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黑裙子

　　我又一次被院里的水声吵醒，便再也睡不着。于是拥被坐起，头贴着墙壁，听水声有节奏的响起。
　　很熟悉的声响，就像……
　　很久以前……

　　我听到后院传来赶鸡的声音，便会自然而然的醒来，揉着忪醒的眼，找了鞋下床，出门去看。
　　每天起床，我看到最多的是母亲的背影。她不是健壮的女人，甚至可以说有些矮小，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支黑亮的麻花辫，又盘成了一个煞是好看的圈。
　　我喜欢看她清瘦的背影。
　　她看见了我，朝我笑笑，说：“就起来了？天还没亮透，你再回去睡吧。”
　　我穿着唯一的一条黑色裙子，站在夏天凌晨的风里，远远望着她的笑，说：“我睡不着。”我总是一个人，在等待中睡去，然后又在不安中醒来，所以，我害怕睡觉，
　　“那裙子短了，别再穿了，等哪天妈妈给你买条新的。”她稍稍停下手中的活，看了看我，又继续干活。
　　我低头看着这条我唯一的裙子，将上面的褶皱小心抚平，说：“我喜欢它。”
　　我喜欢裙子，可我却极少穿，因为只有一条，不舍得穿坏了它。可它却短了。本来及膝的，现在已经到膝盖上很多了。
　　炊烟味升了起来，做事的母亲没有听到我的话语，依然手脚麻利的干着手中的活。
　　我将头发梳成简单的马尾，坐在灶下烧火。
　　她一忙就不说话，我就百无聊赖地坐着，看着灶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
　　做完了饭，天也亮了。我喝着热腾腾的白粥，看看空空的桌子，又向院里张望。母亲在洗衣服？
　　母亲在洗衣服。她有力的手拧着衣服，水滴随着她的力道哗哗的落了下来，一滴滴在晨光中闪着炫目的七色光芒。真美丽！
　　母亲真的给我买了条裙子，洁白的棉质短裙。那条黑裙子改做了抹布。我很心疼那条裙子，毕竟陪了我三年。
　　白裙子我还来得及穿母亲便去了。
　　我记得那天，我又在天未亮被吵醒，习惯性的听了一会儿母亲赶鸡的声音，然后起床，站在门边，看她忙碌的身影。
　　她梳着好看的麻花辫，去水井旁挑水，厚厚的青苔将她滑倒，重重的倒地声在宁静的夏风中那么刺耳。然后，她便再也没起来……

　　我恍惚觉得又回到那个早晨。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起床去看。我依然看见水珠在晨曦中闪着炫目的七彩光芒。哦，原来是奶奶在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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