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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茨III(完)
宅子里早就慌成一团,海奥德老伯爵起初的惊愕很快平静下来。老人吩咐从封地带来的老女仆玛拉达太太照顾小少爷休息,老练的管家正在斥责吓呆了的仆人赶快去调查马车的事情,还毫不客气把偷偷过来看的佣人统统赶到后面去。一时间,前厅只剩下老伯爵和浑身是血的豫。
“豫,你有没有受伤?”老人关切的问,丝毫不在意弄脏自己的手,拉过豫仔细打量着。
豫摇摇头,低下眼睛:“对不起,海奥德爷爷……是我太自以为是,才……”
是啊,如果当时,在看到那个侍从的时候就直接……大概就不会如此了……豫握紧拳头,掌心粘粘的感觉很恶心。至少今天不会……
“不,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呢?”老人紧锁着眉头,低声叹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不是你……唉……那孩子没有事,吓坏了罢了。以前哪儿遇到过这种事,没事的……谢谢你,豫。”
两个人似乎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豫抬起头:“首相希斯林大人……”
“不,孩子。”老人用手止住豫的话,“不着急,那些事情不着急。你先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下,这一身血……我们坐下来慢慢说。今天太感谢你了,我的孩子……”
一个女佣上前,领着豫离开。背后,老人吃力的叹了口气。
甩了一下已经洗去暗红的金发,豫看到准备好的衣服,着实惊讶了一下。原本以为大概就是匆忙准备的干净衫子,因为无论老伯爵还是菲茨和自己的身形都差得很远,只有随便拿佣人的衣服应急。但他想错了。
素白的衣衫,上面天蓝色的刺绣精致繁琐。虽然基本还是自己平时的那种风格,此时却改成了菲茨身上常穿的那种“华丽”的贵族款式。装饰虽然做得并不张扬,似乎在力求达到朴素的感觉,但在豫看来还是很累赘。
管家亲自等在外面,见到豫出来,从容的一鞠躬,侧身为豫带路。直到二楼的书房,将门打开,豫走进去,已过中年的管家再次行礼,无声的关上了房门。
这大概是宅子里布置最完整的屋子,贴墙的书架上整齐放着精美的图书,已经快要占据整整一面墙。前面落地的大窗前,老伯爵背着手,看着外面正值热烈的阳光。看见豫进来,老伯爵这才走向屋子中间的书桌,示意豫坐下。
“希斯林他说什么?”老人慢慢坐在桌前的沙发上,略带疲倦的问。
豫简要的把经过说了一遍。
“这样啊……”老人抬起头,长长叹了口气,似乎被阳光刺到眼睛似的,轻轻揉着,“豫,你觉得这件事是怎么回事?”老人突然问道。
“我也不清楚……”豫低声说。
老人坐起来,看着眼前金发的孩子,灰色的眼睛此时却看不出当年大法官的痕迹,仿佛只是一个老人。“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我的孩子。”他说,“算是帮帮我这个老头子,豫,我想听你的意见。”他顿了一下,“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希斯林到底怎么想,还有……会不会有下次?”
豫微微皱起眉,看到海奥德爷爷这个样子,低下头,思量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也不清楚……我想,首相大人是不是提前就知道,大概不好说清。”他抬起头,看到老伯爵在注视着自己,就继续说下去,“不过他既然已经保证过了,应该不会再发生。”
“希斯林的话,你认为可信吗?”
这句问话并不奇怪,豫也有所耳闻,关于这位圣光首相的一些传闻,一些说不清是真是假的传闻……
“首相大人的确要去皇宫。虽然感觉是太巧合了,但如果是这位大人一手策划的,他根本不用安排这么尴尬的时间。”不过,能够“途径”这条偏一些的街,还是应该有人通风报信给他才对……是那个奇怪的黑发少年?豫想了想,没有说出这个猜测,“那些人,”他看到海奥德爷爷将身子向前伸了伸,“选择靠近皇宫的地方,大概是不想出现其他同行来干扰。他们没有带任何弩弓和暗器,这样看来,雇他们的人命令不许伤害到菲茨少爷。”
还有,领头的死了还要继续,应该是正如那些人说的,“这可是个大买卖”。那么,绑架菲茨的目的……
目的……豫停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
目的,其实谁都能猜出来。
前任大法官回来,自然有些人会觉得不舒服,特别是那些还不清楚老人家回来的“真实目的”的人。根治“不舒服”的最好办法,莫过于……这大概就是绑架菲茨的目的。
这样看来,首相大人也不像是这次绑架的主谋,因为他许诺保障海奥德伯爵留在月沁时的安全。
“豫?”老人的声音打断了豫的沉思,豫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沉默太久了。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却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老伯爵灰色的眼睛还看着他,但也已经不再是刚才那种希冀的感觉了。豫想了想:“还有,有人在暗中保护着菲茨少爷。”
听到“少爷”两个字,老伯爵低声叹了口气,又靠回沙发上。
“这种事,不会再次发生了?”
豫看着如同在自语的老人,也低下头,轻轻说:“‘天下封地都是国王的土地,四方封侯都是国王的臣侯。’海奥德爷爷是国王陛下的臣侯,国王陛下肯定会保护自己的臣侯的……”
老伯爵一愣,突然笑了:“利文斯顿大帝的地图上那句塞理斯文吗?”
这本来就是个子虚乌有的逸文。有传说利文斯顿大帝出生不久,一个紫衣银发的人送了一块绘有奇怪图案的绢布,没有人明白上面画的是什么。直到利文斯顿的成年礼上,那个紫衣银发的怪人再次出现,告诉大帝这块绢布是一幅大陆的地图,而旁边花纹一样的是塞理斯文字,译成利森语就是“天下封地都是国王的土地,四方封侯都是国王的臣侯”。
“睿卿可不相信这个传说啊,”老伯爵回想起旧年的朋友,不再皱眉,神情轻松了许多,“我记得他还上学时就专门考证过,分析得头头是道呢。”
豫没有答话,虽然也淡淡笑了,但笑容里似乎少了些什么。
“豫,谢谢你。”老伯爵笑着,长长送了口气,“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曜有个好儿子啊……”他这才仔细端详着豫,笑容更加舒心了,“这身衣服还合身吗?如果不嫌弃,就拿去吧。”
“谢谢海奥德爷爷。”豫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抱歉的笑了,“不过……背有些紧。”
“哦,是吗……”海奥德爷爷无奈的笑着,“那就太遗憾了,给菲茨做的,可做大了。”
金发的孩子走出宅子,出了院门,随便拦住一辆出租马车。老人站在二楼的窗前,似乎能够听到马夫挥动鞭子的声音。他长长的呼出了今天不知道第几声叹息,管家端着红茶走进书房,在书桌前斟好一杯浓浓的茶水。这才垂手退到屋边。
“老爷,小少爷已经睡下了。”管家行礼说道,老伯爵转过身,走回书桌前,“玛拉达在照顾着。请来的药师也看过,说没有妨碍,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老伯爵端起芳香的红茶,轻轻抿了一口:“卡德,有你太太玛拉达照顾,我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管家鞠躬感谢主人的赞许,看到老爷这个样子,老管家没有马上离开。
“老爷,尚公子知道很多事情,老爷觉得尚先生都告诉他什么了?”
老伯爵看了管家一眼,笑了:“不对,卡德,你这次可错了。按曜的性格,他不会对儿子说这些事情的。”
管家不可思议的摇摇头,表示不相信:“难道这些都是这位小公子他自己……”
“其实并不困难……”老伯爵喝着清冲的红茶,微笑着,“并不困难,但是,也不容易……”
“尚公子知道多少?他知道老爷您是国王陛下召回来的?”管家看见老爷含笑着点点头,更加惊讶了,“那他知道国王陛下的用意?还有四年前老爷您辞职的原因?”
老伯爵这才叹了口气,笑着看着管家:“我不知道这个孩子知道多少……他很聪明,非常聪明……不过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吧……”
“对了,老爷,那件衣服明明就是给尚公子做的,怎么会不合身呢?老戈多的手艺……”管家奇怪的问,“怪事。”
老伯爵品着浓香的红茶,厚重的苦味在口里回荡,里面有着行家才能欣赏的芳香。
“是啊,自然是不合身的……”他笑了,站起来,走到窗前,“我忘了,那孩子是自由骑士啊。他的背后,是有一双能够飞翔在天空的翅膀的……”
※ ※ ※
看见老爷走过来,站在门口的女佣们急忙弯腰行礼,站在前面的是一个年近50的老妇人。她看到主人走进,这才微微鞠躬。
“老爷,小少爷他已经3天没有出去走走了,整天待在屋子里。”老妇人忧虑地说。
老伯爵皱起眉头:“我知道了,玛拉达。”他挥挥手,示意女佣们可以离开了,自己推开房门走进去。
坐在桌前看书的小少爷听到房门响,抬头看去,看见是爷爷,急忙放下书,站起身来准备行礼。老伯爵伸手止住了他,在孙子身边坐下。
“听玛拉达太太说了。怎么?还没有调整过来?”老伯爵直接的问,灰色的眼睛严厉的看着孙子。
菲茨低下头,摸着膝盖上的厚书:“没有,爷爷。我已经没事了。”
“那是为什么?”老人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些。如果孙子现在还不能够受得住这场其实有惊无险的小意外,那么……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就带这孩子回去吧……这不是老人愿意看到的。
无论起因是什么,陪长孙读书……是的,这才是真正的……
老伯爵心底的答案。
“我,我……”低着头的小少爷没有能够注意爷爷的变化,他紧紧握住那本书,似乎在凝聚勇气,好让那句话能够说出来,“我想,我是……我是伤害到豫了。”最后那句,声音低得像自语。
老人舒展开紧锁的眉头,厚大的手抚摸着孙子青蓝色的头发,什么也没有说,静静听着。
“爷爷,”小少爷抬起头,冰一般透明的眼睛此时却充满了懊悔,“我知道,我知道的,当时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他做得没错,他为了护着我,没错的。他也是迫不得已……可是……可是我还是害怕……”
老人觉察到小孙子的声音有些抖,但还只是听着。
“那是真的血……就从人身体里冲出来的……”小少爷抖了一下,仿佛又回到几天前的场面,“我知道豫是为了护着我,可是我害怕……我害怕……他的手上全是血……所以……所以……我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我都不敢看他,他全身都是血……都是从活生生的人身上溅出来的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就死了……”
老伯爵叹了口气:“好了,菲茨……”
“爷爷,”菲茨却打断了老伯爵的话,又想起什么,突然说道:“他并不喜欢那样的!他说过,‘会死人的’……他当时说得那么郑重,可我什么也不懂,我还笑他懦弱……是我什么都不懂……什么叫做死人,那种感受……”
听到这里,老伯爵无声的笑了,将孙子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手轻轻拍着他青蓝色的头发,像是在哄一个婴儿。
“菲茨,爷爷以前总说很多事情你不懂,你不服气,总拿书上的道理来和我讲。”老人慈爱的笑着,看着静静靠着自己的小孙子,“所以我一定要你来月沁看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很多事情不是想就可以的。这点,豫比你强。”
“可是我还那样对他……”
“好了,菲茨!”话再次被打断,老伯爵加重了语气,菲茨抬头看见爷爷严厉的表情,只好闭上了嘴,听爷爷要说什么。老伯爵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那个孩子吗?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他祖父尚睿卿的葬礼上,那时……那个孩子才八岁吧……”
菲茨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听爷爷讲下去。
“葬礼已经结束,一些朋友去睿卿家里问候一下,我就听几个高院的老学者们在议论,见到我,就纷纷说睿卿真是家门不幸,孙子不成器,让人失望。”
“怎么可能?”菲茨惊讶的大声问道。
“那些学究,唉,说去问小孙子几首诗,可那孩子都说不知道,甚至连艾蔚的诗都说不知道。倒是睿卿小小的外孙女很厉害,问什么都能背得头头是道。”老伯爵看到孙子大有同感的点头,不由得笑了,“菲茨,豫他这些天还和你辩论过吗?”
小少爷想了想,摇头:“没有……他最多说说自己的看法,然后总是笑着听我说。”
“是了……这个孩子啊……”老伯爵苦笑着,继续讲下去,“我进屋和曜说了一会儿,他忙着招呼其他来客,我就准备离开,还没出去,就看见一个小女孩拉着她表哥,还再说哥哥在骗人,说一首诗歌明明是几天前哥哥刚教她背的,为什么别人问哥哥却摇头说不知道。”
“对啊,为什么?豫为什么这么做?”菲茨也追问起来。
“是了,菲茨,他为什么这么做呢?”老伯爵看着孙子,看见孙子迷惑的眼睛,老人无奈的笑了,“谁都好强,你好强,喜欢和别人争论,豫那孩子也好强啊。他是个出色的战士,对么?已经是最优秀的战士,自由骑士了。”
“可他为什么不去高院读书呢?”
看着孙子依旧疑惑的眼睛,老伯爵深深叹气。很多事情,孙子还是不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懂……或许等到他真正长大成人的时候,才真正会明白?很多事情……无法改变的事情……
“菲茨,你知道么?你们回来的时候,豫浑身溅的都是血,可你的衣服上一点儿血星都没有。”老人微笑着,轻轻拍着满脸惊讶的小孙子。
“去吧,豫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很好的朋友。”
※ ※ ※
但是,在大图书馆,菲茨却始终没有找到金发少年的身影,询问阅览室的招待员小姐,得到的回答是礼貌得体但没有任何价值的“不知道”。直接去他家里找?这样……菲茨慢慢走在大图书馆干净的走廊里,心里却在打鼓。听说他是和他姑妈以及林笙小姐住在一起……菲茨不自觉的低下了头,这样冒然去……太失礼了……特别是,还有林小姐……
刚想到这里,远处的路口就传来了低声的谈话声,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这个声音……菲茨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等。很快,正如他所想的,通往二楼的拐弯处,正是林笙小姐,在和身边一个似乎比豫还要高的馆员低声聊天,向这边走来。
林笙小姐还是上次见面那样,厚重的长裙丝毫无法遮住她活泼的天性,和她表哥一样,总是喜欢开心的笑,不过林笙小姐……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菲茨急忙将视线从小女孩身上移开,让自己全力去注意她身边穿着银灰色制服的男人。
小少爷高挑眉毛皱了起来,这个年轻的馆员身上有一种和图书馆制服并不相称的感觉。在小少爷眼里,这个人的气质和他平时接触的人不一样,怎么说呢,似乎更像家里的下人。那种会用怯懦的眼神时刻询问主人,因为身穿质地好些的衣服就会惊恐的下人……他们这种人,似乎永远不敢把脊背挺直,总在惧怕什么,让人不舒服。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林笙小姐会和这种人走在一起?为什么她会看起来很开心的在和这种人聊天?菲茨不由得想。
贵族小少爷上前一步,恭敬的向走过来的小姐深深鞠躬:“林笙小姐,您好。”
林小姐显然吓了一跳,之前完全没有发现贵族少爷的存在。她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鞠躬的小少爷,也轻巧的行了个屈膝礼,并不热情地回答道:“好久不见,海奥德公子。”站在她身边的年轻职员似乎被两人一来一往行这样大礼的场面弄得不知所措,只好呆呆得愣在一边,不敢插话。
去问林笙小姐她表哥在什么地方,不就好了?菲茨心里在不停的对自己说,但是……他一抬头,林小姐墨蓝色的大眼睛正好看着自己,急忙错开视线。
“请问,林笙小姐……”贵族小少爷轻轻顿了一下,不知为什么,面对林小姐,就无法像对豫一样,能够轻松下来,他甚至觉得直接盯着一位淑女的脸看实在太失礼,却又不知道应该看哪儿。“请问,您的表哥他今天没有陪您一起来吗,林笙小姐?”
笙自从看到这位小少爷就猜到了他的目的,但是小女孩很不开心。这个高傲冷漠的贵族少爷,冰一样的眼睛似乎从来不愿意正眼去看一个人,对人也冷冰冰的。笙微微噘起嘴:哥怎么会有这种朋友?
她墨蓝色的大眼睛转了转,这才开口:“昨天是哥哥的生日,他过完生日就回云城了,今天还没回来。”
“非常感谢您,林笙小姐。”贵族少年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如果没有什么吩咐,那我先告辞了,请您见谅。”
吩咐?见谅?这就是贵族的用词吗?笙对着转身离去的贵族少年做了个鬼脸,撇撇嘴,低声对旁边的年轻职员说:“大哥哥,他是海奥德伯爵的长孙,我哥的朋友……”
“朋友”……
小淑女好听的声音传到了菲茨耳朵里,贵族少年握住了拳头,无意间加快了脚步……
豫的“朋友”?现在,我还能算吗?
去云城。
※ ※ ※
菲茨走下马车,才明白原来“云城”是家店面的名字。满怀诧异的小少爷走进看起来很朴素的店门,里面几进几出的厅堂却充满了异国的气息。由黑色镂花木栏分割成大小不同的房间,每间屋里都陈设着许许多多希奇的玩意。有着镏金的香炉,里面焚烧着从来没有闻过的香料,比起玫瑰水之类粗浅的香水,更多了些迷幻深邃的味道;一间屋子的一角,一个高颈花瓶中插着几尾色彩绮丽的长羽,看那仿佛能够游动的色彩,菲茨难以想象拥有这种羽毛的鸟儿要华美到什么地步;还有形状奇特的铜制镜子,紫红色沙土做成的茶壶,以及绣工精巧的丝绢……
云城竟然是一家经营塞理斯商品的店铺?
菲茨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来,靠他很近的桌几上,是一组青绿色的瓷器。在纽亚林的家中也有很多套精美的瓷器茶具,算朴素的就只有青色的图纹,但风韵无穷,华贵的甚至在瓷色下面还有金丝,套了多层彩色。而这套茶具竟然是纯粹的青绿色,和自己的发色有些像的颜色,素气到一点花纹装饰都没有。菲茨凑上去,发现好像杯底还有一汪清水。他端起小巧的茶盏,随手一倒,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水!可再仔细看,却还是有层浅浅的积水。
跟在他身边的店员看到了,笑着解释:“公子,这里面没有水。”
“没有?”菲茨不敢相信的看看店员。
店员微微鞠躬为礼,表示对贵族少爷的尊敬,这才仔细解说:“这是连塞理斯国内都难得一见的奇珍,叫做秘色瓷。这种瓷做的瓷具总看起来底部会有一汪清水,在塞理斯都是当作贡品进贡给他们的皇帝,十分难得的。”店员笑着转向小少爷,“公子您喜欢这套瓷具?或者还喜欢什么?请随便看看,这里都是……”
“啊……”菲茨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放下手里青绿色的茶盏,“不,我是来找人的。”
店员惊异的端详着衣着正式的贵族少年,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小少爷能够找谁。
“我找尚豫。”菲茨解释道。
“啊?公子您找我们家豫少爷?”年轻的店员惊讶的直接问了出来,旁边没有招呼客人的店员们也都看向这边。
“他不在这里吗?”菲茨追问。
“豫在后院呢,海奥德公子。”
一位温和的夫人从楼上走下来,琥珀色的长发精心盘在后面,应该已经进入中年的夫人却还仿佛有一丝少女般的气息,恬静中有着某种特殊的气质。并不是书香门第里的女性那种睿智矜持,也没有日夜操持家事的女主人总带有的斤斤计较。琥珀色头发的夫人没有架子,亲切的微笑着。微笑中,菲茨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影子,他立刻明白这位夫人是谁了。
菲茨走上前一步,深深鞠躬问礼:“尚夫人。”
“海奥德公子,你爷爷伯爵大人身体还好吗?”夫人笑着,她的声音很轻柔,温和大方,有种听起来就能让人放松下来的感染力。
“爷爷身体很好,谢谢尚夫人。”菲茨急忙回答,尚夫人看到小少爷略带紧张的神情,笑了起来。原本并不算高挑的夫人笑起来看上去更加年轻,菲茨很难想象这样一位温柔的夫人如何能够板起脸来喝斥儿子。
店里的店员们都向女主人行礼,一个上了年纪的店员站在最前面,尚夫人对老者礼貌的说:“尼亚大哥,曜下午就回来,您先暂时支应一下吧。那些货品就全部劳您费心了。”老者听了女主人的话,开心的笑道“您就放心吧”,就去招呼几个店员了。
“失礼了,海奥德公子。”尚夫人转过身,“店里有些小事。”看到菲茨赶忙摇头的样子,夫人会心的笑了,“我领你去后院吧。豫那孩子,今天他师父上午刚来,就被他火急火燎的拉到后院去了,真是……”
菲茨紧跟着夫人穿过陈列着各种稀奇商品的房屋,和前厅点燃的香料不同,尚夫人似乎没有用薰香什么的,只有一种似有似无的淡香传来,却能在空中特色鲜明的高级香料香味中保持独特的地位,平淡却不会被淹没。再加上夫人简洁得体的衣着和大方的发髻,现在就算她身处华贵的贵族官邸,也不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吧?菲茨不由的想。
尚夫人时而会问问“来月沁习惯吗?”“你父亲海奥德勋爵生活得还好?”之类的闲话,菲茨随口支吾着,倒也不再觉得尴尬了。
身后,还依稀能听到闲着的店员们在议论。
“突然来了这么一位小少爷,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招呼了,原来是来找豫少爷的。”“没见识,我看你是被人家的贵族正装吓坏了吧?”“这都算好了,四天前,咱们家少爷突然回来那次,水神保佑!他从哪里弄来那么一件衣服啊!一进门,我还以为哪个王子来了哩,差点跪下去。还好他赶快换掉了,不然我的老命啊……”“咱们家的少爷,要是做起贵族打扮,哪点儿也不差。不过,我看他还是穿平时那些衣服看起来最顺眼,比那些繁琐的玩意更有气质……”
还没走进那并不算大的后院,就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菲茨不由得向后闪了闪,尚夫人看见菲茨的举动,笑了:“豫的师父今天过来了,但被那孩子硬拉过来,现在再比剑呢。”这个院子并没有种什么花草,或许说连接店铺和库房的走廊会更合适。靠近墙边,由巨大的石板铺地,似乎是为停泊卸货的车辆准备的,不过今天是空着的。周围几个护卫站在旁边观战,石板地上,两个人正在你来我往的比试着,刀剑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菲茨跟在尚夫人后面,走了过去。护卫们纷纷向女主人低声问好,又忙不迭伸头去看了。菲茨没有太走上前,结果竟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位贵公子。
那个金发的战士,真的是豫!菲茨惊讶的睁大眼睛,仔细分辨着剑光中灵活穿行的战士,完全不敢相信。和他平时有些书卷气的长衫不同,此时的豫一身利落的战士服,腰间黑色的剑鞘透出一丝威慑的寒光。本来就高挑的少年现在看起来更加挺拔,简单的皮护臂是他身上唯一的护甲,没有整装骑士的笨拙。一把朴素的长剑握在他手上,上下飞舞几乎看不出剑的样子。
不像自己会一些的细剑,菲茨想到。剑术老师告诉他,细剑的基本动作很简单,需要按照动作要领反复练习,细剑主要动作在于肩、肘和手腕,就是劈打和直刺,用熟这些基本功剩下就靠灵活的应变了。但长剑剑刃很宽,动作就不像细剑那么简单了。长长的剑刃挥舞起来,整个动作都是大开大合,充满强烈的对抗力量。
豫的对手是一位比他还要高的中年剑士,健壮的剑士有着衣衫都难以掩饰的结实肌肉。岁月的沉淀让钢铁更加坚硬,纯熟的动作透出长者用不尽的从容。就算白色的剑影在身边闪烁,中年剑士却如同漫步街头一般。
两个人动作非常相似,都是一板一眼扎实的功底,无论进攻退守步伐一丝不乱。两个人都太熟悉对方的招式,现在与其说斗技,不如说斗智。中年剑士用的是双手剑,劈砍的力道大到惊人,仿佛连石板都可以轻松劈为两半一样。而豫却是单手持剑,长剑有了生命似的,更加灵活,也更加迅速。并不硬扛住对方的攻击,反而似隔似挡,每一次都轻巧的化解了剑士猛烈的进攻。
现在,一直是剑士攻击,逼得豫连连后退。剑士尽管双手握剑,但动作却不笨拙,一步蹋上石板,大地似乎都在颤动。他虚虚劈砍了两剑,豫躲闪过去,更加接近后墙,退路明显少了许多。就在这时,剑士一紧步,突然大喝一声,大剑直砍向豫。旁边观战的人们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剑,躲不过去。豫的左手这才扶住剑柄,两手去接剑士全力的一击。两柄剑重重撞在一起,本以为会是异常巨大的撞击声,但出乎菲茨的意料,豫这看似匆忙的接照,却加了变化。他右手内扣,左手跟着翻腕,手中的长剑顺势翻向左侧,引得剑士的大剑也向左边偏过去。
就这样,不动声色的,剑士凶猛的一剑,竟然走空了。
豫左手随大剑离开长剑的瞬间一起离开剑柄,右手立起剑柄,用剑柄保持平衡的铅珠扎向剑士胸口。剑士觉察到大剑没有砍上力道,已经知道不好。送出的剑虽然无法立刻收回,但脚下的步子已经有了变化。剑是的身体随着大剑向右偏,左脚略撤半步,避开豫的剑柄。
但豫没有放过这次机会,右臂带动长剑,横横扫向剑士。剑士一伏身,这一剑也空了。不过,长剑并没有毫无节制的横扫过去,半空中,豫手腕一翻,白色的剑身如同狡猾的长蛇,又刁钻的砍过来。
“虚招?”剑士念了句,立起大剑,斜拉向上,想同样用铅珠来抵挡豫的剑锋。如果这样挂压住豫长剑的来势,只需立起剑送腕,剑刃正好横在少年的颈边,胜负立刻就见分晓了。可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原本横砍过来的长剑剑路陡然一变,竟想上挑起来。这一下来到铅珠上访,直奔剑士头部。情急之下,剑士只得草草改变动作,只凭腕部发力慌忙提起剑柄,磕开饱含杀气的剑尖。这么匆忙的支应,一时间略微打乱了剑士有条不紊的动作。
豫立刻撤回长剑,不等剑士调整姿势,当即几个劈砍过去。情势瞬间逆转过来。
“好!”剑士称赞道。他用剑隔开豫的攻击,几步退下来,两人转眼又回到空地中央。豫的剑快得毫不犹豫,连绵不绝,一剑之后立刻接上更为狡猾的一剑。动作分明是剑士骑士们的基本招式,但变化层出不穷,虚招实招根本难以区分。中年剑士也清楚对手的套路,更是一剑也不敢怠慢,全部当作结实的招式应付。于是,往往两剑相碰之时,长剑就像水做成的,巧妙绕过大剑,一变剑路,又是威胁十足的进攻。
下面观战的护卫们低声议论起来,他们也经常和自己家的小少爷比试,看来苦水似乎攒了不少。
“对,就是这一剑,豫少爷怎么能够这样砍过来?”一个人比划着,胳膊似乎都扭起来,根本不可能发力。
“还是阿勒加先生厉害!好!这样挡,不然剑马上就能拐到前面。”
“少爷是不是拿剑不稳?我看他没有握实。”
“不稳?”另外一个像是听笑话,“你没看他和老沃斯比剑,那才叫硬碰硬,双手剑对双手剑,老沃斯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不,就是手腕!
菲茨在一旁看着,虽然自己不太懂剑术,长剑更是还没有碰过,但观看了这么久,也渐渐看出些许东西来。这两个人动作基本相同,但豫比中年剑士动作多变得多,原因恰恰就在握剑!中年剑士的手腕几乎不太单独动作,都是顺着胳膊的走向带动手臂,这样动作豪放,容易加上力。不过,灵活方面就要打些折扣,幸亏这位剑士十分健壮,不然就这么耗下去,若是瘦小些的,体力早就浪费光了。豫并不如此,他手腕上的微小动作都能传递到剑上,再加上他力量没有全用出来,总会在半路改变动作,长剑就如同有了生命,和着速度方面的优势,白色的寒光总会在难以想象的地方出现。
如果是实战……无论哪一剑加上力量,对手稍稍大意……
不过,这样的确不好发力,着数虽然看起来一气呵成,可是真正攻击完成的就非常少了。菲茨想,是因为对手的原因。因为要硬拼,并不算强壮的豫不占优势,所以豫反而选择用灵活的单手持剑吧?
在豫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之下,剑士为了跟上他的速度,也不得不单手拿剑,左右抵挡起来。可是,尽管剑士只能忙着招架,显然,豫的每一剑远不如剑士之前那些劈砍杀伤力大。剑士渐渐调整过步伐,就算只是抵挡,也透漏出从容来。
这下,反而是豫的劣势了。菲茨皱起眉,就好比下黑白棋戏,占了先手的人,攻击都被对手防住,得不到具体的优势,但为了不失去先手,不得不为了攻击而攻击,就牵强了许多……
“仓啷”一声巨响,两剑重重砍在一起。这一个变故让旁边的护卫们惊了一下,似乎连剑士都没有想到,这一剑豫竟然加了全力。原本已经被虚招喂得疲倦了的右手吃了这么一下重击,两把剑都明显的震动起来。大剑因为沉重,本来就不好单手挥舞,现在又挨上重击,连菲茨都觉得剑士手松了些。
豫抽剑想再砍过去,老练的剑士不能让他称心随意。大剑猛然下呀,制住长剑,将它压向地面。豫左手托住剑柄,双手对抗剑士的单手。长剑紧咬着大剑的剑刃硬生生向后滑动,一方面强抵着让剑士不敢松力,一方面扭动长剑,一下滑出大剑的剑刃所长。逃开大剑的压迫,豫右臂紧贴身体画了半个圆,迈出一步,发力向剑士右肩竖劈下来。
血!
菲茨仿佛觉得眼前一红,又回到四天前……只等那银光一闪,泉涌一般的鲜血就会立刻喷涌出来,冲向天空……
但这只是他的幻觉。
迎上劈砍下来的长剑,中年剑士沉着的后撤半步,闪到豫的旁边。那一剑,就这样走空了。豫动作太猛,根本收不回来,身体向钱,后背正好对向剑士。剑士右手撤回大剑,背向背后,从身后交给左手。这样,只用再送出,前面就是对手完全无法防备的后背,一击而胜。
半年前,阿勒加师父在自己家的院落中,用这背后交剑架在少年的肩上,结束了那场比试。今日,局面就要重演。
劈空的长剑落势凶猛,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变化,但豫出乎意料的将右手猛然向后抽去。太可笑了!剑还是横着的!就如同一块银板,横扫过去。
风神风华是不会轻易让并不尖锐的钢铁割开自己的道路的!那把剑,撑得住风的抵抗吗?
那剑!菲茨惊讶的睁大眼睛,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那剑,仿佛已经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条银鞭,剑面直接拍向背后交剑的右手,竟然,竟然弯曲了?
那把剑,废了!已经弯了,被风华折弯了!
一声清脆的响声,长剑拍在剑士护腕的铁环上,长剑剑刃后部却反跳回去,剑尖这才到达,略微回振了一下,“嗡”的一声。那真的不像一把坚硬的长剑!只有刃非常薄的异国软刀才会有这种韧性,鞭子一样。
剑士已经将大剑交到左手,不过,右手被剑刃一抽,整个人动作迟缓了一下。豫并没有惊奇自己的剑,他向前一步,避开了大剑劈下的范围。那必胜的背后剑,正好化解了。
两个人同时收住剑势,停止交手。豫转过身,看不见他的表情。中年剑士收起大剑,从容的笑了,刚才瞬息万变的对战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两人稍微匀了一下呼吸,不过扎实的功底让两人反而比在一旁观战的人们呼吸更加均匀。
中年剑士打量了一下金发少年,才说:“不错,比半年前有样子些了。”
感觉似乎一直提着心的少年这才放松下来,大概师父也是个严格的人。
“看来这半年你练了不少基本功,”剑士说下去,表情也严肃起来,“而且,终于不像半年前那么急功近利了。力量也恢复得不错,以后就照这样练习吧。”
“谢谢师父!”豫开心的答道。
也许半年前他是被师父骂了吧?菲茨好奇的猜想。他实在看不出什么基本功或者急功近利的,只觉得,用长剑的豫,和四天前用匕首的豫,好像完全是两个人……四天前,他的动作完全没有任何含糊,几乎就是一旦出手必定解决一个敌人。而现在,长剑翻滚的银光似乎还在眼前游动,那几分灵活和机敏,不知道塞理斯的剑舞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上次的话我说重了,”中年剑士表情温和下来,“不过看来你也很明白。你从来不用我多说什么,我的意思你也全懂。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被刀剑操纵迷惑,作为一个剑士,已经很难的了。能把剑单纯只看作剑,这也许就是你的优点。”
“谢谢师父!”豫两手交叉,对着师父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看到这个动作,中年剑士脸上露出兴奋和欣慰的表情,菲茨也知道,这是自由骑士表示感谢的礼节。是啊,豫是个自由骑士!这句总挂在嘴边,但菲茨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它真正的含义。
剑士一抱拳,竟然向徒弟回礼,不,他不是向徒弟行礼,而是对这种高尚的骑士们的尊重。旁边观看的护卫们表情也肃穆起来,这些战士们,才是真正了解“自由骑士”涵义的人们。
“你终于要拿下护腕了?”剑士问道,脸上还是慈爱的笑容,“其实从一开始,飞龙都认可了,你还要强求什么?”
“当时还有些疑惑罢了。”豫笑了。
“现在想通了?”
“或许没有,不过光是想也没有用吧。”
剑士拍拍徒弟耀眼的金发,像是赞许一样。其他的护卫们也笑起来,气氛瞬间轻松了。
“对了,这是什么剑?怎么还这么有韧性?”剑士忽然想起来,豫递过那柄青黑色的长剑。几个人都凑了过来,剑士拿在手里,掂了掂,似乎不重。他抽出白亮的长剑,挥动几下,剑刃沉默得像一切长剑一样,纹丝不动,根本想象不来刚才银鞭一样的白光就是它。
“塞理斯的剑身,”剑士拿着和旁边的护卫们看着,“曜还真舍得。”护卫们纷纷点头,他们知道一次贩运,这样一把剑的价值,更何况,是一把特殊的剑。
“它平时和普通长剑一样,甚至可以接下重劈。”豫笑着解释,声音里抑制不住兴奋,“可是,好像用特殊的一些动作,它就有特别大的韧性,我到现在还没有摸到门路呢。”
“是啊!自从昨天你一拿到它,人就和长在院子里似的,连你爸爸叫你都不怕了,快练了一通宵是不是?”尚夫人走过去,笑着斥责儿子,她来到中年剑士面前,“阿勒加,你要好好管管他,我们可管不住了。”
“夫人,要是这把剑给我,我还不得一口气练个三天三夜?还不如豫呢。”阿勒加笑起来,豪爽的剑士打趣道。
“妈妈,”豫拉住尚夫人的胳膊,还是又开心又兴奋的样子,“爸爸给我的这把剑,简直就像活的一样。”
“剑剑剑,把你憋坏了是不是?”尚夫人抬头看着儿子,“还不快请你师父休息一下?你啊!你师父难得过来,连茶还没有喝就被你拉过来。都十七岁了怎么还这么风风火火的,小心你爸爸下午回来了,我可护不了你!”她故意皱起眉,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可眼睛里还带着笑,“就知道玩,看谁来找你了。”
豫扭过头,这才看见一直在不远处没有上前的贵族少爷。
“哈,菲茨!”他高兴的叫小少爷的名字,快步上前,笑着拉住菲茨到师父面前,“师父,这位是我的朋友,菲茨·海奥德。”他声音里那阵兴奋还没有退去,“菲茨,这是阿勒加师父,我的老师。”
中年剑士惊异的打量一下眼前很有身份的贵族少年,再看看徒弟,伸出粗大的手:“你好,海奥德公子。”
菲茨立刻伸出手,和那布满茧子的大手握了握,礼貌的答道:“您好,阿勒加师父。”
剑士并没有像家里请来的剑术老师一样,整天毕恭毕敬的,菲茨能感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自豪。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菲茨想。
不过……冰蓝色的眼睛停在身边微笑的金发少年身上。“我的朋友”,一直赌在胸口的什么东西似乎消散了,菲茨也笑起来。
是我想得太多了。
一身戎装的豫笑着递给他那把剑,小少爷也把它拿在手里,并不像他看到的那样轻。在中年剑士手里就像一段树枝一样,但菲茨清楚的感到钢铁的分量。是啊,光是想怎么能知道呢?
或许,过去我以为我了解的豫,只不过是我自己的想象。这才是真正的豫,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战士……
“菲茨,怎么了?”看着尚夫人和阿勒加师父进屋去了,豫转头问朋友,“你还好吧?那天……”他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歉意。
“哦,没事了。上次真对不起。”菲茨顿了一下,脸上闪过惊讶的神情。
原本以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够将道歉的话说出来。过去,在纽亚林的家里,就算是他做错了,但要他道歉,连爷爷都呵斥他,他始终说不出这些话。今天,竟然这么轻松就说出来了?
“不,是我不好。”豫叹了口气,“让你遇到那种事情。”
“本来就是我该遇到的。”菲茨笑了,“我只是从没想过会那么……我以为我不会被吓到呢。”看到豫淡淡的微笑,菲茨觉得豫应该也明白,“爷爷上次因为不想和国王陛下闹翻,干脆辞职了。现在又被国王陛下秘密叫回来,要想留在月沁,就像传奇故事里那样,总得经过‘绿林好汉们的欢迎仪式’吧?”
“那是故事,都是吟游诗人们自己瞎编的吧?”豫听了,笑起来。
“这么说,你是真的见过绿林好汉了?”菲茨不服气的反问道,“那你讲讲,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 ※ ※
圣光790年地桓的火之月,这一年的年末,海奥德伯爵的长孙,菲茨·海奥德进入月沁高级学院,就读哲学院。
次年,随着一些四年前纷纷离开月沁的贵族们回来,海奥德伯爵的事情渐渐被人遗忘。雷贤的水之月月末,四年未召开的大议会重新召开,争论的焦点依旧是四年前矛盾的中心——增加税收。现任议会长的提案被否决,一些贵族受到平民阶层的篡夺,反而提出要求削减赋税。
最终,吵闹了一个月的大议会,被国王萨雷克斯王强令解散。至此,萨雷克斯王成为圣光历史上第7个解散大议会的王,可惜的是,前面6位,似乎并没有任何贤明的赞誉。
昙花一般的闹剧已经落幕,生活还一样要继续下去。
毫不过问政事的海奥德伯爵恢复了一贯平静的生活,和他的长孙静静住在阿莫西山的别墅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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