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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庄生晓梦迷蝴蝶(3)
可莫婷谖始终没有出现。
彭译有点不高兴了。
他的手术很成功,彭思业连续盯了几天终于安心,这才陆陆续续放出风去。九珑堂此前瞒得滴水不漏,这时传出消息,无异死水惊石,探病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毕竟他是九珑堂的老大,想拉近关系的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人情世故原就如此,并不值得唏嘘。
而莫婷谖不在他们其中,不论是原先的知情人,亦或得到风声前来探病的相关者,莫婷谖没有出现在任何一群人之间。彭译的身体刚好,并不能说太多话,打着哈哈把人打发走之后,闲来无事,就只盯着那扇随时会开启的门。
以过往的了解来看,莫婷谖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还以为只要他睁眼第一时间就能见到她。
这个说话不算话的货。
辛辛苦苦累积了二十几年的好信誉一下子就什么都不剩了。
彭译心头的那种失落感越扩越大,他想起女子留在他颊上的那个吻,尽管那时彼此什么都没有说,他却感觉到两个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接近。如此翻来覆去的想,随之而来的便是不安。彭译不傻,他知道自己在婷谖心里占了什么分量,这不是自负,只是一种默契。她可以不来,她可以被任何事绊住,她可以分身乏术可以忙到天昏地暗,但决不至于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对,哪怕是那种例行公事的询问,询问他的手术成功与否的电话都没有过,联想起手术之前莫婷谖的百般推脱,彭译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事了。这念头一旦形成,恐惧就排山倒海的袭来。他现在被困在医院里,消息不比从前灵通,彭思业连自家的生意都让他少操心,更何况别人。彭公子一向心思重,总觉得婷谖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故。搞得夜不安寝,人也显得憔悴,可他大病初愈,哪能这样的费神,彭思业来看过他两次之后,明显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想来费尽周折才从鬼门关里把人抢回来,现在这样实在不是他想看到的!不免担心的问,“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彭译这才从放空中回来,目光落到二叔身上。眼瞧着被戳穿了,也就没再掩饰,问道,“二叔,莫家最近出什么大事了么?”
“……没有啊,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他们了?”
彭译靠在床上,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只是我一直联系不上婷谖,有些担心罢了。”
这话一出,对面竟一时没了反应。彭译扭头去看,只见彭思业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满脸的揶揄。青年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不由一阵脸红,拼命的想要解释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婷谖……”
“怎样都无所谓。”彭思业赶紧打断,他又不是爱来爱去的小青年,这种事情听了只是一层层的掉鸡皮疙瘩。何况那人自有不能来的理由,想到这心下一沉,表面却仍旧波澜不惊的劝道,“你要是因为这事郁闷那就太不值了。婷谖今年都多大了,你就不准人家姑娘有点小秘密,非得什么事都告诉你呀!”
“行了,我帮你打听打听,你把心搁到肚子里,省得再病倒了,还不是人家婷谖最心疼。”
这话说到这,已不知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感慨那人的情意。想来这小子真是好运,好歹他年轻的时候也算是风流人物,情情爱爱也见得够多。情人之间不过各取所需,莫婷谖和彭译的关系如此复杂,她还愿意这样待他。要他说这小子一定是上辈子积了什么福。彭思业赶紧转了话题,免得自己一时嘴快,再让小译知道了真相。他的身体还是差,并不是现在就能揭晓的谜底。
彭思业这话其实并没有让彭译太好受,但终归有了些念想。那个时候他怎么会想到二叔和婷谖联合起来骗了自己呢?还感恩戴德的拜托人家赶紧看看婷谖怎么了,能不能尽快联系上。而后,就在二叔探询的目光下不自然的红了脸。
想当然,人自然也是二叔帮忙找到的。
那时候手术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彭译恢复得很好,肾脏没有出现任何排斥现象。体重虽然一点点的回来,照比之前还是清瘦了许多。唯独那双眼睛,精神得甚是好看。时节已经入秋,他住了小半年的医院,和护士医生都熟。彭译这人生得俊逸,又是适婚的金主,难免惹得小丫头心动。自然也有打扮得花枝招展投怀送抱的美人,彭译每每都躲得远远的,他还是应付不了女人这种生物。再一个,婷谖迟迟没有出现,他怕哪天她一推开门就撞见人家小护士和自己说笑的场面。或许从前他和凌素之间那样的表现太多,所以双方心里都有点阴影。那时婷谖还会不依不饶的追着他质问,到了最后,不过冷然的别过身,不知道是不是将近死心。想来已经经历过那样坏的相处,他不想让婷谖觉得他实在是个朝三暮四的混蛋。
以为会失去一切的时候,唯独那个人还一直在。独给了他希望,还有继续下去的勇气。想到有朝一日被这样的至亲讨厌,即便只是种假设,也若被万箭穿心。
这天刚吃完中饭,彭思业领着助理和秘书来看他。让人看好门,彭思业坐在床头跟他天南地北的侃了一阵,大约公司里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都好,放在彭思业手里没什么不放心。黄泉路上走这一朝对彭译影响颇大,生意场上的事看淡了许多。功名利禄,不外乎浮云连篇。可他再二也看出来彭思业的言不由衷,彭译一向敏锐,他就笑了,问,“二叔,您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彭思业原本还有些犹豫,不知从何说起,见彭译给了这样一个台阶,顺势一股脑的吐露出来。“小译,你知道你的肾源是怎么来的么?”
“……”
“你知道婷谖为什么一直没来看你么?”
纵然再傻,点到这步也是通的。彭译脸上的表情由困惑到清明,再到难以置信。彭思业给他这个时间,他安静的坐在那,感觉到青年的坐立难安。他确是故意的,告诉小译这些,主意还是希望他能对婷谖负责。彭思业这样做,一方面是为公司着想,另一面,完全是顾着彭译的名声。
否则彭译会变成什么形象?先是狠狠辜负了莫婷谖,然后再利用她。那些有心人会传得多难听,已不用多说。
“你是说她……”彭译有些说不下去,彭思业默认的表情几乎将他击垮。原来她一开始就知道,在道别的那天,她最后来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用这种方式换自己的平安。
可那天她明明表现得那样若无其事,坦然到让他察觉不出一丝异样。
是我太笨了么?蠢到根本不知道你的心,还那样一次次的伤害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分明不值得的!彭译难堪的握紧拳头,僵直的听二叔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手术还算顺利,只是莫婷谖没彭译那么好运,手术之后有些感染,高热烧了三天才稳住病情。
“不过现在已经不要紧了。”彭思业抬手按了按他的肩,他不希望彭译过于激动,毕竟他本身也是个病人。“婷谖恢复得很好,我们请了护工,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彭译忽然低低的笑出来,心下无名火起,冲着彭思业一通大吼,“你既然一早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她!她还那么年轻,不值得为我牺牲至此。”
“阻止?!”二叔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大约也是这件事上理亏,被踩到了痛处,“莫婷谖那脾气你不知道么!我拦得住吗!她这么做全是为了你,你有什么资格怪别人!”
“本来你感情上的事我不方便说什么,毕竟你父亲已经不在了,我只是你的叔叔。你若执意和凌素在一起,我也不好反对。可她待你如何,这段时间你亲眼所见!她究竟值不值得你辜负我们、辜负莫婷谖!”
做长辈的,终归是有些私心。莫婷谖算是他从小看到大,虽然这姑娘有的时候性子确实太急,又爱钻牛角尖。可心地不错,一个女子,做到这个程度已然足够。加之莫家的渊源又在那,实在是侄媳妇的不二人选。彭思业并不喜欢在感情上说三道四,无奈的起身,说“别怪我。当时我让她救你,是出于一个叔叔的自私,我不想看你死。而我现在告诉你,则是作为九珑堂的董事。无论是公司利益还是什么,今后,还请你善待莫婷谖。”
至于如何善待,那是彭译的事,并不在他能左右的范围内。
点到为止。彭思业作为长辈更多的像是一个朋友,他就是提一个方向给你,至于你做不做,你做到什么程度,那是你自己的事,他并不过多干涉。所以和女儿的关系并不好,因为很多时候她会觉得他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当然,这是题外话。
其实说多了也是惘然,彭译脑子里那台处理器全是莫婷谖为了自己捐肾这一件事,根本塞不进其他任何东西。他伸手抚上自己的腰,那里还有一条清晰的伤口,他想婷谖身上也会有这样一道伤痕,然后它会慢慢愈合,直到变成一条疤痕,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彭译不敢想如果没有了这颗肾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他更加不敢去想,未来的数十年,莫婷谖要怎么活。
在巴黎的时候,为什么得到那份工作,又为什么失去它;
为什么明明拥有健康的身体,为什么放弃它。
只为了那样一个彭译,莫婷谖你怎么那么傻?
彭译扶着腰慢慢的下床,外面已经日头西去。他不太记得二叔在什么时候离开,可二叔告诉他,莫婷谖的房间就在楼下。他站起来,护工在一边掺着,却被他拒绝。左不过几十步的距离,远的像熬过了几辈子。彭译踱到病房门口,他还是有些懵。莫婷谖是不是真的在那头,是不是真的像彭思业说的那样为自己捐了一颗肾?
他害怕知道那个答案。
“彭译?!”正举棋不定,就听见有人叫他,却是十分犹豫。彭译顺势望去,就见来人逆着光,手里拎着箱子。等近了,才发现竟是隋棠。女生见真是他也着实吃了一惊,便问,“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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