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之怪物

　　街灯闪烁，我走在路的正中，匆匆行人与我擦肩而过。有一个孩子走的稍急了些，砰的撞在我身上，险些就要跌倒。
　　手下意识伸出去，顿了顿，复又停下，继续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
　　……
　　小孩趔趄了一下，站稳后抬起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被吓到，愣愣的盯着眼前，扁着嘴哭了起来。他身边那个被叫做妈妈的女人见状，匆忙从手提袋中取出颗糖，温柔的剥开一粒，塞入孩子口中。
　　她温柔的逗弄小鬼、安抚小鬼，直到小鬼重新露出傻笑。
　　……
　　他们看不见我。
　　没错，不止是他们。在这繁华的商业街上，在这个城市里，我猜想甚至这整个世界的人……都看不见我。
　　他们只能偶尔触碰到我。
　　在这条街道上，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叫他们马马虎虎撞上一团空气。
　　……
　　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的在街头闲逛，忽看见前边的胖男人将一个小胖子架在了自己肩上，小胖子乐得咯咯笑，像骑大马一样聒噪的指挥着他老爸冲进一家因为圣诞夜而生意火热的二十四小时披萨店。
　　心念一动，我借着另一人开门的功夫趁机闪了进去。
　　——要知道，沉重的弹簧门无故被空气推开绝不会是件好事情。
　　虽迟了半步，我还是很快在一小片真空地区找到这对父子。
　　——他们正开心的挤开其他客人，与一位早已占好座位正左顾右盼的长脖子女士坐在了一起。
　　“噢达力，我的心肝，你怎么才来”
　　“爸爸带我买了圣诞限定的火车模型！”
　　小胖子一边回应他老妈，一边坐上旋转椅开心的打圈儿转起来。人满为患，多数人手中都端着饮料，他这么个转法很快惹来了麻烦。
　　——他险些打翻一个秃顶男人的热咖啡。
　　见他们一家三口紧盯着那杯倾斜的咖啡，直到咖啡险险停下才松了口气时，我抬起手，将推了那杯咖啡一把……只见咖啡杯巧妙得旋了两圈，突的一倒，秃顶男人的白色衬衫顿时被染得一片黄褐，滚烫的液体烫得他直扔了盘子跳着脚怒骂开。秃顶男人跳脚时撞到了身后找不到座位，正端着披萨等待的女人。女人手里端着的披萨被撞飞出去，落在人来人往的地面。一位丰满的妇人正激动的打着电话，正巧没注意脚下，一脚踩在披萨表面，高跟鞋一滑拽着身边的青年一齐摔倒在地上。小青年手里还端着杯冰镇可乐，倒下时可乐猛的洒出，又偏偏浇在那个被洒了一身滚烫咖啡的秃顶男人裤子上，一块凹形冰块还恋恋不舍的停留在秃顶男人的皮鞋尖上……
　　多热闹！
　　圣诞快乐伙计们！
　　对着他们吹声口哨，我伸手拿了块别人盘子里的培根披萨，边吃边在门口等了一阵，等到一个要出门的孩子，顺着他推开的门离开了这家店。
　　一阵冷风吹过，吹掉了披萨店门前圣诞树顶的星星，那颗塑料星星滚动了一阵，正好停在我的脚边。一脚踩上去，仔仔细细的将其碾压粉碎，直直走进了不远处的服饰店。圣诞节的购物狂潮在一小时前已经结束，三层楼的店里只留下了一个导购。我避开正在煲电话粥的导购，挑出一件合身的冬衣，扯掉衣服吊牌穿上身，又对着镜子理了理从来没修建过的长发，临走前还冲摄像头比了个中指。
　　明天你们就可以坐在监控器前，看到一堆凭空浮动的衣服啦！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圣诞快乐伙计们！
　　……
　　今年冬天真冷。
　　一阵冷风吹过，我拢了拢冬衣，心不在焉的感叹着。
　　偏过头，看到右手边新开了一家酒吧，脚下步子一旋，轻巧的转个方向，趁着有人开门时溜了进去。
　　不过，我猜我理解错了。
　　这家店看来可不只是酒吧这么简单……
　　看着带上假面脱了一半衣服热情拥在一起的男女，我耸了耸肩，从吧台端走一杯调酒师刚摆上来的鸡尾酒，端着酒大咧咧坐在正对舞池的卡座沙发上。
　　沙发原本的客人在我坐下后，没一会便一个个敷衍着互相道了别，拿起包包起身快速离开了这里。
　　……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我也不在乎他们接下来会去哪儿
　　看到吗？这也是我的天赋之一：蠢蛋驱逐术。也就是说，即便这些人看不到我，但只要和我在一起久了，他们总能找到借口快速离开我的身边，就好像我身上有什么魔法在赶着他们走似的。
　　有个年纪大些的女人带的东西很冗杂，乱七八糟堆了一桌子，离开的速度难免比其他人慢一些。
　　我两腿相叠的坐着，眼见她就要伸手去拿钱夹，迅速俯下身先她一步将钱夹拿到手中。果然，女人伸出的手顿了顿，困惑的收了回去，像是忘记自己原本伸出手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检查了一遍桌子，没再发觉什么遗漏的东西，便也踏着细长的高跟鞋离开了这个酒吧。
　　百无聊赖的把玩着女人通体鲜红的钱夹，我挑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将钱夹纽扣轻巧的打开，里边垒着厚厚一沓纸钞，隙缝处还放着十来个硬币。放下纸钞，我手捏着硬币举在眼前，微眯右眼，“预备，起……乓！”看着一个金发辣女被硬币突然正中胸部，气恼的环顾四周又找不出始作俑者的样子，我笑眯起眼睛。
　　耳边的音乐突然变得激烈，硬摇滚死死砸进我的耳蜗深处，池中缠绕共舞的男女动作愈加快速起来，略靠外围的一名绅士竟已迫不及待的扯松自己裤带，直将淑女压在了地上……我不耐的皱了皱眉，闻着空气中逐渐浑浊的气味，站起身穿上棉衣，戴好了围巾帽子，趁人群尽在忙碌着的时候将门打开一条恰好够我过去的缝隙，闪身溜了出去。
　　甫一出门，即便穿着冬衣，还是被冷风吹得忍不住缩成一团。
　　硬币大的雪花一片一片的被撒下来，落得我满身都是，我眨了眨眼，用手捋了捋结了冰的眼睫毛，跳着踢踏步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旋转……
　　“当——当——当——当——……”
　　好像听谁说过，大本钟的声音可以为迷途之人指明家的方向。
　　用力扯开冬衣的衣角，从里边揪住两团棉花塞进耳朵，再抬起手紧紧捂着耳朵。
　　我没有家。
　　怪物没有家。
　　鬼才信它。
　　……
　　…………
　　………………
　　我是谁？
　　怪物？
　　或许我可以假设自己这一品种的怪物也可以有个妈妈之类的。
　　光似乎透过我的手臂在慢慢渗透着。肌肤一点点变得透明，透过它，我看到成群结队的孩子们背着各式各样的卡通书包自我身体两边穿过。
　　“来啊，来撞我！”
　　我大声嚷叫，四处跳动，试图拿自己的脑袋和他们撞在一起。
　　“嘿嘿……臭小鬼，我要撞扁你的脑袋，想想看，一个长着披萨饼一样扁平脑袋的怪物，噢我的天，你的父母一定会扔掉你，他们会尖叫、会逃跑、要四处找人哭诉，告诉邻居自己的宝贝一夜之间变成了像哥斯拉一样令人厌恶的怪物！”
　　浑身细胞都被这结实的疼痛感刺激的亢奋起来。
　　“不会有人再喜欢你了，臭小子！不会！”
　　对着飞驰而来的小胖子促狭一笑，我蹬了蹬脚，猛的踹向他的屁股——
　　“妈妈！——”
　　“没有妈妈！没有任何人，没有人可以看见你，他们对你视如无睹，他们从不会对你嘘寒问暖，没有人会在乎你们！扁脑袋的傻子们，你们都该和我一样！——”
　　……
　　…………
　　………………
　　怵然梦醒。
　　入目，是掉了老大一块墙皮的天花板。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愣怔了半晌才从梦里那些片段走出来，恢复了神智。
　　瞥了眼墙角的座钟，三点十分。窗外还铺着满满一层黑幕，零零星星由上及下的撒着雪星。应该是持续下了一整晚，地面积起的雪已经足够那群小鬼醒来以后疯打一整天的雪仗——当然，这种厚度的雪层也意味着我不能随便出门。
　　——被人看到一串凭空出现的脚印，总归不太好。要知道，他们被吓坏时发出的尖叫声实在是有点吵。

《穿到哪都有只泼猴在等我》
穿到哪儿都有大圣爷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