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

　　深蓝色的海水不再透出晶莹的感觉，美人鱼也觉得上岸并不意味着死亡。从深邃的海底一直到海面，一连串气泡受压强的影响一直往上，似乎要摆脱大海的束缚，变得越来越大，最后浮上海面便一瞬间破裂。海上一艘客轮的汽笛发出轰鸣声，然后其中冒出一团白烟冲淡了天空。
　　我站在甲板上望着已经看不见的岸的方向，四周开始阴沉下来。我握着栏杆，希望能够看到云彩后面的太阳，但难以如愿。就觉得那边阴沉的云正在向我的头顶延伸过来，渐渐沉淀下来了，但由于阳光仍能穿过云彩透下些许光来，我并没有感到阴沉而透不过气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向船正前进的方向。走到甲板边缘，我惊奇地发现我和这艘船并非漂泊而前的，抬头看看天空，我知道了云与船追逐而行。正当我看到船头的海浪时，我感到我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呼——”我深深地吸气再用力吐气，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很亲切的感觉。
　　此时如果遭遇风暴潮或者海上龙卷风，那么我和这船便在劫难逃了。其实我很想活下去，哪怕除了我整船的人都死了，就我幸存下来也好。但是上帝给人们生的机会是平等的。无论是风暴潮还是龙卷风，深海一切安然无恙。最后一切都会趋于平静，不论是这条鱼的海洋，还是那条鱼的海洋。
　　我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祈祷一切平安。远远地，我看见了那座小岛，渺小但似乎十分清静。

　　我来到我要找的地方，也正是我将要开始工作的地方。这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小屋子，墙壁上粉刷的白漆已经泛黄不堪，墙角断断续续地伸展着深浅不一的裂缝。不过正门倒是一扇刷得锃亮的木漆门。
　　我走进去，一个光头中年男子正坐在那里抽烟，不时吐出几个大烟圈，满脸的络腮胡十分扎眼，一直到嘴角都是碎碎索索的胡茬。
　　“你好，我是考尔比·菲茨。这里是克里克岛电话局吧？”我走上前问道。
　　“是的。”他抬起头来，放下正抽着的烟说，“只不过是个接线局而已。”
　　“我是来工作的，这是我的工作证。”我递过工作证给他。
　　他看都没看摆摆手嘴里喃喃道：“又来个吃干饭的。”
　　“什么？”我问道。
　　“没什么，那是你的位子，坐那吧！”他又拿起抽了一半的烟开始吞云吐雾。
　　桌上什么也没有。“我需要干什么吗？”我问道。
　　“不需要。”他说完就拿起笔开始写什么东西不再理会我。
　　我心想真是个怪人，于是开始环顾四周。屋子里出了一些桌椅，最特别的就是那台机器，上面有无数插口。有些不用的桌椅上摆着厚厚的册子，不知道记了点什么。不过屋子里面倒比屋外体面得多。
　　晚上。我们吃过晚饭，便洗漱睡下了。
　　半夜的时候他会打鼾，震天响的那种。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实在受不了了我就打开窗子看一下外面的星空，很美。

　　一个月过去了，每天都是这样，时不时会有电话打来，但一般都是打错的电话，甚至对话内容都差不多。最不平凡的事也就不过是我知道了他的姓名——门·托夫。
　　“你好，克里克岛接线局。”
　　“啊？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请问接哪里？”
　　“没有……再见……”
　　今天托夫又接到了这倒霉的电话，至少在我看来是倒霉的，我可不愿意接这种电话。
　　“嘿！伙计！又接了打错的电话？”我问道。
　　“显而易见的，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耸耸肩，点着了一根烟。
　　“哎！真倒霉！”我说。
　　“喂！总比没有电话打来的好。”他说着，在册子上记下了今天的电话记录。我在过去的一个月中曾经翻过那些厚厚的册子，上面竟有一半多都是这样的电话记录。
　　“政府就不打算管管了吗？”我说，尽管我好像不止一次这样问过。
　　“谁知道，我只负责工作。”他这样说，“我说你别老问这些了，有时间废话还不如去整理电话薄。”
　　我的工作就是整理这些电话册子，一本又一本，又厚又旧。
　　“铃——铃——铃——”电话铃声又响了。
　　“你好，克里克岛接线局。”他接起电话说道。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他顿时兴奋起来，掐灭了手里的烟，放下笔，拿起干布擦拭了机器上的插口，然后熟练地开始了他的接线工作，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他放下了听筒，又继续抽烟。但是我能看见，他那深刻又毛糙的胡渣下的嘴角微微上扬，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他吐出的一个个烟圈也停留在空中久聚不散。他拿起笔，在册子上一笔一划记下了这条电话记录，然后靠在椅子上眯着眼。
　　“又是打错的？看来不是嘛！”我说。
　　“是打错的电话我就省的接线哩！”他吐了一口烟说道。
　　“好啊！是这个月第一通吧！”
　　“是的，第一通！”他点点头然后继续靠着椅子。
　　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他接得比以往更迅速了。
　　“你好！克里克岛接线局！”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他说：“不是不让你打来吗？”
　　我正想着今天电话真多，他就没有再作声了。
　　过了很久，他才放下听筒。
　　“怎么了？”我问。
　　他呆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没什么。我出去一下，这里你先照看一下。”
　　我点点头，然后他拿起一包烟走了出去。

　　海浪冲刷着海滩，在海滩上留下泡沫般的痕迹。长长的海岸线连接着地平线，完全不能看到海的那一边。原本深蓝色的海水在海岸边变成了浅色。而地平线上只剩下一半还未偷偷潜入大海的落日的余晖。海水被染成了红色，深深的红色，就连天空也被渲染成了这种颜色。
　　我看见他坐在海滩上，抽着烟，望着正在下沉的夕阳。
　　深红色的海水，我不曾见过。我想纳通电话应该是找托夫的，而且告诉他的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
　　夕阳渐渐下沉，很快就只能看到落日的裙边了。他深吸一口烟，吐出烟又深吸一口再吐出去，而眼睛却一直望着还的那一边。这时天边渐渐阴沉下来，难道于是着黑夜即将来临？
　　托夫掐灭了烟，站起身朝我走来。
　　“嘿，傻男孩，要来风暴了！！！”他朝我说。
　　我抬头看，天边真的像是要塌下来了一样。我点点头，跟他一起回去了。
　　“嘿，去关上窗，确认一下东西都拿进来没！”一回来他就对我说。
　　我点点头，关上了一扇扇窗。
　　“风暴要来了，今晚你可能睡不安稳了。”他说着把门关上了。
　　我想着我哪晚睡安稳过问道：“今天的电话是？”
　　“啊！没什么！”他说。
　　“那我该怎么记录？”我说，“总不能不记录吧！？”
　　“……是我未婚妻！”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不是很好吗？”
　　“她要结婚了！”
　　“结婚！？你不是还在岛上？”
　　“对啊，不能去参加她和别人的婚礼了。”他说完又开始抽烟。
　　突然一阵电闪雷鸣，我意识到风暴要开始了。风开始用力敲击窗户和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很吵。
　　“这破门窗，真烦！”我抱怨道。
　　“这门是我亲手做的。”
　　我没说什么，听着外面的暴风暴雨，难以入睡。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托夫已经在岛上过了这么久了。对于他未婚妻来说，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和她结婚，鬼知道他到底还爱不爱她，鬼知道他还会不会回去！！！
　　“托夫，我不干了！”我突然说道。
　　“随便你。”
　　“明天我就走。”
　　他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呼噜。这次我并没有以往那么反感这呼噜声了。可以说这夜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我能想象，他再次望着深红的海洋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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