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荼蘼

　　她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时，我正在专心致志地做数独游戏。局面陷入了僵持阶段，我绞尽脑汁找不到线索。

　　她将手袋重重地掷到桌子上，我抬起头来。“怎么了，准新娘？”语气略带些调侃，她正在准备婚礼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然而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她的脸色少有的难看。

　　“我和他分手了。”她大声宣布道。

　　忙放下手中的书本去问原因，才知道原来不过源自游乐场的一场争吵。她兴致勃勃排队去玩绝顶雄风，并打算坐在最惊险刺激的那个位子上，他皱着眉头轻轻说了句不必这样子吧，于是积累已久的怨气像洪水般爆发出来。

　　“如果是他的话，如果是他，绝对不会这样对我的……”她喃喃说道，“他事事以我为先，耐心细致。他会帮我为毕业设计找资料，做英文翻译；知道我在这里不开心，便挤地铁穿越大半个上海来看我；知道我不喜欢厨房的油腻，便做客时候事事亲力亲为，做好饭吃好以后顺便还将碗筷洗刷干净……”

　　我打断她的话：“你酒醉的时候他会赶过来接你回寝室，顺便泡一壶开水，买好止痛片和胃药；你伤心难过的时候半夜两三点钟打电话给他，他会陪你在冷风中坐一夜；你在外面玩的时候突发奇想，什么天气预报列车车次表东京和京都相距多远昆仑山到底在西藏新疆还是青海四川冥王星是不是太阳系行星之一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黑火这些问题都要劳驾他上网查好再发消息给你……你确定你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从哪里拉来的万年好人卡男配？”

　　她神色惘然：“你就不要提这些大学时代的事情了好不好？”

　　然而他们却只是普通朋友。她的前男友前前男友你方唱罢我登场，他们的关系依然如故，亲切但不亲近。

　　她垂首叹道：“我只后悔当年没有在最近的距离时候更近一步。”

　　我笑：“甭想了，说不定人家只是拿你当朋友，没有别的意思呢。”

　　她摇头道：“当年明明有机会的，只不过我太矜持了，如果当年不否认的话……”

　　这段往事我听她提过不止一次。那天有个男同事当面问她，他昨天看到她和一名男子一起吃饭，他是不是她男朋友。这种类似的桥段曾经半推半就的成就了多少人的姻缘，然而她十分清楚明白地回答，当然不是啦。

　　其实这个故事是有下文的。

　　听了她的话男同事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我觉得他配不上你。”她对于这种言论没有进行任何的辩解和反驳，只是一味矜持和沉默着。

　　后来，他突然之间便淡出了她的生活圈子。

　　再后来，男同事成了她的男友，虽然现在已经成为过去时。

　　这段故事她虽然没说，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和他同样是大学同学，因为她的缘故，也是朋友。

　　“别想那么多了，就算你和他在一起，说不定现在也天天吵架。男人追你的时候，都会放下身段，温柔细致。但是，又能坚持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放下你的小性子，和你现在的男人好好过日子吧。”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你为什么总打击我？”

　　“我这是在安慰你。难道见你吃不到葡萄，我要告诉你，葡萄其实很甜的？”我双手一摊。

　　“我是认真的，我这次真的打算分手了！”她瞪圆眼睛紧盯着我。

　　我一笑。她早年时候出了名的刁蛮任性，男朋友不知道换了多少个，高大英俊、潇洒多金、才华横溢各种类型晃的我目不暇接，然而现在真正要结婚的这个，却是头顶微秃、身材矮胖的家伙，学历家世皆无过人之处。

　　众人皆跌破眼镜，我却心有戚戚：她今年多大年纪？三十？三十一？早就不复年轻鲜艳，俗话说开到荼蘼花事了，她还能任性几年呢？纵使自己不肯嫁，七大姑八大姨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人淹死。故而委屈也只能委屈了。

　　“一起吃晚饭？”见她拎起手袋要走，我急忙挽留。

　　她叹道：“不了，我晚上还要去淘宝网上订喜糖呢！”

　　房间的门轻轻掩上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我想一个人一辈子的福气大概是有限的，无论你曾经是貌若天仙，还是才华横溢，都没有资格挥霍无度。机会稍纵即逝，若没了，也只能是没了。还是怜取眼前人吧。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

　　而当年所错过的那些风景呢？自然有懂得珍惜的人去流连。我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喂，你在干什么……她下个月的婚礼，你和我一起参加好不好……我想，我们总不可能躲她一辈子，也是时候要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