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华·岁晚

作者:姚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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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你换上它。”小宫女嘴唇发白,她捧来一套异国服侍,目光有些涣散。
      云含大感奇怪:“这并不是长荣的服饰,你从何处得来?”
      “别问这么多!那美人恰巧来了月信,这是难得的好机会。换好了,你就去宣室殿!”小宫女凶巴巴反驳。
      云含称奇,月信是什么?
      还未发问,那褐色的长裙与碎金箔打造的抹额就被小宫女一并塞进云含怀里。
      “想必皇上也认不得你,进了宣室殿,你只管将皇上服侍好……话也不要多说,反正吹了蜡烛什么都看不清了。”小宫女嘀咕着,犹豫着又添上一句,“你若得了好处,别忘了我!”
      “辛苦些罢了,用得着这样战战兢兢的?”云含嘟了嘟嘴,对小宫女又把活推给她感到不满!
      “你不是在嫌弃吧,你脑子还好使吧?!后宫多少人挤破门都挣不到的事儿,你给我着紧点!”小宫女用力推她进门。
      云含无奈之下进了宫女的住屋里换了衣裙,也不愿跟小宫女多争论,去这一次也无所谓,她当做善事了……
      可是,这事儿需要挤破头吗?云含开了半边门,提了抹额伸到眼前,拎在手里晃了晃:“这东西怎么带?”
      小宫女:“带额头上。”
      “看着是要缠在头发上才能带上,你会梳发吗?”
      “那种发鬓我也只瞧过这么一次,如何整的出来?”小宫女也犯难,最后赌气地将抹额摁回桌上,“这般复杂的东西,不戴也罢!你就套着裙子,也是可以入眼的。”小宫女望了望云含,目光有些呆怔,“当真涂了层金漆,人看起来也变矜贵了……”
      那是她长的好看!云含鄙视小宫女的关注重点。
      “本来还有对金镯子,可惜那女人不给脱。”小宫女不无可惜道,“不过你赚了人家的运,确实不好连人家的钱财都一并赚完,也就那样了,你别有成见。”
      云含彻底没了言语,哪只眼睛看到她有成见了?
      小宫女带她来到未央宫门外,越发忐忑不安。门口的安公公喝止了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小宫女:“奴婢得令带美人进殿的,席上酒气重,特意令其洗浴一番才敢带来。”说着,她递上一块工牌。
      安公公低头认真看了几眼,方敛着眼皮放行:“哦,进去吧,本公公说怎么那么久不来人呢。”
      小宫女松了口气,云含却听见那安公公在身后疑惑的声音,看话本里的藩外美人,皮肤不多是麦色的吗?如何是这样白净的脸孔?
      看小宫女在前面心有余悸地走着,云含厚道地忍住了笑。
      室内掌了宫灯,空广的前殿明亮如新,云含打量着皇帝的正宫,总结出比妃子的香闺浩然正气得多。铺设规矩,没胭脂粉气,石壁上多处雕了五爪金龙的浮雕,连苍穹处都盘了一条闭眼的龙。
      走过前殿,角落里一人高的花瓶旁站了一个身影,那人迎上前,阴柔地笑了笑:“美人这边请。”
      正是卓纹,先前未见过藩外美人,待见了云含的相貌,他也不疑有他。
      卓纹把云含带去后殿,小宫女在后方徘徊一阵,在小太监几乎被逛花眼的催促下,悻悻地回去了。
      人被带到皇帝眼前时,皇帝也不免惊疑。他还是有些映像的,这分明是容初宫里的丫头。
      “你为何在此处?容初令你来的?”皇帝扫向云含的穿着,更觉狐疑,“你怎么穿着异服,藩外进奉的人呢?”
      “听说刚好来了月信,不能过来,领我来的小宫女便让我穿戴上这些,交代我过来服侍皇上。”云含不知他问这么清楚是做什么,一时也编纂不出借口,便把小宫女努力想遮掩过去的事情轻易说出去了。
      等她说完,她就觉得遭了……又忘记自称奴婢了。
      皇帝或许对锦绣宫呆的下去的人都是留有一分宽容的,也没说破,他坐到塌边,指向桌上的蜡烛:“去吹熄它。”
      云含就去吹熄蜡烛了,最后也没忘弥补一下,对皇帝的方向欠了欠身,道:“奴婢告退。”
      皇帝:“……”
      “咳。”皇帝低咳一声,在云含感到莫名其妙之际,他方在漆黑的环境下里开口:“你不知服侍是什么意思?”
      云含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马上又点上蜡烛,斟了杯茶恭敬端上前:“皇上是口渴了,奴婢刚才是一时没想明白。”
      皇帝:“……”
      云含也眼睁睁看着他,等着收他手里的茶杯。
      皇帝望着云含与池容初有些相似的面容,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不必你服侍朕,回锦绣宫去吧。”
      他还真的时时都想着锦绣宫,只是池容初走了,他会有什么反应?云含无言站着,实在觉得皇帝有些可怜。
      皇帝把茶杯递还给她,翻身躺下了。云含把茶盏放回桌上,憋了一口气想凑近吹蜡烛,却又放缓了呼吸,慢慢直了身。含忆草……
      师傅说,自己对凡间世人有极高的价值。结了的果子,服食后会对人有影响。含忆含忆,世人称她含忆,是不是代表她的果子对人的记忆有影响?她虽没了果子,叶子应该也是有一定功效的吧?
      云含一点都不敢肯定,却好似魔症了一般,翻出掌心,逼着浮现出一片叶子。
      云含满打满算也就不足千年的修为,失了一片叶子,心口蓦然气血上涌,心脏有些发紧的勒疼。好在没吐血出来,云含也就不适了一小会,后面倒不觉得有什么了。
      她想把叶子和进茶水,又有些担忧会不会变味。最后还是端了一旁的清水,搅和一下融进去了。
      “皇上,这是热水,喝一杯再睡容易入眠。”皇帝辗转了几回,云含当下寻到个理由。
      今夜没池容初陪着,皇帝的失眠正打正着。他抚了抚额,起身躺到了窗边被月光余晖照映的躺椅:“端来吧,走时记得把蜡烛吹了,实在晃眼。”
      云含看着皇帝饮下杯里的水,仅两三口杯子便空了。
      皇帝随手将茶盏搁置在摇椅旁,眼神注视着屋顶,视线虚无,似乎看见了什么,但其实并没出现什么。没一会,他缓缓闭了眼,沉睡过去。
      云含见他呼吸绵长,没什么不妥,只是一时半刻醒不来,也就安稳了心。
      她从后殿走出,卓纹有些惊讶,眼角窥了里面一眼,探寻地问了声:“是皇上睡了吗?”
      云含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皇帝确实是睡了的。卓纹等云含走远了些,才入内看看皇上是否真的睡得安详。
      两面不得罪人的做法。
      云含转出未央宫,一只盈白的纸鹤扑腾着两边‘翅膀’飞到她面前。
      “云含,收拾妥了便带那花妖来见我,为师在南面最高的山头等你们。”纸鹤转了两圈,悠悠吐着字。
      皇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身处一个庙堂,人人称他庙祝。他世代守护一个暗道,在城破之日,将人们都送进了那条通向遥远邻国的矮窄土洞。
      他又在城破之际,孤身走了出来,毅然毁去暗道的入口。如何都不能让敌军发现这处求生的地方,里面早早存了干粮和水源,徒步走上几日,依着那些食物撑到暗道另一头并不会有太大问题。
      他心中烦闷,却是坦荡一片,对即将来临的死亡丝毫不惧。这种乱世,男儿为了守护家国妻儿,向来是奋勇不惧地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的。他胸怀一腔烈意,走到用木栅圈起的花圃旁。
      这几寸泥地,是他觉得最为安宁的地方,以前是,现在也是。只是战火一到,里面的花草想必也存活不下。
      取来木勺为它们浇水,这也是最后一次了。烽火之年,连空气都是压抑的,风声不闻一丝,却见一株牡丹在乱舞着叶子。
      微光一拂,一个纤弱的美人出现在眼前……
      “不可,道长不可!”
      “皇上早已就寝,道长留步!不可再进!不可再进!”
      “殿内有妖孽害世,怎可让皇上近身!”老道甩着拂尘,白眉冷硬地推开未能守住宣室殿前门的安公公和急急上前劝阻的卓纹。
      待他们互相拉扯着,不得已闯入宣室殿后,老道目光如刃地将后殿扫过一遍,任凭他怎么寻察,却发现这里除了更为凄清的空气,根本没有他口中的旖旎,更未能见着一分半点的欢愉之景。
      “道长,不可惊扰皇上睡梦,我们还是出去吧。”卓纹扒着老道灰白的袍子急声劝退,脸上几乎也要同他的衣袍一样灰白了。
      此时的宣室殿,正悄无声息地弥漫着一股秋风扫落叶的寂寥。皇帝静静躺在摇椅上,双目紧闭,面上泛青,眼角残余了不多的泪痕。
      老道有些吃惊,甩开卓纹的手,大步走来,伸手要探皇帝的鼻息。
      皇帝缓缓睁眼,目色寂静,声音却好像瞬间苍老了许多:“道长来了,有事要奏吗?”
      “皇上,有妖女潜入宣室殿了!”老道见皇帝是着了风凉才如此面色难看,不由皱了皱眉,退开了手。
      “妖女?”皇帝带着一丝迷茫。
      “惑您招她入宣室殿的那女子便是迷惑人心的妖女!”老道加重语气。安公公听了便以为是云含,暗暗惶恐自己不该放人进来。
      皇帝扶了摇椅的扶手想要起身,却又觉得周身乏力,不得已又躺倒下去。四肢不听使唤,唯心口一阵麻痛,让他留了三分清醒,他捂了捂心口,空旷的寝宫传来一句寡淡的语声:“这里没有妖女,下去吧。”
      只觉疲倦,他又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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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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