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舟去难涉江

　　五、
　　颓废的时候，我比任何人都颓废，还自封为“颓废派掌门人”，认识伯后，他倒常要把掌门人的位置抢过来。我不肯，说，你大老爷们好歹也争点气，给家人给朋友挣点面子，去建功立业去寻冠觅侯，颓废的事我帮你得了。他说，侯门一入深似海，悔教夫婿觅封侯！糖啊，那可能是个火坑，你忍心把我往里推么？
　　想想也是，我所不屑的，怎么可以让他去追求呢？虽然也希望他飞黄腾达，但这不一定和他的价值观相吻合，他觉得怎么样好就让他怎么样吧。可是“悔教夫婿觅封侯”对我来说是不恰当的，什么时候他成了我的夫婿了？斜眼看伯，发现他正偷着乐，我拿筷子敲着他的手说，少乐了，弄不好你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深”！伯也哈哈大笑，糖啊，你会不会比喻啊？拿我当嫦娥？我也不甘落后，说，是谁先乱比喻的？是你是你，是你！他说好好，是我错在先，我罪该万死，行吧？我说行，不过我赐你无罪，免死。
　　然而不是每次都能以说笑的方式混开，有些东西不能排遣，郁结在心，解不去。我说，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伯说我陪你，你弄舟，我掌楫，若不想看到我我就躲远远的，就在一个角落静静地看着你。
　　常常有离群索居的想法，觅一处有山有水鸟语花香的地方，盖一间茅屋，弄三两亩地，种点粮食，青菜，菊花，养一两只鸡，渴了喝山泉，饿了吃果子，困了睡寮棚草屋，风扫地，月点灯。可以邀朋唤友来聚会，可以肆无忌惮高谈阔论，可以颓废消极今朝有酒就今朝醉，可以酣然入梦睡到日头高起。
　　可是伯说这只能是心里的乌托邦，终究实现不了。你想，现代文明已经彻底把你改变了，要过一种二十几年来自己从未过过的生活，能适应么？开始的新奇到了以后会变成折磨，你会开始想起、怀念那些纸醉金迷的生活。资讯让人产生焦虑，可逃避终究不是办法，我们唯有坚持自己，努力做自己想要的模样。这隐居式的生活，只能是在假期里过过，当度假，是不能长久的。以前人家隐居是为了避世避祸，你呢？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务农弄桑你也不懂，靠什么过日子？你又是肉食动物，少吃一点肉都心情不好，何况吃果子青菜的？我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可是，糖啊，日子还是得继续，还是得好好过的啊。
　　被伯这么一说，我彻底心灰。不是不知道这样行不通，只是以为那是一方净土，没有喧嚣，可以随心所欲。我承认我经历的不多，可总有活腻了的感觉。
　　也曾有过离群索居的念头，却总是活在你微笑的边缘，每当掌声响起的时候，我总是你卑微的拉幕人。糖，我总是你卑微的拉幕人。
　　我想笑，却感觉眼中带泪。

　　大多时候我们还是互相鼓励的，把彼此的欢欣当成自己的快乐，他说人生得意须尽欢，我说拟把疏狂图一醉。其实你总不肯醉，糖啊糖，梦中舟去难涉江，起望月，空断肠！伯微醺的时候总是这样感慨。我无语，心知，纵有玉液醉千年，仍不肯，试一回。
　　他说他期望有一天可以带我去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盖我喜欢的房子，做我喜欢做的事，与我喜欢的朋友做毗邻……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飘泊/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罗大佑的歌声和伯的歌声交织在一起，我忽然明白伯为什么总唱苦歌，那是醉眼卧看宇中物，心中愁苦无处诉。是啊，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生命终将难舍蓝蓝的白云天！如此，凭什么叫我相信我们还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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