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报恩

　　【白梨】喵的报恩

　　1

　　皇甫卓在打开门的刹那，险些被闪瞎了眼，他硬是凭借自幼培训出来的良好修养才没有挥手把门摔上，而是尽量淡定地问:“你找谁？”——这种一身紫红色还在额头上纹身的非主流就是夏侯兄说过的什么cos吧？真是不成体统！
　　姜世离抬头看看门牌号，满意地点点头:“就是你吧？前几天帮了我儿子的！我们——”
　　“你找错了。”皇甫卓庆幸地了然，难得失礼地出言打断，斩钉截铁地说，“我绝对没见过你儿子。”——果然，跟我没关系，真是可喜可贺。
　　“哎哎等下！”姜世离伸手撑住他要关上的门，从背后拽出来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低头问，“云凡，不是他？”
　　小猫喵了一声。
　　姜世离确认之后说:“没错，就是你！前几天喂了我儿子几块鱼！我们——”
　　见到这只小猫，皇甫卓也有了印象，不觉怒上心头:“你就是它的主人？！前些天雨那么大，你居然把这么小的猫丢在外面？！我在阳台看到它的时候它都快冻死了！它还这么小，正是需要好好照顾的时候，宠物也是一条命！既然养了它就要为它负责！养宠物要有爱心，不能当它是个毛绒玩具！”若非为了这只可爱的小猫，跟这种非主流真是话都懒得讲！末了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加强语气，“以后你好好照顾它！”
　　姜世离再次撑住门，欣慰地说:“你既然这么喜欢云凡，那我也放心了。本我们净天喵族向来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来还怕他在外面闯祸，这样我们就一起住进来好了。”
　　皇甫卓皱起眉头:“什么住进来？”
　　“哈哈哈哈！”姜世离大笑，“当然是方便报恩！你放心，我们净天喵族向来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你帮了我儿子，我们是来报恩的！”
　　皇甫卓消化了一下这几句话，摇摇头：“……报恩就不必了，谁看到都会帮一下的。你以后也多注意一下就是。”——都管猫叫儿子，怎么不多上点心。
　　“那怎么行。”姜世离一挥手，“欠人恩情有碍修行。”他推开皇甫卓往里走，“我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站住！”皇甫卓大喝，伸手一拦，露出怀疑的神色，“哪有如此强盗的报恩？你这人不是抢劫的吧？”
　　姜世离扬起眉毛，单手把小猫托起来举到他面前：“你见过打劫带着猫来的吗？”
　　小猫金褐色的眸子对上他的眼睛，软软叫了一声：“喵呜～”
　　“……”皇甫卓一瞬间心防松动。
　　姜世离见有机可乘立刻把小猫往他手上一塞:“喜欢吗？拿着玩，别客气！”
　　一人一猫顿时一起扭头看他，排出两行省略号。
　　姜云凡心里泪流满面：爹，爹你还记得我是你儿子吗？
　　而皇甫卓则是一脸不赞同。
　　姜世离在他开口之前后知后觉地补充:“玩够了要还给我的。”
　　为什么觉得好像更不对了！
　　姜世离不管那俩的心思，直接踏入了玄关。
　　“站住！”皇甫卓一把扯住他。
　　姜世离边四处边打量散漫地说：“都说了不是打劫，我儿子都在你手上了。”
　　皇甫卓一手抱着小猫，一手从鞋柜拎出双拖鞋：“换鞋，刚拖的地。”

　　姜世离坐在沙发上，摇摇头：“你这装潢真是，什么品味。这样吧，我有个下属是弄这个的，让他帮你重新设计一下算是报恩，你看如何？”
　　皇甫卓黑了脸：“不必了，恕我直言，你的品味无法苟同。”——除了这只猫。
　　小猫趴在他腿上，乖巧可爱，似乎是被顺毛顺的很舒服，眼睛都眯了起来。
　　“装潢的确比较费钱，不过你也算是救了云凡的命，不用客气。”姜世离自顾自说下去，“当然，你若是不想改装修的话，要么重新做个造型？我下属也有搞造型的，这单边刘海看着就不对称，而且黑长直路线现在不流行了，染个我这种颜色，走在潮流前沿，让人一看就知道酷帅炫。”
　　小猫抬起爪子盖住耳朵。——老爹已经进入自我模式，说啥都没用了。
　　皇甫卓深吸口气稳定情绪。——果然，拦路没有好道士！半夜敲门的也不是什么好鸟！无辜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这大半夜的碰到神经病了吧？是打110还是打120？或者打给夏侯兄，以毒攻毒？
　　姜世离已经下了结论：“那就这么说定了，下周一晚饭后我过来接你，去造个型。”他站起来，“云凡先放你这里，下周见。”说完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摸着猫差点被催眠到睡着的皇甫卓一个愣神发现人已经要走了，忙起身时就眼睁睁看着门在他面前砰地一声关上。
　　于是他终于想起来一个问题：“这人到底谁啊？！”
　　被抛弃的姜云凡痛苦地扭开头：“喵。”——他喵的我能说我不知道不！

　　2

　　皇甫卓追出门，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在门口丢着那双刚穿过的拖鞋。他回头看看屋里，居然没有换下来的鞋子，再仔细回想，发现根本记不起那人来的时候穿的什么鞋。
　　“不会是见鬼了吧？”他悚然地浑身一寒，继而失笑，“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真是，差点被夏侯瑾轩那家伙给误导了。跟非主流计较什么，大概来的时候就是赤着脚吧。”
　　关了门进屋，那只小黄猫趴在沙发上，尾巴一甩一甩，眼珠跟着尾巴转来转去，玩得十分开心的样子。
　　皇甫卓不由微笑，过去摸摸它的脑袋:“小黄，有这样不负责任的主人，是不是很辛苦啊？饿了吗？喝点牛奶？”
　　姜云凡顿时炸毛:“喵！！”——你才小黄！
　　皇甫卓当然听不懂，拎着它两只前爪把它提起来，眼对眼，蹭蹭鼻子:“真乖。”他视线无意识地往下瞟了一眼瞅到某个部位，“嗯？真的是个儿子，你那粗心大意的主人总算还没弄错你性别。”
　　两秒之后姜云凡一尾巴拍在他手腕，一个挣扎落地，不等被吓到的皇甫卓蹲下来查看情况，就一头扎进了沙发底下！——他喵的！被看光了！喵啊啊啊！他在底下悲愤地挠沙发。
　　皇甫卓诧异地蹲下去:“小黄？”——不会是听懂了害羞了吧？哪有这么聪明的猫。他不在意地起身走进厨房，从冰箱拿了盒牛奶，倒了小半碗加热后端出去，放在沙发边的地上，“喵，小黄出来喝牛奶！”
　　虽然名字万分的不愉快，但是姜云凡还是没挡住食物的诱惑。他老爹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净天一族也不是富得流油，——关键他们不是普通的猫！这种香甜的东西似乎也就刚出生那会儿尝到过，但有记忆以来都是跟族人一样进食，果腹即可。如今他马上都一百岁了！
　　皇甫卓看着探出的半个小脑袋和警惕的猫眼，轻手轻脚地后退了几步。
　　姜云凡拱了出来，前爪扒住碗沿，鼻头动了动，然后伸舌去舔。——“喵呜！！！”好烫！！！他忙着挥爪子想扇点凉气，啪，碗翻了！一碗牛奶全部洒在了地毯上！
　　姜云凡被烫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时也顾不得牛奶，一个猫跃跳起来冲进厨房，蹭蹭蹭爬上洗菜盆，一爪拍开水龙头，直接把脑袋伸到了水里:“喵呜呜…”
　　皇甫卓看它被烫这才想起猫舌头这个词，后悔莫及地跟进厨房看到它一系列流畅的动作，吃了一惊。——这猫，似乎太聪明了点吧？他转念一想，夏侯瑾轩曾经发过会蹲马桶的猫的视频，开水龙头大概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这么想着，他上前抱起半个身子湿淋淋的小猫，心疼地道歉:“对不起啊小黄，烫伤了吗？”——试图查看它的舌头，被拒。
　　姜云凡用力摇头。——没事没事别扒我嘴了别逼我咬你啊喵！！！
　　皇甫卓重新热了牛奶，又上网查了下猫能喝的温度，调到微凉，才端给一直在脚边打转的小猫，看它呼哧呼哧喝光，举起爪子抹脸，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都没有看到，窗沿上一直蹲着一只暗紫色的，额头红色魔纹的，大猫。
　　姜世离一直看到那人类收拾了地毯抱姜云凡去浴室洗澡，才满意地跃下窗台，打四爪车回府。
　　看人要看眼睛。这人虽说不怎么爱打扮，眼神却透着股凌然正气，看着就是个心善的，果然还不错，应该会好好照顾云凡的。他家墙上挂着那把剑是个少见的灵物，云凡这些天差不多要化形，让他待在这里有好处。嗯？这么一想好像欠下的恩情更多了。
　　姜世离在奔跑中驻足，原地蹲下来入定沉思。几分钟后，他霸气随意地一挥爪子。——算了，连装潢一起包了就是！给他提升点档次，让他也体会一下什么是上等妖族的格调！
　　正在他准备继续赶路的时候，听到旁边一个童声:“妈妈妈妈这就是招财猫吗？怎么是黑的啊？！”
　　你才黑的！这是高贵的暗紫色！净天喵族的教主怎么可能是招财猫那种弱智的蠢货！
　　姜世离不满地撒腿跑开，几步之后，他踩到一个硬币。
　　“……”难道这个动作真的可以招财？
　　姜世离决定回去让血爪和毒影他们研究下，净天一族，穷的够久了。于是他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本来想跟云凡一起住进去的！
　　算了。
　　姜世离侧头看了看路边橱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身影，优雅地翘了翘胡子。
　　完美霸气的成年喵族怎么能跟未成年一样蹭吃蹭喝！

　　3

　　姜世离回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一个紫衣高马尾的男人靠在墙上状似无聊地翻手机，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
　　“久候了，教主大人。”男人轻笑着直起身体收起手机。
　　姜世离幻回人形：“龙溟陛下不请自来，恕未远迎。”——偷偷摸摸跑过来，没把你打出去就不错了等久一点还要特意说明？！“不知陛下有何要事。”——没事就滚吧。
　　“呵呵。”龙溟不知是否听出他话外之音，依然彬彬有礼浅笑，“教主既然快人快语，孤也不绕圈子。听闻令郎最近即将化形，特意来问下，是否有孤可帮忙之处。”
　　姜世离一挥手：“有劳挂心，不劳费心。”
　　龙溟双手抱胸微笑：“是么？化形乃妖族第二生命，有资料表明，所幻人形与幻形时常见之人有关。不知令郎现在何处，若是化形前遇到净天族人，怕是会影响日后的形象。”
　　姜世离哼了一声：“总不会比令弟的刘海来得奇葩。”
　　龙溟眼中闪过一丝厉光，表情却纹丝未变：“舍弟年幼不懂事，让教主见笑了。”——龙幽钟爱的刘海却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无妨。喵子年纪比令弟还小几岁，幸好懂事一些。”
　　“既然教主不需要帮忙，孤便告辞了，后会有期。”龙溟礼貌道别，脚下紫光一闪，人已消失。
　　姜世离冷脸对着他刚才站的位置，弹指丢出个小火球，仔细把地面消毒一圈。
　　“主上。”一只暗红的猫从后面跳出来，轻巧地落在他脚边，“夜叉的王来做什么？”——他的右前爪毛色鲜艳如血。
　　“大约是试探云凡在哪里。”姜世离合了合眼，“他们夜叉的雄性，化形一个比一个骚包，我猜是打着把云凡也变成那样子的鬼主意。哼，我的儿子，还容不得他们来指手画脚。”
　　“那少主现在？”厉岩闻言露出锋利的爪子，担忧地在地上留下一道爪痕。
　　姜世离掏出钥匙开门：“他现在很安全。对了。最近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主上尽管吩咐。”
　　“不。还是等云凡化形完毕再说吧。”姜世离沉吟片刻改了主意。“不过你可以先把材料准备起来。”

　　不知道自己家的装修暂时逃过一劫的皇甫卓，此刻正在无精打采地接待今天晚上的第二位不速之客。——虽然电话是他打过去的，但是半夜十点半他真没想到这家伙会亲自跑上门。
　　夏侯瑾轩是拎着一堆猫粮猫饭盆猫玩具进门的：“哪儿呢？给我看看！”
　　“别吓到它。”皇甫卓指指沙发上，无奈地说，“你明天再来也来得及，非要现在跑来，还买了这么多东西。我也就养它一个星期，哪里用的掉。”
　　夏侯瑾轩无视掉他的抱怨，兴致勃勃地蹲在沙发前举起右手：“皇甫兄我要橙汁！热的！”
　　“你——”皇甫卓见状摇摇头，也不扫他的兴，去厨房弄果汁去了。
　　“喵。”姜云凡抽抽鼻子。——这个人类，怎么似乎闻到什么讨厌的味道？
　　夏侯瑾轩单手撑着下巴打量着黄色的小猫。
　　姜云凡瞪他。——有什么好看的！怎么还看？！你打算看多久？！别看了！再看我要挠你了！都叫你别看了啊懂吗！
　　皇甫卓端了橙汁出来姜云凡猛地窜上他的肩膀，怒目低吼：“喵！”
　　“哎怎么跑了！”夏侯瑾轩凑过来，“我还没摸摸呢！”
　　皇甫卓把橙汁往他手上一塞：“我看它是怕你。大概之前我喂过它，所以记得我。”
　　小猫蹭了蹭他的脸颊，大约是表示同意：“喵～”
　　夏侯瑾轩羡慕：“我也很喜欢猫啊，可是从小它们都不喜欢我。我带了鱼干，喂它几块它会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皇甫卓把小猫抓到怀里，挠挠它的脖子，“好像这只对我特别亲近，而且很聪明。对了，你刚刚盯着它干什么？可能它觉得你要攻击它？”
　　“我是想看看它的品种。”夏侯瑾轩心不在焉地解释，眼睛仍粘在小猫身上。
　　皇甫兄低头看了看：“我对猫不太了解，你看出什么了？”
　　夏侯瑾轩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我猜，是中华田园猫。”
　　“中华田园猫？”皇甫卓困惑地思考了一下，“好像没听说过。很珍贵吗？”
　　“喵！！！”姜云凡炸毛！——你才中华田园猫！老子是蚩尤血统！蚩尤！整个净天族只有我跟老爹两只好么！才不是到处都有的野猫！！！
　　“咦，我怎么觉得它好像听懂了。”夏侯瑾轩诧异地看着弓起背竖着尾巴的小猫，随后莞尔：“皇甫兄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中华田园猫就是家猫，遍地都是的那种。”
　　皇甫卓倒是不太在意，赞成地点头：“我觉得也是。”
　　——你！姜云凡无力地趴下来。算了，随便你们吧，反正你们说或者不说，老子血脉都在这里。
　　“皇甫兄。”夏侯瑾轩不死心地坐到他旁边，“现在你抱着它，我能摸摸吗？”
　　皇甫卓安抚地顺着小猫的背部：“你试试？”
　　五分钟之后，夏侯瑾轩沮丧地坐回对面的沙发挠了挠沙发背，哀怨地望着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小猫：“我明明看起来比你像好人吧？！它干吗这么对我！”
　　皇甫卓看他吃瘪却觉得很满意：“大概你天生就是猫族杀手？”
　　“别胡说，我每次都很和蔼可亲的！上次做慈善那次，小朋友可都是围着我，说你太凶！”
　　皇甫卓好心情地打趣他：“大概是动物的直觉比人敏锐？”
　　“……”难得被他噎住的夏侯瑾轩一口灌完橙汁，“太伤心了！亏我还带了最贵的猫粮和逗猫棒！我要带回去！”
　　猫粮留下，逗猫棒快带回去！姜云凡暗想，别拿那么弱智的玩具来招惹老子！
　　“对了，夏侯兄，听说你二叔又进医院了？现在有没有好一点？”皇甫卓看得好笑，索性换了个话题。
　　提到他二叔，夏侯瑾轩叹了口气：“唉。也不知是谁去过宠物店，身上大概带了猫毛，二叔就犯病了。还好，现在已经没事了。”他垂头丧气地说，“如果猫毛过敏能治就好了，我看二叔也挺喜欢猫的，经常看它们的图片。”
　　“那你还跑过来看猫！”皇甫卓皱起眉头。
　　“没事的。明天我要去外地，今天已经跟二叔告别过了，大概十几二十天不会见到他。”夏侯瑾轩摆摆手，“没有别的事了吧？我先走了。”
　　皇甫卓看看时间：“这都十一点多了，家里还有要收拾的吗？没有的话就睡客房吧。这几天我刚好休息，明天送你。”
　　“也行。”夏侯瑾轩伸了个懒腰，“那我去洗澡了。”他与皇甫卓自幼相识，同辈中感情最好，他性子散漫，有时候不方便回家的时候就在这边留宿。这次也是，他直接就跑去客房找自己的睡衣了。
　　皇甫卓低头揉揉小猫头顶，也不管它到底能不能听懂：“小黄，别对客人这么凶，夏侯兄是好人。”——他突然想起，忘记跟夏侯瑾轩提小黄那个非主流的主人了，没准他们比较合的来？算了，那种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还是少打交道。
　　在这个时候，他没有想到，在并不遥远的未来，很漫长的日子里，他都得跟那个其实还算得上好喵的人打交道……

　　半夜。夏侯瑾轩和皇甫卓都在各自房间入睡，姜云凡趴在客厅的纸箱里，突然竖起了耳朵。——有动静。
　　一声细微的水声。
　　他凝神望去，只见自己喝水的小碗里，跌进了一只半大的亮紫色狼崽，顿时压低嗓音：“喵呼呼呼呼！！！”——龙兄弟你湿了！！！哈哈哈哈！
　　龙幽爬起来时一爪子踩翻了碗，差点崴了脚，恨恨地抖毛：“混帐小姜，看我掉水里你就这么开心？！枉我好心来看你！”
　　姜云凡忍住笑，幸灾乐祸地说：“谁让你不好好修习越行术，你哥就肯定不会掉到碗里！”说着爪子捶了几下地面，“龙小幽快到我碗里来！”
　　龙幽磨了磨牙，猛地扑了上去。
　　姜云凡哪里肯让，后腿一蹬迎上去。
　　顿时猫跳狼跃打得不亦乐乎！
　　最终龙幽凭借身形大一码将姜云凡压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谁到谁碗里来！小心我把你丢到碗里去！”
　　姜云凡不死心地挥着爪子想挠他：“混蛋龙幽，快起来，我毛都被你弄湿了！等我化形成功看我怎么收拾你！”
　　“让你笑我！”龙幽说着还是放开了他，抬起爪子拨了拨从耳朵垂到眼睛旁边的一缕长卷毛，“发型都乱了。”
　　“……喵哈哈！龙姑娘你不是说你哥逼了你好久了吗？这撮毛还没剪掉啊！”
　　“哎，我哥就是不懂艺术。”龙幽苦恼地趴在他旁边，“我有次趁他太累睡太熟还给他烫卷过，可是他醒了就拉直了，还揍了我一顿。”
　　姜云凡把脑袋埋在前爪上闷声大笑。
　　“喂喂，不说这个，你最近要化形了吧？”龙幽伸爪推推他，“身体怎么样？”
　　“没事没事。挺好的。”姜云凡抬起头，“多谢关心。”
　　“别这么轻松。”龙幽戳戳他的脑袋，“化形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他抬头看看墙上的宝剑，又把一块小小的护符放在地上，“给你，虽然有这剑在可以吸收一些灵力，但是多一点保障总是好的。”
　　“这是……”姜云凡感受了一下护符中的灵力，“你不是偷了你哥的吧？”
　　龙幽咳了声，假装没听到：“小姜你想变个什么样子的人形？”——老哥那儿好多个呢。再说，这是给未来的弟媳妇，老哥肯定不会有意见的。小姜若是变的不好看，也是荼毒老哥的眼睛嘛。
　　“我也不知道。这个其实也控制不了啊。”姜云凡甩了甩尾巴，乐观地说，“我爹说了，什么样都是他儿子。”
　　龙幽咧咧嘴笑了，声音里透着一丝温柔：“嗯，什么样都是小姜。”

　　就算再安全的地方，做爹的也不可能放百分百的心。
　　姜世离两天后就避开夜叉的追踪，偷偷潜入了皇甫卓家。——他是想偷偷的，但是刚爬上阳台就看到皇甫卓在捏着眉心打电话。
　　视线交织。
　　没想到被抓现行的姜世离愣了愣，举起爪子打了个招呼：“喵。”
　　最近是招猫么？——皇甫卓这么想着，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对他点了点头，对着电话说：“嗯，我知道了，我最近休假不方便出面，你把照片和资料都发给我。嗯，行，那就先这样。嗯，再见。”
　　姜世离已经想起来自己是猫形，没有耐心等他打完电话，纵身跳下阳台沿，大摇大摆进了屋子。——这次不用换鞋了吧！

　　4

　　姜世离走了几步又有些心虚，回头瞅了瞅，地上并没有留下爪印。
　　客厅里，姜云凡正蹲在沙发边上舔毛，看到父亲很高兴：“爹你怎么来了？”
　　姜世离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儿子，——幻觉吗？怎么看小肚子好像圆了一小圈儿？“感觉如何？”
　　姜云凡抖抖毛，精神抖擞：“很好。爹你要不要留下来陪我？大概今天或者明天了。”
　　“这么快？”姜世离抬起爪子按了按他的头顶，“别大意。这个人对你好吗？”
　　“你说皇甫大哥？挺好的。”说话间姜云凡看到皇甫卓走进来，蹭过去磨了磨他的裤脚，“喵呜～”
　　皇甫卓蹲下来，食指点点他脑袋：“这是你朋友吗？”他观察了一下姜世离，——眼神有点凶，似乎不像小黄这么好接近；头上的花纹有点眼熟，难道也是那个非主流养的？自己cos就算了，怎么把猫也弄成这样。
　　姜云凡回头奔到自己父亲身边，脑袋蹭了蹭，很是亲密的样子。
　　皇甫卓当然想不到这只黑猫就是那天的人，他去厨房拆了包鱼干，装了一小盘，端过来放在它们面前：“小黄，好好招待客人。”说完进书房忙自己的去了。
　　姜世离顿时瞪向儿子：“小黄是怎么回事？”
　　姜云凡把鱼干推到父亲面前：“嘿嘿，他随便叫的。我又不能跟他说我叫姜云凡啊！”他热情地推荐，“快尝尝，这个牌子的味道很赞！”
　　姜世离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儿子是真的肥了一圈儿！

　　晚上皇甫卓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一部老片子，夏侯瑾轩推荐的。
　　姜云凡觉得很带劲，趴在他腿上也兴致勃勃地跟着看。
　　姜世离在屋子里兜来兜去转了很久，把什么位置布置什么装饰涂什么色都仔细考虑了一番，直到皇甫卓看完电影去睡觉，他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儿子的小窝旁边那个新增加的大纸盒里摊平，顺便布了一个隔音结界。
　　到了凌晨时分，姜云凡果然有了动静。
　　姜世离庆幸自己先见之明设好结界，姜云凡那一嗓子惊得他毛都竖了起来：“云凡？！稳住！还记得口诀吗？静心！”他现出人形，大手覆上儿子的小脑袋，“别怕。我姜家的男子汉，没有什么抗不过去的！”
　　姜云凡只觉全身骨头寸寸碎裂又重组，痛得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丹田处仿佛有个黑洞，浑身的灵力都被吸了过去，他努力从身下掏出一块护符来补充灵力。
　　“这是哪来的？”姜世离一边也帮他补充灵力一边问。
　　姜云凡噎了下：“……捡……捡的！喵呜呜好痛爹！好痛！”
　　姜世离脸黑了黑。——这种品质的灵物是大街上随便捡的吗？真要是随便捡还特意把你弄这家来干啥！不过现在的状况他也不再追问。
　　姜云凡额上开始现出红色的魔纹，与姜世离头上的一模一样。他的身形也时而透明时而实体。
　　姜世离并指念了个诀，将宝剑里的灵力引至儿子身上。
　　半个多小时之后，姜云凡的身体猛然拉长，轮廓渐渐清晰，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第一次化形是没有衣服的。
　　姜世离将准备好的衣物放到儿子身上，顺便眼睛往下溜了一圈，确定自己儿子没有一时抽风把重要部位变没，然后才往上看去，顿时噎住：“你……你是，我的儿子？”
　　姜云凡化形成功之后，感觉精力忽然充沛到简直想出去跑圈：“是啊！爹！我变的怎么样？！”他说着，爬起来穿衣服。
　　姜世离沉默了一会儿，一巴掌拍在他头顶：“你今晚看的什么东西？”
　　“咦？”姜云凡摸摸自己的脸，担忧地问，“爹？哪里不对吗？好像是叫什么精武门的电影……”
　　姜世离闭上眼睛，过了半天才睁开，无力地揉了揉儿子一头短发，喃喃地说：“幸好还是威武雄壮的模样，就是头发短了点。云凡，你头发不准剪，至少要留到我这么长。”
　　姜云凡忐忑起来：“爹是不是不喜欢我的样子？”
　　“别乱说。”姜世离露出温柔的微笑，“相貌都是浮云，你是我的儿子，这点是不会改变的。我只是觉得你的发型可以修改一下。这个不急，头发总会长的。”
　　“真的？”
　　“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姜云凡兴高采烈地扑过去抱住父亲：“那就好！哈哈！我终于成年了！”——以后再也不用被龙幽嘲笑未成年了！都是人形，打架也不怕了！看我这次怎么压扁他！嘿嘿嘿！
　　姜世离摸了摸儿子的发旋，琢磨得弄点促毛发生长的东西来：“好了，都成年了，别撒娇。你刚化形，人身恐怕还不稳定，先回家吧，自己注意安全。”
　　“嗯！哎？那爹你呢？还不回去？”
　　“我还要再研究一下这家的装潢问题，等到报恩之后再走。”
　　姜云凡点点头，信赖地说：“好，那，我天亮就走。”
　　“不行，现在就走。”姜世离一口否定，“万一他半夜起来看到怎么办？”
　　姜云凡挠挠一头凌乱的短发：“噢。那好。我走了。”
　　“去吧。”

　　姜云凡一离开，姜世离就深吸一口气，慢慢缩小变成了猫的模样。
　　蚩尤血脉的化形果然比其他族人消耗的灵力多不少，幸好是先找到这把剑，否则恐怕还真有麻烦。只是灵力消耗过多，大概暂时只能维持原形了。
　　他低头仔细梳理了一下不太平整的毛发，踱到水碗边喝了几口。——这份恩情铭记在心，感激不尽！所以，装潢用的材料一定要用最好的！

　　５

　　姜世离睡得很安稳，一觉醒来，客厅的挂钟显示八点钟。
　　他在屋里兜了一圈没有看到皇甫卓，有些意外。之前姜云凡说，皇甫大哥每天六点钟不到就起来锻炼身体了。
　　皇甫卓房间的门没有反锁，他推了一爪子，门就开了。
　　一股微弱的阴冷气息！
　　姜世离心中一寒，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床。
　　皇甫卓静静地躺在那里，姿势是非常标准的睡姿，但是脸色却是一片青白。
　　姜世离立刻伸爪探了探他的鼻息，发觉十分缓慢微弱；不及多想，一爪撩开被子，又去探他手腕的脉搏，脉象也是细弱到几乎感觉不出。
　　“怎么回事！！”——他可以保证这屋里绝对没有妖怪作祟！姜世离敏锐地将视线射向阴冷之处，却忽然怔住，又扭头看了看床上的人。
　　这股气息，明明是这个人类的，是他的魂魄吗？可……怎么会……
　　姜世离伸出爪子按在皇甫卓额头，试着给他的身体输入灵力，片刻之后他的脸色稍稍正常了一些。
　　到底怎么回事！姜世离烦躁地甩了甩尾巴，专注地将灵力游走在他体内探查，忽然发现一丝细微的联络通往外面房间，一个念头猛地劈入他脑海。
　　那把剑！
　　魂魄离体！
　　原来如此！难怪他一个普通人类家里会有如此灵物！想来是由于魂魄过轻，魂魄与身体之间的联系不够紧密，所以弄了那把剑来镇魂，将他的魂魄束缚于体内。而昨夜姜云凡化形，消耗了剑的灵力，失去了镇魂作用，他的魂魄便自然离开了身体。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没有相应的灵物，要如何让他的魂魄回来！
　　姜世离万分懊恼，本来是打算报恩，却没想到造成了如此后果！魂魄离体太久的话，人是会死的。可是一时之间去哪里找合适的灵物？！他磨了一会儿牙觉得心烦意乱，甩过尾巴尖儿咬了一口！
　　口中的血丝忽然提醒了他。只是这个办法……他看了看面无人色的皇甫卓，——眼下也只有如此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
　　不知道他已经离体多久，要做就尽快。
　　姜世离快速将被子完全掀开，两爪唰唰几下划开皇甫卓的睡衣，露出胸口。随后咬破前爪，以血为墨，在他胸口画下阵法。
　　阵法完成的一刻，姜世离额头上的魔纹与之相应泛起红光，一闪而逝。
　　血迹也瞬间消失在皇甫卓胸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姜世离原本就灵力损耗过多，又以血为媒布阵，完成之后一阵发晕，险些栽倒，身子晃了几晃才勉强立稳。
　　皇甫卓额上忽然也显出一道魔纹，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缩小，眨眼间，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小奶猫。
　　姜世离摇摇晃晃走过去，对上小猫睁开的眼睛，终于松了口气：“放心，我会负责的。”然后他一头倒在床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地昏睡过去。

　　6

　　皇甫卓早上醒来伸手拿衣服，摸了个空，低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虚体。
　　他怔住片刻，忽然想到这个场景并不陌生。
　　七岁之前他经常早晨起床发现身体还躺在床上，而再躺下去又“穿上”了躯壳。彼时年少，只觉有趣，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直到后来一次魂魄离体太久险些丧命，他父亲才发现儿子身上居然有如此大的危机。之后他父亲多方求助，总算从一位高人处得到了宝剑费隐，并施法与他灵魂相连，这种事情就不再发生了。
　　算到如今已经整整二十年，时间太久，久到他都以为自己是一个正常人，而年少的离魂是一个梦。
　　皇甫卓半飘在空中，思虑半晌不明白剑为何失灵，难道是有效期到了？二十年？但他马上想到了最大的问题：他作为魂体碰触不到实物，门窗都是关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穿墙之类的本事，要如何告知父亲现在的情况？
　　他皱着眉头在屋里兜了几圈，手机也不能用。
　　如果没有办法，——他看着床上的自己，脸上渐渐褪去血色，化为死气的惨白。父亲……他闭上眼睛。父亲，对不起。儿子不孝……
　　然后他听到开门声，昨天来看朋友的那只黑猫推门走了进来，还朝他在的方向投过一道凌厉的视线。
　　皇甫卓震惊地旁观了黑猫的一系列举动，直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只猫。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世界观都崩裂了！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小白猫身上传来，他只觉身体一沉，睁开眼睛便看到黑猫微微透着红光的黑眸。
　　“放心，我会负责的。”
　　黑猫这么说着，倒了下去。

　　皇甫卓吓了一跳，急急坐起然后——啪叽，摔倒了。
　　“……”从双足直立突然变成四爪蹬地，这简直要克服严重的心理压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走过去还是“爬”过去的，直到确认这只猫是睡着不是别的情况，才松了口气。
　　猫妖吗？它应该是救了自己的命。
　　皇甫卓坐在黑猫身边，脑子有点打结。
　　原来人型那么大的体积为什么变成猫只有这么小？就算是文科生也知道物质守恒啊！多出来的物质哪里去了？难道全部压缩了？这不科学！
　　不知为何他脑中突然闪过前几天那个非主流说过的一句话：
　　“我们净天喵族向来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喵族！那人和黑猫额头上同样的纹路，说小黄猫是它的儿子。当时只觉得是玩笑没有在意，如今想来，竟然是真相？
　　皇甫卓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黑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身体。——这样的话，自己也还是有机会再变回人吧？
　　他慢慢站起来，同手同脚走了几步，挂着满头黑线仔细回想猫走路的步调，花了好半天调整姿势，——两只手掌，不，前爪，着地的感觉，真是，真是，别扭！还有后面的尾巴……人类的尾巴早就进化成尾骨了，突然这样毫无预兆的返祖……他回头看了看垂在床上的白色长尾，决定假装它不存在。
　　总归这只黑猫是自己的恩人，无论如何，给它盖个被子吧。
　　皇甫卓先是试着用爪子去拖被子，失败数次。——这个变身也太弱了吧！最终他不得不磨了磨牙，闭了眼睛咬住一角，费力地拖到黑猫身上。
　　等下！被子应该盖住下面露出头吧？！你这首尾相接蜷成一个整圆的睡姿要如何处理啊？！——嗯？似乎……猫睡觉不需要盖被子？
　　皇甫卓无力地捶了下床，又把被子拖走，懊恼地发现自己本能地用人类的思维去思考猫的行为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如果没有这种事情发生的话，现在应该是在电脑前翻阅新案件的资料了吧？
　　手机在书房充电。
　　皇甫卓走到床边探头看了看。——床居然这么高？！这种高度简直是三层楼高！To jump？or not to jump？
　　It’s a question。
　　他纠结了许久，还是没有勇气直接往下跳。趴在床上后腿先伸下去，前爪抓住床单，然后慢慢下滑。——啪叽。摔得头昏脑胀！
　　幸好有地毯。
　　抬头看到门口站了一黄一红两只成年猫，眼中都是不可置信的惊讶。

　　姜云凡化形之后，猫形也变成了成年的模样。他本来是想遵从父亲的吩咐在家好好待着，但是厉岩说什么都不放心，坚持要来看看。
　　结果俩猫一路奔来，就看到一只白色的小猫惨不忍睹的从床上滚到地毯上。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下床方式！太丢猫脸了！
　　姜云凡上前一步，好笑地叼着小白猫后颈把他身体摆正：“你是……”他的话突然顿住了。——小猫的额头上的魔纹，跟他和父亲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浅了几分！“你，你难道是我爹的私生子？！！”他觉得自己三观要碎了！
　　如果毛不是白的，皇甫卓的脸肯定黑了：“什么私生子！”现在对猫都不能掉以轻心了，“你们什么人？闯到我家干什么？！”
　　“这怎么是你家？”姜云凡诧异，“我这几天都在这里，都没见过你！”
　　皇甫卓愣了愣，打量了一下他：“你是，小黄？”
　　“我有名字啊皇甫大哥我叫姜云凡！”姜云凡吼了一句后知后觉意识到，“啊，难道你……是皇甫大哥？”
　　皇甫卓点点头。
　　“……”姜云凡张口结舌地僵了一会儿，“这不可能！你完全没有我们喵族的血脉啊！更不可能有蚩尤的魔纹！我爹呢！！！”
　　“他睡着了。”皇甫卓有些愧疚，把刚才的事情简洁地讲了一遍。
　　两只猫的眼神随着他的讲述变得越来越奇怪，等到他讲完，冷场了好久之后，姜云凡嗫嚅着：“……娘……”
　　厉岩的眼中也是全然的震惊：“……夫人……”
　　“你们说什么？”
　　姜云凡喃喃地自言自语：“难怪我爹坚持要留下来报恩，原来是一见钟情吗？不同物种原来可以这样通婚……”他觉得自己三观完全碎了！有扇新大门在缓缓打开！
　　厉岩也不敢置信地说：“主上怎么会喜欢一个人类？！”
　　皇甫卓的尾巴不自知地猛地竖起，爪子狠狠地拍在地毯上——如果不是体型限制的话大概还是颇有气势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看来你还什么都不懂。”厉岩深呼吸一下平复激动的心情，“能够连血脉一起传承，只有一个法阵可以有这样的效果，生死阵。”
　　“生死阵是什么？”
　　厉岩别开脑袋。虽然对待夫人应该尊重一点，但是这种违和感实在让猫也蛋疼！
　　姜云凡垂头丧气地开口：“我来解释吧，皇甫大哥……不，后娘……”
　　“小黄！”
　　“我叫姜云凡……”他举了举爪子，自己也觉得别扭，换了个比较好接受的称呼，“卓叔。”见皇甫卓没有动作，继续说，“这个阵法，是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意思，以血为媒，将双方的性命相连，使双方的寿命相等，是我们喵族特有的……”他偷偷瞄了瞄皇甫卓，“定情方式，而且一生只能用一次。不过……”他眼中露出敬佩的光芒，补充说，“从来没有猫对外族人用过，你是第一个。爹真是太有魄力了！”
　　“……”皇甫卓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发怒还是……感激？他不知道剑的灵力被消耗，但他也不认为那只黑猫会对自己一见钟情。只是，如果为了报答他喂小黄的几块鱼，似乎是非常不值得。他沉默了片刻，艰难地开口，“我想你们可能误会了什么，或许，等他睡醒……问一下吧。”
　　厉岩不满地瞪他，僵硬地说：“主上都以生死阵跟你结誓，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你现在实在太弱，既然得了主上的血脉，应当好好修炼，要知道，你的性命就是主上的性命！”他哼了一声，略微压低嗓音，“是只幼崽不说，还是公的！根本不能生小猫！”
　　“你！”皇甫卓终于按捺不住，怒上心头，踏前一步高昂起头，“你说什么？！你以为我想跟一只猫结婚？还是一只公猫！难道他能生小孩？！”
　　厉岩右爪忽然变得巨大，在皇甫卓面前扬了扬：“那又如何？！人类这般弱小，哪里配得上主上高贵的血脉？！”
　　皇甫卓却丝毫不害怕体型的差距，或者说他依然是当自己是人类，而完全没意识到现在体型的大小：“怎么？！说不出道理就搞物种歧视？！”
　　“呃……”姜云凡瞪着滚圆的猫眼，一头插进两只猫中间，苦恼地劝架，“你们别吵。岩叔，爹既然选择了他肯定有他的道理，卓叔这些天也一直对我很好，你不要有偏见。”
　　厉岩将爪子恢复正常：“哼。”
　　“卓叔，你别生气，岩叔就是脾气不太好，其实人很好的，对我爹十分忠心。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啊，激励你一下。”
　　皇甫卓斜他一眼：“哼。”
　　姜云凡挠了挠耳朵，想了想，靠近皇甫卓，伸过脑袋去蹭蹭他。
　　啪叽。柔弱的小白猫被——撞倒在地！
　　姜云凡：“……我不是故意的！喵呜呜我就是想亲密一下卓叔你相信我！”
　　皇甫卓摇摇晃晃站稳，叹了口气：“……小黄，我需要安静一会儿。”
　　姜云凡看着他走出房间的身影，无力地挥挥爪子：“卓叔我叫姜云凡啦！”

　　7

　　厉岩表示要守护姜世离，以标准的蹲姿蹲在床前一动不动。
　　姜云凡在屋里兜来兜去无聊地晃了几圈，还是按捺不住，悄悄朝阳台上摸了过去。
　　皇甫卓蹲在阳台的一盆吊兰边上，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它垂下来的叶片。
　　姜云凡挠挠耳朵，回头看看厉岩没有跟过来：“呃，卓叔。”
　　皇甫卓动作僵了下。
　　姜云凡凑到他耳朵边：“卓叔，有件事……”
　　皇甫卓耳朵抖了抖，别开脑袋：“好好说话。”
　　姜云凡想了想，念咒布了个隔音结界：“卓叔，你不要担心，这个事情岩叔都不知道，我其实是没有娘的，所以不会有猫出来说你第三者插足。”
　　皇甫卓懒得看他，只生硬地说，“我没担心这个。”
　　“我明白的。你现在也是我们姜家的人，所以我就偷偷告诉你，免得你多想……”
　　“我什么都没想！”皇甫卓控制自己一爪拍碎花叶的冲动。
　　姜云凡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就随便一说，卓叔你就随便一听。”
　　“……”皇甫卓转身就往屋里走，用行动表示自己不想听。
　　姜云凡跳过去拦住他：“你跑不过我的。”
　　“你！”皇甫卓深呼吸几次，“既然那只猫都不知道，你不必告诉我。”
　　“你跟他不一样，你已经有我们蚩尤的血脉了，虽然很少。”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而且，我相信你！”
　　皇甫卓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信任什么的……
　　姜云凡见他开始犹豫，忙举起爪子说，“就几分钟！”他快速地说，“一百年之前我爹跟人打架受伤了，伤的很重，流了很多血。为了保证蚩尤血脉的纯种，有一个特有的法术，可以用身体一半以上的血液来制造一个后代。我爹当时觉得反正血都流了，浪费了可惜，于是就制造了我。”
　　皇甫卓已经不想修补自己的世界观了：“这个法术也是一生一次么？”这算是克隆么？怎么连毛的颜色都不一样？
　　“这倒不是，但需要在蚩尤神殿借助神的法力才能塑造灵魂，算是要天时地利人和，有合适的契机才能使用吧。”
　　“嗯。”妖怪的世界果然无法理解。
　　“所以说！我爹他还是清白的！你不用担心！”
　　皇甫卓终于拍碎了那片可怜的花叶，咬牙切齿:“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他想起之前看到过的一句话：猫是一种非常自我的动物。——我了个去！猫妖也是！
　　姜云凡缩了缩脖子：“啊，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他又拍拍胸口，“我爹是负责任的好猫，你也尽管放心！”——明明这么小一点儿还这么有气势，不愧是，呃，卓叔！
　　皇甫卓瞪了他几秒钟，抬起爪子捂住了耳朵。
　　姜云凡虽然还想跟他交流一下感情什么的，不过目前实在不是个好时机，眨了几下眼睛，掉头跑进屋去了。

　　姜世离缺的并不是睡眠，而是灵力。所以他在晚上就醒了过来。
　　舒展身体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就看到厉岩蹲在床下。
　　姜世离低下头梳理毛：“你怎么来了？”
　　“主上……”厉岩迟疑了一下，“是否暂时不能化形？”
　　姜世离抬眼：“有告诉云凡吗？”
　　“没有。”
　　“嗯。”姜世离轻巧地跳下床，“云凡也来了？那个人类呢？”
　　“都在外面。”厉岩跟在他身后。
　　“爹！你醒了！”在客厅追自己尾巴玩的姜云凡一眼看到父亲，开心地扑过来，顺便帮他指出另一只猫的位置，“卓叔在阳台上。”
　　姜世离满意地打量了下儿子成年的猫形，揉揉他的脑袋：“嗯。你先回家吧。”
　　“啊？为什么又要我回去？”
　　“有事要跟他们商量。”
　　姜云凡不太甘心，但是知道父亲这么说，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耷拉下耳朵：“我知道了。”说完奔向阳台直接跳了下去。
　　这是真三楼啊！
　　还在阳台的皇甫卓被他吓了一跳，忙探头到边上去看，只见黄色的身影落地之后几个纵身就不见了。——猫什么的简直！他后知后觉发现这个高度有点头晕，脚有些发软，忙慢慢往回退。
　　姜世离过来看到小白猫小心翼翼地后退，便上前轻轻咬住他后颈，跑到沙发上放下来。
　　皇甫卓顿时晕得更厉害。
　　姜世离看出他不舒服，凑过去舔了舔他脑袋上的毛。
　　皇甫卓好半天才缓过来，意识到对方的行为，蹭得后退几步：“你做什么！”
　　姜世离没回答，问他：“先介绍一下，我是净天喵族族长，也是净天教教主，姜世离。你叫什么？”
　　“……皇甫卓。”
　　“黄先生，事情是这样的。”姜世离点点头正要继续，被对方打断。
　　“是皇甫不是黄！”皇甫卓有点怀疑这只猫在报复自己叫他儿子小黄。
　　姜世离看看他：“喔。好吧，看着就很白。事情是这样的。”
　　皇甫卓忍了忍没再说话。
　　姜世离把全部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所以，造成现在的情况，十分抱歉。但是，你已经是我净天的子民，我会负责的。”

　　8

　　姜世离说完之后，皇甫卓很久没开口，他就耐心地等着他消化这些信息。不过，似乎太久了点，不会气疯了吧？“……你，还好吗？”
　　皇甫卓慢慢动了动身体，闭上眼睛低下头趴在前爪上，好半天，他抬起头看向姜世离，余光却瞟了瞟旁边的红猫，喃喃地说：“为什么我觉得这种理由比一见钟情好接受一点……”
　　姜世离注意到他的视线，见那边厉岩垂头不语，略加猜测，心里多少也有谱，爪子一挥：“无妨，反正结果一样。事情因我而起，由此引发的后果自然是我一力承担。从今之后，我会以配偶的身份来对待你，只是……”
　　“你再说一遍！”皇甫卓的爪尖已经陷入了沙发！
　　“哪一句？”姜世离回想了一下，“配偶的身份吗？你喜欢听我可以多说几……遍……”
　　“说你妹！”
　　“主上！”
　　皇甫卓猛地扑向他，一爪——他的目的是一拳，但是猫的爪子和人的拳头还是有区别的，结果就是他的爪子在姜世离脸上重重划出几道血痕。
　　厉岩大怒，右爪顿时变形，狠狠一爪向皇甫卓抓去。
　　姜世离现在灵力不足，索性把小白猫望怀里一揽，自己的背迎上厉岩的攻击。
　　厉岩硬生生在最后一刻改了攻击方向，——轰，半张沙发毁了。
　　“主上！！！！没事吧！！”
　　姜世离回过身，漫不经心地举起爪子拭了下脸上的血迹：“我刚才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属下……”
　　“我刚才，说什么了？”
　　厉岩低下头，咬牙：“以……配偶……”
　　“你便是这样对待我的配偶？”
　　姜世离的声音不大，甚至听起来轻飘飘的，但是其中蕴含的谴责意味却是毋庸置疑。
　　厉岩立刻俯身在地：“请主上责罚。”
　　“是请我责罚吗？”
　　“……请……夫人责罚！”
　　姜世离看了看怀中挣扎不休的小白猫，松开爪子让他退开，认真地问：“血爪对你不敬，你要如何责罚？”
　　皇甫卓咬牙切齿：“我比较想责罚你！”
　　姜世离居然还是很认真地点了头：“本来就是我的错，害你至此，那你想如何处置我？只要你答应我，不把这件事告诉云凡……”他举起右爪一挥，“我随你处置。”
　　皇甫卓一愣神。——确实，这件事归根结底的话，是因为姜云凡的化形。只是……他神色复杂地转开头不去看姜世离。记得当初自己的离魂之症，骄傲的父亲不也是四处求医，为此说了多少好话，欠了多少人情。
　　不久之前姜云凡拍着胸口说，“我爹是负责任的好猫！”那份骄傲与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姜世离，他的确，是个好父亲。
　　皇甫卓心里默默叹气：“我还能变回人吗？”
　　姜世离审视地打量他几秒钟：“正常情况下，一百岁成年才能化为人形。”他顿了顿，见皇甫卓只静静地注视自己，并没有露出急躁和愤怒，不觉带了丝笑意，“但是你本来就是人类，过几天我灵力恢复，就可以帮你维持人形。但是有一点，你不能离开我百米之内。”
　　皇甫卓沉吟片刻，冷静地问：“要过几天？我休假还有两天。”
　　姜世离闭目估算了一下：“少则三天，多则五天。
　　“我知道了。”皇甫卓站起身，不自觉地抖了抖毛，“我再去请几天假。”
　　“等等。”姜世离叫住他，“我会教你我族的修行方式，希望你多加努力。在你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之前，我只会对族人说已有配偶，不会暴露你的身份。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并肩站在我身边。”
　　配偶这个词……皇甫卓忍住再挠他一爪的冲动：“那个法阵，可以解除吗？我想，你也不愿意与人类缔结姻亲。”
　　姜世离侧了侧头，疑惑地说：“但你已经是我族子民。”他爪子挠了挠下巴，“唔，虽然年龄小了点，不过我可以等你长大。”
　　“……”皇甫卓又一次抓破了沙发，胸口剧烈起伏几下，也忘记了高度，一头跳下沙发，窜进卧室去了。

　　姜世离跳上沙发背，看到皇甫卓平安无事地跑进屋，转头居高临下望向厉岩：“你可有话说？”
　　“属下……无话可说。”
　　“你可是不服？”
　　“……”
　　“此处并无他人，你但说无妨，我绝不怪罪于你。”
　　“……主上以生死阵救人，但又何必……”厉岩没有抬头，闷闷地说，“他还伤到了主上！更何况，以他的年龄和修为，如何担得起夫人之位？”
　　“血爪。净天一族，有教主和尊者，就够了。这些年，我配偶这个位置一直空着，不也照常过日子？”姜世离居然带了点笑意，“厉岩，你我相识多年，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我不需要一个多么厉害的配偶，我只要他对云凡好，就可以。”
　　“若是这个条件，每一个族人都会以命保护少主！又何必找一个人类？”
　　“那不一样。”姜世离摇摇头，“云凡很喜欢他。”他想起儿子半夜念叨了许久的皇甫大哥做的事情，微微笑了笑，“云凡虽已成年，我仍希望他可以快乐的像孩子一样。你应该明白，他不是在所有人面前都这么放松。”
　　厉岩也想起姜云凡去蹭小白猫的模样，——他懂事之后就从来没有这么蹭过自己。
　　姜世离见他若有所思，跳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必想太多，若是将来他让我们失望，那么，我们就让他做他的人类，把他的身份永远隐藏下去。你起来吧。”
　　厉岩抬起头看看他脸上的伤，又有些生气：“这伤……”
　　姜世离摸了摸：“反正我近日要留在这里，不会被族人看到。”他舔了舔爪子上的血迹，“如果回去的时候还没好，就说，是猫抓的。——不，是葡萄架倒了！”
　　“主上你也偷看电视剧了！”
　　“我想看何必用偷的。”姜世离不屑地挥爪，“对了，他……”他思索了一下觉得应该叫得亲密一点，“小卓不喜欢夫人这个称呼，你改一下。”
　　“……”
　　“还有，罚你去准备……”姜世离看看外面漆黑的夜色，“准备夜宵。顺便给小卓热点牛奶，他还小。”
　　“是。”
　　厉岩偷偷决定，下次见到皇甫卓就叫他……主下。
　　哼。

　　9

　　姜世离在书房看到皇甫卓的时候，他正在椅子下面……弹跳。
　　皇甫卓跳了一阵子了，他后腿蹲了蹲，前爪抱着椅子腿，用力跳起。这次他成功地扒住了椅面。但是大半个身体悬空，后腿蹬不住椅子腿，眼看就又要掉下去了。
　　姜世离凑过去，脑袋托住他的脚，慢慢抬起，往上顶了顶。
　　皇甫卓终于爬了上去，回头看看他，转开头闷闷地说：“谢谢。”
　　姜世离直起身子：“你要到哪里去？”
　　“桌上。”
　　姜世离也不问他做什么，轻轻一跳跃上椅子，咬住他后颈拎上桌面：“想去哪儿跟我说。”
　　皇甫卓面无表情地抬起爪子擦了擦脖子。
　　姜世离好笑地给他揉了揉：“你要是被叼一次就擦一次，毛都要擦秃了。”
　　皇甫卓哼了哼，躲开他的爪子，跑到手机旁边去，笨拙地用猫爪的肉垫点击触摸屏。
　　“你要打电话？”
　　“……”没回答。
　　姜世离坐下来慢悠悠舔毛：“你都没有发现？你说的不是人话。”
　　“……你——”皇甫卓一个字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是“喵”！——刚刚的各种信息量实在太大，他都忽视了这个问题。他动作顿住好一会儿，默默点开了短信息。
　　姜世离看着他发完消息：“你应该学习一下，适用猫的生活。”
　　“实在抱歉，我只想做一个人。”皇甫卓冷冰冰地说。
　　“但是，你已经不是人类。你会一直保持现在的容貌，活过几百年。不过……”姜世离趴下来无聊地甩着尾巴，“如果你觉得活够了，记得提前跟我打招呼，作为族长，我有很多事情要交代。”
　　皇甫卓愣神半天，低声问：“是真的没有办法，解掉吗？”
　　“以我的了解，不能。”姜世离抬眼瞥瞥他，“给你那把剑的估计是位高人，你或许可以找他打听下。若是可以解的话，我不会阻止，哪怕需要我的命，我也会甘愿奉上。”他毫不迟疑地说，“这是我欠你的。”
　　皇甫卓沉默着，爪子无意识地拨弄着旁边的鼠标。
　　“刚刚那句话别告诉血爪和云凡，尤其是血爪那死脑筋。”姜世离眼珠跟着他的爪子晃着，补充说，“还有，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但如果你想做人，修炼是必须的。至少，你要能自己维持人形。至于容貌不老的问题，大概需要……化妆？”
　　“我以为……”皇甫卓发觉嗓子有点哑，“妖怪都不把人命当命。你就算不救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或许有的妖族是这样，比如某些专门吃人的……”姜世离看看皇甫卓的脸色，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人类也不把猫的命当命。我有不少子民就是在化形之前遇害。对于一只猫来说，城市里的危险太多。能够平安长大到化形，在我妖族之中，大约也只有五中选一。我说过，有恩必报。你对云凡很好，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忽视你的性命？”
　　人生——不，猫生的转折点。皇甫卓心里想着，叹气说，“也许命中注定我有这一劫数。现在看来，大概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至少，我不能让我父亲知道这件事。”
　　姜世离赞同地点头：“我会帮你。不过修炼你也不要太过急进，短期之内我不会告诉族人你是我的配偶，将来……”
　　“关于这个问题！”皇甫卓气势汹汹地一爪拍在桌上，“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再商讨一下！”
　　姜世离爪子一摊：“你说。”
　　他突然这么大方皇甫卓反而愣了下，怀疑地说，“我说你会听？”
　　“不会。”
　　“……”
　　“你并不了解妖族的事情，所以，与你的想法相比，我做的决定肯定是最正确的。”姜世离自信地说，“我可以保证你成年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给你自由恋爱的机会。但是到你成年为止，如果你还没有喜欢的人或者猫，那么，就算是包办婚姻，我们也不妨试试看。”
　　“成年？一百岁？”
　　“是的。”
　　“我今年二十七岁。”
　　“还有……我算算看……”姜世离差点掰爪子。
　　皇甫卓终于失笑：“还有七十三年。”
　　“听上去不是很短暂。”
　　“你后悔了吗？”
　　“不会。”
　　“那么……好。”

　　10

　　无论是姜世离也好，姜云凡也好，都不会做饭。净天族长家里的三只常住猫中，唯一一个能做饭的就是厉岩。虽然他的手艺也不敢恭维。
　　好在热个牛奶还是不会出问题的。
　　已经变成人形的厉岩把一大碗的牛奶端上桌时，皇甫卓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他正在对其他菜式的震惊中，爪子点了点一个盘子沿：“这是……炒鸡蛋？”
　　厉岩回答：“是。”
　　“那这个呢？番茄……”他努力辨别了一下，“土豆？”家里有土豆吗？
　　“不，那是冬瓜。”
　　皇甫卓沉默了。——他终于明白姜云凡为什么看到自己吃什么都会流口水。
　　姜世离爪子敲敲桌子：“小卓，暂时借用你家的菜，以后帮你买了还给你。”
　　“……不用了。”皇甫卓低下头研究了一下那一大碗牛奶，发现以猫的嘴巴似乎没法用自己习惯的方式来喝。但是他很快想到了办法，走到桌边——好高。
　　“你要下去？”姜世离踱到他身边。
　　“我想去拿个吸管。”
　　“在哪里？”
　　“厨房碗橱下面倒数第二格抽屉里面。”
　　姜世离跳下桌子小跑到厨房门口，厉岩从里面端着米饭出来，对他晃了晃手上刚刚听到他们谈话拿出来的吸管。

　　吸管还是很好用的。
　　皇甫卓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两盘奇怪的菜肴，很快喝掉了大半碗。不过，他高估了作为猫的饭量。在剩下小半碗的时候，喝不下了。
　　作为有着良好的餐桌教养的人，剩饭是不应该的。——但是，实在喝不下了……
　　一颗猫头突然凑到他的碗里，呼哧呼哧几下就喝完了。
　　“……”
　　“哈，喝不了就说，不用这么纠结。”姜世离抬起头嘴巴上沾了一圈奶渍，笑着拍了拍他鼓起的小肚子。
　　皇甫卓苦恼地一爪拍开他。再按要吐了！

　　厉岩那句主下没来得及叫。——他是打算姜世离没在的时候叫的。
　　但是吃完饭洗好碗，姜世离表示，你先回去吧。
　　“主上。”厉岩皱起眉头，“你们都不能化形，怎么办？”
　　姜世离一挥爪：“当人当久了，难道不会当猫了？没事，顶多一两天就恢复了。倒是云凡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夜叉那帮狼崽子，不会没有动作。”
　　厉岩有些不放心，不过这里相对还算是安全的，他也就提着心吊着胆回去了。
　　皇甫卓瞄了瞄时钟，该睡觉了。洗澡怎么办？浴缸肯定会淹死。
　　送走厉岩的姜世离看到他在浴室门口徘徊，走过去高高跳起，一爪拍开浴室的灯：“我帮你放水。”
　　“……”皇甫卓仰起头看看开关，咬牙决定好好修炼。做猫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姜世离熟练地调好温度，对他挥挥爪子：“来吧。”
　　“你也会用啊？”
　　“是啊，我家也有装。”
　　“我以为猫只要舔舔就好了。”
　　姜世离伸出舌头凑近他。
　　皇甫卓忙躲开：“喂，你做什么！”
　　“不是你说舔舔就好了吗？”姜世离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其实云凡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直是我帮他舔毛。你确定不需要吗？”
　　“我百分百确定不需要！”
　　姜世离打开喷头：“哈哈。自己能洗吗？”
　　皇甫卓站到水流中，瞬间毛就全被打湿了。他闭起眼睛坐在瓷砖上，用爪子搓搓四肢和肚子，——背上好像够不着？
　　一只大爪子抚上他的背部，轻柔地搓洗他的毛。
　　皇甫卓僵了一下，慢慢放松下来。
　　等他洗完之后，也很自然地，转身去帮姜世离搓背。
　　姜世离眯起眼睛一副很惬意的模样，弯下身子防止他够不着，他脸上的爪痕血迹被水流冲掉，近乎黑色的毛发中看不到伤口。

　　睡觉的时候皇甫卓又遇到了问题，以他现在的体型，大概可以直接睡在枕头上。
　　不过姜世离似乎早有准备，他扯下枕巾，爪子翻飞之下很快折了几折，拍拍：“差不多吧？”
　　“你……”
　　姜世离又从旁边叼了一件羊毛衫过来，折了两折：“躺下吧，这个当被子。”
　　皇甫卓犹豫一下：“你呢？”
　　“猫当然不需要被子，更不需要枕头。”姜世离等他躺下之后，把羊毛衫盖在他身上，轻巧地跳下床。
　　“啊？你去哪里？”
　　“我睡外面。”姜世离说着，跳起来拍上灯的开关，走出卧室，还记得用尾巴把门关上。
　　屋里陷入一片漆黑，但是猫的视力并不妨碍视物。皇甫卓睁着眼睛，久久地注视着头上的灯泡，终于还是睡着了。
　　这是他一辈子过的最混乱的一天。
　　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姜世离的那个晚上，他打开门，然后把那个非主流，狠狠地，揍了一顿。

　　11

　　厉岩在回去的路上，边跑边思考今天的事情，然后他突然僵在了路中央。
　　他意识到，自己险些杀了主上。
　　如果……如果当时主上反应稍微慢了一点，自己真的击中那个人类……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么一起死的，还有主上！
　　一想到那个可能，他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几百年来，他跟在姜世离身边，看着他如何一点点聚拢净天族，一点点帮他们寻找合适的生活方式，陪着他作为代表同其他的妖族交涉，战斗，用一身的伤痕获得属于他们的地盘。
　　他记得之前居无定所的日子，就连舔舐伤口都要躲在黑暗的角落。当他们是普通猫咪的人类，以武力决定命运的妖族，世上的危险太多太多，他见过了太多太多的死亡。
　　是姜世离说，我们成立净天教，从今以后，净天的族人，由我来守护。
　　那个时候他们身边，不过只有二十多只猫。
　　而现在，净天教占据了城市五分之一的地盘，——妖族内部划分。他们有属于自己的房产，可以让未成年的族人平安的成长；他们在各行各业有喜欢的工作，衣食无忧。
　　就连不把别的猫放在眼里的结萝，也曾突然感慨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现在的生活，和厉岩大哥在一起，做想做的事情。跟对领导真的很重要。
　　而自己，竟然险些杀了主上！
　　“吱——！”刺眼的灯光，一辆车子在他身边紧急刹车，司机探头瞪了他一眼，倒车绕了过去。
　　厉岩这才发现自己在马路中间发呆了半天。他掉头往回跑了几步又停下，请罪什么的，以后再说吧，还是服从命令为好，回去照顾少主。

　　却说姜云凡离开皇甫家之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个小套房。
　　他从窗口跳进去，看屋里没人，就变成了人形。
　　与皇甫卓从人变成猫一样，从猫变成人，他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习惯。——至少，不能手脚着地……
　　他站直身体晃晃悠悠地走了几步，活动活动手脚关节，抓过桌上的座机，拨了个号出去。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哎？小姜吧？两天不见，想我了？”
　　“切～少自恋！我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猜猜看？！”姜云凡曲起空着的手，满意地看着手臂上的肌肉。
　　“我猜？肯定是你化形成功了！”
　　姜云凡吐了口气：“没劲，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因为你说话不是喵喵喵了啊！笨蛋小姜！”
　　“你大爷！”姜云凡有些懊恼，他的确忘记这茬了。
　　龙幽那边笑得更厉害：“我可没有大爷。小姜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知道了。”
　　这里是龙幽偷偷置办的房产，据说他哥他舅都不知道。关键这里有电脑，有特别配置的游戏手柄，还有健身房。既能娱乐，还有人做战斗陪练，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了这只狼的姜云凡经常跑来玩。

　　越行术的光芒闪现，龙幽出现在卧室里。
　　四下一扫，姜云凡不在这个房间。
　　龙幽拨了拨心爱的刘海，拉开衣柜，挑了最酷的一件出来换好，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不太满意，掏出定型喷雾将刘海的弧度重新调整了一下，这才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直接走向书房的龙幽在门口定格了几秒钟。
　　噢天哪！这是小姜？！这么凌乱的造型！
　　“小，小姜？”
　　正在玩游戏的姜云凡转头秀了秀肌肉：“哈！龙小幽！”他跳起来，“来来再来打过！这次我不会输给你了！”
　　“停！”龙幽止住他的动作，捏捏下巴，“你怎么……变了个这么短的头发？！好乱，刘海也好短！”
　　姜云凡挠挠一头乱发：“我爹也要我留长一点。刘海就算了，我爹说，我如果弄你这种刘海，他就把我打回原形再变一次。”
　　“……都不识货！”龙幽恨恨地说，“我哥也说了好几回要把我打回原形！小姜！”他的视线忽然忧伤起来，“小姜你说，我的刘海不好看吗？”
　　“呃……”姜云凡讷讷地说，“我觉得吧……”他眼睛一亮，一把扯过龙幽跑到电脑前，指着游戏里的龙宝宝，“我觉得它这个弧度比较好看！”
　　“姜云凡！要打架是吧！”龙幽一脸悲愤，“这玩意儿长得跟蛇似的，哪里能体现我百分之一的风范！”
　　姜云凡一捶大腿：“来来打架！”
　　“打就打！你以为变成人就有质的飞跃吗？做梦！”
　　“那就走着瞧！看我把你打的桃花儿开！”
　　龙幽看着走在前面气势汹汹却因为不熟悉人类身体而差点摔跤的姜云凡，无意识地轻轻拽了拽刘海，低声笑：“我觉得我的桃花儿已经开了。”

　　结果就是！等姜云凡想起来并且回到家的时候……厉岩正好在门口。
　　“啊……岩叔。”
　　“少主？你怎么从外面回来？”
　　“……我，我去，我去逛街了！”
　　厉岩一脸不赞同：“主上说了，你现在应该尽快熟悉两种形态的切换，以及人类的身体。不要老是乱跑，太不安全。”
　　姜云凡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其实我的确是去练习了。该死的龙小幽，居然敢……等我都熟悉了，一定揍得你哥都不认识你！
　　“还有，别洒这么重的香水，很臭。”厉岩丢下这句话，进屋去了。
　　姜云凡松了口气。还好……
　　而在另一边，施展越行术回到家里卧室的龙幽，刚呼出一口气，灯就啪得亮了起来。
　　他转头看到龙溟双手抱胸靠在墙边：“呃，老哥……”
　　“说吧，这么晚，野哪儿去了？”
　　“我去……去……去逛街了！”
　　龙溟似笑非笑：“逛街？跟谁？洒这么重的香水，想掩盖什么味道？”
　　“咳，老哥，我追老婆呢！”
　　“什么族的？”
　　“哥，还没追到呢……”
　　“遮遮掩掩，又不想说是什么族，我看，十有八九是净天的吧？”
　　龙幽吓了一跳，说话声音都小了几分贝：“……当然不是！”
　　龙溟走到他面前，正了正他的发冠，拍拍他肩膀，温柔地说：“最好不是！你就算找条蛇我也认了！那些猫，绝对！不！允许！懂吗？”
　　“我知道了！不过为什么就猫族不可以啊？”龙幽一副乖宝宝的模样问。
　　“因为……”龙溟揪着他耳朵凑过去，低声说，“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叫净天？！那些母猫骚得很，会天天把你榨得干干净净！”
　　“……”龙幽喀嚓，石化。
　　龙溟满意地看着弟弟的石像，关灯走人，留下一句：“早点睡啊，阿幽。”
　　几分钟之后龙幽扑在床上捂着被子闷笑。
　　净天！老哥你居然能这样胡扯！小姜他爹如果知道，肯定不等下次妖族联赛就会杀过来跟你打起来啊！
　　不过……幸好小姜是公的！哈哈哈哈！
　　哎，还想蒙我，不就是你们互相看不顺眼么！不就是抢了几块地盘么！以为我不知道！等我把小姜娶回来，两族的地盘就都是我们两家的了！
　　混帐老哥！

　　12

　　皇甫卓第二天醒来，很失望地发现揍人那个是梦，现实世界里的自己，还是一只猫。
　　姜世离变成人的时候就不会做饭，现在是猫，更不能指望。两只猫喝了整整三天的牛奶，喝得简直要吐。
　　三天后姜世离终于如他所愿，帮他恢复了人形。
　　皇甫卓先给父亲打了电话，——虽然没有什么事情，但就是想跟父亲聊一下。他没有说自己遇到的事情。打完之后，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感慨万千。
　　“满意了？”姜世离趴在沙发背上，长长的尾巴垂下来轻轻晃动。
　　皇甫卓握了握拳头，挽起袖子：“如果能揍你一顿，就满意了。”
　　姜世离在沙发背上翻了个身，露出肚皮，大义凌然：“来吧，我不会反抗的。”
　　“……”皇甫卓一把拽下沙发巾丢他身上，咬牙骂他，“无耻！”——下面都露出来了！
　　姜世离后爪蹬了蹬踢开，疑惑地爬起来。——说实话而已啊，哪里无耻了？
　　皇甫卓潇洒的转身，小刘海一飘，走进了书房，但是很快他又出来了。他把几张纸往姜世离面前一放：“识字吗？”
　　姜世离拿眼睛斜他：“你当我是普通的猫？”
　　“那这个会背吗？”
　　九九乘法表。
　　姜世离沉默了一会儿：“我又不是人，背这个做什么！”
　　“可以计算一下你有几个族人。”
　　“那只要加法！”
　　皇甫卓抚额：“可以计算你儿子还有几年成年之类的……”
　　“云凡正好一百岁！”姜世离骄傲地说。
　　“你背不背！”
　　“……这种琐事有无天管。”——我只需要武力震慑！
　　皇甫卓抖了抖手上的纸：“你午饭没有了。”
　　“那我抓老鼠你一起吃不？”
　　“……”皇甫卓把纸往沙发上一拍，眉头一挑，“姜世离，是你说，任我处置。”
　　姜世离挺想爪子一挥把纸撕破，不过说话总归要算话，他蔫蔫地垂下脑袋：“你还是揍我一顿吧。”
　　皇甫卓摸摸他头顶软软的毛：“背出来有奖励。现在，跟我去买菜。”

　　姜世离本来以为皇甫卓会去超市，没想到，他的选择是菜市场。
　　他对菜市场一直没有好印象。——未成年之前每个冬季都是糟糕的回忆。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会好心给野猫食物，尤其是某些饥荒的年头。
　　皇甫卓不知道他的想法，在找根链子被否定之后，也只能让他蹲在自己肩膀上：“你该减肥了吧。”
　　“我这是完美体型！”
　　“好吧。”皇甫卓耸耸肩膀，“你站稳了别掉下去。”
　　带只猫买菜似乎也还好，至少不像有些小孩子，看到什么都想要。——已经可以听懂猫语，但是本来打算他说了也假装没听到的皇甫卓发现，这家伙居然一直沉默，倒有些意外。
　　等要买的差不多买好，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小声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姜世离蹭蹭他的脸：“什么都吃。”
　　皇甫卓想到厉岩做的饭菜，不觉失笑：“那就好。”

　　午饭之后姜世离就蹲在那纸上，表情认真地背诵乘法表。——现在他觉得没有饭吃简直是无法忍受的惩罚！不就是背几个数么！
　　皇甫卓满意地走进书房。——我皇甫家的猫，怎么能连小学生都不如！
　　不过没多久，姜世离就冲了进来：“等等，差点忘了。”他跳到键盘上挡着屏幕，“小卓，听到没？！”
　　皇甫卓往后一靠，摘下眼镜揉揉太阳穴，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说。”
　　“你也该开始修炼了。”
　　“……”

　　于是一个下午就在两个人……不，一只猫和一只半猫？的双重痛苦中，过去了。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姜世离问：“你不打算找个高人咨询一下？”
　　“……你会被收伏吗？”
　　“不会。妖族地盘的划分，就是修仙的人类主持的。只有作恶多端的妖怪，才会被追杀。”姜世离蹲在床头看他铺被子，“猫族算是比较亲近人类的一族，你不必担心。”
　　“我刚休完假，先去上几天班，过些天再去吧。而且，如果突兀地打听那位高人的情况，我父亲可能会担心。”
　　姜世离挠挠下巴：“那位高人你都知道些什么？会不会是蜀山的人？”
　　皇甫卓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记不得了，那时候我还小。好像是用一把很沉的剑。”
　　姜世离表情僵了僵，喃喃地说：“不会是那家伙吧……是他就头痛了……”
　　“嗯？你说什么？”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姜世离决定把某个头痛人物从刚刚的对话中删掉。——无意义的战斗纯粹是浪费力气！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热衷！
　　“你还不出去？”皇甫卓抱臂看他，“我准备换睡衣了。”
　　“哎？昨天你不是要我留下来睡吗？”
　　“因为昨天我是猫，床够大。”
　　“你今天也可以是猫。”姜世离一挥爪，眼前的人类迅速缩小成了小奶猫。
　　“……姜世离！”皇甫卓后爪一蹬扑过去，将他仰面撞翻，前爪踩在他胸口，居高临下，“说好的任我处置呢？”
　　姜世离眨眨滚圆的猫眼，摊开爪子：“你随意。”
　　“……”皇甫卓重重地踩过他的肚子，钻进了被窝。
　　不就是修炼成人吗？！他暗暗咬牙！你等着！

　　13

　　一人一猫刚睡下，就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姜世离从睡觉的篮子里探出头，不过一只猫当然不可能去开门。
　　皇甫卓起身凑到门口看了下，吃惊地打开门：“夏侯兄？你怎么……”
　　夏侯瑾轩脸色苍白，神情疲惫，把旅行箱往里面一拖，半闭着眼睛往沙发那里摸。
　　皇甫卓忙一把拉住他，让他歪在单人沙发上。——原来的双人沙发因为被厉岩破坏掉已经丢掉了：“夏侯兄，出什么事了？”
　　夏侯瑾轩闭着眼睛举起一只手：“我想喝牛奶……”
　　“……”皇甫卓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没动。
　　姜世离跟在他脚边：“别担心，他没事。”
　　皇甫卓碍于夏侯瑾轩在，没出声，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他身上有两股妖气。但是人没大碍，休息一下就好。”
　　皇甫卓看看一脸倦容的好友，走进厨房去热牛奶。但是他出来之后，发现夏侯瑾轩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
　　姜世离一甩尾巴嗖地跳进篮子里，钻到衣服底下。
　　“你等会！”皇甫卓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确定他没事吗？”
　　姜世离不屑地探出脑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话倒是没错，就连差点害死自己都坦言不讳。皇甫卓也不是怀疑，只是比较担心朋友：“那，就让他睡着？”
　　姜世离想了想，举起爪子挥了挥，沙发上的人忽然飘了起来，缓缓往卧室移动。
　　“那是我的房间！”
　　“……喔。”姜世离转了个方向把人送到客房床上。
　　皇甫卓给夏侯瑾轩盖好被子，轻轻带上门，眉头紧锁地走出来：“他怎么会遇到妖？”
　　“这我就不知道了。”姜世离脑袋担在篮子沿上，“不过你不必太担心。你看到他脖子上的项圈了没？”
　　“什么项圈，那是长命锁！”皇甫卓忍不住反驳。
　　“猫戴是项圈，人戴也是项圈！”
　　皇甫卓放弃争论：“……你继续。”
　　“那个项圈！”姜世离强调了一下那两个字，“有妖族的命力在里面。所以我猜测，可能是他遇到了妖，但是被项圈里的妖力震慑，没有伤害他。”
　　“命力？那又是什么？”皇甫卓不放心地追问。
　　“算是……一部分，确切地说，是一小部分的生命……能量？”姜世离纠结地选了个比较贴切的词语，然后一挥爪，“总之，是保护他的，不是坏事。”
　　“那，他的长命锁里为什么会有妖族的命力？”
　　“这我怎么知道。”姜世离脑袋缩了进去，“反正我给你保证，他不会有事，明天等他醒了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好吧。”皇甫卓把手上的牛奶往他身边凑了凑，“别躲着！一人一半，有问题吗？”
　　姜世离假装没听到：“……呼～！”天天喝喝了三天！谁还要喝？！
　　皇甫卓端起来，深吸一口气，灌掉一半，把剩下的半杯放在篮子边上：“这些是你的。明天如果还在，你就没有早餐！”天天喝喝了三天！你以为我还想喝吗？！

　　第二天皇甫卓起来，先去客房看了下，夏侯瑾轩还在睡，不过情况确实没有恶化，应该只是睡着了。
　　路过客厅，满意地发现那个杯子已经空了。
　　“嗯？”厕所门反锁着，“喂！你快点。”
　　“等着！”
　　“你不是拉肚子了吧？”
　　“不拉肚子也可以进厕所的！”
　　皇甫卓脑子里闪过曾经看过的视频，蹲马桶的猫。——难道那只也是猫妖？他一边想着，去厨房做饭了。
　　结果夏侯瑾轩正好出来，看到厕所反锁就敲了敲：“皇甫兄，你在里面？”
　　姜世离吓了一跳差点摔进马桶里。
　　皇甫卓听到声音，拎着铲子跑出来：“夏侯兄，你醒了？！”
　　“哎？！皇甫兄……厕所里是……？”
　　门打开，姜世离装作什么也没听懂的样子，大摇大摆走出来，迈着猫步小跑到阳台上，开始认真梳毛。
　　“……这，这是……小黄？”夏侯瑾轩瞪着他喃喃地说，“怎么长这么快，还有……你给它的毛染色了？”
　　“……这是另一只。”
　　“哈哈。皇甫兄，我当然看的出来是另一只，跟你开玩笑的。”
　　“你……你啊。”皇甫卓摇摇头，“感觉还好吗？”
　　夏侯瑾轩点点头：“没事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皇甫卓忽然听到厨房的锅子声，叫了声糟糕便冲了进去。
　　夏侯瑾轩本来要去洗漱，但是看到猫又忍不住跟过去，鉴于以往的历史，他没敢靠太近，在三步远的位置蹲下来：“喵～！”
　　姜世离恍若未闻地舔爪子。——你这根本不是猫语好吗！
　　皇甫卓端着重新煎的蛋饼，看到阳台的两只，没细考虑就直接喊：“你们俩，过来吃饭了。”
　　夏侯瑾轩一溜烟跑进厕所。
　　姜世离慢悠悠踱过来跳上桌子，满意地点点头。——只有一杯牛奶。
　　皇甫卓顺手敲了下他的头，勾起嘴角：“想喝的话可以帮你热一杯。”
　　姜世离瞪他：“要我喝，除非你也喝！”
　　皇甫卓转身进厨房端其他的饭菜。——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损人不利己了。

　　14

　　夏侯瑾轩坐下后，震惊地盯着那只黑猫慢悠悠的啃蛋饼的样子：“皇甫兄，上次的小黄呢？”
　　皇甫卓一口蛋饼差点噎住：“呃……”他变成人跑掉了！
　　姜世离：“喵喵。”
　　皇甫卓咳了下，虽然不想忽悠人但是总不能实话实说，便翻译了姜世离的话：“他，被主人带回去了。对了！”他迅速转移话题，“你昨晚怎么回事？”
　　夏侯瑾轩沉默了片刻，放下筷子：“我，我不知道。”他的表情说不出是悲痛还是恐惧，“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做梦。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
　　皇甫卓扫了一眼专心吃早餐的黑猫，正色说：“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信？夏侯兄的为人，难道我还不知道？”——有猫变人在先，现在你说你是外星人我都信！
　　“因为……”夏侯瑾轩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苦笑，“之前我自己都不相信。”

　　夏侯瑾轩前些天是代表夏侯家参加一个慈善活动，给一个偏远的小村庄的学校送去一些书籍和学习用品，包括司机、摄影师及随从人员，总共十个人。
　　进山之后，由于路途遥远，晚上他们在一个小车站旅馆投宿。
　　夏侯瑾轩半夜被冻醒，发现屋里一片冰霜，他吃惊地穿了衣服出门，发现走廊上的房门都开着，每个房间的人，都在各自的床上化作一座冰雕。而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在门外的客车上，包括行李。
　　他不受控制地发动车子，掉头出山，等他可以控制身体，就在皇甫卓家的楼下了。

　　夏侯瑾轩显然是有被吓到，讲述过程断断续续，皇甫卓把牛奶放到他手上，姜世离偷偷对他放了个安神咒。
　　“皇甫兄……”夏侯瑾轩讲完之后抓住皇甫卓的手臂，急促地询问，“是我做了个梦，对吧？这种事情都是迷信，不可能发生的对不对？！你说过，怪力乱神之事，尽不可信！是不是？！”
　　如果在几天之前，皇甫卓会斩钉截铁回答说“这些都是编出来的故事”。但是现在，他犹豫着，看向姜世离。
　　夏侯瑾轩也跟着看过去，正与姜世离的眼睛对上。
　　“喵。”姜世离轻轻叫了一声，滚圆的猫眼速度极慢的闭上。——睡。
　　夏侯瑾轩眼神一空，无意识地随着他的动作也慢慢闭上了眼睛，然后头一歪，趴在了桌上。
　　“这是？”
　　“他情绪不稳定，让他睡一会儿。”
　　“那些人……”
　　姜世离低下头咬住最后一口蛋饼：“肯定没命了。”
　　皇甫卓一拳砸向桌子在快触到桌面的时候想到刚睡着的夏侯瑾轩，又死死顿住，咬牙切齿：“该死的妖魔！”
　　姜世离瞟瞟夏侯瑾轩面前盘子里没有动过的蛋饼，胡子一抖：“他应该不吃了吧。”
　　“姜世离！”皇甫卓怒视他，“你怎么还顾得吃！”
　　姜世离叼着蛋饼含糊不清地说：“那要怎样？死的是人类，难道我还要默哀？”
　　皇甫卓一怔，静静地呆坐在椅子上，半晌轻叹：“是啊。人类。”就像人类听说陌生的猫死掉一样，猫听到陌生的人死亡，也不会觉得伤感吧。但是……“无论是人是妖，无辜死去，总是……不应该的。”
　　姜世离不慌不忙吃完蛋饼，边举起爪子上上下下洗脸，边淡淡地说：“事实是，无论是人是妖，无辜惨死的，每天都有无数。若死者是我的族人，我会为他们复仇，让杀人者永不敢再动我净天一族。若与我族无关，那我何必在意？”他爪子指向皇甫卓，黝暗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胡子微微翘起，“你总不会以为，我能力大到可以保护整个地球吧？”
　　“……自然不是。”皇甫卓慢慢松开紧握的拳，担忧又愤怒地看自己的好友，“那……就只能让那害人的妖魔逍遥法外？”
　　“你跟妖怪谈法律？想抓他蹲监狱？”姜世离好笑地抖了抖耳朵，忽然眯起眼睛望向窗外。——错觉吗？
　　皇甫卓恨恨地说：“自然没什么话好说，杀人偿命！”
　　姜世离悠悠然收回视线：“虽然这种小妖一只爪子就可以捏死，但是此事不该我插手。你先把早饭吃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书店。”
　　“啊？”

　　“这是……书店？”皇甫卓看着牌子上的三个大字：天权宫。
　　姜世离蹲在他肩膀上，拍拍他的脸：“我几时骗过你？进去进去。”
　　进去之后里面居然真的是书店。整齐的书柜，整齐的书籍，还有一个店员。
　　紫发的年轻人站在柜台后面抬起头微笑：“欢迎……咦？！姜伯父？！”
　　姜世离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皇甫卓看过去愣了愣，心想居然有这种弯弯曲曲的刘海。又想起姜世离的人形，暗道莫非妖怪的世界跟非主流差不多吗？不过这人穿的倒是还算正常。
　　龙幽今日在这边打工，便没有束冠，只扎了个马尾，穿着浅紫色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他快速绕出柜台，规规矩矩施了一礼，恭敬地询问：“伯父怎么有空过来？”
　　姜世离嫌恶地瞥了一眼他的刘海，迅速扭开头：“你师傅在吗？”
　　“师傅与世伯在对弈。”龙幽似乎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可要小侄代为通报？”
　　“不必。”姜世离从皇甫卓肩头跳下来，落地后身形拉长，眨眼间化为人形，右手中指食指并拢，在空中画了几下，顿时一道灼热的火龙就朝楼梯口扑了过去。
　　在皇甫卓震惊的注视中，火龙无声无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似乎是被吸收了。
　　姜世离对他点点头：“结界已破。上楼。”

　　龙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上楼，哎，伯父还是这么霸气！不知道另外一个是谁，好像不是完全的人类？但是妖气又太淡……
　　他忽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趴到柜台上给姜云凡发短信：
　　小姜！你爹在我这里！

　　15

　　皇甫卓上楼的时候还沉浸在刚刚那条火龙的威风中，转弯的时候差点绊了一跤。
　　好在姜世离走在他旁边，及时托了一下他胳膊，轻笑问：“被我的霸气震惊到了吗？”
　　皇甫卓没好气地瞪他，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你什么时候恢复的？”
　　“嗯？你是说，变成人？”姜世离步子顿了顿，“昨天就可以了。”
　　“昨天？你居然都没告诉我！”
　　姜世离不以为然地继续上楼：“有必要特意说明吗？我本来就是猫，没事变成人干啥？”
　　皇甫卓暗暗磨牙：“至少你说了，我也不用那么担心。”
　　姜世离回头挑起眉梢，略做思考后，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等回去跟你详细汇报。”
　　皇甫卓皱眉：“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
　　姜世离一挥手，转身留下一句话：“无妨，误会是感情发展中必须的过程。”
　　“……”皇甫卓看着他上楼的背影，那微微扭动的腰线，那疑似重金属质地的……尾巴？竟然觉得跟他猫形的身姿十分相似——果然是猫，就算变成人也需要尾巴保持平衡吗？他若有所思地跟了上去。
　　至于解释什么的，跟一只自我中心而且会偷看八点档的猫解释……他这几天已经受够并且放弃了！天知道为什么那种东西会让猫看得目不转睛！——对此，姜世离的答案是：为了对人类的日常生活有必要的了解。

　　楼上的房间里，两个身着浅蓝道袍的年轻男人正刚刚结束一局对弈。
　　一个淡然的男声沉静地说：“你输了。”
　　接着就又另一个似乎颇带苦恼的声音响起：“啊呀，马有失蹄……”
　　“你还有蹄可失？”
　　“呵，师兄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对你，不必。”
　　两个人还没到最上面，就听到这段对话。
　　其中一个看到他们上楼，笑吟吟站起身称赞：“姜教主真是霸气侧漏！”说着右手凭空捏出一卷书，轻轻敲打左手掌心，“还要多谢教主手下留情，不然净世龙火一出，我这小店可就保不住了。”
　　姜世离右手一挥：“少扯这种话，我儿子都不会信。”
　　那人呵呵一笑：“不知教主前来是为何事？”
　　姜世离回头对皇甫卓点点头：“这位是蜀山妖魔管理处的处长，玉书处长。你朋友的事情，跟他说一下吧。”
　　皇甫卓上前一步，见玉书一派清雅出尘的仙风道骨，一时不觉有些紧张，想到刚才楼下那年轻人的动作，便也拱手为礼：“……处长您好。”
　　不料玉书抚额笑了出来，摆手说：“可别听姜教主瞎扯，叫什么处长，我辈修行中人，若是看得起，能称一声道长便是万幸。”
　　皇甫卓也觉得不妥，从善如流改正：“道长。”他也不废话，简单地把夏侯瑾轩遇到的事情讲述一遍，“……道长，如何处置这害人妖物？”
　　玉书听完之后颇觉奇异地望向姜世离：“这种小妖，教主挥挥手就灰飞烟灭了吧？还用我们出手？”
　　仍坐在棋盘前面的青石摇摇头：“师弟你忘了，姜教主曾立下誓言，不主动伤害与净天无关之妖。”
　　“哦。”玉书似乎刚刚想起，随后赞同地颔首，“确有此事，教主一诺千金，令人敬重。不过此妖既然与教主朋友的朋友有关，也不能算是与净天教毫无瓜葛。教主尽管动手便是。”
　　“太远了。”姜世离简洁明了地回答。
　　“……”玉书噎了一下，恍然地连连摇头发笑，“原来你是打了越行术的主意！龙幽就在楼下，教主有事尽管吩咐，那小子必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总是他师傅，知会一声应该的。”姜世离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夜叉与净天水火不容并非一日，龙幽若是会乖乖听他的话，除非变种成了猫。
　　玉书看他表情也知道他没听进去，也不解释徒弟的感情问题：“我知道了。有劳教主出手，我会在年度贡献簿上会记录一笔的。”
　　姜世离点点头：“多谢玉书处长。”他又在皇甫卓背后推了一把，“青石道长，我这位小朋友身体不好，有劳帮忙看一下。”
　　青石还未开口，皇甫卓却是愣了愣：“我？”
　　姜世离对青石解释：“他原本是人类，因缘巧合之下变成了我族中人。之前魂魄不稳，经常离体，以一柄灵剑镇魂。现在那剑不慎遗失，不知道长可有办法解决？”
　　等那人转头，皇甫卓这才发现，他双目之中并无神采，竟然是盲人。
　　青石准确地对他的位置招招手：“过来。”把脉之后，他松开手，语带疑惑，“姜教主可否解说一下他由人化妖是何机缘？”
　　姜世离半点迟疑都没有：“此事涉及我族密辛，恕难告知。”
　　青石也不逼问：“就目前来看，他的魂魄并无不妥之处。只是……”他站起身，忽然食指点中皇甫卓眉心，一道灵力顺势打入。
　　姜世离只听皇甫卓痛呼一声，立刻双目一凝，踏前一步扣住他肩膀往后一带，一道火屏浮现在二人前面，同时一柄火剑凌空斩下。
　　玉书见状旋身站到青石身侧，撑起一层真元护体，火剑斩于其上，化为乌有。
　　姜世离拿开皇甫卓捂在额头的手，只见熟悉的魔纹渐渐褪去，目光略寒：“青石道长，这是何意？”
　　玉书却已经看到了魔纹的形状，轻笑：“教主不必担心，不过是好奇而已。”他也知道事情严重性，“我二人以修为与性命起誓，不危及蜀山的前提下，决不泄漏此事。”
　　青石也有些歉意：“我只是想引他魔纹出现，没想到他修为如此之低，竟然全无防备之力，是我莽撞了。抱歉。”
　　皇甫卓闭目缓了缓，才觉得头疼和眩晕少了几分，站稳身体低声说：“没事。”
　　姜世离仍是不快，视线在青石和玉书身上逡巡数次，才哼了声：“废话少说。蜀山擅长炼丹，你们既然伤了我的人，自然应该付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吧？！”
　　皇甫卓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喂，你……”
　　玉书却是点头称是：“既然是我们的不是，赔偿也是应该的。”他取出一个瓷瓶，凌空飞到皇甫卓面前，“我蜀山虽然是修仙，但是常年与妖族打交道，有助妖族修行的丹药也有炼制。这瓶促修为生长激素就算抵掉伤到你的罪过吧。”
　　“……”皇甫卓呆了呆，觉得这丹药的名字有点耳熟。
　　姜世离似乎觉得满意，伸手接过，轻轻晃了晃估算了数量：“还算是有诚意。”
　　玉书咳了咳，赞叹地说：“对了，这位先生，刚才就想问一下，你这发型哪里设计的？刘海太有气质了！”
　　皇甫卓眼前最后一点仙风道骨也崩塌了，无力地回答：“这是……天生的。”
　　“你们蜀山什么审美！”姜世离哼了哼，“梳这种刘海不觉得脑袋轻重不一吗？我有个部下专门搞这个。”这时他想到之前说过的事情，扫了皇甫卓一眼，“我倒忘了，改天带你去做个造型，我净天族的人怎么能留这么普通的发型！”
　　皇甫卓额头青筋一跳：“不！必！了！”
　　“那怎么行，万一被族人看到，岂不是以为我品味有问题？！”
　　“姜世离！”皇甫卓盛怒之下刘海都飘了飘，“你打扮成非主流我还没说过你！头上顶的是什么？啊？！喵……？！！”
　　姜世离淡定地抱着怀里扑腾着挠他的小白猫跟蜀山的两位告别：“见笑了。”

　　等到姜世离和皇甫卓下楼之后，青石才若有所思的问：“那魔纹，可是我想的那样？”
　　“不错。”玉书轻笑，“若是典籍中记载无误，姜教主的桃花儿，似乎是开了。看了一场好戏呢，胆子挺大的小家伙，呵呵。”他想到楼下的龙幽，忍不住又补充，“就是不知道我那可怜的徒弟，能不能从姜教主手上摘到桃子了。”
　　青石缓缓在棋盘前落座，悠悠然开口：“师弟若还有闲心，不妨再手谈一局。”
　　“……师兄不觉得，阳光如此灿烂景色如此美好的春天，该做点其他事吗？”
　　“例如？”
　　“例如……种花……”

　　16

　　龙幽听了姜世离的话，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知道了。伯父是要去哪里？”
　　“千峰岭旁边的雪石村。”
　　“姜世离！你先把我变回来！你——”突然变回人形的皇甫卓一把推开姜世离，整理了一下衣服，“哼！”
　　龙幽眨眨眼决定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伯父，可以出发了吗？”
　　“嗯。”
　　龙幽念起法诀，紫色的法阵在三个人脚下出现，传送开始。
　　——扑通。扑通。扑通。
　　“怎么回事？！”姜世离在水里扑腾了几下觉得自己在往下沉！
　　“咳咳咳！不，不知道！”龙幽灌了两口水，“我，我不会……游泳！”
　　皇甫卓轻松地踩着水，看那边两只瞎扑腾，叹了口气，游过去抓住姜世离的手，“你先变回原形。”
　　——这句话的后果是水里出现了一只湿淋淋的黑猫和一只湿淋淋的……狼……狗？怎么会有紫色的狼狗？！而且！为什么那撇刘海也还在！
　　皇甫卓无奈地让它们一边一个趴在自己肩上，辨明方向，朝岸边游去。
　　“姓龙的！你故意的是吧？！”姜世离打了个喷嚏，怒目而视。
　　龙幽有苦难言：“伯父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对天发誓！我就是就是……就是修炼的……阿嚏！不太成功……”
　　皇甫卓头痛地伸手一巴掌拍了一只：“你们先别吵！”
　　“哼。”姜世离别开头。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龙幽可怜兮兮地嘟囔。
　　皇甫卓游上岸，也抖了抖，打了个喷嚏。
　　这四周全是雪，似乎不太正常。
　　姜世离抖干净身上的水，变成人形，一个火咒绕着皇甫卓旋转一圈，眨眼间把他湿掉的衣服烤干。至于龙幽……自求多福吧。
　　皇甫卓扫了姜世离一眼，勉强忍下吐槽的冲动：“现在怎么办？妖怪在哪里？”
　　龙幽甩了半天毛，纠结着是否变回人形。
　　姜世离闭目探索片刻，认准一个方向：“这边，走吧。”

　　皇甫卓走了几步，眼前的景色忽然一变，回到了刚才的书店。
　　有人从他背后轻轻抱住他的腰：“卓哥哥，你想我吗？”
　　皇甫卓侧头看过去：“姜世离？！”——好像不太对劲……头有点疼……什么都想不起来……
　　“嗯。卓哥哥，我好想你！”
　　皇甫卓一把把人推开，拧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你怎么还是这种打扮？说了你多少次了！头发好好染个黑的！别穿这种污七八糟的衣服！怎么就是不听？！我皇甫家的人，穿成这样怎么出门见人？！”
　　姜世离暗暗咬牙，又凑过来：“我下次一定改！这么久不见，你难道就只想训我吗？或者……”他眼中露出一丝媚意，软声说，“我的卓哥哥，你去床上训我好不好嘛～！”
　　“无耻！”皇甫卓更是大怒，顺手从书架上扯下一本书对他丢过去，“大白天的，怎能如此无耻！”他忽然盯着那本书，拿回手上，“你九九乘法表背出来了没有？！”
　　“……什么？！”姜世离瞪着眼睛看他。
　　“活了这么大岁数，连个小学生都不如！乘法表背了两天都没背出来！”皇甫卓晃了晃手上的书，——小学数学，一年级。“我就想去买这个，正巧。”他转身到书架上寻找，“还有二三四五年级的，一起买了吧。晚上回去就给你补课！我小学数学都拿过奥赛的奖，你什么都不会，光知道打架！”
　　姜世离在他背后双手叉腰，怒极：“你就不能想点别的？！都成年人了没点成年人的意识吗？！难道还要我脱光了？”他恨恨地小声骂，“都搞基了总不会是不行吧？！”
　　“简直是道德的沦丧！人性的丧失！”皇甫卓给他气得差点把书捏碎，狠狠瞪他半天，才一边说着，一边去抱了一堆书，走过去放在柜台上，回头看到姜世离还在，眉头皱得死紧，“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再让我看到你这样，以后就天天喝牛奶，别的什么都别想吃！”
　　“好！”姜世离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等着！我去换衣服！”他的身形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甫卓一怔，揉了揉太阳穴。——不对！
　　他困惑地在书店里慢慢绕了几个圈，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忽然觉出异样，在他慢慢踏上楼梯时，眼前猛地闪过红色的火焰，霸气的火龙。
　　要我喝，除非你也喝！
　　到你成年为止，如果你还没有喜欢的人或者猫，那么，就算是包办婚姻，我们也不妨试试看。
　　只要你答应我，不把这件事告诉云凡……我随你处置。
　　你已经是我净天的子民，我会负责的。
　　哈哈哈哈哈！我们净天喵族向来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不，姜世离，不是他。
　　他不是姜世离。
　　皇甫卓不知道自己额上，浮现出浅浅的魔纹。

　　17

　　姜世离脸上很难看。
　　龙幽也是。
　　两只对自己能力颇为自负的妖，万万没有想到，只走出几十米，皇甫卓不见了！
　　龙幽正打算施法寻找，姜世离却净世龙火直接放了出去，不觉大惊：“伯父你冷静点！万一伤到……”
　　“不会。”姜世离控制着火龙，将以他二人为中心，百米之外的区域，尽数没入火海。——他可以感觉到，皇甫卓现在仍是人形，也就是说，他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百米。
　　而即使相隔百米，龙幽也觉得感受到了那火焰炙热的温度。他忽然忍不住想，过去大会上姜伯父跟老哥比武的时候，是不是用了全力？这么一想，他不禁悄悄评估起姜世离的实力，但他很快放弃了。——自己的实力相对太弱了……就像蚂蚁眼里的大象和狮子，大概分不出谁的体积更大，哎，说起来小姜没有回短信，打电话也不在服务区，哪里去了啊。
　　龙幽反正是来当司机的，姜世离既然有把握，他也就没有插手。但他这么走神了一会儿，就看到姜世离猛地朝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姜世离是感觉到了那边熟悉的魔力波动，三步并两步扑过去。
　　龙幽忙跟上去，靠近之后才看到白茫茫的雪地上，透出一道细微的红光。
　　姜世离右掌平放雪地上，掌心的火焰小心地将冰雪融化，果然渐渐现出人影，皇甫卓双目紧闭，全身陷入冰中，唯有额头的魔纹闪动着光芒。
　　等到周身的冰化为水，皇甫卓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的视野并不是很清晰，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来，正望入一双关切的黑眸。
　　姜世离眉头紧锁，压抑着满腔怒意，尽量平静地问：“小卓，还好吗？”
　　——这才是，姜世离。
　　皇甫卓唇动了动，却没有力气发出太大的声音：“抱歉……”我好像，拖累你们了。
　　姜世离却松了口气：“是我的错。”他伸手覆上皇甫卓的额头和眼睛，温柔地说，“你好好休息吧。”
　　他的手掌移开时，皇甫卓的魔纹已经消失不见，身体也随之缩小，恢复成了小白猫，昏昏沉沉地睡去。
　　姜世离把他抱在怀里，抬起衣袖轻柔地帮他拭了拭湿漉漉的毛，站直身体。——没有想到，小卓这么快就可以调动血脉的力量，该说是天赋异秉吗？也幸好这样，否则还要费一番功夫：“龙幽。”
　　龙幽刚刚也看到了那道魔纹，不觉震撼不已。——他虽然到过皇甫卓家，但是大半夜的，他没有见过主人。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这难道这是姜伯父的私生子？！小姜知道了没有？猛然听到叫自己，忙应声：“啊，伯父！”

　　姜世离没有看他，冷冷地丢出两个字：“自保。”
　　龙幽刚匆匆忙忙撑好火屏，就见姜世离身上骤然爆出数条巨大的火龙，气势汹汹地四散开来，眨眼间就把周围的冰雪化为乌有，露出黑色的泥土。他看得惊骇，虽说那火龙攻击的对象不是他，可仅仅从身边掠过，火屏就险些崩溃，不得不持续补充灵力来维持。
　　不过十多秒之后，火龙忽然消散，只余一条，缠着什么东西重重丢在他们面前。
　　姜世离低头看着浑身伤痕的美貌女子，漠然地开口：“区区雪女。”
　　龙幽呼了口气，撤掉火屏，硬着头皮插话：“伯父稍等。”他快速转向那雪女匆匆问，“这几天有十个人来这边，全都被妖怪杀害，是你动手的吗？！”
　　雪女也是暗暗叫苦，她修为比龙幽还差很多，根本没看出这是两个硬茬。看到最初的火龙她已经后悔莫及，本想利用最擅长的幻术拿下那个最弱的来保命，却不料对方意志也极为强硬，被迫硬生生中断幻术。而没逃多远就被抓了回来，顿时心如死灰。此刻听到问话，心里又升起几分求生之意：“没有！是有十个人来过，但是我只杀掉九个，那个男的身上有极强的妖留下的命力，我没有动他！放了我吧，我保证以后——啊！”
　　龙幽没有再问下去，只默默看着她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而姜世离看到怀里的小白猫耳朵颤了颤，伸手轻轻帮他捂住。

　　“龙幽，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龙幽浑身一震，不确定姜世离这句话的含义，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看了看小白猫：“是问……他吗？”
　　“你看到了什么？”姜世离缓缓重复了一遍。
　　龙幽咬了咬牙：“姜伯父！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告诉小姜！您不能有了小儿子就忘记大儿子！小姜也算是他哥哥，有权知道他的存在！一味隐瞒……”
　　姜世离的表情反而松动了几分：“等等，谁告诉你这是我小儿子？”
　　“啊？不是吗？除了蚩尤血脉还有谁能有这样的魔纹？”
　　“蚩尤血脉就一定是我儿子？”
　　“……”总不会是您的爹爹吧……龙幽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姜世离狐疑地打量着他：“不对啊，小姜是你叫的？你什么时候，跟我儿子……这么熟了？”
　　龙幽的眼神立刻游移起来：“啊，这……就是……”他忽然想起来，“啊，是这样的！小姜的师傅跟我师傅是师兄弟，小姜也算是我师弟……就认识了……”
　　姜世离面色一寒：“是不是龙溟那混帐让你做什么？不管你为什么接近云凡，你最好乖乖的，云凡掉一根毛，我烧掉你的刘海；掉两根，我把你烧成光头！”
　　“……他要是自己拔毛怎么办！”龙幽抗议，姜云凡那家伙如果想坑自己，恐怕会做得出这种事来！
　　“他没事拔自己的毛干什么？”姜世离看傻瓜似的瞟他一眼，走到雪女消散的地方，捡起一块椭圆形的玉。——嗯？居然有个灵物，难怪能修炼出点力量杀人。他将那块玉稍稍捂暖，塞到小白猫两爪之间。
　　快点成长吧，我很期待。

　　18

　　越行术的光芒闪起，下一刻，龙幽和姜世离出现在了皇甫卓的家里。
　　老哥来过这里？龙幽凭借血脉的关系，敏锐地察觉到了龙溟留下的气息。
　　姜世离倒是没察觉，他径自走进卧室把小白猫放到床上，想了想又抱进浴室拿毛巾擦了擦身体，然后才帮他恢复人形，塞进被子里，释放了个安神咒。
　　龙幽在外面正琢磨着是不是告辞，却见客房里走出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夏侯瑾轩跟龙幽打了个照面，愣了愣，露出深思的表情，忽而抚掌：“想起来了，这刘海，你是龙溟的……幼弟……吧？”
　　龙幽脸色一黑：“什么幼弟？！你是夏侯瑾轩吧？！你怎么在这里？噢是我糊涂了，夏侯皇甫两家关系不错，你在这里不奇怪。”——难怪有老哥的气息！
　　“奇怪的是你会在这里吧？”夏侯瑾轩接口，“你哥刚走。”
　　“龙溟？！他来做什么？！”姜世离正关上卧室门走出来听到这句话，立刻提起警惕。——那会儿果然不是错觉！
　　夏侯瑾轩看到他吃了一惊：“你是谁？啊！”他注意到姜世离额头的魔纹，不由得猜测，“你是小黄的主人？那个非主流？”
　　“谁告诉你我儿子叫小黄？！”
　　“小黄是你儿子？！”
　　“你说的小黄是小姜？”
　　“……”
　　“……”
　　“……”

　　一团混乱后，龙幽在姜世离的视线中率先闭嘴。
　　夏侯瑾轩却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姜世离的目光，戒备地无视掉龙幽，追问他：“你怎么会在皇甫兄家里？他人不在，你有他家钥匙？”
　　姜世离面不改色，淡定地回答：“他没告诉你吗？我们在交往，现在在同居。”
　　“！！！！！什么？”——二重奏。
　　“嗯？我们在交往。”姜世离十分爽快地重复，“他今天比较累，现在在卧室里休息，你们不要打扰他。”
　　夏侯瑾轩身体晃了晃，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皇甫兄的品味不可能这么奇特，天哪这种考验对皇甫伯父的心脏来说简直太刺激了……”
　　龙幽则是连刘海都呆住了：“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根本比小姜还要小，这样的岳母我的小心脏承受不起……”
　　姜世离耳朵一动，捕捉到了关键词：“龙幽你再说一遍？！”
　　龙幽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干脆豁出去了，硬着头皮抱拳：“伯父，我跟小姜是两情相悦的！求伯父成全！”——那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姜世离背后的烈焰熔浆！
　　但是姜世离只是走到他身边，扣住他肩膀，亲切地说：“哈哈哈哈，小龙同志，换个地方聊聊？”
　　龙幽浑身僵硬地发动了越行术。

　　夏侯瑾轩揉揉眼睛，确定那两个大活人凭空不见了，倒不是太吃惊，他是知道龙溟家传有个可以空间移动的法术的。但是想到皇甫卓，担忧地转身冲进卧室。
　　床上只有铺开的被子，一个人都没有！
　　夏侯瑾轩心沉了下去，脑中闪过那个非主流的身形，——皇甫兄哪里去了？那人虽然打扮怪异了点，但并没有轻浮的感觉，不像说谎的骗子。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皇甫兄素来固执地很，皇甫伯父的脾气也硬，将来大概冲突少不了。不，现在的问题是，皇甫兄人在哪里？
　　他站了一会儿，关了门走出去，担忧地思考了一下各种可能，然后想到自己遇见的怪事和死去的那些人，尽管都不熟，可也都是活生生的生命。龙溟说要他放心，有专门处理妖怪的高人会为他们报仇，却也认可了他们的死亡。那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连累了皇甫兄？
　　夏侯瑾轩越想越不安，摸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龙溟，门却忽然从外面打开了。
　　“是你？！”
　　姜世离不知道哪里来的钥匙，推门进来，居然还很顺畅的换了鞋子:“嗯。你还在啊。”
　　什么叫我还在！——夏侯瑾轩冲过去揪住他衣领：“皇甫兄呢？！”
　　“不是在睡觉吗？”姜世离忽然想起，刚刚离开这边，皇甫卓已经变回了猫，马上改口说，“他出去了，我们去找了个人，把杀人的妖怪杀掉了。”
　　夏侯瑾轩吃惊地瞪大眼睛：“啊？杀……杀了？”他差点咬到舌头，“那，那皇甫兄人呢？”
　　姜世离随口编：“小卓没事，他去书店了，说要买书。”
　　“……买书？你不是说他在卧室吗？”
　　“噢，那是我记错了。”姜世离坦然地承认错误，往卧室走去，“我去拿点东西然后去接他，你先在这里等等，晚点他回来跟你详细解释。”
　　“那跟我一起去的人呢？能救回来吗？！”夏侯瑾轩顾不得别的，抓住他不放，着急地问。
　　姜世离摇摇头：“人死不能复生。”
　　夏侯瑾轩呆呆地看着他走进卧室，只觉心里满是伤痛，等他出来又拦住他，“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妖怪……为什么要杀他们？”
　　姜世离回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好像没问：“大概，为了修行吧。”
　　“修行……”夏侯瑾轩低低重复，咬牙切齿，“哈，为了修行就取人性命吗？这还有没有天理！”
　　姜世离想了想，回答他说：“自然是有的。天道循环。无故杀人，他已经消散了。”
　　夏侯瑾轩略一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发现他怀里抱了只小白猫，勉强打起精神询问：“这是？”
　　“小黄……好吧，小黄就小黄，回家了，这几天小白寄养在小卓这里。我先送小白回家，顺便去接小卓。”姜世离对他点点头。
　　“等等！”夏侯瑾轩迟疑了一会儿，盯着他怀里移不开视线，“这个……小白……给我摸摸可以吗？”
　　姜世离看看他又看看还在昏睡中的小白猫：“他睡着了……”
　　“就摸一下！我保证非常温柔不会吵到他的！”夏侯瑾轩举起手，小声要求，“猫咪们超级可爱！我这一辈子都从来没有摸到过！不甘心啊！前几天小黄也不肯让我摸！正好小白在睡觉！就让我摸一下吧！”
　　姜世离暗道，你带着那只狼的东西，哪只猫愿意接近你？他小心地挪了挪手臂，露出小白猫的屁股，想想又换了个方向，露出脑袋：“既然你如此迫切的要求……就摸一下吧。轻点啊！”——反正小卓也不会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好，就满足一下他这一辈子的渴望吧。
　　夏侯瑾轩连连点头，手指轻轻触了触软软的绒毛，眼睛噌地亮了起来，慢慢地用手掌抚摸着他的脑袋：“好软！”
　　皇甫卓睡梦中感觉有什么奇怪的味道，鼻头动了动，不安地缩了缩想要避开。
　　夏侯瑾轩当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正开心地用手指去戳那绒绒的耳朵：“真可爱！哎？动了！”
　　被骚扰的皇甫卓觉得耳朵痒痒的，抖了抖，含糊地喵了一声：“姜世离别烦！”
　　能听懂猫语的姜世离升起一丝丝的歉意，把小白猫往怀里藏了藏，清清嗓子：“好了，别闹他了，我去接小卓。”
　　夏侯瑾轩点点头：“好。”——等到姜世离出了门他才想起来，等等啊！你穿成这样出去不会被围观吗？！非主流还没有流行到满街跑的地步吧？！

　　19

　　姜世离自然是没有出门的，他比较习惯猫形在街上跑，但是现在皇甫卓的状态并不适合让他叼着走。
　　他转进楼梯间，爬了两层楼，变回原形窝在墙角，把小白猫揽在怀里，顺口梳理了一下他头顶的软毛，趴了下来。
　　之前龙幽把他拐到楼下花园里：
　　“伯父，夜叉和净天联姻，对我们两族也都是有好处的。”
　　他喵的联姻你妹啊你以为是联欢会吗说联就联？云凡就算娶条蛇也不能跟你这头不怀好意的狼在一起！
　　“我会努力说服我老哥，两族的资源共享地盘共享互帮互助，仙剑城五分之二归我们，看他们其他三族还能怎么蹦达？”
　　要我相信你们，除非骚包狼变成101忠狗！
　　“伯父！我喜欢小姜，不因为他是猫族，也不因为我是狼族，只是因为他是小姜！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我的性命！我知道你一时之间不会接受我，我会一直站在城市中心呼唤小姜，就算你和我老哥不同意，总有一天，我们的感情也可以感动天，感动地，感动整个仙剑城！”
　　“哪怕变成光头？！”
　　“只要……只要小姜想看！光头我也可以剃！祝英台可以为了梁山伯变成男人，我也可以为了小姜剃成光头！当然！我相信小姜不会这么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
　　“如果云凡他爹想看你光头呢？”
　　“……伯父这么睿智明理的猫怎么可能……”
　　“你剃吗？”
　　——龙幽越行术跑了。
　　——姜世离气得差点一挥手把花园烧掉，如果不是顾忌到皇甫卓在楼上，他就直接杀去夜叉的地盘了，结果还是憋了一肚子气爬回楼上。
　　没关系。哼，跑得了狼跑不了狼窝。
　　反正云凡不在仙剑城。
　　因为生死阵的关系，姜世离决定皇甫卓家的装修适当参照蚩尤冢的风格和花纹，派了厉岩去研究揣摩。而蚩尤冢只有蚩尤血脉的带领下才能进入，姜云凡便也陪同前往，顺便在那边培养一下人形状态的战斗本能和反应能力。
　　距离七月的妖族联赛还有三个月，云凡会一直待在那边。
　　姜世离哼了哼。就算你有越行术又怎样？没有蚩尤血脉别想见到我儿子！而且！肯定是你一厢情愿！我儿子才不会这么没品味！
　　他忽然竖起耳朵。——忘记了，龙溟那混帐来干什么？
　　无妨。姜世离重新趴下来。应该跟小卓没关系。龙溟他舅好像是在夏侯家卧底吧？难道夏侯瑾轩项圈里的命力是龙溟的？那混帐有这么好心？据说夏侯皇甫两家多年来一贯交好，魔翳那老东西，卧底就卧底，最好别惹到小卓头上。

　　皇甫卓在天快黑的时候苏醒，慢慢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这是猫的习惯，不小心学会的。然后他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挣扎着从姜世离爪子底下钻出来，踩了踩他的肚子，表示不满：“我怎么又变成猫了？”
　　姜世离懒洋洋地站起来把他掀了个跟头，抖抖毛：“让你快点恢复。”
　　皇甫卓没来得及抱怨就变回了人形，蹲下来捏他耳朵，——到底是轻轻的，没下重手：“那跑到楼梯间来比较适合恢复吗？”
　　姜世离转了转耳朵避开：“因为那个夏侯瑾轩在你家。”
　　皇甫卓这时才想起之前的事情：“那只妖怪呢？怎么样了？”
　　“宰了。”姜世离轻描淡写，“遗物在你脖子上挂着。”
　　皇甫卓低头，发现自己戴了个被缠得紧紧的玉坠：“这是……”他仔细看了看捆住玉坠的丝线，“这是……头发？”
　　“是啊。这坠子带着对你修行有好处。”姜世离纵身跳上他肩膀，“正好你掉了几根我也掉了几根，施点法术也挺结实的，就用了。”
　　皇甫卓摸了摸带着暖意的玉坠，紫黑相间的头发丝，实事求是地评价说：“真难看。”
　　“我就知道你品味不行。”姜世离毫不在意地打个哈欠，举起用爪子拍拍他的脸，“反正要戴着。”
　　结发什么的，一只活了数百年的还会看八点档的猫，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
　　皇甫卓把玉坠塞到衣服里，没有问。

　　“皇甫兄？！”夏侯瑾轩听到开门差点跳起来，“你可回来了！”
　　皇甫卓被他的激动吓了一跳：“夏侯瑾轩！你就不能稳重点？！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夏侯瑾轩咳了下稳定情绪：“皇甫兄你没事吧？那个人说你们去杀妖怪了？”
　　皇甫卓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没事。已经杀掉了。你，还好吗？”
　　夏侯瑾轩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气：“嗯，多谢你。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这种没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就当是车祸吧，后续的一应赔偿，夏侯家会全部承担。”
　　皇甫卓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便也点点头：“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多谢皇甫兄。”夏侯瑾轩勉强笑了笑，表情忽然变得奇怪，吞吞吐吐地问，“对了，那个……皇甫兄……你……”
　　“嗯？我什么？”皇甫卓皱起眉头，“有话就大大方方说出来，遮遮掩掩岂是君子所为！”
　　“你是什么时候跟那个非主流交往的？”
　　皇甫卓愣了愣，对上夏侯瑾轩闪亮的双眸：“啥？”
　　姜世离缩了缩脖子，从他肩上跳下来，溜进了厨房。

　　20

　　“皇甫兄，我都知道了。”夏侯瑾轩仔细查看他表情，试探地问，“今天有个头上有奇怪花纹的人来你家，说是小黄的主人，现在跟你在交往，还在同居。是真的吗？”
　　“……！”皇甫卓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来，“胡扯！谁在跟他交往！”
　　夏侯瑾轩揣摩了一下他的语气，了然地点头：“我知道了。原来是他骗我的。哎，看那浓眉大眼的，居然不是好东西。他还骗我说你在睡觉，结果我进卧室没看到你，他又说他记错了，你去买书了。对了，皇甫兄，你买了什么书？”
　　姜世离你还扯了些什么？！皇甫卓暗暗握拳：“……他既然是骗你的，我当然没有去买书。”——小学数学一到五年级！明天就买回来！
　　夏侯瑾轩若有所思：“不过，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他连你家钥匙都有。”
　　皇甫卓只觉得头越来越痛，夏侯瑾轩似乎对自己的话没有完全相信：“就是上次，帮他养了下小黄……”
　　“小黄现在在哪儿？”
　　“回家了。”
　　“噢，刚刚那只难道是小黑？也是他们家的？他们家还有别的猫吗？”
　　“哪儿那么多猫，就小黄和小黑两只啊。”
　　“那他怎么还抱走一只小白啊，我还摸了摸。”
　　“你、说、什、么？！”皇甫卓几乎咬碎口中银牙，“你等着！”他扭头冲进厨房！——刚才看到姜世离好像跑进去了！

　　姜世离蹲在抽油烟机顶上，挥挥爪子：“喵。”
　　“小黑！下来！”皇甫卓抬头吼。
　　夏侯瑾轩从厨房门边探进半个脑袋。
　　“喵喵喵？”姜世离站起身踱了两圈，“喵～”
　　皇甫卓怒目而视：“你下来不下来？！”——他喵的！用猫语说喵喵喵就连猫都听不懂好吗！他盛怒之下，额头忽然一烫，魔纹又隐隐浮现！
　　姜世离蹭地跳到他肩膀上，一爪拍在他额头：“小卓！平心！静气！”
　　皇甫卓深呼吸数次，勉强控制住自己情绪，魔纹才褪去。他一把把黑猫从肩上扯下来，往夏侯瑾轩手上一塞：“给，随便摸！想怎么摸就怎么摸！他要是敢反抗！三天没饭吃！”
　　“哎？！”夏侯瑾轩莫名地抱着黑猫看他怒不可遏地冲出厨房，随后把黑猫举高一点，“喵喵！好乖啊！”他开心地揉揉脑袋又捏捏爪子。
　　黑猫没精打采地扭开头，却半点没反抗。
　　“小黑你说，皇甫兄为什么生气啊？因为那个人骗我吗？”夏侯瑾轩坐到沙发上自言自语，“我记得他对小黄很温柔的，怎么对你这么凶。”
　　哼哼，愚蠢的人类。——姜世离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不过，以皇甫兄的性格，欺骗这种事情的确不可饶恕吧。但是那个人为什么骗我呢？等等，莫非是他在追皇甫兄还没追到？所以！皇甫兄是恼羞成怒？！”夏侯瑾轩一拍手，觉得自己的猜测即使不全中也八九不离十！“照皇甫兄的口气，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感觉……”他又觉得苦恼起来，“难道真的有一天他会带那个非主流回家吗？我简直不敢想象皇甫世伯的表情……要不要先提前帮他打个预防针……”
　　姜世离竖着耳朵听他的分析，露出小尖牙咧嘴一笑。——恼羞成怒吗？有个对小卓非常了解的人还是不错的。小卓的父亲倒不用担心，七十三年之后的话肯定已经投胎去了。

　　“夏侯瑾轩！”一声暴喝，皇甫卓冷着脸站在他背后，“说人坏话就不能小点声？！”
　　“咦？皇甫兄？！”夏侯瑾轩睁大眼睛，满脸意外之色，“皇甫兄！你怎么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睡觉去了呢！莫非，是在偷听？唉唉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皇甫卓压下怒气狠狠瞪了他一眼，摸出手机。
　　“等等！！！！！”夏侯瑾轩扑过去夺手机，哀声叫唤，“不要打给我老爸啊啊啊！皇甫大人我错了我错了！”
　　皇甫卓终于扳回一城，满意地露出一丝笑意：“我只是想看看时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赖在我家里不回去，夏侯世伯恐怕要派人来接你了。”
　　夏侯瑾轩悻悻地松开手，低声辩解：“我也是担心你才留下来等你回家的。都是因为我，你才去找人杀那妖怪，在你回来之前，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回家啊！”
　　“我知道。”皇甫卓拍拍他的肩，“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想什么？！好了，没事了，等下世伯他们大概真的会来，你也别让他们担心。”
　　“嗯。”夏侯瑾轩点头。
　　“叮咚——”门铃响了起来。
　　先进来的是夏侯韬，人没进门就急急喊了起来：“瑾轩！”
　　后面是夏侯彰：“二弟你慢点！”
　　姜世离蹲在沙发上胡子一翘，缓缓眯起了眼睛。

　　21

　　“瑾轩！你怎么——猫？！咳——咳咳咳！”夏侯韬一句话没说完，看到了沙发上的猫，呼吸一窒，呛咳起来。
　　夏侯彰一惊：“怎么会有猫？！”慌忙从口袋中掏出口罩，“二弟，先戴上！”
　　正要扑过去的夏侯瑾轩想到自己抱过猫，猛地刹住，脸色一白：“二叔！二叔你怎么样？！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皇甫卓也没想到夏侯家两位会一起跑来，忙抱起姜世离跑进卧室：“你先在这呆一会儿。”
　　“等等！”
　　“有什么待会再说。”
　　“包括夏侯韬是假的？”
　　皇甫卓身形一顿，眼神直射向他：“你说什么？！”
　　姜世离不慌不忙跳上床趴下来：“你不是说待会再说吗？”
　　“……姜世离！”皇甫卓低吼。
　　“其实也没什么，待会再说也无妨。”
　　“你！”
　　皇甫卓深深望他片刻，转身出去。
　　姜世离反倒对他没有追问有些纳闷，复又跳下床凑到门边把耳朵贴到门板上。

　　外面夏侯一家三口已经安顿好，夏侯韬表示戴着口罩已经不要紧了，但是夏侯瑾轩仍然心有余悸站在他三尺之外。
　　夏侯彰看到儿子活蹦乱跳站在面前，总算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啊！你没事就好。”
　　“爸，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啊！唉，这难道是你想遇到的吗？”夏侯彰一挥衣袖，摇头叹气，“说句自私的话，你能够平平安安回来，其他的，什么都好说。”
　　“爸……”
　　夏侯韬在夏侯彰背后，对夏侯瑾轩招招手：“好了，你们爷俩别说这些了。瑾轩，过来，让二叔好好看看，真的一点伤都没有吗？”
　　“二叔，我刚刚抱过猫……你的身体……”
　　“没事的，戴着口罩。”夏侯韬见他不肯动，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还好，气色也不错。唉，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啊。幸好瑾轩你吉人天相，老天保佑！”
　　夏侯瑾轩还有些紧张：“二叔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二叔没这么虚弱的。对了。”夏侯韬看到从卧室出来的皇甫卓，“皇甫世侄这次也多谢你，听说是你斩杀那只害人妖魔的？”
　　皇甫卓忙摇头：“世叔谬赞，皇甫不敢居功，是我一位朋友出手的。”他心里尚存疑虑，世叔猫毛过敏的症状还在，难道以假乱真到这个地步吗？
　　夏侯韬抚须微笑：“世侄不必过谦，若没有你这位朋友，瑾轩还未必能脱离危险。”
　　“没错。”夏侯彰也点头，“这次是我夏侯家欠你一个人情，将来如有需要，世侄尽管开口。”
　　“世伯如此说便是太过见外。”皇甫卓微微躬身，“即使不论两家交情，我与夏侯兄自幼相识，也断然不可能视若无睹。”
　　夏侯彰素来极为赞赏皇甫卓：“瑾轩你看看，世侄不过大你一岁，气度比你稳重多了。什么时候你也能……”
　　“好了大哥！”夏侯韬打断他的话，埋怨说，“瑾轩刚刚回来，你就别念叨了。再说，这么晚了，也别打扰皇甫世侄了，回家再说。”
　　“你啊，就是你老是护着他！”夏侯彰不满地添了一句，中断这个话题，同皇甫卓告别。

　　皇甫卓送夏侯家三口离开，心里还是不安，回身却看到姜世离已经走了出来，忙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都十几年了。”姜世离又跳上沙发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起来，“你让我慢慢想想。给我倒杯橙汁吧，冰的就行。”
　　皇甫卓双臂抱胸冷着脸：“你如果想要冰橙汁洗澡的话，我可以倒给你。”
　　“切，真凶。”
　　“……你到底说不说！”
　　姜世离把脑袋搁在前爪上，眼珠转了转：“刚才我说无妨，你倒是挺相信我啊。”
　　“你并没有欺骗过我，所以我没有理由怀疑你。”皇甫卓认真地回答，不过这么一想，他也不着急了，转身去厨房当真倒了杯橙汁出来，还插上一根吸管，放到茶几上。
　　姜世离有些意外，纵身跳到茶几上蹲下，凑过去美美地喝了两口，得意地晃晃尾巴。
　　皇甫卓看得有些好笑，索性也在沙发上坐下来，琢磨了一下，推测说：“你知道他是假的，难道也是你们猫族的吗？”
　　“别瞎说！我净天族可没有那种居心叵测的老东西！”姜世离顿时炸毛，“这种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是夜叉那群狼的特产！”
　　“夜……叉？”皇甫卓当然听说过这个名词，但是他也知道，肯定跟他想的不是一种东西。
　　姜世离在茶几上来回踱步：“哼，那些骚包！”又想到刚刚逃跑的龙幽，他就怒冲云霄，“他喵的！竟然还敢打云凡的主意！我他喵的就应该直接把他跟雪女一锅炖了！”
　　“等一下。”皇甫卓无奈地举手示意，试图掰回话题，“你能先说一下夏侯家世叔的事吗？”
　　姜世离勉强压下怒气：“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年前了，估计可能更久。那个龙幽，你见过的，他舅舅跑到夏侯家卧底。至于原因我不太清楚，无非是想利用他们家吧。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只有那些不入流的小妖才会罔顾人性命恣意妄为，但凡有传承有家族的妖，都不会无故对人类动手。天道轮回，因果循环，修行中结下的缘无论是何起因，都是不容忽视的。他要利用夏侯家，自然也需要付出相应的回报，否则轻则修为停滞不进，重则在突破关窍时丧命。”
　　皇甫卓听得云里雾里，好半天才理解：“关窍？那是什么？你们修行的时候，也会有天劫吗？”
　　姜世离凉凉地扫他一眼：“未来我会慢慢讲给你知道，别忘了，你也是修行的一份子。”
　　“……”
　　“现在你只要知道，那只狼都卧底了这么多年，应该不会对夏侯家做出什么事的。”
　　“姜世离。”
　　“嗯？”
　　“我突然想起来，你乘法表背出来了吗？”
　　姜世离猫眼瞪得滚圆：“你怎么又想起这个了？！”
　　皇甫卓摸了摸下巴：“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太嚣张了一点……”
　　姜世离低头去喝橙汁：“……唉，猫何苦为难猫……”

　　22

　　“对了，那原来的夏侯世叔……怎么样了？”皇甫卓却又想起。
　　“不清楚。”姜世离喝光橙汁，舔了舔嘴巴，“夏侯家有夏侯家的因缘，你不要管太多。再来一杯！”
　　皇甫卓哼了一声站起来，猛然记起白天的事情，上前一把拎起姜世离的前爪把他提起来：“给我等等！你已经可以变成人了吧？！”
　　“唔，对啊。”
　　“既然可以变身！”皇甫卓忽然微笑，慢慢把他的尾巴插进玻璃杯，手一松，“那就自己去倒吧！”
　　“……”姜世离在茶几上站定，回头看看沾着橙汁的尾巴，悻悻然地伸到嘴边舔了舔，小声嘟哝，“啧，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突然很怀念那只走路都歪歪扭扭跳不上椅子爬不上桌子的小白猫！
　　真是……成长的烦恼啊！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皇甫卓睁开眼睛。
　　他躺了一会儿，举起手感慨地打量。——能恢复人的手脚真是幸福啊！说起来，最近都没有锻炼身体。
　　既然想到了，那就去做。
　　皇甫卓利落地下床，眼角瞄到床头蜷着好梦正酣的黑猫，顿时发觉了重要问题：下楼锻炼的话，距离就不止一百米了，难道要变成猫去遛弯？！
　　“姜世离。”皇甫卓碰碰他尖耳朵，“起来起来，别睡了！”
　　黑猫耳朵抖了抖，把脑袋埋到了肚子下面。
　　“……”皇甫卓皱起眉头，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对身体不好的吧！——“姜世离！十分钟后吃早饭！过期不侯！”
　　姜世离懒洋洋地抬起头，一副困倦的模样：“喂，一大早啊，正是睡觉的好时光！”
　　皇甫卓把他从床上抱起来放到地毯上：“快起来了！下楼去吃小笼包！晚了就没有了！”
　　姜世离直接在地毯上趴了下来，含含糊糊地嘀咕：“我比较想吃糖醋鱼！”
　　“乖一点，晚上给你做。”皇甫卓轻笑着揉他脑袋。

　　姜世离勉强打起精神坐起来梳理毛发，眼睛扫过闹钟时惨叫出来：“小卓！”
　　皇甫卓吓了一跳，捏着剃须刀从洗手间冲出来，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啊！？”
　　姜世离爪子指着闹钟，咬牙切齿：“六点！才六点！”
　　“六点怎么了？！”
　　“你这是虐待猫！你几时见过猫六点钟就起来的！”
　　“……”皇甫卓缓缓昂起下巴，“不要找借口！住在我皇甫家的猫，自然要服从我皇甫家的规矩！”
　　姜世离爪子一挥：“我净天族的猫，我的话才是规矩！”
　　电动剃须刀咕噜噜滚到地上。
　　变回小白猫的皇甫卓抬头看看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黑猫，一爪踏在剃须刀上：“哼，饲主的话，你听是不听？！糖醋鱼你还想不想吃？！回答！”
　　姜世离僵了一阵，不甘不愿地把皇甫卓变回人形，沮丧地挠地毯。
　　皇甫卓蹲下来捡起剃须刀，顺便拎起他的爪子：“乖，别挠，挠坏了要换的。”
　　“坏了就坏了。”姜世离毫不在意地说，“反正我会帮你重新装修的。”
　　“装修就不用了。”皇甫卓没有放在心上，他注意到姜世离长长的胡须，忽然想到，“你要不要也剃一下胡子？”
　　“……你不要欺猫太甚！”姜世离大怒，抽回爪子在他手上拍了一下。
　　皇甫卓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其中的误会，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的意思是说，你人形需要不需要刮胡子！”这么一想觉得更好奇，“还是说，猫的胡子是一直不长的吗？”
　　姜世离后退一步，弓着背抖抖胡须：“百度一下，你就知道。”
　　“……”

　　皇甫卓今天要上班，吃过早饭，他坐上驾驶座，瞅瞅副驾驶上蹲姿标准的黑猫，叹了口气，俯身过去拉过安全带，把他扣在椅背上。
　　姜世离：“……我觉得……有点……紧……”
　　皇甫卓苦恼地帮他松了松：“但是这样效果就不好了。”
　　姜世离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变成了人形，调整了一下安全带：“开车吧。”
　　皇甫卓反倒呆了呆。
　　姜世离的人形，他其实只见过两次。——第一次只觉得有碍市容；第二次被他的实力震撼了一下；这第三次看到，才意识到，并不难看。明明有几分眉清目秀的长相，额上的魔纹却透出几分邪魅。
　　“放心，快到的时候说一声，我变回去。”姜世离侧头看他，发现他在打量自己，浅浅一笑，“怎么？帅呆了？”
　　皇甫卓转过头发动车子：“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不穿点正常的衣服。人是衣服马是鞍，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好好收拾一下，有助于提升第一印象。”
　　“你是打算让我去见你父亲？”
　　“……姜世离！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跟夏侯兄瞎扯些什么？！”
　　“方向盘！喂喂！专心开车！”
　　皇甫卓控制好车子，看了看时间，恨恨地踩下油门。
　　“你不是都跟他澄清过了。”姜世离撑着脑袋注视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带着几分索然，“反正我也是瞎扯。”
　　皇甫卓紧抿着唇，一个急刹车停在红灯前。
　　直到绿灯转亮，他重新踩下油门，目视前方，轻轻说：“我不是……想要抗拒你。但如果你一直是猫形，我大概只能把你当宠物。”
　　姜世离猛地转过头盯着他，看着他的脸一点点染上浅红：“我的确习惯猫的形态，不过你生而为人，这种想法很正常。我会尽量保持人形，那你……？”
　　皇甫卓有些懊恼：“我不知道。”他快速地说，“我从来没想过会跟谁结婚，无论是男是女还是……一只猫。我只能说，你的性格和为人我都比较欣赏，现在这样的生活我并不排斥。至于将来，不是说了七十三年吗？现在才过了几天？”
　　姜世离低低地笑了：“没有关系，我知道了。”他的声音难得地显出一丝欢快，“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皇甫卓在开车间隙瞪他一眼。
　　“啊……就是……没什么！好好开车！”

　　23

　　皇甫家主营是玉石生意，皇甫卓学的是珠宝设计，不过他在毕业之前就一直帮父亲打理家业，总公司的员工对他也是心服口服。
　　在他踏入公司十分钟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向来严谨冷静的少主今天上班！带了一只猫！这是突然走卖萌路线了吗？！公司的各个部门MSN群里都炸开了。
　　A：少主抱着猫的样子我整个人都萌化了（ˉ﹃ˉ）！——大哥您用这种颜文字卖萌的时候可以穿好鞋子么我看不到也知道你一贯的形象啊！
　　B：我一直以为少主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啊完了完了少主求嫁啊啊！——阿姨我没记错您是个儿子吧？
　　C：论气质和宠物的关系！我决定下班就买只猫来养！学习少主的气质！——我认为气质和形象的关系更重要您可以先优先改变一下发型！
　　D：公司有没有规定带宠物上班扣钱不扣钱？——好大胆子你去跟少主提议吧一路走好！
　　E：没听说过少主养猫啊。——我也没听说过。
　　F：我猜大概是朋友的帮忙养几天，赌一张猫爷爷少主的婚期近了！——搜狗你赢了猫爷爷也赢了！
　　G：说起来欧阳家二小姐最近回国了是吧？会是她的吗？——赌一张猫爷爷少主喜欢的人不是她！
　　………………
　　…………
　　……
　　夏孤临一边看着经理群里越来越夸张的各种猜测，一边默默吐槽，眼睛瞄向副总办公室的门板，——我也很想看穿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等下，不，还是有一个人不知道的。——少主的父亲，拒绝使用电脑聊天工具坚持电话搞定一切的皇甫一鸣。
　　忽然皇甫卓开门走出来，夏孤临忙正襟危坐望过去：“少主。”
　　皇甫卓随意地点点头，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去了。

　　“父亲。”
　　皇甫一鸣看到儿子进来，摘下眼镜：“嗯。”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听说夏侯家的事是你处理的？”
　　“是我一个朋友。”
　　皇甫一鸣皱起眉头：“夏侯瑾轩素来不务正业，你体质又不好，夏侯家这种奇异的事情，你少掺和，免得出状况。”
　　皇甫卓不由得想解释：“父亲，夏侯兄他……”
　　“住嘴。”皇甫一鸣打断他，递给他一张请柬，“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欧阳家的欧阳倩最近回国，今天晚上有个晚宴，请的是你们年轻人，到时侯你去一趟。上官夏侯两家不足为惧，欧阳和皇甫联姻，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到时候你连欧阳家一起继承，四大世家两家合二为一，看他们其他两家还能掀什么风浪。”
　　“父亲，我与欧阳小姐只是相识一场，并没有联姻的打算。”皇甫卓吃了一惊，“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皇甫一鸣重新戴上眼镜：“无妨。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身为皇甫家少主，理应为皇甫家做出应有的贡献。不必多说，你先出去吧。”
　　“父亲！我……”
　　“嗯？！”
　　皇甫卓微微垂下头，坚定地说：“我会做我应该做的事，但不包括我的婚姻。”说完他开门走了出去。

　　皇甫卓回到办公室坐下，苦恼地晃了晃鼠标。
　　他知道父亲一心为了皇甫家，不想跟父亲闹僵，但是父亲的脾气有多固执他也是知道的。而他原本跟欧阳倩就没有暧昧过，如今变成了半猫，更不可能与人类的女子结婚。不过以欧阳世伯的脾气，为了欧阳倩的幸福，应该不会答应这桩婚事吧。
　　他正在心里默默盘算，忽然看到姜世离从窗台跳进来，一溜小跑跑到门边，变身为人形，然后喀嚓，落锁：“你做什么？”
　　姜世离走到他面前，很顺畅的一屁股坐上办公桌，若有所思地说：“你父亲的想法，很有趣。”——跟某只狼说的话如出一辙。
　　“你偷听？”
　　“听力太好，没办法。”姜世离忽然伸手拨了拨他的刘海，“下班去做个造型吧。”
　　皇甫卓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别闹。”他把请柬丢到一边，苦笑，“我都不知道怎么跟父亲说。”
　　“我们的事？我可以去跟他说。”姜世离想了想又补充，“我保证不会对他动手。”
　　“是！我！的！事！”皇甫卓一字一句地说，“还有，你想对我父亲做什么？！”
　　姜世离摊摊手：“我都说了不会动手。我也是当爹的人，他的心情我或许可以理解一点。如果……”他脑海中浮现出姜云凡牵着羞答答的龙幽的手站在自己面前快乐地说“老爹我想娶他做老婆”的画面，浑身一寒，咬了咬牙，“只要儿子可以幸福，别的……可以放一放……”——大不了照三餐一天揍三顿！
　　“你这句话……听上去非常不情愿。”皇甫卓看他一脸扭曲的模样，不觉失笑，“难道你儿子娶了个你不喜欢的……猫？”
　　“他喵的如果是猫我就随他了！”姜世离恨恨地端起桌面上泡好的茶喝了一大口，“——噗！”喷了出来，“嘶嘶好烫！”
　　皇甫卓嫌恶地抽了餐巾纸擦拭身上的茶水，“怕烫也不知道慢点，早上秘书刚泡的，这才过了多久，张口就喝！你——”抬头却看到姜世离纠结地吐着舌头拿手扇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站起身去饮水机倒了杯冷水塞到他手里，“你拿在手里就没觉得烫吗？变成人也还是像只猫。”
　　“我本来就是猫。”姜世离把一杯冷水灌下去，懒洋洋地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就算变个模样，我也还是我。”
　　皇甫卓怔了一怔，无奈地说：“你就非要把这种事情挂在嘴边吗？”他比了个手势，打断姜世离要出口的话，“现在的情况我已经仔细考虑过。我不会轻易放弃生命，这点你不需要担心。我也不会与人类结婚，皇甫家，我会寻找合适的孩子来继承。只是在那之前，我生活的重心，必然都会在这边。你们族里的事情，我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至于你我之间的关系。”他顿了顿，坦白地说，“我并没有类似的经验，所谓……爱情，我想，目前不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内。而短期之内我也不打算去理解。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他手指点了点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文件，“我大概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考虑这个问题，希望你可以体谅。”
　　姜世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等他说完才指了指他然后指了指自己，认真地纠正他：“首先，不是你们族，是我们族，你和我，都是净天一族。”
　　“抱歉，是我失言了。”皇甫卓也爽快地承认。
　　“其次，爱情这种东西，也不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内。但是以配偶的身份来对待你，这是我做出的承诺，无论你是否接受，都不会改变。这是我应当承担的责任。至于你如何对待我，那是你的事，并不在这个承诺范围之内。”
　　“这不太……”
　　“不太公平？”姜世离看他点头，不觉唇角一勾，“你真的很善良。我擅自利用你家的灵剑，又强迫你接受生死阵，对你，难道公平吗？”
　　皇甫卓别开头不去看他：“你本是无心，现在既已改过，还救了我的命，我又如何责怪你？而作为一只强大的妖，把性命跟我绑在一起，无论是何起因，我敬佩你这份魄力。”
　　姜世离撑着下巴看他，笑意渐浓，忽然凑上前，在他侧脸上轻轻舔了舔。
　　“！”皇甫卓只觉脸上一暖，猛地转头，不料，唇刚巧蹭过姜世离还没收回的舌尖！——他脚一蹬转椅往后滑去，面上发烫，不知道该不该擦拭脸上的痕迹。
　　姜世离在他的注视下举起手指湿润的舌尖缓缓舔过。
　　皇甫卓恼怒地握拳低吼：“姜世离！给我变回去！”
　　“咦，我忘记我现在是人了。”姜世离不太有诚意地表示忏悔，“真是抱歉啊。不过……”他后退几步，“反正我们彼此之间有好感，慢慢发展一下也无妨嘛。”
　　“那你就给我慢一点！”
　　“好吧我知道了。”姜世离重新变身黑猫，步履轻盈地跳上沙发，“你好好工作，我睡觉了。”
　　“……”皇甫卓瞪着团成一个球的姜世离，重重吐了口气平复呼吸。——混帐！居然……居然……可恶！

　　24

　　带一只猫参加晚宴大概从来没有人做过。——无论皇甫卓有多不想做这第一人，因为他觉得比起带只人形的姜世离去，还是带猫比较好。
　　夏侯瑾轩也在，看到他进门就凑上来直笑：“皇甫兄晚上好啊，今天听夏先生说你带了只猫上班我还觉得不相信，现在看来不得不信啊。”
　　皇甫卓僵硬地背出姜世离说的台词：“朋友家的，胆子小，非要粘着。”
　　夏侯瑾轩挑挑眉：“那个非主流朋友？哎，说起来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看来你们真的很要好。”
　　“只是……因为猫而已。你想多了。”皇甫卓实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忽悠好友，岔开话题，“我去跟欧阳小姐打个招呼。等会回来。”
　　“啊，猫我帮你抱着吧！”夏侯瑾轩立刻举手表示自己的爱心。
　　皇甫卓想了想，揉揉姜世离的耳朵，把他递给夏侯瑾轩：“那好，不过你二叔不要紧吗？”
　　“没事，二叔一直都带口罩现在，根本都不摘下来。”夏侯瑾轩喜滋滋地接过黑猫，在怀里揉来揉去。——他虽然很喜欢猫，但是一直不被这种小动物亲近，难得可以尽情地摸摸抱抱，兴奋之余没多想，吧唧一口亲在黑猫脑门。
　　他动作太快，饶是姜世离也没反应过来，待到发现自己被调戏，立马一爪子就挠了上去。皇甫卓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已经露出爪尖的右爪：“小黑！！！！！”
　　夏侯瑾轩后知后觉看到尖锐的爪尖，逃过皮肉之苦：“呃……好凶……”
　　皇甫卓忙把他抱到自己怀里安抚。
　　姜世离喵地一声炸毛：“他喵的敢调戏本教主！不让他花脸老子不姓姜！”
　　皇甫卓给他扑腾地差点抱不住，低头在他脑袋上也亲了一口：“好了！你要不要先挠花我的脸？”
　　姜世离忽然安静下来，滚圆的猫眼眨了几下，噌地跳上皇甫卓肩膀，尾巴缠住他的脖子，头在他颈侧蹭了蹭，小小地咬在他耳朵上，没有用力。
　　皇甫卓只觉得有点痒，没有在意，把他的尾巴拎下来：“小黑乖，自己待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姜世离跳到夏侯瑾轩旁边的椅子上，满意地趴下来晃着尾巴。
　　夏侯瑾轩看着皇甫卓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黑猫。——这猫也太聪明点了吧。肯定会蹲马桶，搞不好还会刷马桶？不过皇甫兄怎么这么招猫喜欢呢？等下要好好请教一下！

　　欧阳倩穿了浅紫色长裙，整个人温婉柔美。
　　皇甫卓同她握了握手：“欧阳小姐，欢迎回国。”
　　欧阳倩性格并不像长相那般柔弱，落落大方笑着回答：“多谢皇甫少主拨冗前来，我刚回来，国内很多事情尚且不懂，大约还要多多仰仗少主。”
　　“欧阳小姐过谦。”皇甫卓微微摇头，“不敢当。”
　　他二人刚说了不过一句话，忽然听到门口一阵喧哗，抬眼望过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子大踏步走进门来。
　　“慧儿！”欧阳倩惊喜地迎上去。
　　欧阳慧穿的是简洁的休闲装，带着一身寒意，行走如风，站到欧阳倩面前时才稍稍露出一抹笑意：“姐姐，欢迎回来。”
　　欧阳倩用力抱了妹妹一下，放开后握着她的手仔细打量，快活地笑：“慧儿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军校不能随便出入吗？变黑了！更漂亮了！”
　　“姐姐回国，我请假出来的。”欧阳慧眼睛不经意地往某个位置扫了一下，转而对皇甫卓点点头，透出隐隐的敌意，“皇甫少主。”
　　“三小姐。”皇甫卓正好也不欲跟她们多说，打了个招呼就回座位去了。

　　夏侯瑾轩怕被挠，没敢再去碰触那只黑猫，捏了根筷子在它眼前晃动。
　　姜世离本不屑于理他，专注地盯了那边的皇甫卓跟人讲话，偏偏夏侯瑾轩的筷子越凑越近不说，还故意戳到了他的胡子！他飞了个眼刀过去，爪子随意一挥，啪地把筷子打落到地上。——哼，非要讨点颜色看看是吧！愚蠢的人类！居然把本教主当普通的猫来逗！汪可忍喵不能忍！
　　皇甫卓回来时还没走近，一道黑影就直直撞进他怀里：“他喵的！夏侯家这小子是不是活腻了！他喵的我爪子痒得受不了了我挠他几下吧啊啊啊！”
　　“哎，皇甫兄你好快。”夏侯瑾轩顺着猫的方向转头，“小黑怎么对你就那么乖啊？你有什么秘诀吗？”
　　“……”皇甫卓一时间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只，摸着姜世离的背顺毛，含糊地回答，“大概……因为他主人的命令吧。”
　　夏侯瑾轩弯腰捡起筷子：“刚那个是三小姐吧？”
　　“嗯。”皇甫卓落座。
　　“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三小姐一直对你不太友好？”
　　皇甫卓愣了下，挑眉：“她对你也不是很友好吧。”
　　“咳。那不一样。”夏侯瑾轩慢条斯理地摇摇手指，调笑说，“欧阳世伯可一直当你是乘龙快婿，三小姐跟二小姐姐妹情深，小姨子看姐夫……”
　　“闭嘴！”皇甫卓听他越说越夸张，没好气地打断，“你要如此说，不知是谁三天两头作了画就送过去。”
　　“皇甫兄莫要夸大其词！二小姐生辰难道你没亲手雕个礼物？”
　　说到这里，二人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夏侯瑾轩想了想把话题又绕回来：“老实说，同二小姐年纪相仿、门当户对的，大概也就你和我。我听老爸的意思，皇甫世伯似乎是势在必得啊。才子佳人，皇甫兄当真不愿？”
　　皇甫卓今日刚顶撞了父亲，听到这话，闷闷不乐地说：“并非我想要忤逆父亲，二小姐也的确是良配。只是……”他神色郁郁，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摇摇头说，“无论如何，我从未想过与她……你这话也莫要再提，免得坏了二小姐的清誉。”
　　夏侯瑾轩心思灵动，转瞬间想到了别处，凑过去小声问：“莫非皇甫兄已有意中人？比如小黑的主人？”
　　“胡说！”皇甫卓着恼，伸手捂住膝上黑猫的耳朵，“难道你也有心上人了？”
　　“皇甫兄你是怕小黑跟它主人告状吗？”夏侯瑾轩被他动作逗笑。
　　皇甫卓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抱起黑猫一时想丢出去，又不知道往哪里丢。有些烦乱的心情想跟好友交流一下，却又不想在姜世离在场的情况下谈论，憋了半天只揉了揉黑猫肚子上的毛，没有说话。
　　夏侯瑾轩笑了会儿不知为何想起一个人，渐渐有些恍惚。他其实没谈过恋爱，所以对自己的心情都没有理清楚。——因此皇甫卓即使问了他，他大概也说不出个具体所以然。只是作为旁观者，或许比本人能多看清一些而已。

　　两个人各怀心事沉默着，直到欧阳英出来跟来宾打招呼才回神。
　　夏侯瑾轩看皇甫卓细心地夹了菜放到小碟子里给猫吃，迟疑许久：“皇甫兄，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皇甫卓难得见他这么吞吞吐吐，新奇地问：“我如果不想听，你难道会不说？”
　　夏侯瑾轩摸摸脑后的头发，弯起眼睛笑了出来：“皇甫兄可以堵住耳朵不听啊！”他又正色，“那天，那个人说跟你交往，后来我看皇甫兄的意思，也不是完全拒绝的感觉。”
　　皇甫卓没想到他又提起这件事，皱了眉头：“我……”
　　“皇甫兄。”夏侯瑾轩认真地说，“你先听我说。相识多年，我一直不觉得皇甫兄会……喜欢男人。”
　　皇甫卓想要说话又被他打断，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自暴自弃地当姜世离是只普通的听不懂人话的猫。
　　“但是，那个人说的太堂而皇之，我感觉他也不是拿这种事情随随便便开玩笑。皇甫兄。”夏侯瑾轩小声劝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如果……”他看了看皇甫卓的脸色，“如果你不是非他不可，不如跟他讲清楚。世上路千百条，就算不选择一帆风顺的，也不要走这种坎坷不平的吧？不是我对这个有什么歧视之心，只是……”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心绪万千，一时不知道是说好友还是说自己，幽幽地重复一遍，“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皇甫卓捏着姜世离的耳朵发呆。——有时候夏侯瑾轩真是敏锐的让人……心惊。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大概都是非他不可了吧。他想起今天对姜世离说的话，也不明白自己坦然说出跟他试试，是否因为本来就对女人没有兴趣。一时心情复杂起来，忽然手心一痒，却是姜世离舔了舔他的掌心。
　　“你后悔了。”姜世离眼睛里满是笑意，“要不要打个赌？世上路千百条，你总会走到我这里，所谓……殊途同归。”
　　“……”皇甫卓在怔然之后，浅浅笑开。——好像是钻牛角尖了。罢。便是已经走了，那又如何？原来也没打算按照父亲的安排接受联姻，现在的结果没有什么不同。殊途同归。即使走的路不同，对得起父亲，对得起皇甫家，却仍是可以做到的。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姜世离这个人，这只猫，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像是一座闪亮的灯塔，似乎是跟着他，就可以无所畏惧地到达任何他想到达的地方。
　　不是随便一只猫妖，都有资格担任净天族族长。

　　25

　　“皇甫兄，你……听的懂小黑的话？”——怪不得夏侯瑾轩这么问，听一只猫咪咪叫了一会儿然后对着猫笑，是人都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做这件事情的人是那个一贯正直的皇甫卓。
　　夏侯瑾轩已经开始考虑好友是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呃……”皇甫卓伤脑筋地避开夏侯瑾轩的视线，纠结着是否跟好友摊牌算了，毕竟向来喜欢奇谈怪异之事的人，接受这样的事情大概会比较容易点吧？就是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会不会让他对妖有先入为主的坏印象……
　　夏侯瑾轩又一次敏锐了，试探着问：“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他善解人意地表示，“没关系，不方便说就不必告诉我了。”
　　他这么一说，皇甫卓更觉得满腹歉意。
　　正在这时，旁边插进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皇甫少主，有事相商，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扭头过去，欧阳慧单手负于身后，面无表情地对夏侯瑾轩点头招呼：“夏侯少主。招待不周，请见谅。”
　　夏侯瑾轩爽快地出卖了好友：“三小姐既然有事，皇甫兄快去吧，别耽误了。”
　　“……”皇甫卓看看膝盖上的猫。
　　欧阳慧转身丢下一句：“猫一起带过来吧。”
　　“哎？！”夏侯瑾轩无语地看着皇甫卓抱着黑猫走了。——皇甫兄你人走了猫可以留下的啊你带着猫谈事情像话么皇甫兄你真的还是皇甫兄么！

　　欧阳慧在前面带路，俩人拐过后面走廊在一个小院子里停了下来。
　　皇甫卓有些奇怪：“三小姐这是？”
　　欧阳慧缓缓转身站定，视线如刀锋般凌厉，开口掷地有声：“妖孽！你意欲何为？！”
　　“……”皇甫卓心下一惊，本能地警惕起来，连退三步。——她怎么发现姜世离是妖的？
　　不料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欧阳慧却看也不看他自顾自走了：“原来皇甫少主心中有数。既然如此，好自为之。”
　　皇甫卓给她这两句话弄得莫名其妙，四周没人，低头诧异地问：“……她这是怎么了？想收了你吗？怎么回事？”
　　姜世离自始至终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打个哈欠：“大概是试探下我是不是要害你吧。啧，蜀山哪个牛鼻子收了这么个徒弟，脾气倒不小。”
　　“她读的是军校啊，怎么去蜀山修道了？”皇甫卓现在对蜀山倒也有一定的了解，他倒不怀疑姜世离的感觉有问题。
　　“这你要问她了。”姜世离不在意地回答，“说起来，你倒是完全没有做妖的自觉啊。她那点本事，虽然我甩个尾巴都能抽飞，但是你跟她比，那也是天壤之别。你就不怕她发现你是妖，把你给收了？”
　　“不是有你在吗？”皇甫卓疑惑地反问，浑然未觉自己言辞中透露出来的信任。
　　姜世离无声地笑了出来，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欣慰地说：“嗯！没错。你终于有配偶的自觉了！我不会让上次那种事情再发生了！——喵？！”
　　皇甫卓青筋一跳，终于一个没忍住，把他丢了出去。
　　姜世离爪子在墙面上一蹬，借力回到他肩上：“你这是怎么了？”
　　皇甫卓揪住他在自己脖子里扫来扫去的长尾巴，顺手在他前爪上绕了一圈：“安静。”
　　姜世离抖开尾巴，严肃地说：“好吧，我们回家再谈。顺便说一下，我认为夜宵可以选择红烧鱼块。”
　　皇甫卓已经走到晚宴大厅，摇摇头止住了口中的话。

　　夏侯瑾轩看他回来，欢乐地指指小盘子，他已经挑好了几块鱼放在里面，热情地叫：“小黑，快过来尝尝！刺都帮你捡好了！”
　　姜世离探头观察了一下，嘟囔：“倒是有心。”
　　皇甫卓啼笑皆非地坐下来：“你不用管他，他饿不着。”——这家伙还在惦记红烧鱼块呢。
　　“我已经吃饱了。”夏侯瑾轩把盘子推到皇甫卓面前，促狭地轻笑，“三小姐找你什么事？刚刚欧阳世伯也过来找你。”
　　“欧阳世伯？他怎么说？”皇甫卓皱起眉头。父亲不会说了什么吧？
　　“什么也没有说。”
　　皇甫卓开始考虑现在离席会不会太早。
　　姜世离站在他膝上，扒着桌子边飞快地把盘子里的鱼块吃掉，满意地趴回去舔爪子。
　　夏侯瑾轩看出好友心情烦躁，掏出手机看了看：“皇甫兄，我二叔打电话找我有事，不过我今天没开车来，你要是想走，送我一程？”
　　接受了这种不是借口的借口，皇甫卓点点头：“多谢。”

　　夏侯瑾轩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副驾驶；姜世离理所当然地——蹲在了皇甫卓膝盖上，前爪搭着方向盘，俨然一副驾驶员的架势，如果猫的腿再长一点能踩到油门的话。
　　等到把夏侯瑾轩送到家门口告别之后，皇甫卓才抱起姜世离放到副驾驶位子上，没好气地说：“你倒是会挑位置。”
　　姜世离变成人形舒展了一下四肢：“或者你比较希望我坐到他腿上？”
　　皇甫卓扫了他一眼踩住了刹车：“你……还是去理个发吧，顺便买几件新衣服。”
　　“喂，明明该做造型的人是你吧！”姜世离双臂抱胸，报了个地址，“正好你提起来，去这里，我有个部下开了理发店。”
　　“胡闹！你看看满大街哪有你这种衣服？！”皇甫卓一拍方向盘瞪过去，“要么跟我去买衣服，要么……”
　　“夜宵取消？”姜世离不满地接口。
　　皇甫卓慢悠悠启动车子：“不取消，改喝牛奶。一天三顿喝牛奶。”
　　“……小卓。”姜世离心疼地摸摸肩上长长的衣带，咬牙，“我是族长，你应该听我的。”
　　皇甫卓不吱声，专心开车。
　　姜世离火大起来，就连几个妖族的王和蜀山的七圣都没胆子逼他做什么事情！背乘法表就算了，现在连穿着都要管！偏偏管的这个人是自己的配偶，打不得，——骂，似乎也骂不得。
　　他闷闷地盯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景色，手掌按上玻璃窗，灵力一吐，手心的高温生生在窗上熔出一个巴掌形的洞，清凉的风顿时灌了进来。
　　皇甫卓觉出有风，开车的间隙眼睛扫视过去，心下一寒，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默默握紧方向盘，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一时间，车里陷入了一片静谧。

　　26

　　皇甫卓抬头盯着那手印看了几秒钟，拎起方向盘锁下了车，绕到姜世离那边，砰！——把窗玻璃砸碎了。
　　“！”姜世离的视线不敢置信地穿过空荡荡的车窗，脱口而出，“你发什么疯？！”
　　皇甫卓掏出手机，瞥他一眼：“是谁在发疯？不然呢？你想跟修车的人照实说？”他转开头，熟练地拨通电话。
　　“喂，小夏……嗯，是我。抱歉下班了打扰你。……嗯，帮我查个修车厂的电话，我在……”他四处望了望，“在xx路xx公园旁边，车子出了点问题，你找人来修理一下。……没事，不是车祸……真的没事，你不用过来。……是真的没事，小夏。……就是……我心情不好，把车玻璃砸了。……好了，你帮忙叫人来把车开去修车厂吧。……我打车回去就好。……我知道了，夏助理。……嗯，多谢。再见。”
　　姜世离等他挂了电话，别扭地推开车门下车：“我不是故意的，我会赔给你！”——就脑子有点发热，爪子有点发热，不小心就……
　　皇甫卓叹了口气，觉得心情无比糟糕，摆摆手：“不必了。”
　　“损坏东西要赔偿。”姜世离一本正经地说，又犹豫了一下，决定妥协，“或者……如果你能保证不让我的族人看到我穿人类的衣服……”他小声说，“我可以……勉为其难！偶尔！穿一下你说的……”
　　皇甫卓侧头，觉得如果他现在是猫形，大概耳朵都耷拉下来了，也软了下来，解释说：“姜世离，你要是想做猫，随便你穿什么。但是如果你想在我身边以人类的形态出现，那么，必须改变造型！否则，让别人怎么看皇甫家？！你自己看看大街上，哪有人类会穿那种衣服？！”
　　姜世离意兴阑珊地蹲下来：“哼，也没有妖族会穿你们这种衣服。”
　　皇甫卓一时好笑，也没多想，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在他旁边半蹲：“那个……龙幽是吧？我看他穿的挺正常，除了头发是紫色。”
　　“别提那混帐小子！”姜世离气不打一处来，“他喵的！简直是妖中之耻！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典范！”
　　“……”这种时候不适合笑但是！皇甫卓干咳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笑意，“你他喵的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夜叉狼族是比造型更大的仇人！——姜世离还处于炸毛状态，没有发现到对方无意中用了自己的口头禅，愤愤地说：“那混帐居然还想嫁给我儿子！做梦！”
　　“小……”
　　“云凡！”姜世离不满地瞪他，在他叫出小黄之前敏锐地纠正。
　　皇甫卓抱歉地改口：“嗯，云凡喜欢他吗？”
　　姜世离手一挥，霸道地说：“云凡肯定不喜欢他！而且我意已决，不必多说！”
　　——其实我没有打算对这个事情发表意见。皇甫卓对其中的感情纠纷并不了解，顺势改了话题，决定征求他的意见：“现在去买衣服吗？”
　　“……”
　　“你不说话是去还是不去？”
　　姜世离猛地站起来：“去就去！钱你付！”
　　皇甫卓对此没有异议，大方地表示：“当然我来付。”
　　“我体温比较高，烧了我不负责！”
　　“那同样的多买几件！”
　　“……不买地摊货！”
　　“我从来不买地摊货。”
　　“……”姜世离沉默了片刻，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你倒是挺有钱。”
　　皇甫卓心情好转，谦虚地回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姜世离想想自己辛苦工作的部下们，嘀咕：“他喵的阶级敌人！”

　　两个人等修车厂的人来开走车子，期间姜世离视若无睹地沐浴了人家怪异的目光。
　　结果等了半天就没看到空车，却有辆闪着有人标记的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一个男人叼着烟探出半个脑袋，打量了俩人几秒钟：“哟，皇甫家小少爷！要打车吗？”
　　皇甫卓皱眉，他不认识这个人，而且他不觉得自己有出名到满大街都认识的地步。
　　“罡斩！”姜世离手臂把他往后一挡，护在身后，“哈！蜀山长老居然落魄到开出租车赚钱？你们财政赤字了吧？！”
　　“哎哟哟！真是麻烦啦，被认出来了！”谢沧行趴在车窗上，弹了弹烟灰，大笑，“姜教主！这是私人工作，赚点酒钱！你可别告诉我师兄！免得说我丢了蜀山的脸哈哈！”
　　“蜀山的事跟我没关系。”姜世离表明立场，挥挥手，“快走快走！”
　　“急啥！”谢沧行往他身后瞄，“你跟这小少爷怎么认识的？我跟他老爹见过几次，你可别欺负人家啊！”
　　皇甫卓推开姜世离站到前面，疑惑地端详着这不修边幅的司机：“你认识我父亲？”
　　谢沧行拍拍车门：“上来说话吧！不然停久了被抄罚单我可算在你们头上啊！来，去哪儿？我送你们一程！”
　　姜世离一脸怀疑地问：“你保证没别的心思？”——比如打一架什么的！
　　“啧！姜教主莫要小人之心！咱开出租的，只要你付钱，没有去不了的地儿！小少爷你说是这理儿吧！”
　　皇甫卓没有摸清状况，保持沉默。
　　姜世离拉开后座的车门，进去之前先声明：“我没空跟你打架。”
　　“不打不打！”谢沧行招招手，“上来吧！”等到俩人坐定，他慢慢发动车子，“你们这是去哪儿？”
　　皇甫卓报了个地点：“这位……”他思考了一下，“长老……”
　　谢沧行一口烟呛到了：“咳咳！别别别！我可不是和尚！小少爷叫我谢沧行就行。”
　　姜世离哼了一声：“这家伙脸皮可是厚的很，你随便叫。”
　　皇甫卓想到对方认识父亲，改口：“谢叔……”
　　“你叫他什么？！”姜世离直接跳了起来，脑袋撞在车顶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啊！”谢沧行在前面心疼地大叫，“我车没事吧？！撞坏了你赔啊！”
　　皇甫卓吓了一跳，忙拉姜世离坐下来，伸手去摸他撞到的部位：“没事吧？”听到谢沧行的话不觉微愠，“是人重要还是车重要？撞坏了人你赔啊？”
　　谢沧行一听差点自己撞到方向盘上，——我这车哪有他脑袋硬！等等！他抬眼去偷看后视镜里微微垂着头让皇甫卓查看的姜世离，顿时下巴掉到了地上。
　　——哎哟老少爷们哎！这事儿，好像不对头啊！

　　27

　　皇甫卓没摸到肿块，松了口气，还是轻轻揉了揉：“你蹦那么高干什么！”——那么大一声挺吓人的啊。
　　姜世离虽然没觉得多痛，但是这种手劲适中的顺毛他还是很享受的，导致原本不爽的抱怨出口也少了几分凌厉：“哼，你要是叫他叔，我不是平白低他一辈？！直接叫名字就行。”
　　皇甫卓给他一脸满足的表情引得发笑，完全没意识到人形的猫和猫型的猫有什么区别，拍拍他的头：“有话说话，不用跳起来。”
　　哎哟小少爷喂！姜世离虽然是猫族你也不能把他当只真猫来摸啊！谢沧行看得有些心惊胆颤，尤其是想起那只猫的战斗力破坏力以及……不怎么好的脾气！——他在几次险些把车子开上护栏之后果断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位置，眼不见为净。随后他心里琢磨，是不是跟皇甫一鸣通个气，比如你儿子看着白白净净的怎么跟个暴力分子混到一起去了这是咋回事啊！
　　“谢兄。”皇甫卓斟酌之后挑了个相对合适的称呼，“谢兄？”
　　姜世离哼哼了两声没表示反对。
　　谢沧行给他叫了几声才回神：“啊，小少爷什么事儿！”——称呼什么的随意吧！他决定不告诉皇甫卓他老子也是这么叫自己。
　　“谢兄认识我父亲？”皇甫卓重又提起上车之前的问题。
　　“哈哈，见过几次吧。那时候你才没几岁。”谢沧行洒脱地胳膊伸到车窗外弹了弹烟灰，回想了一下，“我说小少爷你这刘海，从小到大就没变过啊！模样也还有些像，不然我还认不出来！”
　　“我小时候？”皇甫卓吃了一惊，皱起眉头，这样的话叫谢兄就太失礼了！
　　谢沧行心里头盘算着，又调了下后视镜，见姜世离虽然有些无聊的样子但是似乎心情还不错，清了清嗓子，装作随意地问：“我说，小少爷，你怎么会认识姜教主？”
　　皇甫卓闻言瞄向姜世离，不太确定是不是可以实话实说。
　　姜世离手指一弹，后视镜化为灰烬：“堂堂蜀山道长，想看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谢沧行快速拎起烟灰缸接住灰尘，心疼地扫了一眼：“姜教主你太不淡定了！你烧我也别烧我的车啊！”
　　“抱歉谢兄，算车费的时候后视镜的钱我赔给你。”皇甫卓也觉得头疼，“姜世离你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烧这个烧那个！这种烧法买多少衣服够你烧的？！”——明明做猫的时候没这么暴躁吧！
　　“我这身就不怕烧。”姜世离得意洋洋地抖了抖衣袖。
　　“你！”这种太过欠揍的表情让皇甫卓有一瞬间想捏他耳朵，不过人形的姜世离没有毛茸茸的耳朵给他捏，逃过一劫，“后视镜的钱你自己赔！”
　　“……喂……”姜世离不太有底气地咳了声，“这个家伙不用赔。”
　　“损坏东西要赔偿。”皇甫卓不慌不忙重复了他之前说过的话，眉梢一扬，“你后悔了吗？”
　　谢沧行捏捏下巴，觉得似乎有趣起来，扭头跟着插话：“喂喂谁说不用赔！还有之前破坏蜀山的……”
　　“谢沧行！”姜世离举手狠狠指向他，指间细小的火龙缠绕，蓄势待发，“想翻旧账？是谁非要打架的？！”
　　皇甫卓一把抓住他手腕：“姜世离！你打算赔这辆车吗？”
　　姜世离右手握拳，熄了火龙：“哼。”
　　“咦？！”谢沧行若有所思地正回半歪的脑袋。——越来越不对劲了！姜世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
　　“谢兄。”皇甫卓看了看窗外的景色，“你在这条街上绕了……三遍了。”
　　“哈哈哈哈！”谢沧行抓着脑袋大笑出来，“我这不是没找到地方么！就到了就到了！”

　　皇甫卓不知道后视镜多少钱，姜世离更不知道，所以皇甫卓大致估摸了一下，掏了几张人民币递过去：“谢兄，够吗？”
　　谢沧行数都没数揣进兜里：“没事，小少爷说多少就是多少。”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爽快地挥挥手开走了。
　　——随便他们吧！姜世离不是随便的妖，不至于把小少爷给烧了。这点还是可以相信的。再说，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认识，不过看上去小少爷可不像是会吃亏的样子。啧，皇甫一鸣那老东西养出来的儿子，真是有趣，有趣至极！

　　这家专卖店算是皇甫卓来的次数比较多的一家。
　　迎上来的导购小姐认出他：“皇甫先生您好。这位先生您好。”她非常有职业修养，对于一旁姜世离的打扮睫毛都没动一下。
　　“你好。”皇甫卓点点头，没有接受了她殷勤的介绍，自己在店里绕了几圈，又观察了一下抱着手臂站着不动的姜世离，选中几件衬衫，又挑了几条休闲裤，走过去塞到他手里，“去试试。”
　　“试衣间在这边。”一边的导购立刻善解人意地指路。
　　居然挑这种颜色！——姜世离挑剔地抖开衣服看了下，举步往试衣间走去。
　　“等等。”皇甫卓却又想到，拉住他手臂，上下扫了一遍他的穿着，不太确定地问，“你，会穿吗？要不要我帮忙？”
　　“衣服谁不会穿！”姜世离不爽，“不过，你愿意来就来吧。”
　　皇甫卓在略作思考之后跟了过去。——总觉得不跟着的话会有多余的东西要赔偿。
　　导购的眼睛在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试衣间之后，噌地亮了起来。
　　——天哪！大八卦！ 皇甫家少主皇甫卓！跟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男人走进了一个试衣间！而且有帮人家换衣服的打算！这得是多亲密的关系！难道他不爱巾帼爱男儿？！

　　28

　　姜世离进去之后先四周扫视一圈，拽了拽墙上的挂衣钩，屈指敲了敲占据了右侧一整面墙的镜子。
　　皇甫卓把衣服挂在上面，回头看他动作，觉得好笑：“怎么了？那后面还能藏人？”
　　“陌生环境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姜世离在凳子上坐下来，“血的教训。”
　　皇甫卓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柔软，指了指他身上：“……你先脱掉吧。”
　　姜世离也干脆，低头就解腰带。
　　皇甫卓先挑了一套衬衫裤子抱在臂弯，等了一会儿看他还在跟腰带奋斗：“解不开了？”
　　姜世离略带烦躁地拨了拨腰带上的金属装饰：“缠起来了。”
　　皇甫卓把衣服往他肩上一搭，半蹲下身子，认真地处理他的腰带：“是这里打结了。”拍开他还想自己努力的手，“算了，你别动，我来。”
　　姜世离看他专注的模样，心里痒痒的，伸手拽了一下他的刘海。
　　“别闹。”皇甫卓抬眼瞪他。
　　姜世离坦然地收回手，无辜地表示：“抱歉啊，这是天性。”
　　皇甫卓手上一用力，将腰带整条抽了出来：“解开了，快脱。”
　　姜世离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腰带，像是哀悼自己逝去的坚持，然后，一层层脱掉，包括裤子。
　　“姜世离！”皇甫卓震惊，压住声音低吼，“你居然没穿内裤？！”
　　“穿那玩意儿做什么？包起来多难受。”
　　“……”皇甫卓无力地抚额：“你，你快穿起来吧。”这家店不卖内裤，否则就立马出去给他找一件。
　　姜世离不慌不忙地舒展了一下身体，眼睛往下瞟：“看到我脱光了你居然没反应？有点伤自尊啊。”
　　昨天幻境里的姜世离忽然在皇甫卓脑中浮现。
　　——“你就不能想点别的？！都成年人了没点成年人的意识吗？！难道还要我脱光了？”
　　——“我的卓哥哥，你去床上训我好不好嘛～！”
　　皇甫卓被脑子里的画面惊地打了个寒颤，还来不及思考就看到姜世离不知何时凑在自己眼前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小卓，脸红什么？”
　　皇甫卓恼怒地一把推开他，掌心摸到硬实的肌肉，第一个念头是：体温果然有点高。——我在想什么！不是被那只妖怪蛊惑了吧？！
　　“你穿还是不穿！”
　　姜世离大刺刺往凳子上一坐，懒洋洋地拿起衬衫穿上，也不扣扣子，又套上裤子，站起来摸了摸腰部：“有点紧。”又拍了拍某个部位，“这里也挺紧。”
　　皇甫卓深吸口气，上前一步，用力揪住他的衣领，把扣子一颗一颗扣好，连最上面的一颗都没有放过：“你给我好好穿着！”抓住姜世离肩膀把他转了个身，翻起裤子后面的吊牌看了看尺寸，“就这条，刚好。”他也不想让他一件件试穿了，直接把剩下的几件抱在手上，“走吧。”
　　姜世离笨拙地把最上面的扣子解开，吐了口气，抱怨：“你扣这么紧要憋死我啊！”
　　皇甫卓已经懒得理他，打开更衣室的门走向柜台。
　　姜世离不满地对着镜子照了照——暗紫色衬衫，蓝黑色长裤，似乎少了点什么？他弯腰去拿旧衣服的时候灵光一闪，把原来的腰带系了上去。
　　这还差不多。

　　姜世离这么磨蹭了一会儿，等他出去的时候皇甫卓已经刷完卡，旁边堆着好几个袋子。
　　皇甫卓看到他的新造型，半天没说话。
　　“上衣短了点。”姜世离评论。
　　皇甫卓丢下手上的笔，大步走到他面前，把衬衣下摆塞到裤子里，抬头四处扫视一眼，拎下一件黑色的长款束腰风衣，直接给他套在外面，还特意把束腰系紧。
　　“喂！这样穿很热啊！”姜世离扯了扯领口。
　　皇甫卓对导购指了下风衣：“这件也要了，顺便拿三件一样的。”
　　“好的。”
　　姜世离走到镜子前面照来照去，觉得怎么都不顺眼。——这么朴素的风格实在不适合霸气的净天教教主！哼，罢了，等小卓去净天族的时候一定要他换我的衣服！
　　突然，两张纸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
　　“签购单。”
　　姜世离接过来：“……他喵的你这是买衣服？！”
　　皇甫卓两根手指夹走他手上的纸，心情终于恢复：“是买给你的。”他愉快地提醒，“下次烧掉之前想想价格，我不介意付钱，但是你要知道我花了多少。”
　　“……”姜世离肉疼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可恶的阶级敌人！”
　　“走吧，回家。”

　　导购小姐终于目瞪口呆。
　　——这，这买衣服是买来烧的？！这是现代版红楼梦么？！古有贾宝玉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今有皇甫少主烧衣服逗……逗男人开心？！
　　还回家！都同居了！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离去的两个背影，决定将这段经历藏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直到他们公开的那一天。
　　——但是就算是喜欢男人也找个好压一点的啊皇甫少主！

　　29

　　到家之后姜世离一脸深沉地脱下外面的风衣：“小卓。我思考了一下，以后买衣服，不要买这么贵的了。”
　　“嗯？你刚刚在车上不说话，就是在想这个？”
　　“是的。”姜世离很严肃，“最初是为了报恩的，现在这样子，欠你的越来越多，这要还到什么时候去！所以……”
　　皇甫卓突兀地打断他，也认真起来：“姜世离，如果还清了，然后呢？”
　　“然后？”姜世离在片刻的茫然之后，手一挥回答说，“如果还清的话，当然是你要听我的了！哈哈哈！”
　　皇甫卓给他气笑了：“所以说现在你听我的，是因为你欠了我？难道不该是谁正确就听谁的吗？我那会儿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当然听了。”姜世离不高兴地说，“但是你买的太贵了！几件衣服而已，用得着吗？买点便宜的还有错？”
　　皇甫卓无力地梳理了一下思路：“你纠结的就是衣服的价格？除了这个，你还想什么事情要听你的？”
　　“最好是什么都听我的！”姜世离大马金刀往沙发上一坐，屈指敲敲茶几，“比如，给我来杯橙汁？”
　　“……自己去倒！”皇甫卓黑线。
　　“你看，我就知道！”
　　“……”皇甫卓放弃交流这个问题，“喝什么橙汁，洗澡睡觉。”
　　“等下！你不是说夜宵有红烧鱼块吗？！”
　　“鉴于你今天的表现，很遗憾地告诉你，夜宵取消了。”皇甫卓进卧室去找浴衣。
　　“他喵的我衣服都换过了！”姜世离跳起来追了过去，“你怎么可以不守信用！”
　　“咎由自取。”
　　“……”
　　几秒钟之后，被变回小白猫的皇甫卓停下脚步，淡定地直接进了浴室，熟练地打开水流，闭上眼睛挥动爪子洗澡。
　　姜世离看他没什么反应，忧伤地也变回猫形，蹭到莲蓬头下面：“帮你搓背！”
　　“卖乖也没有鱼块吃。”皇甫卓顺着他的力道转了个身。
　　“……好吧，那明天怎么样？”
　　皇甫卓悠悠然地搓了搓自己的耳朵：“明天再说。”
　　姜世离怒：“民以食为天你知道吗？！”
　　皇甫卓回头来推推他：“转过去。”
　　“干什么？”
　　“趴下。”
　　“……要给我搓背就直说……”
　　“罗嗦！”

　　在上班和修炼中吵吵闹闹地过去了十几天。
　　然后，某一个周末，姜世离提出，要去净天职业介绍所看看。
　　“是帮族人介绍工作的地方？”皇甫卓新奇地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换回自己习惯服饰的姜世离满意地挥着袖子：“对。顺便给你登记一下，算是新加入的族人，免得不小心打起来。”
　　“……你们……经常打架？”
　　“战斗。”姜世离纠正，“这是每个妖族的必修课，当然，你距离这个词还有点遥远，至少等你能自由化形吧。”他想了想，继续解释，“我已经跟你讲过，仙剑城除了正中间是中立的修仙派蜀山之外，周围划分为五块地盘，分别是五大妖族各占其一。”
　　“嗯，净天族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仙剑城的妖族，当然不止五个族。每隔十年，在蜀山的主持下，进行一次妖族联赛，排名前五的妖族可以各占据一块地盘。没有获胜的妖族，要服从所在地妖族的安排。”
　　“等等。”皇甫卓皱眉，“占据地盘有什么好处吗？”
　　“这是自然。每个地方的灵气都是不同的，修炼的速度也不同，而获胜的可以优先选择。”
　　“那净天族是排第几？”
　　“当然是第一！”姜世离自豪地说，“有我在，还能让族人屈居人下？！”
　　“等等。“皇甫卓斟酌了一下，“这样的话，赢的占据了修炼快的地方，岂不是每次都会赢？”
　　姜世离顿时不爽起来，咬牙切齿：“哼，所以最近几次他们提出要分文试和武试！他喵的！夜叉那帮混帐，不就是仗着有几个上过大学的小白脸吗！就算文试成绩好，总成绩照样是我们赢！”
　　皇甫卓表情变得奇怪：“大学？你们文试是什么内容？”
　　姜世离没好气地说：“就是高考的时间和内容，每个族选一个代表来答题。”
　　“……”
　　“他喵的！魔翳那老东西就擅长这个！而且今年还特意把武试规则也改了，年龄两百五十岁以下才能参加！蜀山那帮臭道士，说什么为了公平，哼！不就是妖族里没人打的过我吗！以为我儿子才一百岁就好欺负吗！我看云凡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
　　“……姜世离。”
　　“嗯？”
　　“你几岁了？”
　　姜世离略带沧桑地看看他：“……你真的想知道吗？”
　　“……算了。”
　　“我随便一说，你居然就不问了！”
　　“我想，我知道你在两百五以上就可以了。”
　　“喂，你故意的吧？！”
　　皇甫卓失笑，转移话题：“……我说，那个魔翳都答多少分？”
　　“500多分。”姜世离叹气，“我部下唐风每次都输给他。真不知道那些道士怎么想的，自己出个题不行吗？至少问问修炼方面的才对吧？唐风也不容易，现在人类高考题目越来越变态，你说这种东西我们妖怪知道有什么用！”他越说越生气，一道火龙从掌心窜出，在手臂上盘旋缠绕。
　　“……你这衣服果然不怕烧。”皇甫卓感慨。
　　“当然，你以为我骗你？”
　　皇甫卓摇摇头：“不是，没见到之前，觉得很难想象。”他慎重考虑了一下，“文试的事情，我来研究下，500多分应该不难。”
　　“什么？！”姜世离呼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他肩头，恍然想起来，“对了，你也高考过！你当时考了多少分？”
　　皇甫卓扬起眉梢：“那年题目比较简单，700多一点。不过现在也好多年没研究过了……”
　　姜世离已经听不到后面的话了，喃喃地说：“700……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魔翳！哈哈哈！夜叉！哈哈哈！”他重重抱住皇甫卓，在他脸上用力舔了舔。
　　“姜世离！”皇甫卓抬手挡住他，恼怒地擦了擦脸，“你现在是人！！！”
　　下一秒两个人都变成了猫。
　　“他喵的姜世离！”皇甫卓被他压住舔来舔去，挣扎着吼，“你脏死了！”
　　姜世离满意地蹭蹭他：“要习惯啊小卓，这是天性！”
　　“天性你妹！”

　　30

　　净天职业介绍所没有开在闹市区。
　　皇甫卓停好车之后，姜世离止住他要下车的动作：“对了，因为我们是一百岁成年才能变成人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问题，你就直接用猫的形态跟他们见面吧。”
　　“会有什么问题？”
　　姜世离拍拍他的肩膀，豪迈地说：“听我的就不会有问题！”
　　“……那好。”皇甫卓也干脆地表示同意，“不过你也别胡说八道。”
　　姜世离拎着小白猫的后颈把他抱起来挠挠下巴：“放心！”
　　皇甫卓想拨开他的手，又没有动。——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个动作真的，挺舒服。
　　姜世离左绕右拐钻了几个小巷子，站到一家小门店门口，上面挂着简朴的牌子：
　　净天喵喵收容所。
　　皇甫卓抬头看到忍不住问：“这么挂牌子不会收到普通的猫吗？”
　　“收到就收到啊。”姜世离无所谓地回答，“如果能帮到它们的话也挺好。”
　　皇甫卓愣了一下，陷入沉思没有再开口。

　　一进门就有人惊讶：“主上？！您怎么亲自来了。”
　　接着就有杂七杂八的声音响起：“主上？！哎？真的是主上！！”
　　皇甫卓低头看到地上围过来的一群大大小小的猫，一只只都昂着头满眼兴奋地绕来绕去，想蹭姜世离的腿又不敢的样子。
　　“收到个新族人，过来登记。”姜世离回答，然后俯下身在每一只头上都轻轻摸了摸，“都去忙吧。”
　　有只黑白花的小奶猫吃力地仰着头看趴在姜世离怀里的小白猫：“主上主上，这是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米米！”旁边已经散去的一只大白猫忙跑过来，“不要打扰主上的事情。”
　　姜世离却并不跟小孩子计较，和蔼可亲地笑了笑：“是个小弟弟。”他揶揄地捏了捏皇甫卓的耳朵，“小卓要去跟哥哥玩吗？”
　　“……不必了。”
　　大白猫叼走了自己的宝宝，蹲到一边的咨询处去排队。
　　那小猫却还对这边挥了挥爪子：“小卓弟弟再见！”
　　“……”皇甫卓不由得腹诽，我早就成年了！

　　“主上，这是哪里收到的？怎么您亲自送过来？”那个人穿了一身白大衣，胸口还挂着个牌子，写着：
　　喵喵收容所所长唐风。
　　“机缘巧合遇到的。”姜世离简短地回答，“小卓力量还不稳定，正好我带他些日子。”
　　唐风拿出一张表格开始填：“嗯，名字就是小卓吗？”
　　“对。”姜世离毫不犹豫地回答。
　　“年龄呢？”
　　“27岁。”
　　“咦，好小。主上带他辛苦吗？”唐风抬起头打量了下，“看上去挺乖。能得到主上亲自指导，是个幸运的小家伙呢。”
　　皇甫卓自始至终保持着一串省略号。
　　唐风把大致的情况询问清楚之后，拿出一盒印泥：“来，小卓小朋友，按个爪印。”
　　皇甫卓无视了幼稚的称呼，伸出爪子按在印泥盒上，然后啪地拍在纸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小爪印。
　　唐风吹了吹印泥的位置，收起表格，开始八卦：“主上，听说你有配偶了？血护法没说，不知道夫人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带给大家瞧瞧？婚礼要什么时候办？魔衣和幻月已经在商量做礼服了，算算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啊！夫人的喜好也要考虑到……”
　　“唐风。唐风！无天尊者！”姜世离正抽了张餐巾纸帮皇甫卓擦拭爪子上的印泥，没想到唐风专注地唠叨这个事情，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听到，哭笑不得地在周围放了隔音结界，——没看到那边的猫们耳朵都集体竖起来了吗！没看到小卓已经挠了我好几下了吗！
　　“啊？主上您尽管吩咐！主上能定下来大家都很开心！保证把婚礼办得让整个妖族都羡慕！”唐风自信地说。
　　姜世离安抚地摸着小白猫的背：“唐风，婚礼不急，过些年再说。”
　　“嗯？！主上！为什么？！”
　　“有些缘由……”姜世离斟酌了一下，“暂时不方便透露。”
　　唐风思索了片刻，往前凑了凑：“我说，主上，不会是夫人还没答应您求婚吧？！”
　　“……”
　　“看来猜中了。”唐风表情有些沉痛，“唉，主上，您要加油啊！你看我追老婆的时候，三个月不到就结婚了！主上，追老婆，该出手时就出手，莫到无花空折枝啊！”
　　“唐风。”
　　“属下在。”
　　“我不介意帮你可以换个称号。”
　　“？”
　　“无发，怎么样？”
　　“……属下失礼了！请主上恕罪！”

　　“对了主上。”唐风又想起一件事要汇报，“这几天夜叉的龙幽殿下经常过来，询问少主的下落。属下跟他说不知道，但是他不肯放弃。”
　　“就说不知道就行。”姜世离压了压胸中的怒气。
　　“属下是真的不知道。”
　　“你不必知道。”姜世离一挥手，冷哼，“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是，主上。”
　　结果姜世离一出门就看到刚刚越行术出现在门口的，龙幽。
　　“姜伯父？！”龙幽大吃一惊，忙重新发动越行术。——他要是有胆去问姜世离，就不会天天跑来这里蹲点了！
　　数道火龙组成的锁链骤然出现，把他缠住，打断了他的法术。
　　“龙幽。”姜世离缓步走近，“你以为，我会再让你逃掉？！”
　　龙幽干笑：“姜伯父好久不见。”他小心地不碰触到火龙的身体，“伯父淡定……”
　　一条火舌逼近他的刘海。
　　“你不是说，光头也可以剃吗？上次跑什么？”
　　“这……”虽然放出了火屏，龙幽还是不觉偏了偏头努力躲开火舌，“伯……伯父，要是小姜开口！我，我一定剃！”
　　“小姜他爹你就不管了？！”
　　龙幽苦着脸：“伯父你何必纠结发型！小姜都没嫌弃过！”他灵光一闪，“伯父小姜在哪里？你不信亲自问问他？”
　　姜世离手一挥：“我儿子怎么想我当然知道，不需要问！”——哼，还想旁敲侧击？就烧掉那撇刘海吧！给你个教训！
　　皇甫卓看着冷汗连连辛苦撑着火屏的龙幽和猛然变得更烈的火焰，心里默默地叹气：自作孽，不可活。

　　31

　　火屏崩溃的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龙幽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他只觉额头一烫，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姜世离一脸震惊的表情看着自己。
　　而下一秒，只见满眼的红光，一道巨大的火龙从姜世离身上爆发出来，伴着一声长吟直冲入云！
　　姜世离咬牙切齿：“龙！幽！”姜云凡你这小猫崽子！成年了！本事大了！他喵的你有胆子啊！敢跟老子学了！你也担心怕人知道啊？！还会施咒藏起来！你他喵的居然跟这只狼结阵！故意气你老子是吧？！！！！！
　　龙幽茫然。——这是怎么了？
　　皇甫卓却也看到，龙幽额上有一刹那，浮现出熟悉的魔纹，虽然浅了很多，但是，跟姜世离的一模一样。——不会也是生死阵吧？
　　姜世离愤怒地来回踱了几步，用力之大地上都留下了浅浅的脚印。
　　收容所里一群猫挤在门口探头探脑小声议论怎么了啊主上怎么发这么大脾气啊。
　　唐风也被惊动跑了出来：“主上？！”
　　“无事。”姜世离背对他们，用力一挥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家事。”他一把抓住龙幽手臂，“越行术，去东平县！”
　　“东平县？”
　　“快！”

　　蚩尤冢，龙幽听说过，传说是净天一脉的圣地，原来在东平县。他没想到姜世离会带自己来这里。
　　姜世离看都不看他，怒气冲冲地在门口的石碑上滴下一滴血，凭空出现一扇巨大的石门，缓缓打开。
　　穿过两个大厅，就隐隐听到前面有战斗的声音。
　　“哎？爹？你怎么来了？！”刚一脚踢飞一只甲魔，姜云凡惊喜地叫，转眼看到他身后的人，顿时精神抖擞，“哈！龙幽！快来打一架！这次一定要把你打趴下！”
　　“姜云凡！”姜世离一声暴喝，“你做的好事！”
　　姜云凡呆了呆，抬手挠挠稍微长了一点的乱毛，瞄了下龙幽，小声嘀咕：“不会是……吧，这么快就被爹发现了？！”
　　“大声点说！不会是什么？！”
　　“就跟你和卓叔一样啦！”姜云凡脸红了红，劝说，“爹，冤冤相报何时了，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啊，大家一起好好修炼好好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
　　姜世离重重地在儿子脑门上一弹：“你！你知道什么！若实力不够，迟早会被人欺辱！你以为天底下的妖都跟你这么想？！”
　　“伯父！”龙幽在背后出声，认真地说，“夜叉这边，我会竭尽所能劝解兄长，不再与净天起冲突。”
　　姜云凡揉揉额头也说：“爹，我知道之前曾经有过激烈的大战，但是现在这一百年中，仙剑城都已经和平了。而且不说别的妖族，净天和夜叉都是数一数二的，至少我们两族之间保持正常的友谊应该可以做到的吧。”
　　“绝无可能！”姜世离斩钉截铁，“纵然阵法已结，我也不允许你们在一起！你懂什么！和平？龙溟那小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使绊子！”
　　龙幽想起老哥说到净天时候的话，摸摸鼻子：“其实……”
　　“你闭嘴！”姜世离头也不回甩出一条火龙。
　　龙幽忙闪开。
　　姜云凡忽然看到老爹臂弯里趴着的小白猫，眼睛一亮：“卓叔！你也在！帮忙劝劝我爹啊！龙幽真的不是什么坏人！我化形那会儿他还帮我准备灵物！”
　　“你不说是捡的吗？！”姜世离怒，“我就知道！居然早就给我暗通款曲！姜云凡！你以为老子舍不得揍你是吧？！”
　　皇甫卓抓着姜世离的衣服爬到他肩上，爪子拍拍他的脸：“你冷静一下。”
　　“要是你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跟敌人跑了你能冷静吗！”姜世离伸手把他抓下来，“这事儿你别管！”
　　“那你想怎么管？”皇甫卓问，“阵法可以解开吗？”
　　姜世离咬牙回答：“不能。”他瞪向姜云凡，“你们两个，先滚去后厅！我等会再处置你们！”
　　姜云凡一看事情出现转机，拽了龙幽就逃到里面去了。

　　皇甫卓挣扎了一下：“要不要把我先变回来。”
　　姜世离默不作声地把他变成人。
　　皇甫卓拉了他在台阶上坐下，看他仍然气鼓鼓的样子有些发笑：“我没做过父亲，我也不知道两族之间有什么仇怨。”他回想了一下，“不过我记得你说过，只要儿子可以幸福，别的都可以放一放。”
　　姜世离闷闷地说：“你记得倒清楚。他喵的……我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臭小子！他哪里懂！要不是当年打的太惨烈，也不会有他。才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就教训起老子来了！”
　　“当时就是跟夜叉打的？”
　　“不完全是。”姜世离摇摇头，“算是混战吧，后来蜀山见各妖族都损失惨重，出面劝解各族休养生息，并出手将一些不听话的关进了锁妖塔，制定了每十年一次的妖族联赛规则。然后表面上风平浪静到现在。”
　　皇甫卓听完沉思片刻：“就算是表面上，如果可以一直风平浪静，倒也无所谓。”
　　“也不过是表面。背地里各有各的小算盘，都想别人不愉快。”姜世离想起姜云凡化形前找上来的龙溟，哼了一声。
　　“我想，或许这也是个契机。姜世离，如果，我是说如果，像云凡说的，一直都太太平平过日子，你觉得好吗？”
　　“这不可能。”
　　皇甫卓拍拍他的腿：“先不要着急否定，事在人为。现在约束已经形成，从你说的话来分析，蜀山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而他们，并不希望看到纷争。”
　　“蜀山就是仗着从人类里收徒，数量多一点而已！单兵作战谁会输！”姜世离不满地辩解了一句，却没有否认。
　　“那你呢？你希望一直打来打去吗？从人类的历史来看，有战争必然有伤亡。你说净天的子民你会负责，那么，想必，你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子民有损失吧？”
　　姜世离沉默下来。
　　“我对妖族的事情不如你了解，事情也肯定不像我说的这么简单。”皇甫卓看看他的表情，估摸有些松动，“我只是想，占据强势的几个力量联合起来的话，将和平延续下去，应该不是毫无可能的事情。”
　　“你说的我没考虑过。我可以从现在考虑这种可能。但是和平也是鲜血换来的，净天绝不会第一个放下武器。还有！”姜世离恨恨地说，“我绝不允许我儿子跟夜叉那只狼在一起！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姜世离突然哈哈一笑，“除非他再留出一边对称的刘海！哈哈！我怎么早没想到！龙溟那家伙也看这刘海不顺眼很久了！你让我不愉快，我也让你不愉快！”
　　“……”你们多年前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打起来的……

　　32

　　姜云凡拖着龙幽一溜烟跑进了后厅，经过在整理东西的厉岩时打了个招呼直冲进了最里面的角落。
　　龙幽站定之后双手抱胸，脸色不善：“好了，现在可以谈谈了？！”
　　姜云凡习惯地又抓抓脑袋，把生死阵的事简略地解释了一下，诚心道歉：“对不起，那会儿你睡着了，我……我觉得很开心，越想越开心，一时冲动，没征得你同意就……”
　　龙幽愣了半天：“原来……难怪伯父那么生气！小姜，你真是！”
　　“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姜云凡低下头，“我以为你不会生气。”
　　龙幽哭笑不得，抬手揉揉他的发：“喂，我没生气！我不知道你们族还有这样的阵法。早知道的话！”他目光微微闪烁，开始盘算起来。——早说有这种东西，事情好解决多了！我老哥那边……反正现在我们两个绑在一起了他也拆不开……本来还有些担心小姜战斗起来也像伯父那样拼命，这样一来，他总该记得自己背了两条命吧？不过最好别打得被热血冲昏了头……他琢磨了一阵，又想到刚刚他们提到的百年前的战争。
　　那会儿龙幽还未成年，偷偷绕过护卫跑去战场。
　　在那段记忆中，最清晰的，不是龙溟，而是姜世离。——宛如浴血的战神，宁愿拼着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净天的族人。
　　与老哥完全不同的王道，却同样会让人心甘情愿追随。——老哥会为夜叉付出一切，但是大概不会为特定的某个人献出生命吧。
　　“龙幽？龙幽？！”姜云凡见他想得出神，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小姜。你……不要生你父亲的气。”
　　“啊？”姜云凡诧异，“我为什么要生我爹的气啊？”
　　龙幽摇摇头：“没有就好。”——老哥那边肯定也不会顺利，同样的，我也不会生他的气。
　　姜云凡小声问：“你真的没生气？”
　　龙幽轻笑：“当然没有。如果我族有这样的阵法，大概我早就给你用了，你会生气吗？”
　　姜云凡松了口气：“不会的啊。”他开心地笑了笑，“我觉得挺好！”
　　龙幽却又想起他刚刚的话：“等等，这么说的话，姜伯父和……卓叔，也是这样？”
　　“嗯。”姜云凡严肃起来，“这个事情可是机密，你千万别跟别人提起。卓叔的实力……比较弱。”
　　龙幽也意识到严重性：“放心，我龙幽发誓，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和妖。”他闭上眼睛用一句夜叉语完成了誓言。
　　“不用这么郑重啊，我相信你。”姜云凡捶了他一拳，却又想到，“那你刚刚是气什么？”
　　“气什么？！”龙幽顿时一口老血堵在心口，一把揪住他衣领，“姜云凡！你说我气什么？！你他妈我醒了之后人就不见了，屁也不放一个，这算什么？啊？！我还当你反悔落跑了呢！”都已经万事俱备！就在临门一脚！稀里糊涂输掉！如果不是足够了解姜云凡，他还以为这家伙是故意扮猪吃老虎呢！
　　“啊？我不是发消息给你了吗？”姜云凡茫然地看他，“我老爹让我带岩叔来这里，催得很急，我喊了你半天你都没醒，就只能先走了，后来路上有给你发消息啊。”
　　“消息？”龙幽呆了呆，“我没收到，你拿什么发的？”
　　姜云凡掏出手机，开机：“你看啊，我用□□发的……你看，啊……怎么可能！”
　　消息是有的：龙幽，我老爹要我去闭关三个月！等我回来保证打赢你！
　　但是，前面有一个黄色的小三角，提示的意思是：发送失败，请重新发送。
　　龙幽：“……”
　　姜云凡：“……”
　　龙幽没好气地推开他，理了理衣服，顺了顺刘海：“真是，弄这种乌龙！”
　　“这边没信号我后来没开机……”姜云凡惭愧地关上手机，“我不知道没发出去。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控制一点不让你那么累……”
　　“闭嘴！”龙幽脸色铁青，——下次不把你吃得渣都不剩我就不姓龙！
　　“咳，那你怎么遇到我爹的？我还想回去慢慢找时间跟他提这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
　　“……算是意外？”
　　“他为难你了？”姜云凡想想自己老爹对夜叉的看法，关心地问。
　　龙幽愤愤地说：“他一心想要我剃光头，你说呢？”
　　“……”姜云凡眨眨眼睛抱着肚子大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光头！哈哈哈哈！”
　　“姜云凡！你还敢笑！”
　　“哈哈哈哈！我，我想了一下……哈哈哈！”姜云凡看看龙幽的头发，笑得更厉害，“剃一个看看嘛！”
　　“你确定是想看还是想打架！”龙幽唰地祭出长枪，恶狠狠地问。——对你小子可不是对你爹！用不着讲尊重！
　　“想打架？！来啊！”姜云凡也抽出双剑，“嘿！谁怕谁！”
　　龙幽长枪一指姜云凡，“先说好！等我赢了，你给我乖乖趴下！”
　　姜云凡揉揉鼻子：“咦？你是说……哈！这下真是战意满满！龙小幽！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彼此彼此！我也不会！”

　　战成一团。

　　33

　　那边厉岩意外地看到龙幽，稍加推测，估计是姜世离来了这里，也不管这两个小的，径自走出后厅，果然看到姜世离和……
　　他没见过皇甫卓的人形，不过根据气息大致判断了他的身份。
　　“主上。”厉岩单膝跪地行礼，心里纠结了一下，没有跟皇甫卓打招呼。
　　倒是皇甫卓看他这么行礼吃了一惊。
　　姜世离却是习以为常，抬抬手示意他起身：“这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资料大部分拓印完成，还差顶上一部分。”
　　“很好。不用着急。云凡的训练如何？”
　　厉岩斟酌了一下言辞：“少主天资聪颖，只是年纪尚幼，短时间内，经验不足是很大问题。”
　　姜世离闭了闭眼，叹气：“他毕竟才刚刚成年。是我心急了。这样，我回去先让年龄适合的族人比试一场，等云凡回去再跟胜者对打一次。这几个月，辛苦你也多陪他练习练习。”
　　“属下该做的。”

　　姜世离跟厉岩谈论了片刻，等三人走进后厅时，就看到姜云凡和龙幽都是一副狼狈的模样坐在最远的墙边上，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姜世离立马冷了脸，大喝：“云凡，过来。”
　　“爹？”姜云凡抬起头，忙站起来，还伸手把龙幽也拉了起来，俩人一道走近。
　　“拉拉扯扯做什么！”姜世离表情更难看。
　　姜云凡举手摸摸后脑勺：“爹！”他忽然惊喜地叫，“卓叔？你可以变成人了？！恭喜啊！”
　　“臭小子！”姜世离没忍住敲了他个爆栗，“那是我帮他变的。”
　　“噢。”
　　姜世离瞅瞅龙幽，虽然还是不愉快，但如今木已成舟，他也没再说什么：“走吧，回去。”
　　姜云凡瞪大眼睛：“爹！你们这么快就走？！”他小声嘀咕，“我们还没怎么说话呢！”
　　“小姜。”龙幽扯扯他，“三个月也很快。”——你爹好容易不管了，别惹他生气！
　　姜云凡快速改口：“我是说，我跟卓叔还没怎么说话呢！”
　　“你想跟我说什么？”皇甫卓想起姜世离的抱怨，“哪个牌子的鱼干好吃？还是称一称重了没有？”
　　“不是啦！老爹你怎么这些都告诉卓叔啊！”姜云凡不好意思，“我是真的有话跟卓叔说！”
　　“怎么？还想你老子回避？”
　　姜云凡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卓叔，这几个月我跟岩叔都不在，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我爹！就算他耍脾气，你也别饿着他，不然脾气会更臭！”
　　姜世离：“……”
　　皇甫卓失笑：“民以食为天，我知道。”
　　“姓龙的小子！你走不走！”姜世离瞪过去。
　　龙幽马上站过去准备发动越行术。
　　“喂，龙幽！”姜云凡在他们消失之前喊，“别忘记你输了！”
　　“……再见！”

　　龙幽从浴缸里爬出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皇甫卓第二个出来，然后把被压在最下面的姜世离拉出来，回头看看他：“之前掉到水里那次也是你吧？！”——打扮换了差点没认出来。
　　“呃……我先回去了。”龙幽发誓回去之后好好修炼越行术！
　　“等等。”姜世离突然叫住他，“你先别走。”他带头走出浴室，往沙发上一坐，指指旁边的凳子，“你，坐。”
　　龙幽乖乖坐了。
　　姜世离敲敲茶几：“小卓，拿点橙汁来招待客人。”
　　“……”这家伙在玩什么？！皇甫卓现在一听到橙汁就觉得有问题，想想还是去端了两杯出来。
　　姜世离接过来满意地抿了一口。
　　龙幽抱着杯子道谢。
　　“小卓，再去做点红烧鱼块招待客人。”
　　龙幽差点把下巴掉进杯子。——这是……猫族特有的待客方式吗？
　　皇甫卓顿时不知道是气还是笑。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啊！他看看挂钟，“这才十一点不到，吃什么鱼块！”
　　姜世离手一挥：“那就多做点，午饭继续吃！”
　　“鱼块的数目是一定的。姜世离。”皇甫卓微笑，“每天吃五块，三十块可以吃几天？”
　　“……”
　　“回答。”
　　“……五，不，六天！”
　　“如果今天吃掉明天的份，明天就没有了。你确定吗？”
　　姜世离悻悻然：“喂，开个玩笑啊，别这么认真！”
　　“喔。”皇甫卓点点头，“我一向比较认真。”
　　龙幽在考虑听到这样的对话会不会被杀人灭口。——感谢小姜！

　　“其实我也没什么想说的。”姜世离的注意力终于回到龙幽身上，“云凡既然认定你，我又不可能把他天天锁在家里。你最好别惹他不开心，否则别怪我揍你不留情！”
　　“这么凶干吗，我都想揍你好多次了。”皇甫卓拍拍他肩膀。
　　姜世离不满：“你要揍我等他走了再揍！不撂点狠话怎么行？！他们姓龙的一肚子弯弯绕绕，云凡单纯的很，保不准哪里就吃亏了还不知道！”
　　龙幽默默地内牛满面。——吃亏的明明是我！
　　“还有。”姜世离严肃地强调，“没有摆平龙溟那混帐之前，不许来找云凡。”
　　“我知道了。”龙幽答应。小姜回来还三个月呢，老哥那边总不至于三个月都搞不定吧！
　　姜世离往沙发上一靠，摆摆手：“你走吧。”
　　龙幽一走，姜世离就变回了猫形，重重地把脑袋搁在前爪上，忿忿：“他喵的！”
　　皇甫卓捏捏他的耳朵：“生气有什么用。”
　　“没用。”姜世离闷闷地回答，“姓龙的也没用！还是公的！都不能生小猫！”
　　“……”皇甫卓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假装没听到，“其实，我父亲如果跟你一样好说话，就好了。”
　　“你父亲？”姜世离想了想见过的皇甫一鸣，评价说，“我觉得没有我霸气。”
　　你想说你比较凶吗？
　　姜世离毛茸茸的尾巴在他手背上蹭了蹭：“小卓，你父亲估计不会轻易同意。你会和云凡一样坚定吗？还先斩后奏，臭小子！”
　　“我父亲……”皇甫卓沉默了一会儿，“他比你要顽固得多。而且，比起我的想法，他更重视的，是皇甫家的事业，有时候行事……过于不择手段。我敬重他，但是我无法认同他的全部理念。我也不知道……”
　　姜世离忽然说：“手伸出来。”
　　“？”
　　姜世离右爪拍在他的掌心，微仰起头认真地看他：“遵从自己的本心，小卓。我不会强迫于你，也不会容许你父亲强迫你接受联姻。如果实在处理不了，那就交给我。来一场父亲之间的交谈。”
　　皇甫卓轻轻握住他的爪子，捏了捏软软的肉垫：“我只是不想同他起争执。”他叹气，“我不想让他失望。但是我与他……”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这句话，“所以即使没有你，有些事也是避无可避。我有我的坚持，就算要顶撞父亲，也不会退缩。”
　　“注意方式。”姜世离想了想，补充，“跟儿子吵架，总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嗯。”

　　34

　　皇甫卓买了模拟试题和教材回来的那一天，距离高考还有两个半月。
　　十年没有碰高考的内容，第一套模拟试题，语文和英语还好；而数学和理综，皇甫卓对完答案之后直接没有计算分数。
　　姜世离看着试卷上的叉叉说，没关系，下一个十年再说。
　　皇甫卓倒是淡定地翻开数学课本对他笑笑，我知道，不过，皇甫家的人，怎么能言而无信。
　　而姜世离研究了一下皇甫卓制定的学习计划，不禁有些发愣。
　　皇甫卓白天要上班，他的工作并不轻松；有时还要跟姜世离去处理一些净天族的事情；而他晚上规定的学习时间是到凌晨一点钟。
　　后来姜世离忍不住劝了他几次，他反而自信地说，放心，时间足够。
　　自从成立净天教以来，责任这个词，姜世离自己也担负了很久。可看到皇甫卓做相似的事情，他心里仍有一丝不忍。
　　二十七岁，在人类已经成年。从妖族的角度，姜世离却总不自觉把他当孩子看待。
　　当年的战争，没有成年的族人，是禁止上战场的。
　　如今的联赛虽然只规定妖族血脉而没有规定最小年龄，但是让一个孩子承担这样的责任，——还是让成年猫丢脸啊。
　　于是几天之后，姜世离默默坐到他旁边，摊开一本——小学数学。就算达不到高考的程度，多学一点是一点！
　　不过他没有看很久，就，睡着了。
　　皇甫卓在他差点栽到桌子底下时叫醒他，说你去睡吧。
　　姜世离眼神有些迷迷瞪瞪，蹭地变成猫跳到书上，说姿势不对，我换个姿势看。
　　结果，他睡着的速度加快了。
　　皇甫卓看得发笑，伸手捏捏他后颈，又碰碰他的胡子，他把脑袋往肚子方向缩了缩，前爪抱住头，没有醒过来。
　　明明做猫的时候这么可爱，做人却霸道地耍脾气。
　　皇甫卓看了下被他压住的课本的页码，摇摇头，虽然没翻几页，明天还是做红烧鱼块吧。——至少，已经从要猫学，变成了猫要学。

　　大约在一个月之后，龙溟和龙幽来过一次，自然是为了姜云凡和龙幽的事。
　　不知道龙幽是怎么处理的，龙溟虽然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还是保持了惯有的礼仪和风度，商谈了一下两族之间以后的发展事宜。毕竟，有此一层关系，无论双方领导者愿意还是不愿意，之前的相处方式必然需要改变。
　　讨论的内容从双方的地盘划分、合理利用，一直讨论到和平互助五项原则，包括不对别人的造型发出不必要的吐槽等皇甫卓感觉有些神奇的条条框框。
　　而皇甫卓在旁听了一阵之后忍不住发表了一点看法，然后讨论从姜世离vs龙溟变成了（姜世离+皇甫卓）vs（龙溟+龙幽）。
　　皇甫卓到底是商场混过的人，等情况基本了解，讨论到最后，净天这边已经变成他主导，姜世离偶尔补充。在谈的差不多之后，皇甫卓还打印了两份材料出来，给了龙溟一份，说你们拿回去看，如果有变动再谈，没有的话，过几天来双方立下契约。
　　在夜叉兄弟要告辞的时候，龙溟极富深意地审视了皇甫卓片刻，意味深长地说：“不愧是皇甫少主，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合作。”
　　皇甫卓淡然地回应：“有殿下与云凡这层关系，想必合作少不了。”
　　龙幽依稀感觉自己中枪了。
　　这时，姜世离忽然转向龙幽打量了半天，直盯得龙幽浑身发毛、龙溟往前一挡才若有所思地说：“我突然想到，云凡成年这些时日，发情期大概也有过。莫非被你利用了？”猫族的发情期他了解，如果是赶在那时候的话，吃亏的必然不是自己儿子。
　　龙幽默默望着天花板：“我真不知道他正好是……”——否则才不会挑那时候！
　　“哈哈哈！”姜世离忽然大笑，“云凡做得好！”
　　龙溟只是温文一笑：“将来之事，尚未可知。”——回去就琢磨琢磨，让阿幽好好研究下怎么吃掉那只呆猫，狼怎么可能输给猫！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姜世离豪迈地一挥手：“我现在就可以断言，云凡会好好干的！”
　　“……”

　　等到夜叉二人离开，姜世离仔细察看了一下皇甫卓的神色：“你在想什么？”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皇甫卓脸微微红了一下，搪塞说：“没事。”
　　“没事？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姜世离抬手虚点了点，“有话爽快说出来，婆婆妈妈也不像你。”
　　皇甫卓把材料递给他：“改天拿去给无天尊者看看，净天的事务他更适合处理，还是他把一下关比较好。”
　　姜世离接过来：“你在想的不是这件事。”他思考了一下刚才的对话，从皇甫卓脸色改变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发情期？”
　　皇甫卓干咳一声，“这种事情怎么好拿到台面上来讲，真是……不成体统！”
　　姜世离有趣地摸摸下巴：“不过是兽性而已，将来你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他笑起来，眼中多了一抹揶揄，“如果哪天你控制不住，我很欢迎你。”
　　“你！无耻！”
　　“哈哈哈哈哈！”
　　皇甫卓脑中转过一个问题：云凡说你还是清白的，那你这几百年的发情期是……难道都是用……爪子？他忍了忍，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结果那天晚上，皇甫卓做了个梦。
　　梦中情节……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二天早晨他醒来时，回想起梦中的种种，面色一变，扭头看去，姜世离依然是猫形睡在枕头边上，酣睡未醒。
　　皇甫卓悄悄起身，把床单抱去阳台丢进洗衣机。——都是那个幻境的错！他恨恨地想。或者是因为血脉中有了猫的兽性！
　　姜世离对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猫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无声无息地回到卧室，重新把自己摆成熟睡的姿势。——天色尚早，睡觉，睡觉！

　　35

　　姜云凡和厉岩回来那天，距离联赛还有一个星期，俩人，——不，两只猫刚好踩在晚饭的点儿。
　　幸好姜云凡从阳台跳进来时就先喊了声爹，原本正在端菜出来的人形姜世离，丢下盘子变成了猫，从厨房踱了出去。
　　踩在体重计上的姜云凡不甚愉快地发现体重稍微重了一点点，不过看到父亲还是保持着兴高采烈的状态，蹦过去蹭了蹭，欢乐地叫：“爹，我回来啦！”
　　跟在后面的厉岩俯身：“主上。”
　　姜世离岿然不动地站定：“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姜云凡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两转：“老爹，我觉得这不是你的台词啊……”
　　皇甫卓端了一大碗鱼汤从厨房出来：“你爹学乖了，是好事。”他猛然顿住脚步，“喂喂云凡你别绊我！”
　　姜云凡在他腿边绕来绕去：“好香好香！这几个月都没好好吃东西，我要饿死了！”
　　“什么叫学乖了！”姜世离不满地嘀咕着，训斥儿子，“想吃东西就去端菜，活都不干，还想吃饭？！”
　　已经窜进厨房的姜云凡又探回脑袋，同情地看着父亲：“原来爹你每天都要干活才能吃饭啊？！”
　　一道火龙朝他扑了过去。
　　姜云凡本能地抬起爪子划出一道火屏，堪堪在火龙烧到胡子之前挡住。
　　姜世离点点头：“多少有点进步。”
　　“爹你不能先打声招呼吗！”
　　“战场上瞬息万变，谁出招前会通知你？”
　　厉岩已经默不作声地变成人形，端了碗筷出来。
　　皇甫卓双臂抱胸，低头看着挡道的两只猫：“你们比试没关系，可别给我烧了什么东西。还有，姜世离，你今天打算这么吃晚饭？”
　　对主上一点都不尊敬！——厉岩在心里又偷偷记了一笔。
　　“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姜世离噌地窜上皇甫卓肩膀，小声说，“衣服，衣服！”
　　皇甫卓想起来，今天姜世离穿的是普通的装束，一时无语，食指点了点他脑袋：“你真麻烦。”
　　“哼，说好的事情。”姜世离昂起头。
　　结果餐桌上就出现了三个人和一只猫的画面。
　　姜世离蹲在盘子前面，眼睛一扫，忽然一挥爪：“今天就来个猫族聚餐吧！”——他把皇甫卓变成了猫形。
　　“……姜世离！”皇甫卓跳上餐桌，怒，“刚刚还夸你变乖了！”
　　厉岩对于主上的话从来没有异议，很干脆地变回猫形。
　　姜云凡刚夹了一筷子鱼肉塞进嘴里：“唔唔！”——等等我吃完这口！
　　“云凡等会。”皇甫卓审视了一下卓少的菜式，“你先把菜……分一下吧。”——实在不想看到四颗猫头挤在一个碗里……分别挤在四个碗里还好一点。

　　吃过饭之后，厉岩没事先回家了。
　　姜世离大爷样趴在沙发上。
　　姜云凡蹲在他旁边，爪子不时比划着，跟父亲汇报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说到激动时，还凌空翻了一个跟斗。
　　跳上沙发的皇甫卓一瞬间觉得自己眼前不是只猫，是只猴……他踩了踩姜世离的后腿：“把我变回去。”
　　姜世离尾巴一伸一卷，把他拉倒在自己肚子上，前爪揽住他：“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别把自己崩那么紧。今天别去看书了，正好云凡回来，聊聊天吧。”
　　皇甫卓奋力挣扎着推开他的爪子：“说话就好好说话，拿开！”
　　姜云凡歪头看了会儿，突然也扑上去，叠罗汉似的把两只都压在下面，快活地提议：“卓叔我们来看电影吧！之前的鱼干还有吗？没过期吧！边看电影边吃鱼干好不好？！”
　　“你先下去！”皇甫卓体型小，恼怒地踢了踢他的肚子，“不听话什么都没有！”
　　姜世离站起身把儿子掀翻：“你都成年了，别老撒娇。”他拿爪子稍微梳理了一下皇甫卓凌乱的毛，“你卓叔年纪还没你大呢。”
　　姜云凡后腿挠了挠耳朵。——虽然这么说，但是从最初就觉得卓叔是长辈啊，早习惯了。毕竟他之前是人类嘛。他蹭过去：“卓叔，你没事吧。”
　　事能有什么事。皇甫卓拍开姜世离的爪子抖了抖毛：“下次扑过来的时候注意考虑体型问题。”
　　姜云凡连连点头，转而瞧瞧父亲的脸色，忍不住小声问：“那个，我们跟夜叉，结盟了？”
　　姜世离蹲坐下来瞟了他一眼：“终于问出口了？我还当你要憋到梦里问。那小子没跟你通风报信？”
　　“嘿嘿。龙幽只说结盟了，没详细说具体的内容。不过我知道，老爹肯定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那你要问什么？”
　　“我就……确认一下。”
　　“然后呢？”
　　“……我喊他来一起看电影吧？！”
　　姜世离忍住揍他的冲动。——作为一只猫，你摇什么尾巴？！肯定是被那只狼带坏了！

　　越行术真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好招式。
　　姜世离瞅了瞅瞬间出现的龙幽，忽然开始思考，虽然需要忽视种种弊端，但是圈养一只夜叉族殿下似乎还是有好处的。
　　对于电影内容，龙幽表示请随意他不挑；姜云凡和姜世离对于武打片还是言情片争执起来；皇甫卓波澜不惊地去翻了翻自己收藏，叼了张倒出来，开始播放。
　　《奇趣动物世界》。
　　姜世离往他面前一站：“小卓你看这个还不如看我。”
　　“是啊卓叔我们猫是最好看的！”姜云凡也挺起胸脯，想了想又补充，“当然，狼也不错。”
　　皇甫卓绕过姜世离在沙发上趴下来：“偶尔也要长长见识。”
　　结果看到一半，他自己先睡着了。
　　姜世离戳着遥控器把声音调小一点，打了个哈欠挤在他旁边，也睡着了。
　　姜云凡和龙幽互相瞅了瞅，偷偷越行术跑了。

　　36

　　7月7号，天气，晴。

　　参赛人选上，唐风对于能够脱离苦海非常感激，虽然他对“小卓是一只在高中老师家待了二十多年的猫”这个说法有怀疑，但是追随这么多年，主上毕竟一直是靠谱的主上，细节就不追问了吧。
　　谢天谢地可以去专心准备主上的婚礼了，早点准备起来免得主上突然说要结婚，那就来不及了！
　　再说，主上这么威武霸气，他看中的，就算三个月搞不定，三年还搞不定么！
　　唐风非常乐观地想。

　　文试的地点在蜀山开的一家宠物医院里。只有相应的妖族血统才能参加考试，所以，进入考试房间的妖，必须现出原形。
　　皇甫卓还不能自己化形，姜世离提前将自己一部分灵力输送给他，并交了他如何利用来变回人形。
　　“这个方式，对你有损伤吗？”皇甫卓知道的时候这样问。
　　姜世离有些意外：“没有。怎么这么想？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没有早点用这个办法。”
　　“你不是会在大事上胡闹的猫。那么，消耗很大？”
　　“小卓，关键不是在我，而是你。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承受不了太多的灵力，所以，能维持个……两三个小时就最多了。”
　　“……我知道了。”皇甫卓有些泄气，等文试结束之后努力一下吧，反正下一次要过个十年。
　　“不要担心。”姜世离眼中掠过一丝冷冽，伸手去拨了拨他的刘海，——自从某天之后，他就特别喜欢这个动作，连带觉得那不对称的刘海也顺眼了很多，“在你成长到足够自保之前，有我在。不是为了我自己的性命，而是对你的责任。”
　　“姜世离！”
　　“啊，天性！”
　　“听腻了，你敢换个词吗？”
　　“啧，表示我现在的心情很想舔舔你。嗯？脸红了。”
　　“无耻！”
　　“舔毛有什么无耻的……”
　　“……”

　　考场是在蜀山特制的结界中，监考官是蜀山弟子，一对一监考。
　　皇甫卓看着身着蜀山弟子服面容严肃负手立于阵法正中的欧阳慧，一边觉得十分巧合，一边忍不住思考，——猫形能不能握笔答题。
　　欧阳慧视线下移，看着明显未成年的小白猫，毫无波澜地确认：“净天猫族，小卓？”
　　“……”皇甫卓苦笑一下，还是变成人形，“三小姐。”
　　对视五秒之后，欧阳慧转身拂袖：“考场之内，不讲人情。”
　　皇甫卓在桌前坐了下来。
　　虽说因为巧遇心神略有恍惚，但是拿到试卷之后，他还是很快沉下了心。
　　一直到答题结束，欧阳慧收起试卷，才忽然轻声开口：“若净天有胁迫于你，蜀山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皇甫卓闻言心头一暖：“没有。”
　　欧阳慧面色骤冷：“既如此，稍后有事请教。”
　　皇甫卓也猜的到她是为了欧阳倩的事，点头应下：“待这边事了，随时恭候。”
　　欧阳慧转身消失在结界中。

　　皇甫卓进入结界之后，姜世离抱臂站在场外等待，四周陪同考试的妖族有过来简单寒暄的，但很快就没有再打扰他。
　　偏偏有人大刺刺过来拍他肩膀，只是尚未碰触到就被一片火焰给逼回去。
　　“哎呦我说姜教主，火可别随便放啊！”
　　姜世离斜他一眼：“怎么，还要本教主放个焰火？”
　　谢沧行摸着下巴哈哈一笑，随手放了个隔音结界，凑过来：“姜教主，听说你在追皇甫家小少爷？”
　　姜世离不用问也知道是哪里传给他的：“我姜家的家事，不劳长老费心。”
　　“唉……”谢沧行苦恼地挠挠头，“麻烦啦！我这不是跟他家老头有几分交情嘛，你要是这么拐走人家儿子，保不准他哪天想起来让我除妖，你说怎么办？”
　　“若真打架，你当我怕你不成？”姜世离神色一冷，“你还知道些什么？”
　　“嗯？还有什么？”
　　“他父亲的事，我自会处理。”
　　谢沧行伸手一拦：“等会等会，我得问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姜世离烦躁地一挥手：“还能怎样？！他是小卓的爹又不是仇人的爹，不想办法说服，还能一把火烧了？！”
　　“那是。这得摆事实讲道理！不过，不是我说啊，姜教主，人家小少爷可是个人类，人寿不过短短百年，等过个几十年，你怎么办？你看，何必跟人家折腾这一场啊。”
　　姜世离听后大笑，只说：“我意已决，勿需多言。”——看来青石玉书那两个臭牛鼻子倒是守信，没坦白跟他说。我跟小卓的事，又跟你解释什么。
　　谢沧行重重叹了口气：“啧啧。”这只猫教主！还是这么油盐不进！真奇了怪了！那天小少爷面前明明乖得很，——看来，是当真动了心？罢了罢了，小少爷若是也看上这只猫，咱何必棒打鸳鸯。不过……他眉毛一挑，“哈哈哈，皇甫老头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固执，姜教主在他面前这么说的话，怕是会给他打出去！哈哈！”
　　姜世离脸色一青：“哼。”说起来小卓脾气也够固执，别给他爹打出门。
　　谢沧行摆摆手：“言尽于此！喝酒去罗！”
　　“等等！”却是姜世离忽然叫住他，若有所思地说，“谢沧行虽然是个混吃混喝的醉道士，罡斩这名头倒还能唬几个人。”
　　谢沧行警惕地摸摸胸口：“喂，我可是卖艺不卖身啊！哎哎，姜教主，你这什么眼神！瞧不起是吧？！”
　　姜世离无视掉他最后一句，直截了当地问：“你跟小卓他爹有交情的话，去忽悠忽悠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喂，什么叫忽悠！怎么说话呢？！不就是想说点好话嘛！”谢沧行转念一想，抚掌，“来来来，打一场！你要是赢了，我就去找皇甫老头喝两杯！”
　　“……疯子！”姜世离无奈地摇摇头，看看时间，伸出一根手指，“最多一个小时，无论输赢。”
　　谢沧行咂咂嘴：“一个小时啊……也好，成交！哈哈哈！掌门师兄老躲着我，好久没打个痛快了！”

　　37

　　皇甫卓走出幻境时，只觉风一吹周身发冷，顿时无力掌控化形的法术，重新变成猫形后，足下虚软，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守在外面的姜世离及时把他抱了起来，食指抵在他额头，稍稍输送过去一点灵力：“凝神静气，抱元守一。”
　　片刻后，皇甫卓抬起头：“没事。”
　　四周人妖众多，姜世离单臂抱了他径自离去，没有提刚才跟谢沧行的比武，也没有问他答题如何。
　　倒是皇甫卓心情还不错，边走边跟他讨论了一下作文什么的。
　　附近就有蜀山开的酒店，一众奇奇怪怪的妖族纷纷涌进来，几个身着蜀山道袍的蜀山弟子忙着维持秩序和分发餐点。
　　有个打扮看着是管事的，挥着支粗大的毛笔喊：“别急别急！都有的吃！下面满了楼上还有座儿！哎，那只猴，别拽灯！坏了你赔啊！”
　　皇甫卓一听这杂七杂八的声音，顿时觉得头昏脑胀：“可以换家吃吗？”
　　姜世离也烦躁得很：“不能，妖族联赛唯一指定用餐地点。哼，说是奇装异服不能惊吓路人。”他把皇甫卓脑袋压在怀里，随手扯住个跑堂的弟子，“有包间没？”
　　那弟子瞅瞅他，显然是认识的：“哎呦，姜教主，包间是有，就是价格有点贵……”净天一族虽然武力上几乎是首屈一指，但是经济上一直不算阔绰。
　　“刷卡行吗？”皇甫卓挣扎着探出头问。
　　负责接待的蜀山弟子自然有办法听懂各种妖的语言，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回答说：“可以的，我们酒店与人类的各大银行互联，银行卡全部通用。”
　　皇甫卓爪子一挥：“那快开房间。”
　　那小弟子先看了看姜世离脸色，发现他没有对这个未成年族人的自作主张表示反对，压下一丝八卦的心思，做了个请的手势：“楼上请。”

　　独立的包间果然清净了很多，姜世离坐定问：“你想吃什么？”
　　皇甫卓隐隐觉得头有些痛，恹恹地趴下来：“随便点。”
　　姜世离看出他精神却不太好，没有再问，点了几个菜就挥手让那弟子出去：“是我忘记了，应该早让你习惯一下，突然施展这种法术，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下午让唐风来考吧。”
　　皇甫卓听了觉得意外：“还能换人的？”
　　“只说同一场之中不能换人。”
　　皇甫卓恍惚了一下，意识到这果然不是自己参加过的高考：“没事，我吃完睡一下就好。对了。今天监考的正好是欧阳家三小姐，你见过的。”
　　姜世离想了想也有印象：“嗯，我打听过，是拜在蜀山七圣的凌音门下。她为难你了？”
　　皇甫卓失笑：“三小姐怎么会为难我。她想谈谈二小姐的事，我想有她帮忙，我父亲的打算应该不会成功。”
　　“嗯？”姜世离有些意外，“怎么说？”
　　皇甫卓坦然说：“她今天看到我已经是妖族，自然明白，我不可能与二小姐结婚相守。大约是想确认一下我的想法吧。欧阳家反对的话，我父亲一意孤行也没有用。”
　　姜世离轻轻地挠挠他下巴，看他微眯起眼睛似乎觉得舒服，也带了点笑意：“虽然这边可以搞定，但是终究不是长远的法子。”
　　皇甫卓叹了口气，不自觉地舔了舔他的手指，随后整只猫就僵在了那里。
　　“小卓？”姜世离低头，诧异，“怎么了？”
　　皇甫卓磨了磨牙，好容易才忍住没咬他一口，扭开头，硬邦邦地说：“没什么。”——天性！这是天性！
　　姜世离摸摸他，不以为意地继续说：“所以还是要想办法，让你父亲认识到现实。比如，跟他说你拜入蜀山修仙？”
　　“修仙？”这个提议超出皇甫卓的想象力，“妖族也可以修仙？”
　　“当然可以。云凡也拜在蜀山门下。”
　　“……”皇甫卓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打碎了，“如果学了蜀山的法术，那比武的话不会不公平吗？”
　　“蜀山并不限制弟子的出身，所有妖族都可以通过一定的考验进入蜀山学习。至于能学到多少就看各自的天份了。而且蜀山的功法并不适合所有的妖族，云凡也只有一小半时间在蜀山。”姜世离傲气地敲了敲桌子，“蚩尤血脉，岂是蜀山那群纸上谈兵的道士懂的。”
　　“纸上谈兵？”
　　“蜀山他们顶多典籍里见过蚩尤血脉这几个字，真的如何引发和使用，自然还是要我来教。”
　　皇甫卓思考了一下决定掰回话题：“你的意思是去修仙，所以不结婚了吗？”他摇头，“我觉得说不通。”
　　“如何不通？”姜世离反问，“一旦修仙，寿数与人类不同，自然不能与人类长相厮守。这理由难道不是很妙？”
　　“抛弃家业去修仙？这种理由，我父亲绝不会允许。”
　　姜世离安抚地揉他的耳朵：“欧阳慧不也修仙去了吗？为什么你不可以？”
　　“我觉得不妥。”皇甫卓伸爪拍开他的手，“三小姐是女孩子，而且欧阳家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
　　“你也有堂兄弟，皇甫家主这个位置，不是只有你不可。”
　　皇甫卓沉思了片刻：“除非有更合适的人选，否则，我不会辜负父亲二十多年的期待。姜世离，既然妖族寿命长得多，用这几十年来报答父亲和皇甫家的养育之恩，并不为过吧？”
　　“他只要不让你联姻就够了，其他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当然还是不能推脱的。”姜世离赞许地点头，“有担当才是好人好妖好男儿！”
　　“……”
　　“怎么还不上菜！”姜世离望着门口皱眉。——跟谢沧行商议好的打算，嗯，这种大人的事情，就不告诉小孩子了。让成年人来解决问题吧！

　　38

　　姜世离说让皇甫卓保持猫形休息，还特意点了他吃起来方便的菜式。——幸好银行卡在车子里。
　　下午考完数学出来，姜世离倒是问了下感觉怎样。
　　皇甫卓盯了他几秒钟，叹着气回答了四个字，正常发挥。说多了你也不懂，他心里想着，变成猫抓着姜世离的衣服三窜两跳，趴到他的肩头。
　　走到大门口，姜世离终于想起来，谁来开车。
　　然后就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却是谢沧行，夹着根烟对他们挥手：上来吧！
　　皇甫卓还有些担心自己车子丢在停车场，姜世离把他放在自己膝盖上，说没关系，蜀山会负责看车的。
　　两天的考试就无波无澜度过，然后欧阳慧打电话约了皇甫卓。
　　性格爽利的三小姐根本没有一句废话，简单用餐之后，三言两语确定眼前的皇甫少主没有成为自己姐夫的想法，便颇愉快地保证欧阳家在此事上会将拒绝进行到底，至于说服皇甫家主的事情，还请皇甫少主自己搞定。
　　该说的话说完，欧阳慧利落地告辞走人。

　　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皇甫卓起来准备早饭时，姜云凡从阳台上跳了进来。
　　“卓叔早！”依旧是中气十足地打着招呼，姜云凡蹭得窜上饭桌，低头嗅了嗅煎得金黄的蛋饼，“好香好香！卓叔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早在他还是小黄的时候就想过，如果天天吃到的话多幸福！老爹出手真是快很准啊！
　　皇甫卓捏着筷子轻敲他的头：“你急什么，去叫你爹起来，一起吃。”
　　“老爹还没起来啊！”姜云凡不满地摇了摇尾巴，“今天可是武试的日子，大懒猫！”
　　“臭小子，你说谁呢，嗯？”人形的姜世离靠在客厅门边懒洋洋地抱着双臂说。
　　“爹！”姜云凡跳过去蹭蹭他的腿。
　　姜世离轻轻踢踢他：“这么大了撒什么娇！起来！”
　　姜云凡变成人形，伸伸脖子捏捏拳，眼睛亮晶晶的：“爹！快点吃饭！我带你们上蜀山！”
　　武试的地点在蜀山本体上，不会御剑和飞行的妖族有蜀山弟子负责带路，姜云凡拜蜀山掌门一贫为师，御剑术自然是最基本的。
　　七七四十九个妖族，每族最多有可有百人上蜀山，正式参赛者却只有三人，其余观众负责——助威。
　　皇甫卓已经习惯姜云凡三天两头来蹭饭，还经常买一送一带龙幽来，今天见只有他一个，倒是有几分意外，不过转念一想：“龙幽跟夜叉在一起？”
　　“嗯！”姜云凡斗志昂扬地握起拳头晃了晃，“今天他是敌人！”
　　皇甫卓打量他一下，决定给他多煎两个蛋饼吃。
　　“对了！”姜世离想起来，“云凡你衣服带来了没？”
　　“带了带了！”
　　姜世离接过衣服满意地展开：“小卓，等会换这个去。”
　　“什么？！！！！！”

　　净天族集合在蜀山门口，姜世离在最前方，大喝一声：“净天净天！”
　　净天族人齐声应和：“净天净天！！！”
　　“踏平蜀山！”
　　“踏平蜀山！！！”
　　“一统妖族！”
　　“一统妖族！！！”
　　“唯我净天！”
　　“唯我净天！！！”
　　皇甫卓：“……”
　　姜云凡：“……又来……老爹……很丢脸的啊！”
　　蜀山迎客弟子：“每次都这样，还踏平蜀山！师傅他们也不管管！”
　　“哈哈哈哈！”铁笔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我师傅还不见得打得过他呢。关键是，你看，就这么百来个人，蜀山难道是他想平就能平得了的？”
　　“喂！龙幽！”姜云凡瞄到了夜叉的队伍，恨恨地砸着拳头，“我去他喵的！要不要笑这么夸张！”
　　姜世离拍了下他的头：“不好好跟着喊，哼！”
　　姜云凡看看穿着深紫红色长袍一脸别扭的皇甫卓，犹豫了一下，默默把“卓叔也没喊”咽了下去。
　　龙溟带着礼貌的微笑走近：“姜教主好气势。”
　　姜世离一挥手，毫不客气地接收表扬：“自然。”
　　铁笔大笑着走上前：“欢迎净天和夜叉两族前来参加联赛，山上请。”

　　一众妖族，向来武力至上。如今为了打破平衡增加了文试，但是武试成绩仍然占了三分之二的大头，每族派出三名年龄在两百五十岁以下的代表，分别参加各项赛事。
　　各族在太清殿前纷纷落座，蜀山掌门一贫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后，文艺表演开始。
　　首先登场的是由东道主蜀山弟子组成的御剑表演队，一套剑术下来，观众眼界大开，不少妖族在偷偷盘算去参加蜀山弟子招生。
　　姜世离评价：中看不中用。
　　皇甫卓评价：耍得太快，没看清。
　　接着群妖各显神通：有的上去打几趟拳，有的放声高歌，甚至有鹦鹉族来了段相声。
　　皇甫卓抱着一杯姜云凡不知哪里买来的可乐看得啼笑皆非，扭头问姜世离：“我们也有节目吗？”
　　“嗯。无天他们有准备。”姜世离磕着瓜子回答，顺手把瓜子皮烧成灰。
　　皇甫卓有些好奇，但是想到山门时的口号，又觉得还是不抱什么希望比较好。——总不会是表演特长抓老鼠吧。
　　不想下一个登场的居然是夜叉族。
　　一群淡紫色毛皮的狼，不显山，不露水，居然上去跑了几圈，就……没了。
　　皇甫卓没忍住，往龙溟那边瞄了瞄。
　　夜叉族的陛下以非常标准的坐姿，严肃地看着自己的族人退场。
　　龙幽不在。
　　皇甫卓这才发现：“云凡呢？”
　　“不用管他。”姜世离脸色微沉，“哼，到他比赛的时候会出来的。”
　　净天族的表演者是护法毒影，真实名字结萝。
　　只见她指尖一道道丝线连绵不尽地飞出，挥舞间迅速织成一副黑色的大旗，两侧是净天两个字，中间是姜世离的人形图像。
　　皇甫卓看完之后暗暗松了口气。
　　太……长见识了。

　　39

　　净天表演结束时，厉岩罕见主动地对唐风称赞：“干得不错。”
　　“哈哈！多谢夸奖！还是毒护法的手艺高超！主上英明神武啊！”唐风难掩得意地笑，趁机凑过去，“对了，血护法，跟主上坐一起的人类是？”——他憋了很久了。
　　厉岩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前面的皇甫卓，据实回答：“主上不让说。”——他虽一时不认可，但也知道这是并不是需要自己认可的事情，那位小少爷蚩尤冢都去过了，自己又几个月不在，恐怕葡萄架扶起来葡萄都熟了几轮了。只是不知主上几时会承认，可惜目前除了少主，没别的人知道。
　　“……不让说？”唐风听得纳闷，“有什么秘密吗？”他打量着皇甫卓的背影，暗自揣度。——本以为是个普通的人类，莫非看走眼了？
　　“你不妨去问问主上。”厉岩补充了一句。——看他们现在熟稔的模样，没准主上就直接坦白了。你光背地里准备婚服没用的，早点戳穿他们才是正道！生死阵虽然不能为外人知晓，但就算本族内成亲也极少会使用生死阵，尤其对方还是个“人类”，而非本族者更不可能想到生命共享一事。
　　唐风搓了搓手，有些跃跃欲试地起身，又慢慢坐了回去：“还是算了，主上既然不让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厉岩轻轻哼了一声。亏你当年还是参与主上服装设计的人员之一，那“人类”穿的是废弃版本的教主服都没看出来吗？！不知道主上从哪里翻出来的。哼，众人皆醉我独清，真是寂寞。

　　姜云凡和龙幽两只原形缩在不显眼的角落看文艺表演，只是随着他们相关两族的表演，原本平静的交流也变了味儿。
　　“哈哈哈哈！”姜云凡笑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龙幽你们那是干吗啊？！武试可没有赛跑这一项，哈哈！”
　　“这都看不懂？！”
　　“咦，你来解释解释？”
　　龙幽抖抖毛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还躺着的姜云凡：“哼，敢质疑我们夜叉的艺术！你看那高贵的颜色，那整齐的步伐，那奔跑时的英姿！人类的阅兵式都没有这么气度不凡！”
　　姜云凡仰头看他的刘海飘了飘，心里一痒，尾巴蹭过去扫了扫。
　　“小姜！”龙幽拨开他的尾巴，半恼半笑，“敢碰本殿下的刘海！找死！”
　　姜云凡一个咕噜爬起来：“嘿嘿，天性，天性。”
　　龙幽叹了口气：“真是，没艺术细胞！”
　　这时轮到净天上场。
　　“功力不错。”龙幽中肯地评价。
　　姜云凡看了看：“是萝姐姐，她很厉害的。”
　　“她不是跟你们另一个护法……”
　　“嗯，岩叔。”
　　“那你还叫姐姐？”
　　姜云凡垂下头：“叫萝姨会被揍……”
　　龙幽顿悟，在他旁边趴下来拱拱他：“女人啊真是……哎？你看！那是……你爹的画像！”
　　姜云凡闻言抬头看去，也呆了呆：“简直一模一样！好厉害！”
　　轮到龙幽大笑：“小姜你们这算什么表演！哈哈！织布吗？”
　　“你懂什么！这是我爹威望的展现！”
　　“这是文艺表演，不是威望表演。”
　　“这更不是阅兵式！”
　　“……”
　　“……”
　　两只不约而同后退一步摆出攻击的架势，又同时收手。
　　“龙幽你等着！等会比赛上见！输得你尿裤子！”
　　“谁怕谁！你等着看谁输！输的是兔子！”

　　姜云凡怒气值满槽地蹦回父亲身边：“演完了吗？什么时候开始比赛？！”
　　“急什么？下午才比。”
　　姜云凡原地转了两个圈，垂头丧气：“噢。”
　　夜叉和净天看上去不甚重视地度过了表演环节，但是其他几个有能力竞争前五名的妖族还是在表演中表现出了较大的实力：用的是仿比武式演出，派出几名族人秀出强大的武力。
　　毕竟，有弱小妖族依附，是可以拿到好处的。

　　中午十二点，武试终于正式开始。
　　比赛场地与观众席之间有蜀山的结界，防止误伤观众。
　　姜世离看了看身边战斗力负五的皇甫卓，抬手在二人身边自己释放了个防御结界。信蜀山当然不如信自己。
　　武试分为十个项目，前九项都是考验攻击的精准度、法术的掌控能力以及威力，第十项是一对一的战斗。
　　而相对弱小的妖族，如果能在比试中有所表现的话，或许被蜀山或强大的妖族看中加以培养，也是有可能的。
　　皇甫卓对妖族之间的战斗还没有多少概念，前面的几项比试并没有完全看懂，幸好姜世离稍微讲解了一点。
　　两个人说话间不经意距离就拉近，有几句姜世离还是附在他耳边说的。
　　皇甫卓也没意识到，自己有的行为，已经算是对族长的不敬。——对着族长直呼其名，这就不是普通的净天族人有胆子做的。
　　姜世离没有设隔音结界，离他们比较近的厉岩、结萝、唐风几个人都听到了。

　　“嗯？”结萝贴过去抱着厉岩的手臂，小声问，“大哥！这个人类，好大的胆子，我等会喂他几个虫子！”
　　“不行。”厉岩一口否决，顺手设了个隔音结界。
　　“为什么啊！？”结萝捏了捏自己的辫子，看到厉岩的放结界，斜了皇甫卓一眼，索性大声说，“他对主上不敬，就是对我们净天教不敬，就是对大哥不敬！哼，好端端的，主上带个人类来做什么。”
　　“主上既然允许，你不许掺和。”
　　唐风这时听出一丝话中之意：“血护法，主上……竟然允许这个人类叫名字？这……简直放肆！”
　　厉岩哼了声。——猜不到我也没办法。
　　唐风心里稍微有点谱，不敢往那方面去想，却又想不到其他的解释。毕竟之前主上就有宣布说已经寻找到合适的配偶。难不成是个人类还是个男的？！他跟随主上差不多两百年了，从未看到过主上这样轻松随意地与人聊天，被吼了名字也不生气，反倒带了点笑意。
　　这么多年，主上背负着整个净天族的命运，为族人付出了太多，也辛苦了太久。有一个人能让他快活的话……
　　唐风视线转向姜云凡。
　　少主都已经有了，就算夫人是男的，也无所谓了吧。
　　只是婚服要重新做了。

　　40

　　唐风暗自这么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姜世离叫了声“小卓”，他被这两个字一震，后面他们再说什么没有听到。
　　净天族的族人记录一直是他一个人负责管理，主上带那只小白猫去登记的事情唐风记得一清二楚，因为后来主上盛怒之下放出的火龙，导致消防车都来了一趟，还被负责那片儿的蜀山弟子口头警告。——当然，这种事情就不必报告主上了。
　　当时主上说要亲自教导，唐风还特意记了一下那个新族人的资料，小卓，二十七岁。
　　而现在主上带在身边的这个人类，也是小卓？
　　巧合吗？
　　如果……唐风浑身一凉。如果是同一个……
　　妖族百岁是个坎儿，未成年的妖族是不能化为人形的。那么二十七岁就可以变身为人，除非……除非他本来，就是人类。
　　唐风猛地站了起来，面色发白，死死盯住厉岩：“血护法！请你坦白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我想的……”
　　厉岩丝毫没有被他的失态影响到，平静地抬眼与他视线一对，便又侧开头：“我什么都没有说。”
　　他没有否认。
　　唐风呆呆地后退一步，一屁股坐下来，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荒谬，荒谬至极！”人类寿命何其短暂！主上怎可能与人类结生死阵？！

　　不论唐风心思多么复杂，第一天的武试，在进行了三个项目之后，结束了。
　　第二天武试继续进行，净天族单兵战斗力向来突出，目前顺利领先。
　　下午终于开始了最后一项的武斗：49x3大混战！
　　规则很简单，四十九家妖族，每族出三人，点到为止，站到最后的一个，就是胜者，得分一百分。然后依次为八十/六十，剩余不得分。
　　过去的几届一直是姜世离笑到最后，今年增加了年龄限制之后，其他的妖族颇有几分蠢蠢欲动。虽然前面的项目中姜云凡和龙幽表现不凡，但毕竟一个刚成年，一个也不过一百二十岁出头，在一群基本都超过两百岁的各色妖族中间，战斗经验，是最少的。
　　战斗一打响，附近的妖族就有好几个不约而同朝姜云凡出手。
　　却见紫光一闪，别说姜云凡，连他身边的两个净天族人也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秒出现在场地另一个角落的净天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干净利落地解决掉身边的敌人。
　　姜云凡紧了紧手上的双剑，眼睛瞟向不远处同样解决了敌人的龙幽，嘿嘿一笑。
　　谢了！阿幽！
　　龙幽掌中长枪一抖，默契地杀向与姜云凡相反的方向。
　　先被净天和夜叉杀出的，正是威胁较大的两组。突如其来的越行术也打乱了一些观望状态的妖族的步伐，彻底变成了混战。

　　皇甫卓很快发现所谓的点到为止，并不是自己以为的武侠剧中的那种。
　　姜云凡已经受伤了。
　　“不是点到为止吗？！”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担忧，转头问姜世离。
　　姜世离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有蜀山的草谷道长在，这种小伤，无碍。”
　　虽然这么说，看到姜云凡身上渐渐增加的伤口，皇甫卓还是觉得他这种态度令人不太愉快。只是他无意间却发现，姜世离手背上，微微暴起的青筋。
　　到底，是父子。
　　心头一颤，皇甫卓不假思索地伸手覆上姜世离的手，顿时被掌心微凉的温度惊到。——姜世离的体温素来偏高，即使是人形。可见他现在的情绪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镇定。
　　姜世离感觉到手上的温度，轻轻侧头，唇角缓缓一勾，低声说：“假以时日，我姜世离的儿子，必然是站到最后的那一个。”
　　皇甫卓点头，握紧他的手：“一点小伤，云凡不会有事。”

　　受伤的自然不只姜云凡一个人，尤其被杀出场的妖族，有些伤势还挺重。不过有蜀山七圣之一的草谷道长带着弟子在旁边等着，免费治伤，顺便出售一些特有的药物。
　　混战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或有意、或无意，姜云凡跟龙幽又凑到了一起。两个人或攻或防默契十足，偶尔还一个掩护，一个施展越行术，趁人不备搞搞偷袭，居然战果不错。
　　这也导致，观众中不少妖族偷偷去看姜世离和龙溟两个。净天与夜叉之间的敌对是众所周知的，这两个小的如此默契，莫非两族私底下有交情？
　　以飞禽为主的翔盟盟主神色明显冷了下来；主要收容植物成妖的草木族族长虽只淡定地扫了他们一眼，但不着痕迹地注意了一下皇甫卓的存在；其他妖族也各有想法。
　　之后，随着有些妖族甚至刻意去攻击姜云凡和龙幽，——被不满刚成年的小子抢了风头，简直是耻辱！他们两个并没有撑到最后。
　　但胜出的还是净天族。
　　姜云凡草草处理了伤口，垂着脑袋回到自己族里：“老爹，没赢。”
　　姜世离站起身按住他的头用力揉了揉：“哈！你还小，下次揍他们个屁滚尿流！”
　　姜云凡抬起头，小声问：“爹……你，不怪我？”
　　“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好儿子！没给爹丢脸！”姜世离拍拍他肩膀，拉他坐在身边，又细细打量，“伤怎么样？都涂过药了？”
　　“嗯！”姜云凡狠狠握拳，“一点小伤！下次一定赢！”他又恢复活力，兴高采烈问皇甫卓，“卓叔你看到我打架了吧？！揍飞了好多！有没有李小龙还帅？！”
　　皇甫卓失笑，想了想回答说：“你比他厉害多了。”又皱眉碰碰他脸上的瘀青，“是涂过药了吗？”
　　姜云凡吸着气摸摸脸，不在意地说：“没事没事！这是男子汉的勋章！”
　　皇甫卓微怒：“胡扯！什么勋章！有伤干吗不治！”
　　姜云凡举起手：“真的涂过啦！总不能一眨眼就好了啊！”
　　“……”皇甫卓愣了愣，意识到自己高估了蜀山和妖族的医术，“总之，别不当回事！”
　　“是！卓叔！”姜云凡啪的一声站得笔直，笑了出来。
　　“——你！”皇甫卓摇头轻笑，“少贫嘴！”
　　姜世离也揪住姜云凡的耳朵：“臭小子，果然胆儿肥了啊！”
　　姜云凡装模作样哎呦了几声一弯腰跑掉了。

　　41

　　唐风看着姜家父子和皇甫卓的互动，默默地闭上眼睛。
　　难怪主上那天说，会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只是自己在这里苦恼，又有什么用？以主上的实力，应该足以保护他们。
　　不过既然是长久的姻缘，那婚服要更隆重一些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公开这桩喜事。
　　唉。不急，不急，安全第一。

　　现在文试武试项目已经全部结束，蜀山七圣之一玉书，悬立于半空之中，先照本宣科赞扬了各族努力拼搏奋发图强的精神，然后宣布各族成绩。
　　文试的桂冠被草木族摘得，总分645分。净天族第二名，582分。夜叉族第三名，538分。其他的没有宣读，只垂下横幅公开成绩。
　　皇甫卓对成绩已有估算，此时得知之后虽不满意，却也并不意外，只点点头：“还是准备时间太短，看来我也要说抱歉了。”
　　“无妨。”姜世离展臂也按了按他的头，笑说，“既然如此，尽力而为，无愧于心。这句话，我也要再说一次了。”
　　皇甫卓抬手格开他的手臂：“别把我当云凡哄，我心里有数。”
　　“他年纪可比你大。”
　　“……”皇甫卓侧头瞄他一眼，“这么一说，你可是老妖怪啊。”
　　姜世离扬眉回敬：“小妖怪？”
　　“哼。”
　　“哈！”

　　虽然文试落后，但是净天仍然是靠武试领先几十分，夺得总冠军；夜叉紧随其后；前五的其他三家格局略有变动。
　　等到玉书宣布完毕，一切尘埃落定，有些小族的族长纷纷寻找想要依附的大族，而原本就依附而没有变化的，则老神在在地聚集族人准备离开。
　　姜世离对自己面前的招呼过便挥挥手，让他们找唐风商量具体事宜，防御法术依然没撤掉。
　　不料，他忽然感觉不远处一阵法术波动，指尖微动又施展一层法术进行防御，却听到唐风一声闷哼。
　　姜世离转头一看，顿时又惊又怒：“唐风！”
　　唐风左边大半身子一片冰霜，表情已然痛极，而那一层白色正逐渐向他全身扩散。
　　距离唐风最近的结萝反应最快，纤指飞舞，无数泛着诡异暗绿色的毒丝，将袭击者生生缠作一团。
　　姜世离一言不发，闪身上前一手扶住唐风的手臂，浑厚的灵力迅速输入他体内，助他驱除寒气。
　　姜云凡也惊叫出声：“唐伯伯！”随后咬牙足下一点，御剑腾空而起，越过周围的人群，极速落在远处草谷身边，匆匆一拜求救。
　　唐风在净天族担任军师，并不以武力见长，虽不知为何有人竟然在蜀山的地盘出手，但他忍痛之余，却觉不妥，眼角忽然瞄到远处一点绿光：“主上！”
　　数支木箭已如电光般激射而出，目标不是唐风，而是——皇甫卓。
　　唐风一出声，姜世离也意识到敌人另有打算，手上动作却并不放松：“别动。无需担心。”
　　巨大的血色手掌猛然出现，厉岩已经挡在皇甫卓身前，手掌一握，硬生生将射来的箭支捏碎成点点绿光，消散在空气中。
　　浅蓝色的光芒自玉书手中飘落，看似极慢，却眨眼间将那几个袭击者尽数控制住。他遥遥对这边拱手，肃容：“姜教主，安心。”
　　青石旋身落于在姜世离这边，沉声开口：“蜀山乃中立和平之地，桂枝族长，有何解释？”
　　皇甫卓低声对厉岩说：“多谢。”方才那几支箭虽被厉岩挡下，但射来之时所携灵力仍令他呼吸一窒，胸口发闷，个中凶险自然明白。
　　厉岩看他一眼，别开头。
　　草木族长桂枝缓缓撩了下额发，淡淡地说：“此事并非我安排。这几人，任凭姜教主处置。”
　　此时草谷已经赶到，专心为唐风治伤。
　　姜世离并不说话，只冷冷一笑，为草谷护法。

　　那几个袭击者都是草木族人，只道是跟姜世离有私仇，多少年前曾有亲人被杀。只是很有自知之明，没敢直接攻击姜世离，瞅到空子，想杀他身边的人。
　　蜀山对此表示全权交予净天。
　　“我净天一族向来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从不伤及无辜。”姜世离目光如炬，“你们若是有本事，尽可以来取我的命。但以我族人为饵，伤人在先，企图杀我无辜的朋友在后，绝无可恕。”他一挥手，“今日你们是要我动手，还是自行了断？”
　　淡淡的绿雾炸开来，那几人纷纷自爆。
　　皇甫卓眉心一跳，却从头到尾没有移开视线。
　　上次雪女一事，他没有亲眼目睹。这是第一次，看到生命在眼前消逝，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妖与妖之间的残酷。
　　没有法律。没有妥协。输，就是死亡。
　　这就是，姜世离一直度过的日子。
　　这就是，妖的世界。
　　皇甫卓。他在心底问自己。你真的，做好准备接受这样的生活了吗？
　　姜世离的背影在眼前。
　　皇甫卓静静地注视着他。
　　突然明白，姜世离是用怎样的魄力对自己使用生死阵。——对自己这样一个毫无战斗能力的人类。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以血为媒，将双方的性命相连，使双方的寿命相等。
　　是谓生死阵。
　　无论起因是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已经注定相伴。
　　皇甫卓慢慢握紧拳。
　　恩怨分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那么，绝不会让你的性命因为我而失去。
　　——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并肩站在我身边。
　　我也希望，有一天，我看到的不是你的背影。

　　似乎是心有所感，姜世离忽然回头望了他一眼，淡淡的疑问。
　　皇甫卓轻轻摇摇头。
　　等我。
　　他想。

　　42

　　皇甫一鸣去世是在三十二年之后。

　　那天，皇甫卓在蚩尤冢内跟姜云凡对战。
　　他的武器是长剑。
　　虽说以他的造诣比不上姜云凡，但是现在已经可以在防御之中偶尔反击那么几下。——自然，姜云凡没有尽全力也是一个原因。
　　厉岩走到观战的姜世离身边行礼，汇报了一些事宜。
　　姜世离在他要离开时叫住他：“等等。看看他们比试吧。”
　　厉岩就驻足认真看了会儿。
　　“小卓很努力。”姜世离微微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是。”厉岩稍稍沉默后回答。
　　姜世离看向他：“厉岩，我曾经说过，如果他让我们失望，就永远隐藏他的身份。现在，你坦白告诉我，他让你失望吗？”
　　厉岩抬头直视他：“主上认为如何，便是如何。”
　　“哈哈哈！你不必这么敷衍，我要听你怎么想。”
　　“……卓少，一直很努力。”厉岩别开头望着场内的二人。
　　一旁皇甫卓放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姜世离摸出来看了看，是夏孤临打来的，他便按了接听。
　　夏孤临也已经年近花甲，这些年对姜世离和皇甫卓之间的事情略有了解，听到是他接听并不意外，犹豫了一下后，慢慢地说：“这件事，姜先生转达一下也好。请告诉门主，老门主……刚才……过世了。”
　　姜世离足足愣了几秒钟才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他。”
　　以厉岩的耳力，手机里的内容也听到了。他转向还没有结束战斗的皇甫卓和姜云凡，对姜世离施礼：“主上，属下先行告退。”
　　姜世离轻轻挥手：“去吧。”

　　结果自然是姜云凡取胜，他倒没有得意，收起双剑，比了个拇指：“卓叔，进步好大！”
　　皇甫卓也回剑入鞘，摇摇头，似乎并不满意：“还差得远。”
　　“没有啊，你工作那么忙，还要练法术、练剑，已经很厉害了！”姜云凡佩服地说，“要我可做不到！再说，刚刚你是听到手机响分神了吧？不然还能多打几回合。”
　　皇甫卓点头承认：“嗯。有一点。”不知道为什么，铃声响起时，心头一悸。他拎着剑走向场边，“世离，谁的电话？”
　　姜世离先把他手上的剑接过来，感觉还是不太保险，又拉他在一边椅子上坐下来，看看他的脸色，沉吟一下：“一个，不好的消息。”
　　皇甫卓本来一脸茫然，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身体一僵，屏息低声说：“你说吧。”
　　姜世离一点一点掰开他无意间紧握的拳，十指交叉相扣：“夏孤临的电话。你父亲，不在了。”
　　皇甫卓似乎很淡定地点了点头，阖上眼睛。——他刚刚就有了猜测。父亲已经八十四岁高龄，十几年前突然脑溢血，瘫痪在床，近几年意识不清，心血管也都不太好。这其实，算不上意外。
　　姜云凡看看他们两个，有些担心，但还是对姜世离做了个口型：我去找阿幽。
　　皇甫卓的反应太过平静，姜世离反而无从揣测他的想法：“嗯……”
　　不料下一刻皇甫卓猛地睁眼起身，双目赤红：“我要回去！”
　　姜世离跟着站起来：“云凡已经去找龙幽了，等下越行术回去。”
　　皇甫卓捂住额头，低声说：“呵……怎么……怎么这么突然。”他转身昂起头，使劲眨眨眼睛，“我以为……你看，我们离开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我以为，至少，会有个告别……我以为我，做好心理准备了。真的。我……”他敲敲头，“我……我……”他的声音渐渐沙哑，越来越低，连说了三个“我”字，却都没有说下去。
　　姜世离站在他背后，一手环抱住他，一手遮住他的眼睛：“上面的灯太刺眼，别看。”
　　皇甫卓微微低头：“见笑了。我大概……还是不够坚强……”
　　“不。”姜世离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上，侧头碰碰他的头，斩钉截铁地说，“换作谁，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皇甫卓咬紧牙关，深呼吸数次平复了下情绪：“走吧。我们回去。”

　　当年谢沧行找到皇甫一鸣，说偶遇皇甫卓，发现他灵魂仍然较常人轻很多，灵剑作用已经不大，因此提出收他为徒，通过学习蜀山的法术来稳固灵魂。只是，这样一来，不能与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
　　皇甫卓并不知道父亲在得知这消息时候的反应如何。三天后，皇甫一鸣叫他回家，要他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欺瞒父亲实属不该，哪怕是所谓善意的谎言。皇甫卓心性耿直，对此毫无怨言，尤其是看到父亲似乎苍老了几岁，若不是躲在窗台的姜世离唤他，他险些和盘托出。
　　卓儿。你是我皇甫一鸣的儿子。
　　从小到大，你都是最优秀的孩子，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四大世家联盟的盟主，他欧阳英做得，我皇甫家自然也做得！他们三家的后辈，又有哪个比得上你！
　　我们要继承祖业将皇甫家发扬光大，让他们永远翻不了身！
　　哪怕我来不及，你一定可以！
　　听到没有！
　　皇甫一鸣没有再提婚事，第二天就让他拜罡斩长老为师，修习仙术。只在十年之后他将家业彻底交给皇甫卓后，自旁支选了个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教育。

　　这些年，谢沧行也当真视皇甫卓为徒，尽心尽力教授他剑法，偶尔跟姜世离干架。
　　其后二十年，净天与夜叉结盟的消息，随着净天少主与夜叉殿下的婚事，一同宣之于众；其他妖族震惊之余，当年发生在蜀山的袭击事件，仿佛投入湖面的小石子，静静地沉下去，再无一丝涟漪；而后，蜀山的主持和净天夜叉两族的推动下，仙剑联盟诞生了。
　　其宗旨为：滥杀者，杀无赦。
　　联盟不设盟主，设五位常任长老，蜀山掌门为特别长老。六位长□□同研究制定联盟的各项规则。包括取消妖族联赛，改为仙剑联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普及文化课，尽力为每一个失业的妖族寻找合适的工作；选取各族品行端正灵力高强的年轻人组成护卫队；合理开放利用灵力充沛点，等等。
　　皇甫卓在此基础上，同唐风一起，分析研究了净天族的优势与劣势，适当结合皇甫家的资源，共同发展，协作进步。由此创造了若干新型产业，改进和优化了双方的经济结构，极大提高了净天族的物质基础水平，也让皇甫家的事业上升到一个新的阶段。

　　43

　　入夜，皇甫卓独自跪在灵堂的蒲团上，出神地望着父亲的遗像。他的面容一直是结萝帮忙化妆，现在看上去比较符合人类快六十岁的年纪。
　　没有开灯，只点了一盏油灯，摆了瓦盆，他手上时不时往盆中投入黄纸，烧着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一只猫无声无息跳进来。
　　皇甫卓微微侧头：“世离。”
　　姜世离在瓦盆边上蹲下来，前爪夹起几张纸送入瓦盆：“小卓有我。安息吧。”
　　“……谢谢。”
　　姜世离抬头看看他，爪子拍在他膝盖，一道暖暖的灵力输入，帮他调节麻木酸痛的下肢。
　　“没关系。”
　　“你父亲还是爱你的。”姜世离收回爪子顺便舔了舔，“别太为难自己。”
　　皇甫卓摇摇头，直挺挺的跪姿没有一丝变化：“为人子女，应该的。”
　　“你跟他一样死板。”
　　“……”
　　姜世离耳朵动了动，又补充：“我这不是批评。”
　　皇甫卓低头烧了几张纸：“父亲其实，大概有猜到部分真相。只是与皇甫家无碍，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
　　“人……之后，会去投胎吗？”
　　“据说鬼界是存在的。不过妖死了就是魂飞魄散，谁也没去过。大概那帮道士知道得多些。要去查一下吗？”
　　皇甫卓失神片刻拒绝了：“算了。”
　　姜世离攀着他的手臂直起身体，毛茸茸的脑袋蹭蹭他的脸颊：“他不会怪你。你做得很好。而且你教出一个好孩子，你对得起你父亲，和皇甫家的列祖列宗。”
　　“……”皇甫卓看他一眼。
　　“嗯，我猜得到你在想什么，我说的这些你也都明白。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相信自己。”姜世离落回地上，趴下来，眼睛注视着燃烧的火苗，“小卓，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
　　“这就够了。”
　　“谢谢。”皇甫卓摸摸他的背。
　　那一瞬间他突然深深明了，厉岩、结萝、唐风，以及净天族人，各有所长，为么奉姜世离为主上，为什么甘愿服从他的领导。
　　因为他只要在那里，就足以让人安心；他所指向的位置，就是净天未来的方向。
　　那天姜世离一直陪他到天亮才悄悄离开。

　　一切事了后的某一天。
　　皇甫卓一脸严肃地递给姜世离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什么？”姜世离诧异地拆开。
　　皇甫卓忽然按住他的手：“等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世离。我有话说。”
　　姜世离打量他：“……怎么了？这几天我就感觉你像是有心事。出什么事了？”
　　皇甫卓似乎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姜世离。”他一字一句叫他的名字，“跟你的实力相比，我还差很远。”
　　“没关系啊你还小……”
　　“姜世离！”皇甫卓微恼，“听我说完。”
　　姜世离挑挑眉梢：“噢，你说。”
　　“与净天族相比，即使我父亲已经不在，我对皇甫家也还是会有关心。我从生下来就是人类，也许我永远无法舍弃作为人的一面，无法完全融入妖的心境。”
　　姜世离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
　　“我们认识已经三十多年。”皇甫卓似乎早就考虑过，后面这段说得很顺畅，“我仍不敢说，我弄明白什么是爱情。我觉得，我也不需要去弄明白这个问题。”他快速说完这几句，脸上浮上浅浅的红色，却没有移开目光，坚定地与姜世离对视，“比起虚无缥缈的感情，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责任。对皇甫家，对净天，对……云凡，对你，也对我自己……”
　　姜世离的唇角勾起细微的上扬，他大概猜到皇甫卓会说什么了：“所以？”
　　皇甫卓暗暗咬了咬牙：“我慎重考虑过，既然这份责任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之前的约定，也不必再等到我一百岁。”他碰碰姜世离手上的小盒子，“这个给你。如果你不反对的话，今后，我也承认你是我的配偶，我会担负相应的责任，以配偶的身份对待你。”
　　已经打开盒子的姜世离拿起里面的一枚玉坠。
　　黑色的。
　　另一枚是白色。
　　“抱歉，没有找到跟你毛色完全一样的。”
　　“我以为会是戒指。”
　　“因为……戒指太细，不是两个男人的风格。”皇甫卓视线稍稍游移。
　　姜世离古怪地扫他一眼，把两枚都托在掌心，仔细看玉坠上的花纹：“嗯？这是……猫？”他想到一个可能，“你……自己雕的？”
　　皇甫卓见他发现了，索性坦白：“对。其实本来想做戒指的，但是太久没有亲自动手，试过几次都……不成功。还是简单一点雕了两个玉坠。”
　　姜世离捏了捏挂绳，熟悉的颜色和材质，跟皇甫卓戴了十几年不慎摔碎的那条一样，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取到的自己的头发。——这么想着，他笑出来：“低头。”把黑色的挂在皇甫卓脖子上。
　　“嗯？这个……”
　　“没有反。”姜世离把白的放到他手上，“白的是我的，黑的是你的。”
　　皇甫卓仔细一想也轻笑，帮他戴好：“也好。”
　　姜世离满意地低头欣赏一下，握住他的手：“我很高兴，在那一刻做了最正确的选择，无论是对净天、对云凡……还是对我。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些年的感情不是假的，而且我百分百确定，我没有把你当作云凡来看待。比如……”他倾身过去，亲在皇甫卓唇上，退开，“我不会想对云凡做这种事情。”
　　皇甫卓目光一烁，毫不示弱地扣住姜世离的肩膀拉近两个人的距离，重重吻了上去。
　　片刻之后分开，彼此呼吸都有些凌乱。
　　“我也……只想对你。”皇甫卓低声说。
　　姜世离习惯性地想挥手却发现还被握住：“那么，是不是爱情，有关系吗？”
　　“没关系。”皇甫卓盯着他红润的唇，在覆上去之前，回答，“那不重要。”
　　的确不重要。

　　尾声

　　后来，繁琐的结婚仪式举行完毕后的第二天清晨。
　　姜世离看到皇甫卓难得地猫形蹲在阳台发呆，也变成猫跳过去，舔舔他耳朵：“小卓，想什么呢？”
　　有点痒，皇甫卓抖抖耳朵：“好累。”
　　姜世离对此表示同意：“云凡这小子，太折腾了。”
　　“还有龙幽！”皇甫卓重重吐了一口气。
　　“龙溟也不是个东西！”
　　“夏侯瑾轩！”
　　“谢沧行！”
　　“……”
　　“……”
　　“算了……”皇甫卓趴在前爪上，“误交损友。”
　　姜世离在他旁边趴下来：“嗯。”
　　皇甫卓忽然斜他一眼：“嗯？”
　　姜世离无辜地回望。
　　那根黑色的尾巴比主人更加无辜地勾着白色的那根蹭了蹭。
　　皇甫卓眯起眼睛，晃晃尾巴，跟姜世离的缠在一起。
　　阳光暖暖地照在他们身上。
　　——如果这都不算爱。

　　END

　　后记：
　　好吧我终于可以写后记了从开坑就想写了好么【揍
　　最初只是一个画面，没想到会晃晃悠悠掰出这么长……第一次写出9w的文还是完结的不是坑！结尾有点仓促……不过想写的都写出来了，再扩写也没有什么东西了其实。→_→
　　其实开坑的时候我脑子梨子还只是一个哈哈哈哈的形象，后来边写边去翻看仙五的剧情视频，梨子相关的内容看了两遍，撞高达看了n遍【自虐，然后……我好喜欢梨子了！>0<
　　谢谢回帖的gns！各种双眼皮和换id和不换id的gns！对卓少和梨子的爱，以及你们的回帖！是我的动力！\(≧▽≦)/
　　中间因为怕喧宾夺主，副cp跳过了不少情节……→_→估计也懒得补了……咳咳！
　　就……这样吧>_<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