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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巧定天巧-下
“错。”宋大石冷静道,“爹教导我们,做人不可好高骛远。你的那些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你只会摔得鼻青脸肿。小石头,等你长大些,就会明白我的话。”
“哥……”宋小石垂落手臂,双眸埋在眉骨投下的阴影里。他沉默良久,微寒夜风拂过面颊,对岸灯火依然,耳边空留一片静寂。
宋小石背过身去,“哥,爹不要我们了,你也不要小石头了吗?”说完,他根本不打算听到对方的回答,远远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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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清早,庄无颜从床上爬起来,感觉浑身不对劲。
具体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劲,反正头晕晕的、四肢无力、没有精神、好想睡觉……
哎,生病了?若是别的女孩儿,大家定会这样追问。殊不知,庄无颜和其他普通的女孩儿不同。
昨日,她缘何会毫不犹豫地抢下宋大石手里的“毒”酒碗,要从很久以前讲起。
庄无颜两岁时害过一场重病,几个救人心切的大夫用猛药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不久后的一天,穿着开裆裤的林虎儿跑来告诉她,诱捕老鼠的砒霜粉末是天下最甜的糖砂,就藏在西院高高的大坛子里。林虎儿捅落坛子,庄无颜配合地撮起一把大嚼。
闻声赶到的虎娘怒不可遏,痛揍儿子林虎儿一顿,又将他吊在水井里一天一夜——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虎娘对虎儿动手。
而庄无颜没有丝毫的不适,和大家坐在一起,听郎中头头是道地讲:“天下至毒之物,惟有以毒攻毒……”大概说,经过之前的大难,她因祸得福,身体竟百毒不侵了!
林虎儿不信,拿毒花、毒草、毒蜈蚣轮番试探。庄无颜既不中毒,也不会生病。
多奇妙!可惜啊,毒药填不饱肚子,她的这“才华”没多大用武之地。
“无颜,你怎么了?”
只有宋大石不信,女孩儿家再厉害仍是女孩儿家。所以,也只有宋大石会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怎么会?我十多年没生过病。”庄无颜手持扫帚笑笑,一双娥眉弯弯,心想或许因为昨天喝了太多酒,头晕晕的。她左右瞧瞧,“怎么不见小石哥?”
宋小石一夜未归,但宋大石不想庄无颜担心道:“小石头一会儿就回……”
话没说完,一个人影急匆匆推开院门:“哥,外面出了什么事,围了好多人?”
“小石头!”宋大石一把将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宋小石揽入怀,“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庄无颜立在一旁,对着他们兄弟二人,掩嘴偷笑。
“哥。”宋小石尴尬推开哥哥,“我们快出去瞧瞧吧!”
日光明晃晃照耀“金陵来燕酒楼”的招牌,招牌下,一身缟素的身影分外显眼。
“各位爷爷奶奶、叔叔嫂嫂,行行好,赏几个钱吧!呜呜……”
令巧手提素白丝袖,瞄看疾步赶来的宋家兄弟,哭得凄惨。
“呜呜呜,小女子与乳娘二人自扬州赶来京城寻亲。没想亲人没寻到,被人偷了盘缠,乳娘又撒手西去。我孤苦伶仃,身陷此地,只求好心人买下我,为乳娘归葬。”
众人指指点点,一时却无人掏出钱来。
庄无颜看得心伤,低声道:“好可怜……”自己比起跪在地上的姑娘,不知优越多少倍。她想都没想,从腰间摸出五六枚铜板,走上前,轻放草席边。
这一放,令巧大惊,头上素巾险些滑落!
一步醺、两步醉,三步寐,倒头睡。常人服下指甲盖大小的药剂,昏头大睡几个月不稀奇!可这红疤姑娘,怎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令巧暗叫糟糕,来燕楼不缺使唤丫头,要她如何“卖身”进来燕楼?
众人齐刷刷看向庄无颜,庄无颜垂头说:“你别伤心,我的钱不够多,只怕……”
“——只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随着尖锐的嗓音,来燕楼两扇雕花漆门对开,一只云头绣鞋迈出门槛,虎娘左右跟着昂头的林虎儿和看不出表情的阿拐婆。
令巧还没从上一个惊吓中恢复过来,眼神一转,触到虎娘一双与她同是又圆又亮却更添老辣的眸子。
虎娘叉腰围绕地上草席走一圈问:“‘卖身葬母’?”
令巧跪着点头,被虎娘的气势压得说不出半句话。
“扬州来的?”虎娘的脚尖止于草席边缘。
令巧再点一下头,深咽口水。虎娘暗笑。
“我来算算。”虎娘轻掰玉指,“湖州素丝二丈半,冰纹素帛一丈七,上好的麻织草席九尺,珍珠方巾一张,再加上……”虎娘弯腰细瞧令巧颈上的吊坠,“血珊瑚珠一枚!姑娘,把你身上穿戴一卖,别说你乳娘的下葬费,回家的路费都有啦!”
“呿————”众人唏嘘而散。
“我、我……”令巧膝前握拳,舌尖磕绊,“我家乡没有亲人了,回去何用?”
“噢。”虎娘轻盈转身,细细分说:“你家在扬州,来升州寻亲倒也合理,只是……”虎娘忽然正色肃声,“那扬州早变成宋人的地方,江南、江北商贾不通!你和你乳娘两个弱女子,如何突破宋军的重围,来到金陵城的呢?”
令巧语竭,脑筋飞转,却想不出办法自圆其说。
庄无颜默默看着两腮涨得通红的令巧,打心底觉得她可怜。再怎么说,人家唯一的亲人才刚过世。虎娘咄咄相逼,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正当庄无颜如此想着,令巧身旁的草席动动,席上“死人”竟直挺挺坐了起来!
“哎唷!”林虎儿惊吓倒退,一双眼珠子险些掉出眼眶。宋大石下意识横跨半步,将同样吃惊的庄无颜挡在身后。
“哼。”虎娘似是早料到,背手等待“死人”究竟要说什么。
扮作老妇的令娇,白/粉覆面,弓腰跪坐,拉着一脸惶恐的令巧给虎娘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老身和女儿四处流浪,骗人的把戏只为讨口饭吃。今日遇到夫人,犹如小鬼撞见天师,哪还敢放肆?”
“老妇”顿首,苍眸湿润,“金陵人都说,来燕酒楼的夫人心善。我老了,小女不能跟我混吃一辈子。小女与夫人也算有缘,夫人若不嫌弃,就收了她,当个打杂的丫头使唤,老身死也瞑目了!”
“啧,早说多好。”虎娘柳眉轻挑,伸手抬起令巧的下颚,“你会做什么?”
“我……”令巧看向姐姐,想起昨晚尚宫娘娘的嘱令,咬牙道:“我什么都会!”
虎娘一笑,“好呀,小丫头倒是乖巧,叫什么名字?”
柔和日光照耀令巧茸茸的脸庞,一双圆眸会说话似的,“回夫人,奴婢巧儿。”
“巧儿?”虎娘稍想,“名字巧,人也巧……好,今后就留在来燕楼吧!”
令巧心揣一块石头落地,甜甜展笑。一旁手抚下巴的林虎儿远远打量这对母女,满心生疑。来燕楼虽不是第一次收留陌生人,但这次,林虎儿心头闪过莫名的不安。
“无颜,先带巧儿到阿寻以前的房间住下。”虎娘没有听到回答,“无颜?”
庄无颜力不从心,眼前天旋地转。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宋大石猛然回身、眉头深锁、向她探出一双手臂——她眼前一黑,记不得以后。
“无颜!”宋大石高吼。
庄无颜虽体质特异,服下了令巧儿专门为她加量的三步寐,还是坚持不住,跪倒在宋大石的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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