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兮为镇

　　四、
　　天色暗了，我望着桌前的杯盘碟盏发愣，挥了挥手边倒过三白酒的小盅，要求来点茶。
　　我问来续杯的服务员是啥个辰光。
　　他说，九点哩！小姐要买单吗？
　　我看了看昏黄的天，说好啊。
　　出了邹大鲜，往西走，服务员介绍说那儿有一家旅店是古建筑改造的，店家很和蔼，是一对老夫妇。
　　白日里的喧闹已然不在，纯净的月光倾泻在石道上，神秘又迷人。大概因为喝了酒，脚步踩得有些凌乱。
　　那家旅店并不难找。正如服务员所说的，古色古香的建筑，老夫妇脸上永远挂着笑，带着小镇人的淳朴。
　　推开房门，半人高的木桶里盛好了洗澡水，木屏上搭着蓝白色干净的浴巾，香板上焚着的，是檀香。
　　我推开窗，被小镇夏夜中特有浓郁气息所打中，有些迷蒙，有些不知所措。
　　白玉镇有两个月亮，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中，一样皎洁美好。它们互相呼应，相去云泥之遥。呵，是不能在一起的罢。
　　绸布伞面，白色莲花，伞骨伞撑是竹子做的，确实比原来那把漂亮结实。
　　你做的伞真灵，没想到你不仅会绣花呀！
　　呵呵，是和我夫家学的。
　　哦……
　　气氛有些僵，韶熙的目光停留在那一堆堆绸绣上。
　　这些绣面都有故事么？
　　嗯。
　　他又小心地拾起几个。
　　这只绣的是「西厢记」，这只绣的是「杜十娘」，这个……呵呵，是「猪八戒背媳妇」！
　　她也笑了，眉眼弯弯。笑不露齿，是江南女子的矜持。
　　他们算成了朋友。
　　韶熙知道湘茹一个人，常来陪陪她。他爱听她讲扇面上的故事，她也爱讲给他听。这些故事，有的是历史典故，有的是凄美爱情，还有的，是她想的，编的。
　　「多年以后，她总是做着同一个梦。
　　生生的两端，他们站成了岸。他在对岸对她笑。
　　没有船，没有桥，她想过去。他的笑容依旧明媚。
　　正当她急得快哭的时候，天上飘来一朵素白的云，把她轻柔地送到了对岸，他的面前。
　　梦，每次都在相同的地方戛然而止。
　　枕头湿透了，她却忘了在梦中到底哭了还是没哭……」
　　为什么想去听那些故事呢？他问自己。
　　大概是想多多了解她罢！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三年，在流光中如同海里的一滴水，转瞬即逝。
　　又是一年初夏的午后，天气却出奇的燥热，知了在树上尽职尽责地闹着。
　　依茉无精打采地倚在窗边，眼睛随着一只小虫飞来飞去，不时啜一口雨前茶，和低头绣花的湘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湘茹姐，你还想着二先生吗？”她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嗯。”湘茹头也没抬。
　　“我哥哥不好么？”依茉转身，正对着她，一脸严肃地问。
　　“什么？”湘茹放下手中活，抬起了头。
　　依茉抿了抿唇，像是在决定着什么大事，才开口。
　　“前前后后都六年了，二先生若是活着，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他分明就是……”
　　依茉突然捂住了嘴，她不忍再说下去。她看见湘茹眼里噙着泪，没掉。
　　“……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这空院，我不忍心，他也不忍心！”
　　半晌，湘茹才启了声，如此平静。
　　“我忘不了他……想着他，我才不会闷，我才能活下去。”
　　依茉的水眸黯了下来，她别开头。
　　湘茹姐，我不懂你在坚持什么，可我似乎知道，表哥他快受不了了，你就真的……
　　这些话，当时依茉也只是在脑子里想了想，没说出来。但她当时不知道，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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