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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花香
它,开在一椽青檐下,默默地沐着初晨的朝露,纯白的瓣,薄如夏树鸣蝉震颤的双翼。
彼时,她,着一身青色的裳,一袭黑裙飘扬于风中,若莲花般开落。
“这香气......”
如惊鸿般回眸,轻悄悄地,她停下步子,蹲下身,在晨光的罅隙间,展眉微笑,
“原来......是茉莉花......开了”,
春葱般的指尖柔柔拂过它鹅黄的花蕊,花瓣微微颤动,似在静谧中轻语。
“阿离,快来——若是迟到,先生该罚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越过道上铺就的片片青石,沾了些梅雨过后的漉漉湿意,翩翩悄落,唤起她心中粼粼涟漪。
“来了,嘉木哥!”她连忙起身,冲它挥挥手,与这暮春的花朵作别,轻巧的步子直向巷口那抹清隽身影跃去......
那一年初夏,单车清脆的铃声打破深巷的沉寂,似黄鹂鸣啭,而青檐下的它开在风中,沐浴着朝日温柔的光芒,似欲为这青梅渐熟的时节谱一首暗香的序曲......
若,没有那战事,她想,她这一生愿永远在他身后,坐着那辆旧单车,清晨去学堂,傍晚哼着经年流传的江南调子,望着天边的红霞回家,抑或天涯海角,她都随他去,羁旅一生也无妨;
若,没有那战事,他想,他这一生会永远在她身旁,伴着她的茉莉芬芳,一起诵读唐宋篇章,一起在那方青檐下,细赏雨后茉莉,从此放下漂泊的心,相守到老了残生。
穿过那曲深的雨巷,最后深望一眼雨檐下盛放的它,她送他到镇前的渡口。
那一年初夏,依旧是青色的裳,黑色的衣裙,只是曾经的欢颜不再,她白皙的面容上,徒留两行清泪。
“嘉木哥,何时回来?”伸手为她拭去眸边泪痕,望着那殷切的眼神,他终究未能成言。
“待来年茉莉花开的时候,你便回来了,对不对?”
“莫离......”他郑重地唤着她的名字,而她唯有自嘲地笑笑,莫离......莫离——“莫失莫忘,不离不弃”,美好的希冀,却似残酷谶言,总是事与愿违,七岁时久病的父亲永诀,十岁那年母亲被迫改嫁泪别,她记得自己孤身一人追着迎亲的队伍,啜泣着,颤抖着,跑在倾盆的梅雨中,最后摔倒在巷口的泥浆里,恰逢他下学推着单车经过......
那一年初夏,她十岁,他十五岁,属于茉莉花的季节,盛开而后凋零,相遇难免别离,此刻的她,明白心中的嘉木也有枝繁叶盛,经天纬地的一天,那凌云的抱负怎可被羁绊?十年前,眼睁睁望着母亲消失在天尽头,如今,却是自己甘心送他到天的另一边......
“待驱逐日寇,我便回来,若是回不来,阿离,你......”
“嘉木哥,你会回来......一定会!”那殷切的眸光瞬间笼上一层倔强的神采,这份倔强,他是何等地熟悉,如同当年她陷在泥泞中仍挣扎着想追回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柔弱却坚强。
缓缓踱上渡船,乌篷经雨濯后,泛着淡淡微光,依稀可闻见空气间弥漫的茉莉香气 ,那沉醉的芬芳淡化了离殇,沉淀了记忆......
他难以忘记,渡口边,她擦干泪水,微笑地望着自己离开,那淡淡的笑靥深镌忧伤,却依然美丽绽放,只因从前的他赞她笑若暖阳;
她不曾忘却,薄雾中,他久久伫立,只是静静地站在船头,虽不曾再言片语,却似已说尽千番,只因此刻的她早已撷得他心头灵犀。
“好一朵茉莉花啊......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耳畔隐约可闻的歌声,是她在吟唱吗?
橹声摇曳,渐行渐远......
或许,来年初夏,茉莉花开的时候,他便会回来,一身戎装,欢喜地望着她,执起她的双手,然后轻轻说一句:“我......回来了。”
或许,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北雁南归,千帆过尽,他仍未归来,可她会站在渡口,继续等,直到江的尽头出现那一如往日的......清隽身影......
它,仍开在那椽青檐下,花开几度,烟雨轮回,那花香幽幽,牵引着往昔的回忆,犹如那一年夏日,有淡淡的喜悦,浅浅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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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水乡曲桥深处,一朵虚渺的茉莉映像;
即便遭受此生无望的爱情,也可以耗尽一生的等待;
只因远走的你,是我毕生唯一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