽然威力惊人,却十分耗力。相必萧谋此时,定是疲敝非常了。然而城中除了他,又去哪里找可用之才?我只是不由的担心,他身上,那些未愈的伤口。盘错的血痕,此时怕已迸裂开来,浸透衣甲。
      而城下北狄已攀城而上,鲜卑家二子拼力冲锋,引得士气高涨。纵是萧谋雄才伟略,恐怕也强撑不了多久。
      我仰头望了一眼苍茫夜色——东南风,怕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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