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伊甸（2）亡灵转身

　　桔子为莫新准备的工作室不大，但设备仪器布局紧凑合理，环境整洁光线充足，窗台上还有一小盆开紫花的绿色植物。
　　桔子施展出一个炫酷的滑步，双手侧向那盆植物：“这盆伊紫花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清洁空气，提神醒脑，我会帮你照顾它，不会占用你的工作时间。喜欢吗？”
　　莫新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很喜欢，谢谢你，桔子。”
　　“别客气！虽然我是导航机器人，但实际上是这里的总管哦，这些事是我分内的工作！”
　　“那我的工作是什么呢？”
　　“女神会发布研发需求目录，你从其中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做就行。不同项目的社会贡献值不一样，你可以独立完成，也可以和同事合作。此外，也可以根据自己的观察提出项目，女神确认以后就能进行正常程序的研发了，通常这种自己提出来的项目能获得附加社会贡献值，女神鼓励大家观察、思考、创造。”
　　莫新问：“女神不担心发布的有些项目没人选吗？”
　　“能为第二伊甸工作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女神发布的需求目录都是第二伊甸需要的东西，至今没有出现过没人选的项目。”桔子抬了抬头：“来吧，莫莫，再看看其他地方。”
　　“莫莫？”
　　“这是我给你取的昵称，”桔子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根据人类的相处模式分析，取绰号和昵称能迅速拉近距离，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不太喜欢绰号，所以，我可以叫你莫莫吗？”
　　莫新点点头，称呼而已，不必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个机器人竟然会主动给人类取昵称！
　　“我给这里也取了名字，叫‘桔屋’，同事们都很喜欢，认为这个名字比民用机械研发部好多了！隔壁的西瓜学我给军用机械研发部取名为‘瓜棚’，宣布以后差点被塔伦特给砸了。”桔子热衷于取名这种事，并同样热衷于和隔壁的同类做比较。
　　莫新坐到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对桔子说：“把女神发布的研发需求目录给我看看吧，我的社会贡献值点数目前是零。”
　　“啊，不用担心，研发工作是非常容易积累点数的。”桔子一边说，一边把目录调取出来，投影到了桌面上。
　　莫新逐行浏览，选了一个房屋能源转换提效的项目。
　　“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桔子眨了眨眼睛，“需要我的时候，就点我的名字，随叫随到！”
　　莫新点点头，打开了工作台上的光脑，输入项目代码，调出了相关的技术资料，投入了他在这个星球上的第一份工作。
　　工作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莫新从数据资料中抬头时，已到黄昏了。
　　他走出桔屋，看见第二伊甸的太阳在防护罩外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晕花纹，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可惜没有人一起欣赏。
　　“你就是莫新？”
　　“嗯，我是。”莫新回头，看到了比防护罩上的光芒更加让人挪不开眼的景象。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白化病人，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样漂亮的人。
　　这是个几乎和里昂一样高的男人，身材纤细却不显瘦弱，白发过腰，随风飞扬。他有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因为白化病的原因，皮肤白得没有血色，眼睛呈现出少见的淡粉色。
　　“我是塔伦特。”
　　莫新愣了愣，他听桔子提到过这个名字很多次，除去军用机械研发部首席工程师的头衔，这个名字总是和“情绪易变”、“怪才”一类词相关。
　　塔伦特走到莫新面前，温和地微笑着说：“阿瑞斯死了。”
　　莫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塔伦特拍着莫新的肩膀说：“他在百合星云战斗中重伤，遗体被送进了太空。如果你想看卫星城联邦对这件事的报道，想看看他的生前事迹回顾，就跟我来。”
　　莫新的脑海出现了长时间的空白，当他恢复思考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全封闭的车厢里。重生女神没有发出预警，那么现在应该是安全的。他看着坐在身边的塔伦特，下意识地挪开一些距离，却被极有力量的一只手按住了肩头。
　　塔伦特把通讯器弹出的虚屏递到莫新面前：“这是当时卫星城联邦的新闻，看吗？”
　　莫新盯着虚屏上的静止画面，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
　　“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你在他家工房里维修RX-4机器人的时候，是怎么发现墙角的监视器的？”
　　“什么？”
　　塔伦特关闭了虚屏，等莫新把目光转向他时，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带的自制工具能检测信号。你们安装在他家的监视器发射的信号虽然微弱，但是仍然被捕捉到了，加上我自己的判断，就发现了。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要……”
　　“嗯，给你。”塔伦特重新打开虚屏，调出那段视频，然后把通讯器塞给莫新，自己则坐到另一边去想怎么才能视线监视器的完全“隐形”。
　　莫新看着那段两个月以前的新闻，耳边响起战机引擎的轰鸣声，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盖过了解说的声音。
　　塔伦特听到“啪咔”一声，抬头看见自己的通讯器掉到了地上，虚屏上定格的是阿瑞斯的遗体被送入太空的画面。莫新双手紧攥着拳头，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像根绷到极致的弹簧，仿佛只有稍微再加一点力，就会彻底断掉。
　　“莫新，上了战场的人，很少有活到老死的……”塔伦特揉了揉额头，觉得这话不像是在安慰人。要怎么说才能让莫新稍微放松些？他正犯愁，莫新的通讯器突然闪烁起红光，重生女神的投影自动弹出。
　　就在这瞬间，莫新无声无息地歪倒在椅子上，与此同时，车厢壁开始剧烈震颤，十几秒后，锁死的车厢被人在侧壁上强行锯开了一道门。
　　里昂探进身来，把昏迷的莫新抱了出去，跑向重生女神调来的急救车。塔伦特这才发觉自己可能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慌忙追了上去。
　　莫新被送进急救车，重生女神启动了智能急救系统。
　　里昂一脸铁青地看着追上来的塔伦特，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襟，低吼道：“塔伦特，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对小莫做了什么！”
　　“我能对他做什么！”塔伦特本来也是担心莫新，却被里昂的态度激怒，涨得满脸泛红。
　　“你把他带到这种地方，还说没作什么！”里昂扬起了拳头。
　　塔伦特钳住里昂的手腕，大声说：“我只想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发现‘狼蛛’的！但我知道这种事情他不会随便告诉我，所以作为交换，我告诉他阿瑞斯死了，把当时的联邦的新闻给他看了！”
　　里昂难以置信地看着塔伦特：“你竟然……竟然告诉他阿瑞斯的事情！”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那是他最亲近的人，比他母亲都更亲近的人，为什么要瞒着他！”塔伦特把衣襟从里昂的手里扯出来。
　　“你既然知道他们的关系，为什么要告诉他！”
　　塔伦特用拳头顶着里昂的肩膀：“为什么？为了帮你！如果他知道阿瑞斯还活着，你永远没有机会，没有机会成为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我这是在帮你！”
　　“你是白痴吗？我什么时候想过要成为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塔伦特？”里昂握着塔伦特的手腕，沉声说：“小莫是我父亲临终时最后的遗憾，也是重生女神下一次进化升级所必须的，但是对我而言，他就像亲弟弟一样，这一点和阿瑞斯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
　　塔伦特扭头看了一眼急救车，又看了一眼里昂：“你不是，你不是喜欢他，喜欢到……一个人不要命也要冒险把他从修普诺号里带出来吗？”
　　“是亲人那样的喜欢！蠢货！”里昂在塔伦特的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动作很大，下手却不重，他怕拍坏了这颗怪才脑袋。
　　塔伦特抓了抓被拍的地方，小声说：“对不起。那现在怎么办？”
　　“重生女神会尽一切努力救他。”里昂吁了口气：“塔伦特，以后别再擅自带走小莫，我会担心。”
　　塔伦特挑着眉说：“我不带走他，别人也能带走他。这位HSSH的天才机械师才是真蠢货，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别担心，我只不过是想跟他进行技术交流而已！”
　　“以后你要带他走，必须先告诉我。”
　　“你是他爸还是他监护人？有什么资格管着他？”
　　“我会有资格的。”里昂指着远处：“现在你可以走了，我不希望小莫醒来看见你。”
　　“你才是蠢货！”塔伦特一脚踹开刚才锯开车厢壁的震荡粒子刀，愤怒地离开了。
　　里昂靠在急救车旁，打开通讯器连上了重生女神：“小莫的情况怎么样了？”
　　“突发性昏厥。”屏幕上的老太太弹出一副全身病症扫描图，平心静气地说：“他没有任何疾病，身体比刚来的时候健康，只能解释为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刺激。”
　　“第二伊甸的环境对他有没有影响？”
　　“不会，他是罕见的高度环境适应力拥有者。我的孩子，你似乎在担心别的事情？”
　　里昂点点头：“小莫还没有成为第二伊甸的力量的意识。我想……”
　　“别急，里昂。我重新对他的大脑进行了刺激测试，可以确定，他想不起十岁以前事情并不是因为失忆，而是那部分记忆根本不存在。”
　　“怎么可能！如果不存在，他怎么可能对《蓝色葬礼》有反应？我确信他在十岁以后没有听过这首歌，在魔笛酒吧是第一次听到。我告诉他灵种记录了那首曲子，对他产生刺激的那些话只是临时编的而已！”
　　重生女神说：“你说得没错，那段并不存在的记忆在他大脑里出现了没有联系的少量语言片段，和《蓝色葬礼》的反应相似，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里昂沉默片刻，回答说：“或许，那部分记忆是存在的，只是，只是不在他的大脑里。”这个猜测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却是他唯一能猜到的答案。
　　重生女神说：“我也认为这个答案的可能性很高，所以，那部分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的记忆，极有可能存在于卫星城联邦的某个地方。”
　　“难道要把小莫再送回去？不，绝对不行！”
　　“孩子，遇到他的事情你总是会失去引以为傲的冷静和逻辑。”重生女神慈祥地笑了笑：“等他醒来以后，再多和他说一些灵种的事情，先看看他能不能想到什么。”
　　“抱歉，女神。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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