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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泪
嘟──嘟──喀!
『喂?哪位。』
「……棠羽,是我。」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我们很久没好好的出去逛逛了,所以……明天你有空吗?」
『不行,我要工作。』
「又要工作?不能先休息一天吗?」
『不可以。』
「……你又来了,这三个月来,每次我约你,你都说要工作、要工作,难道工作比我还重要?」
『……不要说傻话。』
「我好不容易有假日,想约你出去,这样也不可以吗!?」
『我没有说不可以,但我没办法。』
「无论如何都不行?」
『对。』
「你急着要钱?我可以先借你。」
『我不想开口跟你要钱,你只要教你的书就可以了。』
「……」
『……』
『……喂?浩泽?』
『你再不说话我要挂断了,我得准备出门。』
「──我受够了。」
『什么?』
「我说我受够了,你老是自以为是,总是这么冷漠,和你在一起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我又不是自作孽!你不喜欢我就明白跟我说啊!这种借口算什么?」
『我没有──』
「我们分手。」
『────!』
「我们、分手,我真的‧‧‧受够了。」
『……』
「……」
『───随便你。』
「──呵呵,是吗?」
『……』
「再见。」
喀!
嘟──嘟──嘟──嘟──
上个星期,我和我那美丽又冷漠的恋人分手了,我无法等到他自己说要离开,相信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崩溃,所以自行提出分手的要求。
他只说了一句话──『随便你』。
我以为,他会跟我道歉。我以为,他会为了挽回我而来见我。
结果很明显,我错了。
依然没有消息、没有音讯,只有我像个傻蛋似的痴痴的等,作着不可能梦。
第一次见到他,是高中三年级毕业前夕,当时因为不想参加既冗长又沉重无聊的毕业典礼,我独自一人溜到学校顶楼纳凉。
那时的天空很蓝、很蓝,远方透着一点橘红色,比起毕业典礼,这种好天气更适合送我一程。
小时候去天文台,精密的仪器仿真夜晚的星空,真的好漂亮、好美,美到我整个人都沉醉在朦胧又神秘的感动中,无法自拔。
从此我就有个愿望,长大之后,一定要当一个天文学家,我要把天空的一切,一览无遗。
我躺在顶楼的地板上张开双臂,幻想自己把所有的白云都圈在怀中,愉快的笑着,一边用我那破锣嗓子哼着歌。
终于要告别制服了,终于可以离我的梦想更进一步了。
我相信我一定会实现!不管花多少年。
「呵呵呵……」
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我从地上弹坐起来。
难道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吗?
我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点,终于,让我发现坐在围墙上的人。
「你看起来好蠢。」
那个人这么说。
感觉热浪在我脸上翻滚,我发神经的样子都被看到了,真是丢脸丢到太平洋。
似乎是看我紧张到脸色发青的模样很好玩,那个人又笑了。
这次我抬起头,仔细看着地理位置比我高的那个人的脸,然后,我发现──比天空更令我感兴趣的东西了。
褐色柔顺的短发随着顶楼上的风缓缓飘逸着,带笑的黑瞳凝在尽闹笑话的我身上,水光盈满整个眼眸,让人怦然心动,我头一次见到如此标准的瓜子脸,皮肤虽然白,却不至于白到不健康的程度,唇线优美的划了一道弧形,恰到好处的挂在脸上。顺着脖子往下望,衬衫打开两颗纽扣,领带随意的垂在颈间,我穿起来俗不可耐的制服,换作在他身上,美感展露无疑。
那个人飘散的发丝、轻笑的嘴唇,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巧合真的是很神奇的事情,那个人──周棠羽,后来才知道的姓名,他,和我念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科系、同一个组别,还常常坐在我的旁边,而两年后,也就是大二,他和我成了一对恋人。
但恋情不会如此的容易,因为,主动的是我、付出的是我,而他,只有决定要、或不要。
『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
『我是男的。』
『我知道!但我还是、还是……』
『既然如此,随便你。』
『我想抱你,你愿意把你的所有都交给我吗?』
『随便你。』
『我们……分手吧!』
『随便你。』
很讽刺的,连分开也是说同一句话。
他从来不曾说过『喜欢你』、『爱你』等字眼,也从不给我任何承诺,我在担心、在害怕,要是哪一天他厌倦了,他决定走回正轨了,就会把我一个人抛在原地。
这一天还是来了,三个月,我连他的面都很难见到,我必须日复一日的抚平内心深处涌起的不安感,我必须不断告诉自己他真的很忙,每每想起的夜里,我都睡不着觉。
他现在跟谁在一起?
他真的在工作吗?
他有那么需要金钱吗?
他要那些钱做什么?
在他心里我到底占多少份量?
他是在暗示我要跟我分手吗?
还是他已经不屑我到连见一面都不肯?
脑袋充斥着这些想法,都快把我逼疯。
「陈助教,陈助教?」
耳边呼唤我的声音,将正在发呆的我拉回现实。
「啊……是!」
唤我的人是王登方,大学天文系的主讲教授,现年46岁。我当他的助教已经两年半了,大部分的课程和排表都由我来准备,当然连教材也是。
「浩泽,你在发什么呆啊?」
「不,没什么。」
我赶紧将注意力集中,不再去想棠羽的事。
「麻烦你去附近的那间市立图书馆找几本有关行星周期表的书。」
「学校的图书馆没有吗?」
「不是没有,只是不晓得哪个没良心的学生把我要的那几本破坏了,图书委员说要补书得等到下个礼拜,根本来不及准备研习会的报告。」
「这样啊?知道了,我大概──三点钟左右会回来。」
我瞄了一眼手表,大概预测一下时间。
「要那么久啊?」
「是你叫我去的,那就一定知道我会在图书馆泡多久才对吧?」
「算了,去去去,你帮我挑几本可以用的回来吧!天文痴。」
「收到。」
小时候的兴趣,现在依然不变。
棠羽和我一样是念这门科系,却和我走完全不一样的路,现在他是个在家讲讲电话、打打计算机就有钱拿的程序工程师,真不晓得他到底为了什么来念天文系。
又想起他了,我们分手了不是吗?还想做什么。
我继续的沿着大学校外的红砖步道走着,不远处有一家天文望远镜的专卖店,会开在这纯粹是因为有天文系的学生常进去逛的关系吧!
对面才是图书馆,离预估时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那么今天就再进去看看那组我一直想要的望远镜过过干瘾。
DARK247──高级天文万远镜。
如果没记错,那东西要十万多块、十万多块耶!把我榨干了都生不出来,助教的薪水就那么一点,光是养活自己和做些有的没的的研究就所剩无多了。
嗯──把定存拿出来用吧?可是很贵买不下手,又很想要,这种心情真是难熬啊!
毫不犹豫的推开玻璃门,我寻找着照惯例摆在窗边展示台的DARK247,好一阵子没来看了,大概是移往别处了吧?并没有看到贵得要死的它。
「呃……请问一下,之前一直摆在这的DARK247移到哪里去了?」
我拉过认识已久的店员,询问我心爱望远镜的下落。
﹝因为常常来这眼巴巴的望的关系,人家跟我熟得很。﹞
「啊!陈先生吗?不好意思,那部望远镜在上个星期被人买走了唷!」
什么────!!!
我就是为了看那台才来这里的耶──!
「是是是是谁买走的!?」
我要毙了他!
我的舌头就像跳针的唱片一般,含含糊糊的质问。
「这个,我们无法透露客户名单,非常抱歉……。」
「喔……这样啊……我知道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
我突然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的走出店外。
被买走了就被买走了,我能说什么呢?那又不是我的。
啊──真的很想要那台望远镜啊!
别了,宝贝。
又过了几天,我也从无法每天观望望远镜的打击中走出来,专心的投入助教的工作,棠羽依然没有打电话联络,寂寞感又充斥内心,于是我开始考虑是否要找个人来陪我度过这段低潮期。
今天是休假日,在家里好好的度过一天的时光也不错,不用刻意去换衣服,就穿着睡衣晃一天吧!这栋公寓破是破,不过顶楼却是一级棒,晚上天气肯定很好,可以做一份星象观测。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喔?而且同时也是我的告白纪念日,没错,当初和棠羽告白时,是选在生日当天。
呵呵,想到就不免心痛了一下。
正当我转身要进厨房拿牛奶喝时,电铃响了。
「来了来了!」
一开门有个身着墨绿制服的邮差站在门外。
「先生,有您的包裹,请签收。」
包裹?给我的?谁寄来的啊?不会是老妈吧?
她上次那条咸鱼我见识过了,也叫她别再寄来了啊!
不管如何,先收下来再说吧!
从邮差手中收下的包裹出乎意料之外的重,和咸鱼根本不能比,而且也挺大的,到底是什么啊?
我充满疑惑的拆开纸箱,把撕下的胶带丢在一旁,打开之后,我简直不敢相信。
喔!
呜喔!
呜喔喔喔!
喊不出声的惊叫,害我张着嘴看起来顿时像条金鱼,不过我想任何人收到这个包裹,一定也会跟我一样的反应。
天文望远镜──DARK247,价值十万多块。
天哪──!!
会不会是寄错了啊!可是看看纸箱上的地址,是我住的地方没错啊!
那会是谁?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等等,这么贵一台,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送人,会不会是来坑钱的啊?
焦躁的看着纸箱内塞在保利龙中以防擦撞伤的望远镜及其配件,我发现了夹在缝中的一张卡片。
赶紧将它抽出拿在手中打开来看,方正的字迹映入我的瞳孔:
《还好来得及当你的生日礼物。Happy birthday》
皱起眉头,我瞇起眼睛仔细端详。
这是……这是棠羽的……字迹。
脑中忽然窜出一段记忆,那是很久以前,DARK247刚上市不久,还放在窗边展示台的时候,我曾带棠羽去过一次那家天文望远镜专卖店,当时我──
『棠羽,你看这台,赞不赞?』
『嗯,很好啊。』
『很好对不对,告诉你,我超──想要这台的,肖想很久了,可是一直买不下去,你看看价钱,贵到要呕血。』
『──嗯。』
『干嘛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我。』
『没什么。』
棠羽深深的看我一眼,我始终不晓得那是什么意思。
此时又想起店员说的那名客户。
那么,他之所以会拚命工作,之所以三个月都非常忙碌,该不会就是因为──
棠羽!
我抛下卡片,抓起桌上的钥匙,套上拖鞋,不管身上穿的是睡衣,冲出家门直奔捷运站,跑到一半发现没带储值卡,甚至连零钱也没带半块,嘴里一边碎碎念一边折回去拿。
上了捷运,过两站,急急忙忙下车厢,不坐电扶梯直接冲阶梯,气喘如牛的跑向棠羽住处。
终于到达目的地,按下门铃,等待棠羽出来开门。
见迟迟没有回应,我放弃的靠着门板滑坐下来,调整呼吸。
我怎么这么笨,亏我还自以为最爱他,却忘了他是不论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那种闷骚家伙,说这样好像有点过分,不过我真的快被我自己打败了。
棠羽有多少次用肢体语言证明他爱我,我却忽略了。一个大男人哪可能没有丝毫感觉就任另一个男人来碰他的身体,换做我,要我去抱除了棠羽之外的男人,鸡皮疙瘩就爬满身,之前怎么会有去找别人的蠢想法咧?
但我想,最傻的人,应该是棠羽。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老实跟我说呢?
快开门哪!棠羽,我想见你,我想见──
喀嚓!
我整个人往后倒去,后脑勺靠到──棠羽的膝盖。
他瞇着眼俯视着我,我仰头望着他,无言。
「……浩泽?」
久未听闻的声音,让我升起了一股感动。
「棠羽。」
我从这不雅的姿势爬起来站直,低头看矮我半个头的他。
我注意到他的双眼微红,还有一点肿胀,明显哭过的迹象。情不自禁的抬手捧住他的脸,用拇指揉揉他的眼廓,希望能让红肿去,他没拒绝。
「我和你不是……分手了吗?」
棠羽用一贯冷淡的语气说道,但眼眶却立刻盈满泪光。
「嗯。」
「你不是……受不了我了。」
「嗯。」
「你不是……」
「嘘──够了,别说了,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听你解释。」
我将手指压在他饱满的唇上,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呜……」
棠羽皱起眉,似乎用很大的力气压抑自己的眼泪。
「你愿意原谅我吗?」
温柔的轻轻吻他,像对待易碎物品般,然后将他抱在怀中。
「唔──」
压抑不了的他,在我的胸膛闷着声直掉泪,肩膀抖啊抖的,显现出他从未让我看见的脆弱,棠羽紧抓着我的睡衣,颤着声道:
「我、喜欢……喜、欢你,我不太会讲,可是、我、真的……呜──」
「乖,别哭了,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你说我根本不、在乎你,我──」
「对不起,现在我知道了,别哭。」
这个休假,就在棠羽一直哭,而我一直安慰他中度过。
我从来没看他哭过,这次终于见到了,对我来说那是星星的眼泪。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它──相当罕见。
后来我才知道,棠羽其实一升上高一就喜欢上我这个天文痴,而且我更惊讶的得知,以前我每天上学都会看见身为纠察队委员的他。
那为什么我一直没发现呢?
因为他当时梳了个三七头,戴着看起来很笨重的黑框眼镜,规规矩矩的穿著制服,和印象中散着乱发,领带乱披的美人差太多了。
他跟着我上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科系,要求教授将他分到和我同一组,一看到我就找我旁边的位置坐下,等到我不知不觉爱上他,和他告白时,由于过度紧张,就说出『随便你』这种话来,其实隐含的意思是:
『随便你,只要你喜欢、你高兴、你觉得可以就可以了,我会顺着你。』
真是大大的出乎我意料之外外外外外……﹝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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