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铢香

作者:壁上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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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7 章



      岂料,那覃老头居然在屋里悠悠坐了下来。
      “我要是走了,谁来救他?”

      我只觉自己被巨雷迎面劈了一下,大惊失色。
      “听您这意思,还要亲自守在一旁指导观摩不成?”覃老头居然还一副理所当然般点点头,我整个人一下子被雷得里嫩外焦,半响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从你这小女娃身上取点血罢了,慌慌张张做甚?”

      “可方才不是说,要那什么……才能做药引子救他么?”

      “那是骗你们。”覃老头一脸轻松。

      “之前说若做了药引,便会容貌尽毁什么的,也是骗人?”

      覃老头亲亲热热地上前,一副埋怨我不懂事的模样。“你这娃怎么这般不开窍,老头子不是瞧着你同这卫家少年郎实在般配,一心想成全你来着么?”

      我傻了傻眼,遂在屋内怒走了一圈。
      他见到卫子玄的那会儿,那脸分明已经惨不忍睹,真不知,他是从何处看出这卫家少年郎同我般配的?不过,若再这么与这老头胡扯下去,估计卫子玄的小命搁在阎王殿拉不回来了,故以,我还是决定闭嘴。

      覃老头从我手臂上取了小半碗血混入磨好的貘离当中,撬开卫子玄的嘴生生灌了下去。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他那只美其名曰的小乖乖,将它放在他肩上的伤口处。那毛乎乎的蜘蛛略略动作了一下,便趴在上面似乎吸食起来。

      整个过程颇是费了些时辰。
      覃老头两眼一眨不眨地直盯着卫子玄的反应,若是动静大些的时候,他便赶紧给喂一个奇奇怪怪的黑子丸子。直到待卫子玄脸上的潮红渐渐退下,覃老头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好了,虽说凶险却也该醒了。至于容貌么,过几日便会慢慢恢复。”

      他话音刚落。
      方才还昏迷的卫子玄果然微微睁开了眼睛,只是哑着一副嗓子:“这里……是何处?怎么这般黑?”

      外面日头分明没有下山,屋里哪里黑来着?
      我疑惑地瞧了瞧明显也呆愣中的覃老头一眼,他朝我干干笑了一下,挠了挠脑袋表示不解,“这就奇了,眼睛怎会看不见?”说着说着,那覃老头竟然自顾自地跑了,抛下句话要回去翻查下医书。大约是此前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那满脸挂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兴高采烈。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躺在床上卫子玄满脸惶然。

      不由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我是小哑巴的笃定神情,恶趣味当下大起:“可不就是本姑娘救了你,不仅如此,为了给你解毒还赔上了自己的处子之身,你日后可是要对我负责的。”卫子玄神色一滞,估计完全没有料到还有这出,迟疑半晌才道:“难怪方才,总觉得……身子不妥。”他继而一脸毅然,沉声道:“姑娘放心,既然我占了你清白,自然便会对你负责的。”

      “你如今眼都看不见了,又如何对我负责?”我继续玩笑。

      这句话很显然大大打击了他,卫子玄缓缓地低下头,愣愣着没再说话。
      那忧郁模样反倒害得我先不忍,忙安慰他:“放心,给你解毒的人本事很大,他必然会有办法的。”卫子玄苦笑,“这大约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都怪我有眼无珠不会识人。”他如此颓废,我也不免恻然,“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必在意一时落魄。你如今叫人暗算了,他日回去报仇便是,何须心绪低落。”

      卫子玄沉默良久,许长时间才回我:“姑娘说的极是。”

      刚踏出屋门,张陶同方芷澜便急急迎了上来。
      我使劲捏捏自己的脸,嬉笑道“看,没事。”张陶神色一松,方芷澜却凄然:“他,当真看不见了么?”我点点头,“方姑娘快进去瞧瞧他吧。”方芷澜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子,“我先赶回去通知了他的家人,免得牵挂才好。”

      这话自然有道理,张陶自告奋勇继续担起护花重任,将她送了回去。

      而我,索性就留了下来。
      一来可以暂时照顾卫子玄,那群来历不明的人也不知道离开溪山了没有,他暂躲此处也不失安全。二来么,我哪里有脸回去,那半颗貘离,老爹原本是打算留给我做嫁妆,好让我去夫家也能有些脸面,可如今这情形,哪好再去计较这些。

      第二日,覃老头匆匆赶来,却丢下些东西又急急走了。
      留话只说是他家的小乖乖吃得太饱,竟然很有志气地离家出走了,让我好好熬了堆在屋角的草药,每日服用便可治愈卫子玄的眼睛,至于下去见面么,便看大家日后的缘分了。
      临时,他还在入谷处设了下阵法,殷殷切切让我好生记住。

      山里的日子很不好打发。
      每日闲得心里长草,主要任务不过是陪着那位时常一言不发的卫子玄。
      老实说,他的大名我在洛晏城自然早早便如雷贯耳,当初在林子里见到他的第一眼惊艳,我就说嘛,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少年。
      原来他就是卫子玄,这就难怪了。

      据说,以前有个喜爱谱曲的游人来到洛晏城,无意瞥见他一面后便惊为天人。
      专门为他写了首曲子,找人填了词,一时间传唱很广。词曲大意无非便是赞叹他的容貌让美艳的妇人羞愧云云。

      如今卫子玄先前的模样已经如覃老头之前所言,完全恢复了过来。
      老实说,瞧着确实,呃那个,赏心悦目。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也依旧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每日跑到谷中最最僻静之处吹起那件甚是奇怪的乐器。他并不让我去报官,却也不愿立即回去,只说是自己惹了事不愿连累家人。

      今日,我索性凑了上去,好奇道“嗳,这到底是何物?”

      卫子玄方才还很是平静的脸,忽然间微红起来,“这个,是陶埙。”
      也许是上次我随口胡诌说他毁了我清白的关系,此人回回听我说话便会不自在,教人奇怪的紧。我一个姑娘家家也没觉出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倒开始脸红起来。

      我拿到手中瞧了瞧,不免大大不解起来:“我见过埙的,和你这个不一样。”

      “这个,是我父亲上战场前,亲手给我烧制的。”
      卫子玄顿了顿,“所有人都说他是护国英雄,可对于我来说,他只是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我只能在吹埙的时候,想象他的样子。”

      “嗳,你别难过,”我向来不爱戳人痛楚的,赶紧打着哈哈。
      “说起这个,我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打小就是一个孤儿,可还不是好好长大。”

      他黑沉沉的眼睛寻声望向我,嗓音多了分哑沉,“如此说来,我们倒同是天涯沦落人。”

      谁说不是呢?
      我顿时豪气万丈:“不如,我请你喝酒吧!”

      自然有酒的,张陶差人给我送来了许多补给。
      他本人没能来成。听来人说是那方姑娘回去便生了场大病,毕竟连惊带吓了一场,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十分可怜。张陶整日忙去府上探望,哪里还顾不得亲自照料我半分了。

      古人都说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抱出一坛梨花白,找了块宽敞的岩石处,又从屋里找出两个大碗,哄着卫子玄昏天暗地地喝了起来。这一顿酒,从日头当午喝到暮色沉沉,直到头顶是漫天的星子。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最后时,卫子玄迷迷糊糊朝我问起。

      我一愣,顿时想起他那番既然占我清白便要娶我的言论,不免大大地心虚起来,支支吾吾半响终于冲口而出:“我叫僭儿!”

      这当然不是我的名字。
      这是当年张陶家那位远房娇客的名字。

      可如今只能拿来借用一下了,先前同他说的的玩笑话,如今也懒得解释了。
      反正看那卫子玄整日见我就脸红的情形也颇是有趣,待他伤好了,再偷偷溜走便是,原本做善事又何须留名。那卫家的门第我也是知道几分的,故以他信誓旦旦要娶我什么的话语,私以为真真是天方夜谭,听过便就算了。

      不过,酒倒真是个好东西。
      从打那晚以后,卫子玄同我便渐渐不再生疏,诸多不便的时候也能大大方方地请我帮忙。
      比如,穿衣裳。

      西邶朝服饰繁缛,系带颇多。
      前段时日是不晓得,原来他也有狼狈时候,时常混乱之中便生生把自己绑成了半个粽子。我一面用手绕着他的腰身系好丝绦,替他整衣弄领梳理妥当,一面感叹以前还深觉女子衣裳麻烦,如今这番下来,真心发现这男子装束也不易。在一连将他扯痛无数回之后,最后居然也能像个能干新媳妇那般,有模有样了。

      当然,这个不成样子的比喻,让我暗里汗颜了半日。

      待到日子久了些,他眼睛微微能感见一些光亮的时候,我便领他去看谷里的芷莺草。
      这处朝阳地是近日才发现的,也不知风从哪里吹过来的草籽,紫色的小花开满了一小片山坡,迎风起舞摇曳,煞是好看。卫子玄闻着花香,难得神情放松且隐隐欢喜:“这花香真是好闻,可惜看不见。”

      “这有何难?”我自告奋勇。
      “我去多弄些草籽来,来年春天一定开得更美。那时你的眼睛大约已经好了,我们再一起来看好不好?”

      “好!”卫子玄不知怎么竟然寻着我的手,轻轻牵住,“那时,我们两个便一起来看。”

      他这番如此突兀的举动,一下子就让我慌了神。
      此刻谷内流水婵娟,绿叶滴翠,花香正浓。我狠狠地暗暗拧了自己一把,却依旧可耻地发现,自己竟然开始留恋眼下这个时分。

      嗳,不对劲,大大不对劲。
      之前不是分明早就就想好了吗,待他伤好便要偷偷溜走的。
      我愣愣地盯着卫子玄的俊朗侧脸,着实开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难道美色的诱惑力果然如此巨大,日子一久,连我这般意志坚定之人都不免被迷惑。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转过头朝我微微一笑。
      眉目间瞬时如山水墨画般流光溢彩:“僭儿,你怎么了?”

      呃,这个美人一笑倾人国。
      再笑么,我,我流鼻血了。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狂奔到溪流边洗脸。
      他不明所以地,踉跄几步慌然道:“僭儿,你到底怎么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方才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佛说,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
      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我的执念,大约便是从此刻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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