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诀

　　“年轻人，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从城北的客栈里就开始难为我，一直追了我三天，难道就因为我说到了《夜明诀》？”拿刀的汉子满脸是汗，气喘吁吁，已经难以支撑了。
　　白衣素履的年轻人昂首挺立，凤眼微挑，目光不屑地越过刀客，望向远方的荒野。黎明的风掠过树梢，掠过草丛，掠过他的鬓角，他如同仙人一般翩翩欲飞，毫无半点尘土气。
　　刀客知道他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太阳穴一跳，汗从额上往下直流。
　　“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我死也要说个道理！”
　　年轻人仍旧没有开口。他手中剑光一闪，直冲着刀客去了。那刀客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抵挡几下，被年轻人的剑震得武器脱手，双腿软倒在地。最后时刻，他双手握住对方的剑尖，血从掌心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土地上。
　　“求你……求你饶了我吧！……”
　　对方灰头土脸，血污和汗混在一起，加上疲惫简直有些像地狱中的恶鬼。然而这恶鬼目光闪动，最后一刻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他的剑停在那里，一时没有动弹。
　　“不管我以前犯了什么错，以后都知错能改。要知道我还有一个女儿……我死了她就没有爹了……”他忽然哭了出来。
　　年轻人的剑终于还是刺了出去。刀客看着剑扎在自己的胸口，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年轻人没有收回那把剑，转身离去了。那还是刀客提出跟他决战时给他的雾气。
　　刀客扑跌在了地上。
　　天终于亮了。
　　年轻人自己也很疲惫，因为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他从郊外走到城北的太平客栈，看到一个灰布衣的小伙子坐在窗边，走过去坐了下来。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是事情办完了吗？”灰布衣的小伙子连忙向他问好。
　　“是啊，完了。”年轻人坐下，看着桌子上的粥，摸了摸下巴：“妈了个巴子又是咸粥？”
　　小伙子挠了挠头：“老大你不喝咸粥？”
　　“算了算了，将就着吧。我很累了，得赶快去歇着。”
　　“又去歇着？！”小跟班不满道，“老大，小的千辛万苦地跟着你，你可不能坑小的呀。您一会儿说自己要等一个人，一会儿又说出去办点私事，办到今天才回来，已经三天三夜了呀。咱们的任务可耽误不得！要是被人捷足先登……”
　　老大边听边打哈欠，一边还拿着勺子搅拌热粥。最后小跟班也不说了，委屈地看着老大。 “好了好了，乖。你知道找东西不比办事情。找东西讲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疲倦地上了楼，一觉睡到了晚饭时分。伸着懒腰走下楼来，寥寥几个客人在等着晚饭。只见小跟班正坐在饭桌前看一本书。
　　“什么书？”老大在他对面坐下。
　　“老大，”小跟班一脸神秘地献上去，“这是一本奇书呀，对我们的任务大有助益。”
　　老大接过来一看，篇名叫做《秘籍收录》，翻开一看，里面全是江湖中盛传的武功秘籍，真假不知，但是记载极为详细，包括秘籍是谁首创，放在什么地方，被什么人找到，经历过什么样的传奇故事……应有尽有。
　　“这种故事书，我很早就看过了呀……”
　　“不一样的！你现在把它当成工具书看，会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你看啊，”小跟班翻着书，“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藏在倚天剑和屠龙刀里！你说这他妈谁能想到？……辟邪剑法藏在袈裟里、还有这个剑谱是谱在琴谱上的！……任家被灭门都没被人找到秘诀，这种秘诀，可想而知很隐蔽……”
　　正说着，一个十八九岁的清秀年轻人路过太平客栈。他穿着一件袖口有些脱线的外衣，背着一个青灰色的包袱，足踏一双有点卷边的鞋，站在门口将整个店面扫视了一遍。可能是因为落落寡合的神情，那个孤傲的年轻人在人群中有些显眼。他走进来的时候一个客人盯着他的腿好奇地看——因为他是一个跛脚，走起路来一步一顿，很是费劲儿。伙计弯腰：“哟，客官您好，住店？”他微一颔首，目光犹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伙计帮他拿了包袱，引上客房去了。
　　老大笑了笑，说：“落魄的样子却有发迹的架子，这个人对于成功的信念一定很坚定吧？”
　　“可是他那一副老子独一无二天下无敌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真的很欠抽呀！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寒酸跛脚的文弱书生！”小跟班不满道。
　　“哈哈。不过，一个人如果坚信自己独一无二，这种信念本身就足够使他独一无二了。这个人如果运气不太坏，一定可以成大事。”
　　“坚信自己独一无二，就一定独一无二吗？”小跟班有点不解。
　　“是的。只不过只有当他足够强大的时候，这种独一无二才有意义。”
　　“老大……那如果这咸菜认为自己独一无二，它难道就真的独一无二吗？”他夹起一块咸菜放在面前看了看，塞进了嘴里。
　　“认为自己独一无二的咸菜……这种咸菜你见过吗？必须是独一无二。”
　　“老大……不好笑……”小跟班觉得自己被绕了一圈。
　　老大笑了笑，说：“你是从谁手底下过来的人哪，一点幽默精神都没有……”
　　小跟班道：“组织不是规定不能说的吗？我们都是执行任务的人，只跟任务有联系，跟人没有联系。”
　　老大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
　　“老大别逗小的嘛……”他说完这句话，低下头来吃了一口饭，“话说叶家有这样的东西，却被人灭门……可真是奇怪呀，”小跟班喝着粥还不忘嘀咕，“那本秘籍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吗？”
　　老大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还是年轻啊，对江湖上的事情知道得不多。”
　　小跟班对这样的传闻很感兴趣，狗腿地问：“老大请讲，给小的也知道知道。”
　　“很多年前有一个辟邪剑谱，传闻得之天下无敌。可是拥有辟邪剑谱的林家还是被灭了满门，只剩下一个独子林平之。为什么？”
　　“为什么……对啊，为什么呢？”
　　“木脑壳，”老大笑了笑，“今时今日的夜明诀，就如同当年的辟邪剑谱一样惹人觊觎；任家也如同当年的林家一样被灭了满门，这都不是因为秘笈本身不够厉害，而是因为这两本秘笈太过艰深，满门没有一个能精通秘诀上的武功，所以被灭啊。”
　　小跟班恍然大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呀！看来没有那个本事还是不要藏着秘笈得好……可是也真奇怪了，他们宁愿被灭门都不愿意交出秘籍，会不会……根本就没有秘籍呢？”
　　“我认为是有的。”白衣老大说，“任家的祖上任苍华，十五岁迎战滕王阁三大高手，见过的所有人都说那一套剑招绝妙，想来那就是夜明诀的原型。”
　　说话的功夫，跛脚年轻人从楼上下来吃晚饭。伙计给他看菜单的时候，他皱着眉，将所有菜单翻了一遍，沉默地指了几样菜。
　　白衣老大将书还给了他，笑道：“你好好研究研究。”
　　忽然间，已经安静的客栈又热闹起来，原来是两个公人来拿犯人。他们在客店里望了一圈，忽然走过去拉起那个跛脚的年轻人来。
　　“是他吗？”他问旁边的一个证人。
　　证人仔细地辨认了一番，说道：“是他，是他。跛着脚，人又瘦，蓝色外套灰青色包袱……”
　　“干嘛？！”那个跛脚年轻人叫起来，“为什么来指认我，我做了什么？”
　　公人指着证人：“你来说。”
　　证人是个老头儿，指着跛脚年轻人说：“我在郊外看见你背着个死人，然后埋进了一个草坑里，用草盖住。还有剑，你手里还拿着剑……”
　　“喏，你听见了。”公人眯着眼睛，“现在让你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你们怀疑我杀了那个人？！我没有！不是我杀的，我去了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
　　公人不肯听他辩解，道：“到衙门中去说吧。”两个公人上前扣住跛脚年轻人的手，逼他往外走。老大忽然说：“官老爷，这会不会是个误会？这个年轻人跛着脚，怎么可能杀人，倒是他不利于行，容易被别人欺负。”
　　“不管怎样，到衙门自有公论。”他们二人押解着跛脚的年轻人就要走，年轻人不愿意，奋力地挣扎。忽然一个公人去拉扯年轻人的双腿，想要把他抬出去。年轻人一见这架势，急了，说：“我自己走我自己走！我跟你们走！”
　　客栈里剩下的人都面面相觑，伙计也慌了，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客人究竟怎么了。白衣老大望见这一幕，一时没有说话。
　　“杀人犯还这么大胆，在酒店里正襟危坐，不是等人来抓吗？”小跟班好奇地说了一句，又看向自己的书了。
　　“喂，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白衣老大说完，离座朝门外奔去。小跟班急了，站起来叫道：“不要啊老大，你又去干嘛……喂，你要快去快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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