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高

　　李老爷是东城父母官，勤政爱民，素来很受百姓爱戴，是以已连任了好几任。东城又是举国要地，想和东城父母官相交的达官贵人都不知凡几，更惶论一般人了。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李老爷千金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打上门来？好事者纷纷睁大了双眼，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
　　继几个家丁过后，又有衙役陆续被打进来。看到这些衙役，李卫国暗道不好，这可是今早自己派往十里坡阻人的那些快班衙役，他们被打进来了，不就代表要阻的人没拦住，而且已在门外了嘛。
　　想到此处，赶紧提步往外走，想来自己亲自出面把他拒之门外，他总会给这个面子的……刚走了没几步，脚步生生一顿，迟了……挥退跌跌撞撞跑上前想来禀报的衙役，眼神落在来人身上，隐含警告……
　　来人一现身，宾客顿时炸开了锅了，你一言我一语，整个大厅顿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李周氏看到来人一阵晕眩，天意到底是不可违呀，在丫鬟的搀扶下站稳后，忙转头去看云儿，但见她盯着来人笑意绻绻，眼底含情的样子，嘴里一阵发苦……
　　洒云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男子，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这么行云流水地向着她走来，眼底眉梢惧是能暖人心脾的融融笑意。当时正是三月暮春时节，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可是都远不及他身上的半分风采。
　　记得那时，他走近她后，蹲在自己面前摇头晃脑道：“欻如飞电来，隐若白虹起。初惊河汉落，半洒云天里。你们两兄妹的名字可真好听！”说完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美目期盼地盯着自己，活像那在长辈面前说了吉祥话，讨糖吃的娃。她听着他当时因处于变声期，略显粗哑的嗓音，忽然觉得，自己这名字是挺好的！
　　如今已是一年未见，强压下心底的澎湃，世人都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站于她后方的秦夫人忙收回拿木簪的手，快步绕过洒云，急切又不失优雅地往来人迎去，难掩激动道：“峰儿，你可回来了，你走了都有一年了，可想死为娘了”。
　　此时秦峰已走到她面前，一掀衣摆要行大礼，被秦夫人一把扶住：“我儿快起来，快让为娘瞧瞧”，说着抚上他的脸，泪盈于睫。儿子从来都没离开自己这么久过，自他走后，日思夜想，忧这怕那，现在触到儿子的脸，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了。
　　宾客席中的秦氏其余人等皆迫不及待地围上前来，问这问那，秦峰一一有礼地答着，抽了个空，无奈地朝洒云眨了眨眼，洒云心底泛起一股柔情，以前每次他被秦夫人强带着要走时，都会这样暗中朝自己做小动作。可是足以让自己心安。如今也是，自己也很想像秦氏众人一样第一时间就呆在他身边，可是，毕竟，还没成婚，不成体统……
　　思虑间，秦峰已安抚好秦家众人，转身对着李父方向长揖一礼，疑惑道：“伯父，小侄不知哪里惹了伯父不快，伯父竟派人百般阻挠小侄回来参加云儿的及笄大礼？”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这秦峰去年解试第一名之事可是众所周知的，如今进京赶考回来，若是进士及第了，那就有望加官进爵了；若是万一没考中进士，凭着他曾祖父曾任正四品的知府，如今又家底殷实的份上，配她那半路认养的女儿也是绰绰有余的。对这等乘龙快婿怎会有如此作派……
　　洒云也是一惊，到底怎么回事？父亲向来惜才，对秦峰这个名副其实的才子一直有惺惺相惜之意，是以，一看他俩互相有意，忙着极力促成此事。如今怎会这般？母亲这几日终日神思不属，也是与此事有关？
　　李惊河、林凤、林莲目目相觑，都是难掩诧异。秦峰也是跟他们一块玩到大的，李父对秦峰的态度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不待李父作答，秦母就上前一把扶起秦峰对李父道：“李大人，身为东城父母官，派出数名朝廷衙役，如此行事必是依律公干的，只是……”话峰一转，咄咄逼人：“所依何律？”
　　李父看着秦母隐含怒意的雍容眉目，心底暗叹一声，自己本想过私派衙役行事，若被有心人知晓，不定会编排成什么样子。此事可小可大，若是闹大了……只是当时为了云儿不得不如此！
　　此时看秦氏母子这一副没有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他也只能愣在原地，无话可说。他一向行事光明磊落，就此事而言，也确是自己理亏在先……
　　林氏兄妹看这场面都站了起来，有心相帮，可不知事情始末，也就不知如何接口了，林父凝神盯着门口处，不知在想什么。
　　洒云刚想开口，李母一把把她拉向身后，继而朝秦氏母子道：“今日是我女云儿的大日子，这么多客人等着观礼。两位若是肯给我李府面子，就请落座观礼；如若不然，请先行回府，等我云儿礼毕，我和老爷定会登门赔罪，给你们一个交代！如何？”
　　秦峰忙对着李母一揖道：“伯母严重了，小侄只是有些不解罢了，我相信伯父这样做，必有要这样做的理由，只是眼下不方便说而已。伯父、伯母勿怪，我们这就坐下，云儿的及笄礼要紧！”说着又各向李父李母做了一揖，搀着秦母就往空座上去……
　　哪知秦母竟一甩袖，挣脱了儿子的搀扶，站定后，轻抬素手扶了扶头上微微晃动的缀以珠玉点缀、下垂五彩流苏的蝴蝶样式步摇，睨了儿子一眼后，朝在坐的众宾客道：“诸位在座的都是远近有头有脸的人物，奴家不才，竟不知徇私枉法是私下给个交代就能了的，还请诸位给我秦家评评理”。
　　李父听闻此言面色一白，事已至此，自己的仕途怕是要到头了。
　　李母气得浑身发抖，平日里秦母虽不掩对云儿出身的嫌弃，可是，对着他们夫妇，那从来都是客客气气，温文有礼的。如今儿子一步登天，她就这副嘴脸，看样子是不把他们家置于绝境不会善罢甘休了。她虽自小家境不好，可家教甚严，此时纵有千怨万恨，也做不出市井泼妇那样的做派……
　　李惊河更是震惊，这秦母平日里待他如秦峰一般，今日这是怎么了？秦峰回来不是好事嘛，如今怎么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宾客们无不兴奋地议论纷纷，秦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李两家绝裂已是必然。只是为了什么？而且之前定的亲怎么收场？
　　林父按住要出头的林氏兄妹，站起身朝秦母拱了拱手道：“秦夫人，李兄为官十余年，把这东城治理得民富城强、井然有序。这点在坐诸位与秦夫人您应该都是深有感触的。我林某人相信，李兄绝不是那徇私枉法之徒，这其中必有因由。还望秦夫人卖我林某人这个面子，咱们先坐下来观完礼，再让李兄把事情经过说个清楚，可否？”
　　秦峰忙拉了秦母的袖子急道：“正是此理，母亲！”
　　秦母看着不怒自威的林瑞有些不甘心，若是来说情的是别人，今日定是不会领情的，可他林氏一族，自己哪里惹得起！
　　看着儿子眼底的急切恳求之意，越发觉得就这样收场太便宜李家了。若不是他们多事收留了李洒云那个害人精，自己儿子也不会不跟自己一条心。他们还占着自己是东城的父母官就来攀他们秦家的亲，要是他们李家正正经经的小姐也就罢了，竟然还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孤女，真真是欺人太甚，把他们秦家当成什么人家了，那种身份的女子给他们峰儿做妾都抬举她了，竟然还非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如今总算儿子有出息了，自己可以出一口恶气了，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来……
　　看她纹丝不动，李刘氏按捺不住，竟开始指着李周氏哭将起来：“这可怎么是好啊！我儿这么漂亮、这么能干，本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的，如今你们竟然做下这等丑事，我儿定是要被你们带累了……”李梅鹤在旁边抹眼泪，配上弱柳扶风的纤纤身影看上去着实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看李家二房这样凄惶至极，宾客中有胆小怕事的纷纷起身、竟相告辞，想赶紧抽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林氏并李氏大房皆沉下脸来。林凤寒着脸刚要喝骂，门口处冷不防又传来一阵骚动，随着众人循声望去，不禁一怔，竟是又有一群人闯了进来，怒意更盛，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当今天是什么日子！倒是没空再管那李刘氏母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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