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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心
之后的日子我过得略显忐忑憋屈,辰胜当日的醉语就像一个隐性毒瘤,一旦爆发绝对是现在势单力薄的璟一无法承担的,璟一并无太子一般强大的家族做支撑,宛贵妃的父亲不过普通官员,无权势来护佑孙儿,一旦李氏家族对璟一发难,他决计无法招架。而我虽有心,但官场宫闱之事太过复杂,我空有一些法术也派不上用场。
我曾经试图仿着黑狐兄的做法,从侧面迂回出击,找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变做狰狞模样跑到李后和罗顷的床头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不敢乱来,但由于我的法力被封了太多,如今竟是连个梦境都入不了。尝试过多次均连连碰壁,真是气煞我也。
为今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我彻底端起了世外高人的架子,除了每月例行要带着璟一去向李后请两次安,平日里绝不单独再见,半点朝政之事都不打听,绝对的超然平静之姿,是以宫人的八卦队伍少了我这么个骨干成员大家着实寂寞不少。昭和殿内的守卫我也暗地里调配了番,比以往更加严密。
总之,敌不动我不动。
璟一聪慧得很,小小年纪最会看人脸色,察言观色也看出李后对他并不和善,而这位不和善的皇后娘娘偏又地位尊崇的很,因此他在李后面前倒是格外规矩。
璟一肖似其母,墨眉细长,双眼灵动有神,红润的唇略薄,皮肤白皙,天生爱笑,见谁都带着三分亲近之意,小眼微翘像含了蜜似的。在我多年放牛似的宽松教导下性格分外活泼好动,相当不怕生,见着谁都笑着招呼,态度亲昵,直让人喜欢到骨子里,加之他从小身子瘦弱,愈发得后宫众娘娘们的怜惜,每次见着了都搂在怀里十分亲热。
如此一来,璟一的童年也可说是在胭脂丛中、花粉莺燕之中度过,好不潇洒。
我调侃他道:“璟一啊,你如今可是风光,师父送你一个雅号,也好衬衬你如今的风流,就叫你“小小无双于世玉面无暇蝶戏花丛好不得意公子”可好?”
璟一想了想,朝我眨了眨大眼睛,眼波婉转,嗔道:“师父又戏弄我,哪有人叫这么长的名号?唔……就叫好不得意公子好了,我不挑的。”说罢还扭着小身子,绞着衣角,活像个娇羞俊俏的小媳妇。
我被他那一记媚眼麻得腿一软,险些跌到地上,颤抖着手指着他问:“妖精,你从何而来?”然后揪着他的耳朵怒吼:“臭小子,你……你跟谁学的?”
璟一无辜:“玉贵人告诉我的啊,她说她的一双眼波眼最是厉害,不知让多少人迷了心窍,叫我也跟她学着点,以后讨王妃的时候准有用处,也可不辜负我这张脸,我虽不明白玉娘娘的意思,但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揉着太阳穴默然无语。
璟一瞧着我神色不对,又凑上来讨好道:“师父你生气了?你若生气我不学玉贵人的烟波眼就是了,往后便只目不斜视。”
我点点头,甚欣慰。
那厢却又继续道:“不过穆昭仪还说她的柔情目光一定要传授给我,林常在争着要教我举世无双风流倜傥慵懒优雅的贵公子姿态,萧才人也说要教我涂脂抹粉、妆点容颜,还有好多娘娘都说要教我,往后选王妃时能用上,那师父,我学不?”
我嘭地一头垂在桌面上。
学你个大头鬼!这群闲的没事做的女人,你们哪里是在培养美公子,这分明是在培养这后宫头牌!
自从宛贵妃去世,辰胜便一直心怀愧疚,记着对宛贵妃生前的嘱托,对建议的身子调养下足了十二分的心,以至于带着些矫枉过正的过度与执着,不仅自己会极频繁地来昭和殿探望小一,惹得众人议论颇,而且无论夏暑还是冬冷、抑或寻常节日,昭和殿内的赏赐总是最多,吃玩穿戴一应俱全。
另有太医每月来为璟一看诊,滋补调养的汤药一个方子还没吃完另一个方子又来,直吃的小一满嘴苦味,见着汤药就杀猪似的嚎。这段经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沉痛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很久以后等他登临为帝,生了病只要自己挨得过就绝不召见太医,每每让身边人听着他的咳嗽声焦虑不已。
看着辰胜粗神经地一味溺爱璟一和李后日益阴郁的眼神,以及辰立修有意无意的躲避,我不由得悬了一颗心。
黑狐兄曾说,君王的恩宠有时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隆恩可能也是你的催命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便是这个道理。所以当宫女告诉我,辰胜已有一个半月未曾按惯例考察太子功课,太傅那边几次上书恳请陛下千万看重储君学业,而辰胜只做不理时,再反观他从未拉下对璟一的探望和毫不掩饰的宠爱,我不由心中一沉,暗道不好。
这风雨的气息倒是越积越浓了。
时间悄然滑过,璟一迎来了他的五岁生日,这一年恰逢东南江越、南域、道靑三省连着第三年喜获丰收,五谷丰登,百姓皆喜气洋洋,感德天恩,三省总督携丰厚贡品进帝都叙职。
喜讯传来。辰胜龙颜大悦,下诏正好借着二皇子的生辰宴请满朝文武及家眷和后宫众人,一同庆贺。这一月来宫里张灯结彩,处处飘散着喜悦的气氛,人人脸上都露着笑,好不热闹。
璟一爱凑热闹,得了这么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像只小老鼠四处四处乱窜,拉着我的手东跑西跑,一刻也不停歇。
一会去摘那高高的红灯笼,惹得宫人们心惊胆战,在梯子下急得转圈哀嚎:“哎哟喂,我的瑾王殿下,您快下来吧,您要是摔着了奴婢们是如何也担待不起啊。”我在一旁歇着吃花生,嘴里含糊不清地安抚他们:“别怕别怕,摔坏了再医就是了,来,过来吃花生!”
宫人们:“……”
一会他又到正是忙碌的御膳房外瞎转悠,背着手迈着方步四处溜达,活像个监工。惹得御膳房众人一颗心高悬起,一双双眼睛都斜瞅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小祖宗。心思不专注,好几个小厨子都切伤了手,吮着带血的手指委屈地望着我,直盼着我赶紧把人带走。我仍在一旁歇着吃花生,嘴里含糊不清地安抚他们:“别怕别怕,要淡定啊,你们就当瑾王是个萝卜就好了嘛,来,过来吃花生!”
小厨子们:“……”
只苦了为璟一量裁新衣的宫人们,整日的找不到这位跳脱的正主,实在没法子他们只好找到我,苦着张脸,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求我让瑾王安安分分地呆几个时辰好让他们为瑾王量身,也好尽快交工。围着我直转,蜜蜂似的哭诉,一口一个“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我这两天也被璟一过剩的精力折腾得累了,正想把璟一绑上半天自己休息休息,看着这些人可怜兮兮的模样便做个顺水人情,随口答应了。
我找到璟一的时候他正在御花园内骑树上,兴奋地伸长了手就要去掏那鸟窝,一群人紧张地围在树下欲哭无泪,一见我来如获大赦,跳着奔向我。
我挥手让他们退到一边,两三下爬上树,问道:“璟一,你在看什么?”
璟一见我来,抓着我的手开心的指给我看“师父你瞧,宫里到处都是红红的,红绸、红灯笼、红瓦、红匾额,像红酥糖一样漂亮,跟过年似的。”
我随着他的指向望去,入眼处宫中屋檐下都挂着纹样细致的红绸,迎风而动,从高处看去,红影招摇,蔚然明丽壮观,着实美丽。这是驰国的风俗,但凡国家有喜事,定是要沿街挂满红绸的,犹记得璟一刚出生,而我刚到泽城时也是这般满城红艳。
我先赞叹了声,想了想便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摸着璟一的头说道:“嗯,是很漂亮,可惜璟一尚未领略那宫外的繁华热闹,那可是另一番令人沉醉的盛世美景呢。”
璟一果然上钩,立刻巴在我身上,使出他的烟波眼:“师父师父,宫外什么样子的?我长这么大都只待在这皇城里,太没意思了,我什么时候能出去玩啊?”
我抿嘴神秘一笑,道:“宫外嘛,自然是顶好玩的了,街市游园、大好河山、人世风俗、天下美景应有尽有,宫里虽样样精致尊贵,却失了分世间的熙攘新奇。唉……可你这么闹腾,我哪放心带你出去啊。”
璟一立刻绷脸做稳重高深状,斯文绉绉道:“师父此言差矣,我年纪小,平日里难免调皮些,师父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做就是,只是可怜我长这么大居然连宫都没出过,哎,不过师父不带我出去自有师父的考虑,都听师父的。”说罢哀怨地侧过身子背向我,眼睛却偷眼瞧来,冲着我一瞥一瞥。
我看着他那小媳妇状忍住笑说:“璟一想出宫也不是不可以,正好你生辰,师父带你出去玩就权当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只是这手边的事还颇多,就比如说……唔……你的礼服还没裁好,书还没背好,早上起来被子也没叠好……这么多事情,唉,这让师父怎么带你出去呢?”
璟一两眼一闪,蹭得一下往窜下树,吓得底下的内侍们一拥而上接住他,璟一忙不迭的往回跑,一边回头喊道:“师父可不许赖皮,等我把事情都做好了你可得带我去……”忽又发现周围人多,这等隐秘事不好让太多人知晓,遂又狡黠地冲我眨眨眼睛,颇有些你知我知的味道。
看着他鬼机灵的身影一溜烟跑得没影,我心内一处莫名一软,复又靠在树上欣赏璟一说的“红酥糖”,不一会脑子就迷糊起来,轻轻地打起瞌睡来,想象璟一量衣时满脸毛躁的模样不禁扬唇轻笑。
风情水绿,时光静好,若我能一直保得他这般纯真开心,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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