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月萤之茧

　　（五十七）

　　阿伏兔第一次见到椿本空的时候，星海坊主还是个有着一头浓密黑发的少年，凤仙还没有进入春雨创建第七师团而是个成天打架的街头混混。

　　阿伏兔也还是一个刚刚摆脱开裆裤和口水围兜的熊孩子。

　　对于自家成天不见人的老头子带过来的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小女孩，而且还是混杂了弱小的“非夜兔”血脉的“杂种”，已经有了一定夜兔强者自觉的阿伏兔是不屑的，并且如实地以死鱼眼表达了出来。

　　杯具的是在那个年纪，就算只是年长几岁，在力量上也是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和血脉无关。

　　而且我们要对那个“夜兔强者自觉”持保留意见。

　　于是第一次见面，阿伏兔被高出他半个身子的，一直温和微笑着的“姐姐”一拳揍趴在地上。然后他的爸爸，好像没看到他一样牵着椿本空从他身上走过，不，阿伏兔保证踩在他背上的大脚绝对加重力气碾了好几下。

　　女控什么的最讨厌了，为什么不是儿控啊？？！！

　　那个时候，阿伏兔的母亲刚刚死在战场上。不过阿伏兔对那个出现频率比老头子还少的女性实在没有多少深刻印象，而之后的十来年，陪伴着他，将他拉扯长大的，在他印象中最深刻的女性，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姐姐。

　　椿本空。

　　老头子那时候并不老，虽然头发是米白色，但那只是少年白，是天生的，况且那还是一头直发，扎起来甩一甩就会把发带甩下来的那种。头发天生蓬松卷翘乱糟糟的阿伏兔表示很眼红，并不止一次试图更换老头子的形象却未果。

　　老头子，其实你要是光头也不错，真的。

　　椿本空据说是老头子某次无聊去一个还没有被银河联盟承认的乡下星球闲逛的时候碰上了一个女人，阿伏兔并不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他那时候还没有出生——不，那时候连他母亲都还没有遇到老头子——反正在那个乡下星球呆了差不多半年，老头子回来了。

　　在战场上碰见了阿伏兔的母亲，打了几场，双方表示很满意，几年后就有了阿伏兔。

　　又是几年后，老头子匆匆赶去地球，在这期间阿伏兔的母亲上战场了，再没有回来。

　　然后就是浅黄色直发的椿本空，那柔顺的直发一看就是遗传老头子。她的母亲？也是没了的吧，不然老头子怎么会带她到夜兔星球。

　　椿本空的战斗天赋很强，这在混血夜兔中非常罕见。她在来到夜兔星的半个小时后就习惯了超重力，活动自如。那将阿伏兔揍趴下的一拳就是证据。

　　不知道是不是混血优化了基因。谁知道呢。

　　老头子在将两个孩子放在清冷的房子里后，就上了战场。回来的次数比之以前更加可怜，屈指可数，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就是银行卡上偶尔上涨的几个数字。

　　椿本空是个很温柔的女孩，虽然有着夜兔标志性的怪力和大胃，虽然第一次见面的那一拳已经给了小阿伏兔很深的阴影。

　　不得不承认，在女性魅力极为稀缺的夜兔星上，她就是那拯救性的温柔的月光。夜兔星生长的都是暴躁危险的食人花，还是没有伪装的那种。

　　十岁不到的椿本空带着柔和的微笑，举止优雅有礼。据说她的母亲在地球上也算是个贵族，家教良好。

　　至于未婚先孕什么的……咳咳！

　　孤身拉扯着幼弟的“柔弱”少女，以她的似水温柔无意中收服了一群裙下之臣，包括了邻居家年纪比她大了近一倍的大哥哥，包括了某个附近区域打架很厉害手下小弟无数的混混头子。

　　不可否认，那几年时间是阿伏兔最放松，最开心的时候。在家里姐姐面前装乖卖萌有糖吃，在外面锻炼实力打架变强，背着姐姐对她的追求者各种作威作福。

　　你要追我姐姐？拿出点诚意来，可要先过我这个弟弟把的关。

　　——想追我姐姐？没门！姐姐是我的，你们都给我滚到月球上去！——

　　小小少年没有什么阴暗心理，只是偶尔在恋姐情结下对未来姐夫的候补们做下恶作剧，在老头子难得回来的时候冲上去施虐不成反被虐各种被踹，粘在姐姐身后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本来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

　　但在十来岁的阿伏兔某次上了战场回来之后，他发现姐姐不见了。空洞清冷的房子，家具上已经积了一层轻薄的尘埃。只留有一条纸条，说明她回去了地球，那个她出生的偏远落后的乡下星球。

　　为什么呢，说都不说一下，忽然就走了。

　　姐姐……

　　阿伏兔也开始长时间呆在战场上，偶尔才和老头子联络一次。夜兔星那个房子却是再没有回去几次，都没有人住了，没有人会等了，还回去做什么？

　　几个月后，从老头子那里知道了姐姐结婚的消息，用宇内通讯器发来的单向简讯。那段时间阿伏兔和老头子所在的战场，可以说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一年后，又一条简讯，阿伏兔知道自己做了舅舅，他和那个新鲜出炉的外公都很不爽。

　　再过了几年，阿伏兔又有了一个外甥女，他和老头子每年又多准备了一套更小一点的女式的格斗服。

　　然后？老头子最后还是没有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可爱的外孙女，永远留在了战场上。阿伏兔在收到椿本空——不，应该叫屋井空了——的简讯之后，来到地球却也没能揍到他恨得牙痒痒的拐走了姐姐的那个男人，甚至连那个男人的儿子都没能揍到。

　　他非常之遗憾和不爽。

　　还有隐隐的悲伤和屈辱。

　　姐姐的身体很差，有很多沉疴旧疾，一点都看不出属于夜兔的强大恢复体质。好像还受过很重的内伤，又没有调养好，在见到他的时候甚至比一般的地球人都要弱小。

　　即将死去的夜兔，还是病死在床榻，而不是战死在战场。

　　看着屋井空脸上一如往日的温和微笑，眼神甚至比在夜兔星的时候还要明亮，像是他曾经见过的璀璨的一闪而逝的烟火，阿伏兔忽然发现他一直都不懂他的姐姐。

　　为什么会笑？为什么离开夜兔星？为什么离开他？为什么……甘于作为一个弱小的地球人死去？

　　阿伏兔问不出来，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一抔黄土，墓碑上刻着的是屋井空，不是椿本空，也不是夜兔未空。

　　他阿伏兔的姐姐，已经带着微笑和遗憾，长眠在地球武士之国。

　　（五十八）

　　阿伏兔第一次见到屋井若月的时候，他还是进入春雨不久第七师团的新人，神威也还在家里祸害他父亲的发根和饭锅。

　　看起来小小的软软的，这就是他的外甥女，姐姐的女儿吗？

　　米白的发色和老头子很像，不过是和自己一样蓬松的天然卷发。大大的褚红色眼睛水汪汪的，但波澜不惊没什么神采。不怎么笑，看起来很沉默，和想象中小时候姐姐的翻版有点不一样。

　　不过既然是姐姐的孩子，虽然身体里混杂的非夜兔血脉更浓了，也还是会变得很强的吧。

　　既然已经被托付给了他，那她会是一个夜兔，还会是比一般夜兔更加强大的夜兔。

　　相处不过几天的舅甥两人沉默着，为联结起他们两人血缘的亲人下葬，然后离开这颗蓝色的星球。

　　太平和了，这样的一个地方。夜兔怎么能是在这样美好的坏境中成长的呢？

　　阿伏兔带着若月在劫持来的宇宙飞船上沉默着，最后将目的地设为夜兔星球。虽然也想过直接带着她去春雨总舰，不过现在他还没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实力。而且身为夜兔，如果不能在那个恶劣的灰色星球挣扎出来，也没有必要去那个更加弱肉强食的原恶之城。

　　拎着女孩将她扔到那幢许多年没有人气的房子里，看她在地上挣扎却无法动弹。阿伏兔蹲下身，揉了揉那头米白色的卷发，放下那把伞和一个存折就离开了。

　　啊，之前可能有点看走眼了，那双眼睛，就像凝固的血块一样死气沉沉的双眼，原来也会闪耀着赤红色的神采。那样的眼神，他看过很多，是属于夜兔的，在同族们眼中，在他自己的眼中……

　　外族所说的，怪物的、鬼的眼神。若月，是天生的夜兔，至少在灵魂上来说。

　　真是抽到了一张不走运的黑鬼啊。

　　之后，阿伏兔一直在春雨兢兢业业，跟着“夜王”凤仙闯荡宇宙，和同族们为第七师团打下了“最强雷枪”的称号，流淌着数不尽的鲜血，踩着更多人的尸体，变得更强。

　　直到凤仙收了个徒弟，夜兔强者星海坊主的长子神威，扔给阿伏兔照顾。阿伏兔才恍然想起，他应该还有个外甥女在夜兔星上，年纪也只比神威大个几岁。

　　……应该可以扔到战场上了。

　　抽空请假回去了一趟，在看到被打理地干干净净的、勉强像个家的房子时，阿伏兔忽然想起了姐姐还在的时候……

　　……都没多少记忆剩下了。

　　帮若月办理了雇佣兵登记，接了第一个外星战场任务而且预支了报酬，在飞船途径战乱地的时候直接空投了下去……

　　嘛，好像忘了给她一个降落伞？算了，反正死不了，夜兔的血脉确实不多，不过也不会就这样简单摔死。

　　摔死了那就不是夜兔了。

　　回去春雨，继续兢兢业业地工作，外加带着无比任性的熊孩子神威为他各种收拾乱摊子擦屁股。

　　那是一段苦不堪言的血泪史，阿伏兔总觉得他一直单身就是因为当保父当久了已经提前苍老憔悴了。偶尔听到战场上雇佣兵们口中流传的“赤瞳之银鬼”的战绩，也就只是听听，因为还是活着的，活得不错的样子。

　　那样就很好了。

　　神威是个很难搞的熊孩子。看起来是个很乖巧清秀的少年，非正常状态也挺容易说话。

　　注意，是“看起来”和“非正常状态”。

　　无比任性贪吃爱好战斗的小夜兔，在来到春雨的第一个月就把几个团长和副团长都挑了个遍。要知道其中有几个师团是专门管理内务团长武斗能力无限接近零的，最后那几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团级干部哭诉到提督那边，甚至门路广到直接在元老们面前哭诉。

　　武斗派的团级干部们也没有被漏下，甚至因为有余力反抗被揍得更惨，卧床不起。

　　以至于在几年后听说神威实行了“弑亲”习俗，并将他父亲星海坊主的一条手臂卸了的时候，阿伏兔一点惊讶都没有。最纯粹的夜兔，强大的□□兼具强大的灵魂，无视任何会让灵魂懦弱的亲缘羁绊，不断追求着最强，并在这途中享受和强者战斗的乐趣，夜兔之血随时都是在暴走中……

　　危险而强大，可怖却使他们忍不住追随。阿伏兔只见过神威一个，那种从让人血骨灵肉中透出的臣服感连号称“夜王”的凤仙也比不上。

　　终于，凤仙老爷子沉醉在地球的桃源乡吉原，金盆洗手扔下第七师团，并指定了神威作为继任者。阿伏兔跟着升级为副团长，却依旧做着保父的苦差事，还加上了整个师团的公文处理运转调整工作。

　　老爷子这么干脆甩手不干知不知道留下的乱摊子会让大叔我睡眠不足神经紧张到秃顶成为星海坊主第二的！为什么这对师徒一个两个都是这么任性啊！为什么春雨没有退休制度也不允许跳槽啊！！

　　在某次提督下达的清理春雨叛徒任务中，因为神威对那个叛徒挺感兴趣的，主要是那个叛徒是个挺强的家伙，神威还没有和他打过，于是这个任务神威直接接下，而阿伏兔是跟着处理杂务。

　　任务结束，碰上了几年未见的若月。

　　……已经完全是一个优秀的夜兔了。可是为什么只是包吃包住包工资就被团长拐进了春雨，重点是工资居然比他还要高啊！！

　　曾经问过神威，为什么当时想要若月。

　　“若月她啊，完全是我想象中的姐妹的样子，在战场上站的比谁都要高，脚下踩着无数弱者的尸体，身上散发着修罗的血腥味。不会弱小无用，对于力量压抑不住的饥渴……我想知道她会变得多强，能不能强到……杀死我。那个时候和若月一战，一定会让我很开心的~”

　　现在就已经很兴奋了，团长。

　　某种程度上，神威和若月是很相似的。在有目的性的培养下……这个宇宙中有一个神威团长就已经够呛了，要是神威X2……

　　阿伏兔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不过，这也是若月的选择。本来想一直让她作为一个战场雇佣兵，居无定所，杀戮血腥，哪天在战场上和某个夜兔打顺手了，在一起给他生个外甥孙，然后在不知道的哪天战死。但也有可能他会比若月要早在埋葬在血土中。

　　但是，现在看样子，她、他们都还能活很久啊。

　　都能找到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外甥，若月的哥哥。叫……坂田银时？

　　若月问过他要不要去看看，他也想过。不过果然还是不见吧，那只小兔崽子，可是真正的地球人，还是那种奇特的被称为“武士”的物种，就算体内流着夜兔的血，但好像武士是根据意志什么的来区分的，和□□无关。

　　那种从灵魂里透出的光芒，不像太阳光那样刺眼，却也是夜兔不可触碰的，会将黑暗浸染侵蚀的，划破夜幕的银芒。

　　小若月啊，你也会被侵蚀吗，最终也是像姐姐一样，重新回到那阳光之下？

　　“团……提督，为什么要将小若月放到地球？那样子她会很危险，被消磨掉了战斗意识的夜兔，可从来没有什么好结果啊。”

　　“恩~阿伏兔你是说师傅他吗？若月可是和凤仙师傅不一样，她除了身为夜兔，也是那位银发武士的妹妹啊。我可是很期待，那种不一样的味道，若月如果也拥有了那种力量，会有多么强大。话说阿伏兔你也是那个银发武士的舅舅吧，和我打一场去吧~”

　　最后看了一眼跟着那个紫底金蝶翻飞的武士一起登上鬼兵队飞船离开的身影，米白色的卷发在风中愈发凌乱。阿伏兔忽然回忆起了很久没有想过的老头子，小时候看的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背影呢。

　　“真是麻烦啊，提督请你至少要把手上的工作做好先。再说大叔我绝对不会承认那个臭小子是我外甥的，从来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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