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第四章

　　我甩下我的客人抛开我的算命摊子并非是我没有一颗敬业的心，我当然是非常在乎那几枚算命钱的，因为过日子还得靠它。至于使我夺路狂奔而去的理由，其实是想确定一下老头儿是不是曾打哪得罪人了，要不然怎么能记性好到记一小姑娘的脸记了那么多年不忘呢？呃……该不会是欠人家钱了吧？！话说几年前这样被人认出然后上门讨债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要真是那样，还等什么？赶紧地，搬家吧！真心是没一个铜板可还了……╯_╰

　　城隍庙就在城北郭外三里地上，破败得暑夏不能遮阳，寒冬不可挡风，说是城隍庙，其实也就只剩下了两三堵断壁，碎了一地的破瓦，以及一尊城隍老爷的彩漆残像。落在这片荒野上，平日里人迹罕至，流传出去了许许多多怪谈，据说有的人家便是那这些故事来止小孩夜哭的。而在三个月前，因为最后一枚铜板被换了俩包子，老头儿不得不带着我住进这免费的“宅子”。
　　远远可见城隍庙的遗址在黄土坡上迎风摇曳，其曼妙的身姿令人不忍直视。倘若有一天，庙塌了……真是无法想象会有谁来挖出我们。
　　之前反复强调过，此地荒芜之至，此庙破败至极，我本来一直觉得，虽然号称人迹罕至，但也可能有不长眼的路痴会罕见地来几个，然后马上就会顿悟自己其实走错路了，然后就回去了。只有我和老头儿俩，因为无处可去，才不得不留在这里，其实与勇气无关。然而在今日，这个地方居然来了一个人，他来这里的原因与迷路无关，老头一脸如释重负地告诉我，他是特特赶来这里，说是要把我接走。
　　我早知道老头把我视作包袱很久了，因为每一次搬家的时候他总扬言要把我送走，其实搬家的原因我只知道一种，就是穷，可是有些时候为了搬家，老头连已经交了大半个月的房租都可以舍了，实在很不符合他平日里抠门的生活作风。
　　在他一次次扬言要抛弃我的时候，我真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
　　然而这次他却当真了。
　　“那啥，臭丫头，你未婚夫来接你了。”老头丝毫没有要顾及形象的意思，身子摊在地上，抱着大腿起劲地抠脚丫，一边还说：“快滚快滚，别再来烦我！”
　　老头讨厌归讨厌，但他既然收养了我，我自然是把他当做亲人的，现在要帮他养老，日后也要为他送终，然而如今他却要我走。
　　我倒不是生气，虽然还是有些恼了，但还是想尝试着同他讲道理，。我说：“老头你傻了吧？当初收养我时，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个人为你养老送终么？现在你老得手无缚鸡之力，生活肯定不能自理，要没我，你怎么过活？”
　　“哼，你太高估你自己了！要是没有你，我——”老头咬咬牙，冷笑一声，道：“你走罢！如此我的任务也算成了，也不负你爹当年所托！”
　　继而又对另一边的人说道：“陆小子，望你记牢你家当初的承诺！”
　　此时被我无视了许久的人才开口，道：“晚辈铭记于心！”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陆沉胤，觉得他好看归好看，人却像个闷葫芦，况且他对我来说实在是个陌生人，还二话不说要把我带走做媳妇，拐卖个小孩还得哄哄，当时我觉得我实在是个有骨气的人，所以狠狠瞪了他一眼，顽强抵抗，跑了。
　　身后传来一阵阵老头气急败坏的怒吼，中气十足的样子，看来他身体还算硬朗，让我颇为安心。看来果然如他老人家所言，就算没我，他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可是他说出这样的话，让我有些难过。
　　那天不知怎的，天上骤然就落下了雨，雨势很大，而且这里的地势极为平坦开阔，让我根本找不到可以避雨的地方，我整个人都狼狈极了，跑着跑着就开始跟着大雨哭，然后悲催地被一颗石子放倒。那时候我还不大搞得清人生的真谛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怎样的人生，都不可能靠算命瞎算出来，我该是信命的，但我不该认命。当然，可悲的宿命论常常告诉我们——人生虽然无常，但是人生如戏。
　　上一刻我还在泥坑里狼狈不堪地挣扎，下一刻一只纤尘不染的手伸向我，毫无嫌弃地将脏兮兮的我拉扯起来，还默默地用袖子拭去了我脸上污渍。
　　那一刻我想我是爱上了那只手……的主人。
　　陆沉胤，你看，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幕呢。
　　那真是种相见不如不见的遗憾。

　　第五章

　　是月，陆沉胤与泠双大婚，赴宴的有名门正派，也有魔教徒众，场面澜为壮观。城里人潮为患。
　　重玄山在城的北面，站在山头向城内眺望视野极好。这天山上倒是没什么人，大概都往城里去了，青天白日下凭生出一种凄恻的感觉，也有可能只是山风给人的错觉罢了。
　　此时此刻，我就站在山头上，当然不是是要寻短见的意思，我只是想尝试一下旁观者的感觉，结果这感觉是没有任何感觉。我的脸在风里渐渐僵硬，那个人的样子也随岚烟在山中散开，等到那份感情逐渐冷却，我还是能够活得好好的，毕竟这世上还真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了的前车之鉴。
　　我偶尔走起悲春伤秋的戏路来，然而事实即刻证明，这的确不是一套适合我的戏路，因为我的平静生活实在是太好被打搅了，简直让人无法言说般地倒了八辈子血霉。
　　几乎就是瞬间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的，数骑扬尘自山脚下煞气腾腾地杀将上来，算我眼力尚好，竟然瞧见了打头儿的人。
　　南宫少卿。
　　当时的那场面在很久以后依然使我震惊，不为别的，只要一想到那一队骑马的居然还逮不到个靠俩条腿跑的，我就对名门正派这份行当的前景感到堪忧，难道我辈中人，体力竟不济到这地步了么？！
　　事实即证明了，悲春伤秋着实会害死人。上一刻，我还站在一边痛心疾首地旁观者角色，下一刻，我就被升华成了受害人。南宫魔头不知是被魇住了还是怎么地，居然朝我笑了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来跳崖……还顺带我一起……π_π
　　同归于尽。
　　我终于知道那一笑的违和感在哪里了，那分明就是一修罗的微笑啊！QAQ
　　美人多作死，这话说的不错！QAAAQ
　　“我……们……一……起……”
　　他的声音随着谷风飘散开，只剩下依稀可辨的几个音漏进了我的耳朵里，那神情意味，就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轻松自然，我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想的，他的脑袋大概与常人不太一样，也可能是魔教所有人的通病——太拿生死不当回事了！
　　以前老头跟我讲算命的事情，最常挂嘴边的一句就是“前世不修，今生来报”，我想我上辈子可能真的得罪很了这个人，所以这辈子见他一次便倒霉一次，而且，这次，大概还得赔上性命。
　　跳崖其实是一种很糟糕的死法，何况今天山里的风尤其的大，刮得人生疼，这种疼痛伴随整个坠落的过程，在我看来不下于凌迟，没个痛快不说，还得在死亡的阴影下等不知道多长的时间。后来我想晕死过去，可惜怎么也做不到，时间好像被拉得很长，迷迷糊糊记得自己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接着伴随“扑——通！”一声巨响之后，我脑子一懵，瞬间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忽然有种不知今昔是何夕的伤感，之后立刻反应过来不能够再悲春伤秋下去了已经被那血流成河的悲伤弄得惨不忍睹了……我想我就是一山野村姑的命，幽闺女子的那套我做不到那样自然而然收放自如……邯郸学步听说过……听说那人报应很大，腿都废了走不了路……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屋子里，我的思维凌乱得一塌糊涂，完全找不到任何思绪来阐述一下当前到底是个什么处境。所幸不久之后，屋子里进来了个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娘，挺面善的，但是说话乡音颇重，她告诉我是她家汉子和人进山打猎，然后捡到了昏迷不醒的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我们样子也受伤了，索性就扛回了村找土郎中看了下，那位早醒了，到现在我也终于醒了。
　　我们？！那位？！
　　我听得稀里糊涂，总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惜抓不住。这种不对劲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又一道人影扑了进来，一把搂住我，又是摇的又是捶的好一阵折腾，还边喊着什么“媳妇儿媳妇儿”，像个活哭丧的。
　　等等，我听见了什么？
　　媳妇……
　　我狠狠挣开了那人的胳膊，然后拎起他的衣襟看，多纯洁无辜的小眼神儿啊！居然是他？！南宫少卿？！！
　　对没错！害我掉下悬崖的就是他！
　　我登时心火蹭蹭蹭地往上冒，他可能也觉察到了，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哈！怕？魔头也会害怕？！笑话！让你装无辜装可怜！我想也不想地一拳打到了他如花似玉的脸上，当即不负所望地，看到了他的鼻子挂下了两道血，我颇解气地哼了一声，随后有些心虚。
　　他，要是，打击报复怎么办？(⊙_⊙)
　　一拳下去之后我就松了手，南宫少卿顺势跌坐在地上，耷拉着个脑袋，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气氛一时有些吓人。
　　倒是边上一开始被吓傻了的大娘弯了腰把南宫少卿扶了起来，然后扯了块帕子帮他擦掉血痕，“可怜见的娃呦！娶个婆娘怎么这样狠呐！”
　　一回头瞪了我一眼，训道：“你相公是摔坏了脑子，可你做人家媳妇的怎么能嫌弃他呢？还打？！放宗法里可是要浸猪笼的！”
　　我有口难言，但还是要开口：“我不是……”
　　“想说什么？不是阿阮他媳妇儿是吧？！”大娘皱着眉，相当生气的样子：“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可知道，当时发现你夫妻俩的时候，阿阮可是将他整个人垫在了你身子下面！他的背上都是伤！你要不是他媳妇儿他能这样对你？！狠心呐！”
　　此时南宫少卿相当应景地抬头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我真的就是那个狠心抛夫的婆娘……
　　我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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